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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推荐 | 方志远:《青原山志》序

方志远 瑶湖读史 202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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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按:
青原山,庐陵文化荟萃之地,方志远教授自幼生于斯,长于斯。在这篇序文中,方教授为我们细细梳理了庐陵文化历史的发展脉络,他对家乡的质朴深情和作为历史学者的厚重严谨流于文字间。庐陵这样一个中国边缘地带,青原山这样一座今人似乎早已忘却的山,几百年前却孕育了无数才子佳人,吸引儒释道各家在此安门立户,开宗立派,这一切不得不让后人啧啧称奇!好奇庐陵这块山水到底有何诡异之处?各位看官如读罢方教授为新编《青原山志》写的序文,心中疑惑便可解一二。

01.我与吉安的缘分

我出生在吉安的“后河” 畔(现文山区,纪念宋文信国宰相而设立),这是一个典型的“小市民” 区。

(现文山区步行街)
 没有上“幼儿园”的经历,也谈不上接受“学前教育”,回想起来,小学之前甚至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书”。就读的小学叫“南洲学校”,后改名为“文山四小”。学校的校址本是“龙王庙”,校门和台阶都由大青石板砌成,雄伟壮观,门楣上的牌匾雕刻精美。一、二年级的时候,教室是一座大殿。如果没有被拆除,这些建筑应该够得上是文物。
校门面对赣江,不远处是“榕树码头”,这棵榕树种于明朝万历年间,距今已有400多年,据说树根延伸到了赣江对岸的“河东”。

 
(吉安明万历大榕树)

隔着赣江,眺望远山,那里是形如奔马的天玉山和俨然端坐的青原山。毕业后知道,这样一座风水极佳并且可以成为文物的学校,竟然是当时吉安的一所条件很差的学校。但我对这所学校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不仅仅是它的建筑和风水,更因为在这里,低年级的老师对我的种种“劣迹” 进行了包容,比如在作业本上涂鸦却声称是“草字”、玩完了一个假期后不得不借同学的暑假作业蒙混过关、将教室的扫把板凳当武器和同学打得昏天黑地,等等;高年级的老师则将我培养成了一个比较能够应对各种考试,并且兴趣比较广泛的学生。

我认为,这个条件很差的学校的老师,敬业精神和教学水平绝对不比其他学校差。中学上的是“吉安一中”。当时,戴着吉安一中的校徽,可以让二中、三中的同学和他们的家长羡慕不已。后来知道,直到今日,放在江西全省,这也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我怀念这里的同学和老师,尽管那时已经在贯彻“阶级路线”,快毕业的时候又进入了“文化大革命”,但他们仍然对家中并不富裕却成分有些偏高的我充满同情和信任,并通过各种方式给予帮助。十分有趣的是,这又是一座面对赣江的学校,每天放学出校门,向着赣江俯视,白鹭洲的郁郁葱葱中,是和吉安一中齐名的“白鹭洲中学”。

 
(吉安白鹭洲书院)

若干年后知道,这个洲上造就了许多著名人物、创造了许多神话故事。当把目光从白鹭洲上延伸而去,赣江的那边,远远横亘着的,依然是天玉山和青原山。虽然在“上山下乡”的浪潮中离开了吉安,但对生活了18年的故乡却是魂牵梦萦。“那一个个早晨和黄昏,像一幅幅图画出现在眼前”,其中包括被神秘色彩所笼罩的青原山。


我的历史学研究与理解吉安文化
1977年恢复高考后,学的是历史专业。专业所致,使我对江西和吉安的历史和文化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识。尽管徐孺子在东汉被称为“南州高士”,但自中原视之,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江西尚为“蛮荒之地”。陶渊明的横空出世,其实是江西的意外之喜。所以当王勃乘着酒兴龙飞凤舞地写下“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时,人们还是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对热情主人的客套恭维。而且,将“徐孺下陈蕃之榻”作为“人杰” 的例证,如果不是客人的过于随意,也说明主人实在提供不了太多让客人称道的素材。
两晋之际的“永嘉之乱”、唐朝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以及此后发生的宋金之间、宋元之间的战争,不断把中原乃至江淮地区卷入战乱,造成了大量北方人口的南迁,使得吉安和江西的其他地区一样,接纳了一波又一波来自中原地区的著名家族和劳动人口。始于隋炀帝的营建洛阳、终于宋太祖的定都汴梁,中国的政治中心从此东移;南北大运河的开通,改变了中国的南北交通版图;这两个因素的共同结果,是吉安随着江西,进入到全国交通格局的中心位置。自唐中期开始的全国经济重心的南移,受益最大的无疑是江西,吉安又和江西的其他地区一样,不仅共享了这一变化的成果,并且成为全国经济重心南移的重要内容。从此以后,吉安和江西一道,跻身于全国经济文化的先进行列之中。
(明清吉安进士甲天下)

当中原的人们还正为晏殊父子蜚声词坛而倾羡、为欧阳修独步文苑而仰止、为王安石策划国是而疑惑的时候,他们更加惊讶地发现,后面接踵而至的,竟然是长长一列的一流文化人:曾巩、黄庭坚、陆九渊、周必大、杨万里、姜夔、文天祥、马端临、吴澄、朱思本、周德清、解缙、廖均卿、杨士奇、吴与弼、邹守益、罗洪先、魏良辅、颜钧、何心隐、汤显祖、朱耷(八大山人)、蒋士铨,等等。当这样一支浩浩荡荡的江右文化大军,连同着白鹿洞书院、鹅湖书院、白鹭洲书院、江右王门,以及《文献通考》《岛夷志略》《广舆图》《天工开物》“禾谱” “茶经” “陶录” “龙码” “样式雷” 等等,密集而持续地产生影响时,怎么可能不让人叹为观止,“文章节义之邦”、“家孔孟而人阳明”之美誉遂纷至而沓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比起得中原风气之先的九江、南昌、宜春等地,吉安和抚州的“后发优势”日渐显现。

吉安青原山与禅宗之关系
但是,在这个经济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人们往往忽略一件发生在吉安、发生在青原山的大事,那就是禅宗的青原系、青原山的净居寺和青原讲会。唐代是中国多民族国家发展的重要历史阶段,也是宗教特别是佛教和佛学的繁荣时期。天台宗、三论宗、唯识宗、华严宗以及净土宗、密宗等等,兼容并包。禅宗更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为特征,异军突起,成为最具中国特色最受大众欢迎的佛教派别。吉安僧人行思,前往曹溪南华寺,拜禅宗六祖惠能为师,成为其门下首座。15年后,行思回到青原山,弘法于净居寺,从此开禅宗青原法系,并派生出曹洞、云门、法眼三宗。
行思既为禅宗“七祖”,青原山净居寺亦成佛教名寺。这一事件既是宗教传承中的大事,也是世俗生活中的大事。“七祖” 行思继承了“六祖” 惠能“顿悟” 之法,并将其发扬光大,把佛教从少数人的学问修行引入更多人的道德修行。这种佛教新观念,既坚持了佛教的基本教义,又与时俱进,适应了唐代社会的变革和发展,不仅对吉安地区乃至对全国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为宋明理学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和理论基础。吉安的士风、民风,也在这一次洗礼中得到了升华。从某种意义上说, “文章节义” 之邦的根源竟在于此。禅宗既不立文字, “讲会”遂为主要的传道方式。

宋明理学与青原山讲学

宋元明清,吉安书院为海内翘楚,书院讲学与禅宗“讲会”,相互激发,相得益彰。明武宗正德年间,时任南赣巡抚的王阳明讲学于青原山;十多年后,阳明高足邹守益等于青原山建起青原会馆,始称“惜阴讲会”。


江右王门的第一代弟子邹守益、欧阳德、聂豹、罗洪先等,皆主盟此会。浙江王门掌门弟子钱德洪、王畿等人,专程捧场。“青原讲会”遂成天下盛会,也成为吉安一府九县(庐陵、吉水、安福、泰和、永丰、永新、龙泉、万安、永宁)读书人的骄傲。万历年间,邹元标等人重开青原讲会,从者如云。黄宗羲《明儒学案》说, “阳明一生精神俱在江右”,实在青原讲会。

历修《青原山志》新编《青原山志》

大概也是因为禅宗“不立文字”,致青原山直到清初才修撰山志。顺治年间,大然禅师住持青原山净居寺,不遗余力,搜括岩穴,网罗旧闻,创修《青原志略》,又经清名儒施闰章辑补,成13卷。是为青原山有志之始。
300年后,民国时期吉安居士彭大融,以《青原志略》修撰以来,年代久远,倡修《青原山志》,列青原禅宗系统,录前辈文藻翰墨,以表青原宗派兴盛不紊,也使300年尚存文物得以保存。今当中华人民共和国盛世年华,富而思文,盛世修志,青原区政协新修《青原山志》,是为青原山有史以来第三部志书,可喜可贺。
新编《青原山志》,对青原山及青原山周边的峰峦叠翠奇山秀水、历史沧桑文化底蕴,作了周到的梳理,这是前志所不具备的。同时需要指出的是,新志突出了青原山的佛教人文气息,呈现了禅宗文化的光彩,这在当下更属难能可贵。
人可以不信宗教,但不能没有信仰;人可以不信鬼神,但不能没有畏惧。我相信,随着时代的推移,《青原山志》的人文价值将更加显现,它的启迪意义也将更加深远。吉安市青原区政协领导命我为新志作序,才疏学浅,本不敢当。兹因家乡水土哺育长大,却之不恭。一个在“龙王庙” 接受启蒙教育的学者,竟然为“青原山志”作序,是否也算是天意?
儿时所见青原山,至今历历犹在目。

                                                2011-11-25凌晨                                       于江西师大北区寓所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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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首按语:胡温旭编一一辑:杨家翔责任编辑:吴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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