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比老太太还爱攒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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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金钱和消费最好的态度,就是与它和平相处:它不是苍白的数字,也不是欲望的魔鬼,只有当它真正改善了你的生活的时候,它才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作者 | 黄瓜汽水
编辑 | 渣渣郡
图源 | 东方IC
当你对年轻人的刻板印象还停留在“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完大酒喝咖啡”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存下了人生第一笔十万元。
曾经“大撒币”的年轻人们,说起攒钱就像天方夜谭。
而现在,少买东西多存钱,悄悄变成了年轻人心照不宣的生存法则。
拥抱“苦日子”
豆瓣小组“丧心病狂攒钱小组”和“今天消费降级了吗”,可以说是攒钱社群的祖师爷,如今已分别坐拥62万和35万位成员,见证了这代年轻人越来越保守的钱包。
如果你花钱大手大脚,那你很有必要进组接受一场“反消费主义”的洗礼。
有人为了省下交通费,顶着烈日骑车上班;有人早就关闭了花呗,甚至买完东西就立刻把购物软件卸载;有人为了省掉理发支出,学会了自己剪发;还有人想用洗洁精兑水来平替洗衣液。
有人2023上半年的非必要消费仅为468元,被组内群众封为“让资本家落泪的女英雄”;也有人为了省钱,甚至把自己的婚礼也省掉了。
这里堪称反消费主义的告解室。
你会遇到因为不小心冲动消费后来忏悔的年轻人,每个人都在“求骂醒”,小到一杯咖啡,大到一个戴森吸尘器。
如果你工作三年还没有10万存款,那你也非常有必要去感受一下来自同辈甚至晚辈的压力。
5万元、10万元、100万元——攒钱目标丰俭由人,这里不乏刚工作没几年的年轻人,咬牙攒出一套房的震撼励志故事。
这里不仅能鞭策你节流,还会手把手教你如何保守稳健地开源,答案都写好了等着你抄。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在多家银行下调大额存单利率的当下,总有人能负重前行。
在另一边的小红书,攒钱抠门甚至已经成为一条烫手的内容赛道。
为了攒钱,有人挑战用300-500元过完一个月,比起种草大牌和奢侈品,“极简低物欲”和“拒绝精致穷”变成了年轻人的军备竞赛。
他们想把曾经多花的冤枉钱全都省出来。从零食的代加工源头工厂,到平替版拼多多家居用品,再到1688上的低价衣服。谁能找出更便宜的同款,谁就能在众多穷鬼中一呼百应。
这是一种反向攀比:比谁花的钱更少。
但攒过钱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段成年人最难捱的心灵苦旅。
前几天,“为什么父辈能攒钱而我们不行”的帖子下面,几乎把年轻人攒不下钱的遮羞布都撕烂了。
父辈面对的,是挣了钱也没地儿花的匮乏;而年轻人兜里没挣几毛钱,却要面对一个危机四伏的消费主义大观园。没有几分刮骨疗毒的自制力,你兜里的钱消失得比爱情还快。
北漂五年的王灯告诉我,自己毕业后的收入相当可观,可账户上现在只剩下了五万块钱。明明只是正常生活,却在无意中活成了“月光族”。
网友替她分析,这或许是“数字幻觉”在作祟,专业术语叫做锚定偏差(anchoring bias)。
把一天的消费拆解开看,单项花费也许并不多,而人们往往只能记住最高的那项消费,比如晚饭吃了200元。但如果记账你就会发现,咖啡、打车、路边买了瓶饮料、楼下又买了水果和酸奶,鸡零狗碎的加起来,一天竟然花费了500元。
人类在进行决策时,会过度偏重先前取得的资讯(这称为锚点),即使这个资讯与这项决定无关。在进行决策时,人类倾向于利用此片段资讯(锚点),快速做出决定。在接下来的决定中,再以第一个决定为基准,逐步修正。但是人类容易过度利用锚点,来对其他资讯与决定做出诠释,当锚点与实际上的事实之间有很大出入,就会出现当局者迷的情况。(维基百科)
最近,王灯又学到了一个新词,叫做“拿铁效应”。
她看完就潸然泪下了:这说的,不就是一年给星巴克贡献一万块钱的自己。
深陷其中的王灯毫无对策。她自嘲道,现在每一天都在“自费上班”。巨大的工作压力让她陷入恶性循环:熬夜加班-喝咖啡提神-第二天接着熬夜加班,于是美式咖啡变成了她这头职场老驴唯一的饲料。
不喝,戒断反应饶不了她;喝了,拿铁效应又追着她跑。
不止是咖啡,消费主义把她耍得像孙子。本来放松压力刷刷小红书,10分钟就花了几百块。打开抖音分散注意力,又在直播间下单了东北玉米浆包和烘焙燕麦片。淘宝算法推荐的护肝片和鱼肝油,她鬼使神差就付钱了。
是时候改变了——王灯痛定思痛,下载了记账软件,但一个礼拜后就忘到九霄云外。唯一能坚持下来的,就是把30块钱的星巴克换成了15块钱的库迪咖啡。
“现在年轻人为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我养活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实在想象不出来我妈在这个年龄到底是怎么养活我的,换做是我,就差上街要饭了。”
无痛攒钱的人
王灯告诉我,虽然自己很菜,“丧心病狂攒钱小组”里的攒钱大神比比皆是。
我找到了三位成功“无痛攒钱”的年轻人。他们的收入不同,攒钱目标不同,攒钱速度不同,但他们的共同点是:低物欲,低消费,懂得开源节流。
有人开始攒钱,是因为经历了外部环境的重拳。
29岁的小米是一位来自广东的导游。
在疫情到来之前,她和王灯的消费观念差不多:赚多少花多少,不太在意存款有无。甚至因为开了信用卡,每个月还会负债。
但疫情不会和普通人商量好了再来。
2020年,旅游业全面停摆,公司倒闭,小米失业。本来新年期间有三个旅行团的收入,一夜之间清零,小米靠着年会发的年终奖,艰难地维持了半年时间。
半年熬过去之后,复工不见希望,小米痛定思痛:无论以后收入如何,都不能再月光了,一定要开始攒钱。无论数目大小,都是抗风险的保障。
小米攒钱的方法原始但有效:开一张存折,每个月强制自己存钱进去,存折不开通任何电子支付功能,自然就掐断了乱消费的源头。
小米从月光族起步,目前已经攒到了5万元,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来之不易的收获:“放在疫情前,我可能连一万块钱的存款都拿不出来”。
现在她也购买了理财产品,看着每天一两块的利息进账,成就感得到了满足,也不舍得往外花钱了。
有人攒钱,得益于从小培养的观念和习惯。
对于98年生人的小鱼来说,攒钱是一件特别自然的事。家里的教育让他对自己的消费非常有规划,从来没有大手大脚过。
小鱼一毕业就赶上了互联网行业的最后一波红利期,顺利进入头部大厂成为了一名技术开发人员。虽然程序员的收入远不如前几年那么耀眼,但40万的年薪,放在社会上也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小鱼认定,男孩该为未来存钱。毕竟结婚生子买房,哪一座大山搬出来都是天大的压力。虽然没有北京上海那么夸张的房价,但杭漂买房上车的门槛最低也需要100万。
目前,加上公积金,小鱼已经攒了50多万,不管是理财产品还是虚拟货币,他的鸡蛋分散在各个篮子里。每个月只要一想到“钱生钱”带来的额外收入,就是小鱼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另一位97年的女孩吃吃,是一位自由插画师,也是一个能量很高的女孩。
她攒的数目是三人之中最多的,也是最早开始赚钱的。
吃吃在物价高昂的北京上学。一开始,每月只有2000块钱生活费的她,半个月就能把钱花光;钱包越来越瘪,可她又不好意思问家里要,于是就启动了搞钱生涯。
和大多数内向社恐的美术生不同,自带社牛属性的吃吃,从来不局限于赚钱的门路。几百块钱的小单、线下的展会、线上的网课,她都愿意尝试。曾经她还在小学兼职带过flash动画课,一节课只有200块钱,但一想到一个月可以多赚到800块钱外快,吃吃还是满心愉快地接单了。
吃吃也比同龄人更愿意吃苦。她曾经接过一家桌游公司的单子,一张插画赚100块钱,吃吃画了一两个月,最终赚到了一万块。从这第一桶金开始,吃吃逐渐有意识地管理自己的小金库。
到了大一下学期,眼瞅着同学们还在问家里要生活费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再也没有向家里伸过手,这也是她引以为豪的事。
仅仅是赚零花钱还不够。
毕业第四年,吃吃就攒够了120万。她还还清了家里从初中就欠下的几十万负债,开了一家文创网店,给父母买了一套市区的房子。从此,农村出身的家庭拥有了第一套房产。
然而,吃吃并不想让自己变成其他人“同辈焦虑”的源头,攒钱并不是每个人的KPI,她在小心翼翼地感激着自己的幸运:
“我自己虽然不在乎同龄人哪些做得比我好,但是我不能强迫别人不在乎。我只是一个运气好的个例,大家看看就行了。”
攒钱必然不是一帆风顺的易事。
不管是开源还是节流,每个人要面对的障碍都各不相同。
对于小米来说,增加收入是最难的问题。
在疫情期间,作为导游的小米只好暂时离开旅游业,换了一份只有四五千块工资的工作。在深圳要付每个月2800元的房租,剩下的钱紧巴巴地只能覆盖正常生活。“攒钱当然好,但最起码收入要够,才能提攒钱的事”。
小米日常没有花里胡哨的消费,基本不买衣服,追星也只是花个路费钱,这些年唯一添过的大件只有一台电脑。但她告诉我,自己有一个很“无厘头”的烧钱爱好:抓娃娃。上头的时候,花掉几百上千块都有可能。
正式开始攒钱之后,小米很少再去电玩城抓娃娃了,就算去一次也是点到为止。
而程序员小鱼坦言,自己的攒钱过程并没有面对太大的阻碍。
小鱼并没有太大的消费欲望,和其他买潮牌买球鞋的男生不太一样,小鱼的衣服和鞋都是便宜的基本款,日常吃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需求,甚至不会太关注自己每个月花掉了多少钱。
毕竟收入充足,想买什么也不必太委屈。这些年小鱼购置的唯一一个大件商品,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投影仪,花了5000元。
话虽如此,小鱼内心还是藏着一些“不敢冲动的消费”:比如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平时在小红书上浏览,也和朋友去试驾过,但那辆30多万的极氪,小鱼终究没有买下来。
“如果是万把块钱的消费,其实说买也就买了,但3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虽然我可以全款买它,但一想到我的存款一下要缩水那么多,最后还是忍住了。”
吃吃虽然攒钱能力超越90%的同龄人,但她也需要对抗自己情绪化消费的欲望。
她向我分析,大部分情绪性消费都发生在人们压力最大的时候。当一个人在职场受了委屈,就需要一块昂贵的高级甜点安慰自己,如果这个时候还要压抑自己的消费欲望,那精神多半就会出问题。
然而,“压力越大,消费欲望越强烈,越容易买回来一堆垃圾。”
省钱如她也翻车过。曾经吃吃跟风入手了一台ReFa美容仪,结果根本没用几次就闲置吃灰,转手出去又会折价,这个教训她直到现在还记得。
为了从源头根治自己的情绪化消费,吃吃的秘诀是“绝不让自己处于压力之中,怎么开心怎么过”,做一份开心的工作,拥有充足闲暇的时间,人就很难滋生负面情绪。相比于一次100块钱的消费,吃吃更愿意散3个小时免费的步。
小米、小鱼和吃吃,在攒钱这件事上有一个共同点:省钱可以,但不能太委屈自己。
一味逼自己强硬地“节流”,只会陷入更压抑的心态中,反而会“反弹消费”,就像暴食症一样。
反消费主义战士
未知的未来
大环境有目共睹。
不是不想消费,也不是非要在最好的年纪变成守财奴,而是真的没钱了。
挨过重锤后,没有人敢说自己对未来绝对充满信心。
98年的小鱼感叹,在裁员危机四伏的互联网大厂,自己能留下来,甚至还能涨薪,都是因为年纪还小——这是一碗摆在面前的青春饭。
当媒体还在讨论35岁困境的时候,身处大厂之中的小鱼告诉我,这个年龄或许要提前到30岁了。
小鱼认识一位来自A厂的大龄女性,2012年毕业就进入了公司,把职业生涯最璀璨的10年奉献给了A厂,然而最后一次绩效评级不好,终于还是被裁员了。
履历漂亮,学校优秀,能力耀眼。这样优秀的一位前辈,从A厂离开后,连一份面试都收不到。原因很简单:“A厂曾经给的年薪太高了,出去了才发现,外面的公司根本接不住。”
被拍死的前浪就躺在面前,小鱼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他甚至不会做长远的规划,只要能保持目前的收入,好好存钱,干一天是一天,维持好目前的生存状态,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鱼也感慨时运:“如果换做几年前的互联网,我有这么多存款,家里再赞助一些,可能就在杭州买房了。但是现在这个环境下,我要承担这么大的失业风险,绝对不会再给自己加杠杆了。”
但在小米和吃吃看来,暂时的经济下行,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件好事。狂飙突进的时候踩一脚刹车,才能让更多人冷静下来。
并且对于小米来说,只要工作还在,还有收入,生活就还有盼头。
疫情彻底改变了她。曾经的月光族小米,总是想躺平偷懒,而现在她再也不敢了:“如果能每天都工作就好了,我宁愿出去干活,因为不干活就真的没钱了。没有钱,一点抗风险能力都没有。”
许多人把十万、五十万、一百万、两百万当作自己“攒钱上岸”的目标,然而攒到了目标数字才发现:岸还远呢。
吃吃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代年轻人总是在“水”里泡着,总像是马上要溺水了一样,“可是哪有那么多岸啊?考公考编,买房买车,没有安全感的人永远都没办法上岸的。”
比起那些极致攒钱之后在大城市买下一套老破小的同龄人,吃吃在青岛生活得很满足。曾经她也羡慕过北京本地的同学从小享受了顶级的资源,自己说不定昼夜接单,咬咬牙努努力也能留下来,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相比于我得到的资源来说,我牺牲掉的生活才是更宝贵的,这样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即便是最后拿到了房产证这件商品,又能保持多久的安全感?
最后,吃吃说起了一部名叫《钱断情始》的日剧。男主角是花钱如流水的富二代,女主角是节俭到变态的小会计。
就是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消费观,最后都理解了彼此。
因为对待金钱和消费最好的态度,就是与它和平相处:它不是苍白的数字,也不是欲望的魔鬼,只有当它真正改善了你的生活的时候,它才发挥了最大的效用。
善待每一分钱不是抠门,而是在一片混乱的世界中,夺回掌握自己人生的权利。
The END
No.1 “村超”故事:在中国乡村,踢一场纯粹的球
No.2 临床医生学算账
No.3 中介费降价的空间在哪里
No.4 蔡崇信,正式出山了
No.5 回家的诱惑:全职儿女的进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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