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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看了500分钟DAU的三个童鞋

耐观影 耐观影 2022-05-10

每次电影节结束,都会让身边认识的朋友写一写在电影节的体验,今年柏林也不例外。

本届柏林最有争议的影片应该算是《列夫·朗道》DAU系列了,该影片的背景资料早就被各大小号报道尽了,在此不再赘述。电影节上一共放映了该系列的两部:


主竞赛 DAU. Natasha 145分钟

特别放映 DAU. Dégerenation 355分钟

两部一共500分钟。

然后,我就找了三位全程看完500分钟的童鞋(首先表达我深深的佩服),听TA们讲一讲观感。 



第一位是影视专业的童鞋:簌簌


我们看DAU,也被DAU“看住”了 

 ———柏林电影节DAU系列观影小记


柏林电影节又一年。自上届起,影展方不再支持用购票码换取纸质票。这届再去,持电子票和影节证件的缘故,加上随性排片,二十余场放映后,只留下了少数的观影凭证,DAU. Natasha刚好在内。这部主竞赛单元俄罗斯电影,与同属一个艺术项目的Dau. Dégerenation,在柏林电影节正式亮相。两部电影,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国内的影迷群体间的“现象级”影片,也是我亲历几届柏林影展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光景。写这篇文章时,发现这个大型的苏维埃时代的复刻项目,十年前就已经进入外国媒体的视线。一面,是项目行进中积攒了海量的影像素材,“已完成”且公开披露的时长还只是少数;另一面,是媒体和评论界的报道仍在逐年递增,文字和读解提供着海量的信息。可以肯定的是,待“DAU”系列的余下项目接连问世,将会是未来观众与海量“已知”的一段长征。



我提前选定的场次是晚场,当时在柏林的日程已经走到倒数第三日。前一天媒体场后,这部电影和DAU项目已在我社交网络的时间线上出现。为了不被剧透, 我回避阅读相关评价,却还是瞥见了“十年以上的项目”和“楚门的世界”的两点说明。或许时间流逝在片中也是可见的,成为一条显性线索么?至于娜塔莎,会是被选择和被操控的“楚门”式的命运么?带着上述的猜想等电影开场。前者并无发生,后者却一度介入了观片时的预判,因为电影前半部的视角,都高度围绕着一位主人公运转,不难对应上“楚门”所处的“世界”——在餐厅任职的娜塔莎,她的工作生活的日常图景被凝视;而机构的餐厅作为片中的主要场景,她的名字被众人呼喊着,颇有“谁人不识君”的隐趣。


从餐厅内清一色的苏联服饰,再到机构内部的科学实验,尽管只呈现了数个场景,镜头所复刻出的苏联社会景观似乎十分可信。机构内的试验场,我们看到实验者的服从与配合;而在餐厅,则是苏联时期的一则基层样本。餐厅作为对外场所,在关上门后,又成为密闭空间,公开交谈和私密对话在这一场景并存。当其属性处于开放或封闭,服务员的状态也随之交替。运营结束,客人离场后,她们则摇身一变,成为餐厅的实际控场者和受益人,享用着专属的酒水食物的福利。这等符合人性与人欲之举,如同后面娜塔莎和机构的法国科学家在酒席后两情相悦,进一步发生了肉体关系。但种种顺乎情理之事,不过是“因情生祸”爆发前的平静,为之后剧情的下行时预留下伏笔。


娜塔莎和另一位年轻的服务员姑娘欧丽娅之间的关系,是复杂而微妙的,也是抗衡的。她们互相关照与合作,也相互言语攻击,偶见肢体冲突。这部的电影主要人物有限,除却与她们有交集的俄罗斯科学家与法国科学家两位,还有后出场的审讯者。其余人员,或是翻译随从,或是边缘人物,总之面目不清。单个场景的戏又是极长的,匹配晃动的手持和低光照。其中性爱的戏份虽然被评价惊人写实,但观影经验中,有Patrice Chéreau的Intimité(《亲密》)中的段落可与之一比。


影片后段,气氛陡然凝重的审讯段落,我们如同娜塔莎,被忽然的“有罪推论”打得措手不及,试图理清和前一场戏的剧情是否有关联,却在审讯的压迫下,注意力被迅速拉回。审讯的走向同样难以辨别:审讯者熟练的动用私刑与言语恐吓,对娜塔莎进行精神或肉体上的施暴,都因空间幽闭而肆意妄为。而审讯进程,在办公室内双方尚可迂回,在羁押室内变是单方面压倒性的胜利。侧面验证着空间各自的功能性,而利用空间的特性和适时的移动成为固定流程。


当娜塔莎回到餐厅,表面上的“无事发生”则是更深层的恐怖,不禁自问,或许我们所见的是一个闭合世界?不过回溯至娜塔莎解读爱情观的神情,她当时的孤傲是未被破坏的,若是审讯过后,则一定会残破不堪了,叙事的“闭合性”便无从谈起了。电影的影像提供了暗中旁观的视角,涵盖整起事件从始至终的,冷眼观之的我们,又是否算是监视者的同盟?


单凭这部来说,它没有展现出了DAU相关的符码,几乎未触及到DAU的世界观,也并不作为线索或伏笔存在。而是通过展示局部事件和个体遭遇,让观者以窥见其背后的强权,体制不可见,却是可感的。所以就算它不被放置在DAU的电影列表中,也可独立成篇。


DAU. Dégénération的两位导演Ilya Permyakov, Ilya Khrzhanovskiy现身映前


娜塔莎的字幕首屏,打上框的两位出演者的名字让我陷入失语。如果说我们更好奇的部分,是影片背后的创作是如何进行的,有参与者已经带着谜底沉睡了。


观影结束后的次日,我看了330分钟的Dau. Dégerenation。时下重提,会有些不知从何谈起。观感因为时长滞涩,注意力也因为线索众多而迷失。相对于四个主要角色的娜塔莎,主要角色则扩充至了十人左右;前者两周时间完成拍摄,后者则用了近两个月。所再现的苏联时代的场景变得丰富,Dau所指代的科学家角色,和机构的多名相关人员均有登场,诸多工程计划也在影片中被展现。如同欧丽娅一角的着装示意图,这般详尽也只是庞大工程的微末一笔。参演者脱去现实生活中的衣服,顶着年代感的发型,再逐件穿上忠于时代设定的衣服出镜。一层层堆砌在参演者身上的服饰,绝大多数时间,我们只看到了造型的最终效果,也在验证着我们观看作品时,目之所及的“有限”。


图片来自GQ报道:The Movie Set That Ate Itself


“娜塔莎篇”像一章叙事,“退化篇”,更贴近一幅全景。体制之下,无人能够幸免,成为服从者,被同其绑定。我们通过人看体制,也在通过体制看个体。退化篇也是一场大戏,有理变无理,有序变失序。最后时分的“血洗”,似在验证“放任自流”后的必然。它的暗黑,它的自毁,如同这个项目的存在,深不可测又已然落幕。




第二位是非影视专业的童鞋:Zilu



DAU:Natasha是在柏林电影节看的第一部电影,事前阅读了一些关于列夫·朗道创作系列背景的报道,对这种模糊了真实场景和虚构情节的设定非常有兴趣。即使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和铺垫,两个半小时后的观看后,受到的震撼也依然让我难以忘怀。

 


故事的主线是一名叫做娜塔莎的女招待,在一场和法国科学家的偷情后,被机构下设的情报人员审讯。最刺激眼球的当然是影片后半部分的拷打环节,即兴发挥的真实酷刑折磨,挑战了很多观众的心理底线。很多评论都在关注的主题是,个体是如何渐渐被一个强大的集权组织收编为其中的原子而我更感兴趣娜塔莎是怎样因为男性凝视下的性格刻板印象,而陷入生活的困境无法自拔。

 

有一些非常微妙的细节作为佐证贯穿了整个影片,抽丝剥茧地表现出女性如何对爱渴求以至于把它变成为自身价值的一部分,还有她们对于外貌和年龄的焦虑。就例如开场不久后,娜塔莎向同为女招待的欧娅颇为得意地倾诉(炫耀)自己是体会过爱的人。当对方不置可否,甚至倚仗自己年轻貌美开始有几分嘲讽的时候,娜塔莎从一开始的骄傲情绪急转直下,直到两人扭打起来。而最后娜塔莎在被审讯的时候,仍然有几处她下意识地想诱惑对方,获得对自我女性魅力的承认。这一切都太令人沮丧了。

 

醉酒的那场戏非常精彩 。大家在喝完酒后都进入末世癫狂状态,握着冻鱼敲打桌面唱歌。法国科学家左搂右抱,勉强说一些英语的欧娅帮只会讲俄语的娜塔莎做翻译调情。后续的性爱过程冗长到让观看者不适,不同于李沧东在《诗》里对老年人性爱的唯美表达,这里衰老肉体的情爱还是会让被习惯了层层包装下色情影像的观众心生恐惧。

 


相比于关注微观个体生活的娜塔莎,Dau: Degeneratsia (退变)这部六个多小时的作品则是一个没有单一关注点的群像戏。一个研究机构的鼎盛到衰败,大观园一样的花团锦簇到衰颓,事无巨细的全景展现,好似一幅清明上河图。研究所的任务之一是培养具有超级能力但情感中枢迟钝的超级人类,比起娜塔莎那部,有更多超出感官极限的人体试验和狂欢场景。跟着镜头渡过漫长的六个半小时,你会更加珍惜身为个体的微小自由。



第三位是非影视专业的媒体童鞋:威尼獅

——因为该同学来自香港,所以后面文字为繁体


柏林隨筆分享:讓人滿意的70週年


很高興這次受到Xavier的邀請做他的攝影助手,並首度以媒體人身份進入柏林影展,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去這些國際電影節(去年我以觀眾身份去過威尼斯影展),但感覺仍是很不一樣的體會。


图中正在认真摄影的小哥就是我


媒體並不容易做,在前期,要排好觀看媒體場的時間表、發電郵約對象訪問、設置攝影器材等等,有時候也得按現場情況而作出調整我們的工作。「廢寢忘餐」一詞絕對是貼切地形容那些跑電影節的媒體。從早到晚看片,空檔時間隨便找食物,然後繼續趕下一場。晚上回酒店Xavier還得寫公眾號文章,可辛苦得要命了。儘管如此,在電影節的忙碌還是頗充實的、也獲得了很大的滿足感。

柏林的天氣雖然特別冷,但仍處處感受到來自世界各地觀眾參與這場國際電影節盛會的熱情。每天一大清早7點半,售票處總是長長的人龍在等候,在他們之中甚至有些通宵守候著,眾人的目的只有一個,是為了購買到他們心儀的電影,而我在威尼斯的時候卻沒有見過如此的場景,如此對電影那麼狅熱的城市。

無論作為觀眾,或者是媒體人,對於今屆柏林影展的電影還是讓人期待的,新藝術總監會帶來怎麼樣子的改變呢?這一年18部的主競賽片整體質素比往年要高,而且充滿了話題性。另外,由今屆增設的Encounter單元,關注更為小眾的口味,我還是認同藝術總監所言:「這是像一面鏡子,反射當下21世紀的現實。」柏林影展所追求的不像康城或者威尼斯般那麼「電影殿堂」,而是更像一副世界全景圖,有它的使命,亦有它的存在價值。

以下會簡單講述幾部在今屆柏林觀看過的、且讓人深刻的電影,希望大家會關注一下。

Mohammad Rasoulof所執導的伊朗電影《There Is No Evil》。首先我必須得説,在看首場媒體場時候中途睡著了(每天看片四五部實在太累),醒過來的時候Xavier對我説:這片有機會拿下金熊,所以嚇得我連忙到媒體中心換取晚上的觀眾場票,重新把影片再看一遍。果然,金熊頒給這部了。有人認為,搞不懂這四個短篇故事拼湊的、像學生作品的長片,為什麼值一面金熊?原因簡單,這位導演願意賭上他的一生、還有自由,以電影去控訴在伊朗政府濫用死刑,亦令這個地方變得邪惡。難道他這種關懷人道精神不值一面金熊嗎?當然肯定也會有人説:電影節不是重藝術嗎?怎麼聯繫上這種話題就能得獎?我只能説:這部影片本身就是藝術的一種面向,而且當我們在聊電影和藝術的時候,別忘了現在的我們是活在實實在在的社會、21世紀下的人們。藝術還是電影,之間與世界社會個人的關係是斷不開的。

另一部引起話題的電影,由俄羅斯導演Ilya Khrzhanovsky的項目所延伸系列電影《DAU》。本屆柏林影展放映其中兩部分別是《DAU. Natasha》(主競賽)與及《DAU. Degeneration》(特別放映)。許多的媒體大肆報導有關該項目瘋狂的電影實驗、尺度令人咋舌性愛的內容,或者等等的備受爭議。可我認為,這並不是人們該關注的東西。重要的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邪惡」的電影。對,你沒看錯,我用「邪惡」來形容這部電影。影片本身沒有什麼可歌頌的地方,但大家都期盼會不會拿下金熊得個獎之類的説話,這些人是瞎了眼嗎,怎可能頒金熊給這樣的電影,給金熊就不等於説繼續鼓勵拍像這些「邪惡」的影片。可是,我們還是得思考,「邪惡」的不是《DAU》而是我們呢?討厭《DAU》的朋友們是害怕見到現實最殘酷的一面嗎?回到文初藝術總監的一句話:這是像一面鏡子,反射當下21世紀的現實。

最後一部想跟大家分享的影片是美國導演Eliza Hittman的《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影片最終獲得了本屆柏林影展的評審團大獎,而且是我在整個電影節之中最喜歡的影片,也居然是一部美國片。當然我喜歡的理由是很主觀的,亦不專業評測。首先這是一部關於兩位來自低下層妙齡少女而展開的故事,而一般來說像這題材的美國荷里活電影會以娛樂性高、拍得較正面一點,不過這位美國獨立電影導演執導這個題材恰恰相反,情感流露非常克制、寫實而充滿了世界的黑暗一面,看著讓我想起了一部叫做《Good Time》的電影,同樣是美國片,不過處理手法一點都不像傳統荷里活般充滿娛樂,而是帶寫實、憂愁的風格,所以美國獨立電影導演的作品值得加以留意。

除此之外,今屆柏林還有許多很小眾口味但同樣精彩的電影,七十大慶做出讓人滿意的成績單,各位要繼續多多支持來屆柏林影展,希望下一年能夠跟大家分享。

  

小结:三位童鞋以不同角度解读了柏林电影节以及电影DAU,所以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DAU,你所要做的是不是应该自己亲自去看一下呢?


与柏林节遥相呼应的去年戛纳节链接在此(可以感受一下当初排版的难看度):身边的人在戛纳



尼采说,没有电影的人生将是一场错误

对此,我深信不疑。

在快乐时,在悲伤时,

总会有那么一段旋律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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