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天：西子湖畔的喜悦与哀愁

【按】小时候，家里莫名有一册修长的旅游指南，目的地是天堂杭州，我大概翻过无数次，从那上面知道了西湖，知道了三潭印月，知道了断桥残雪。小时候，奶奶给我们讲过法海跟白娘子打斗的故事，但她的版本有的地方和一般通行的说法不同，从中晓得人世间还有如许的浪漫、如许的恩仇。后来，知道苏堤、白堤的故事，知道温婉娟秀的杭城跟“武林”也有关系；再后来，自己有机会亲赴杭州一游，却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年了；工作后，某年春节和老乡在杭州站换乘火车北上；终于离京南下，到杭州是说走就走的距离，几年下来，去过的次数仍然寥寥。不过，每次去西湖边走一走，焦虑和紧张便缓缓褪去，身心舒泰，清静安然。

前两天奉到北大出版社印行的《忆江南：湖山日历2018》，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直感叹：这才没有辜负美丽的西子湖罢。——说“辜负”有点沉重了，也许这才是西子湖畔的人间烟火。

有点啰嗦了，下面请欣赏宋乐天女士的图和文。（感谢张文礼兄提供）

1.2  西泠印社四照阁旁眺望湖山。四照阁遥对西湖三岛，有楹联曰：“尽收城郭归檐下，全贮湖山在目中。”

西泠印社创立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是我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文人社团，也是海内外成立最早的金石篆刻专业学术团体，有“天下第一名社”之称。印社坐落于孤山西麓，景致幽绝，人文荟萃，园林大家陈从周先生誉其为“湖上园林之冠”。

1.24   杭州寺院有腊八施粥惯例，天竺、灵隐尤盛。腊八的早晨，男女老幼自四面八方赶往寺院。灵隐寺腊八粥配料为：花生米、红赤豆、莲子、桂圆、红枣、蜜枣、芸豆、白果、白砂糖、糯米。因安全考量，自2015年起，寺院不再现场舍粥，而改为其他渠道赠送。这是天竺法喜寺腊八日的香火。

1.30   环卫工人亭中小坐。此亭为孤山名亭，由康有为题写匾额：“西湖天下景”，亭名取自东坡诗句：“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深浅随人得，谁能识其全。”

2.25  紫叶李初放。在杭州，紫叶李总在阳春樱之前开，紫叶李花落之时，阳春樱开始着花。因此从紫叶李的花期，可以推测阳春樱开放的时间。

3.1  “西湖的柳树很有名，绕堤翠柳，如烟似雾。其娇弱有如纯洁少女，使人顿生爱怜，真是不观西湖勿谈柳，火车沿线到处可见柳树，每株柳树都足以胜过日本柳树。如果说有所谓春天的气息，恐怕就是从柳树和桃树枝条升起的。柳如烟，桃似火，西湖的基调可以说就是柳。”（青木正儿《杭州花信》，1922年）

3.28   3月下旬，中天竺法净寺举行开茶节，僧队进入茶园洒净。洒净仪式完成后，法净寺常住与佛学院师生着黄海青，腰系竹篓，开采禅茶。法净寺茶园占地约50亩，是杭州最早的龙井茶产地之一，所种的是传统的老龙井茶树。

5.5 乌饭叶（乌饭树，也即南烛的叶子）。杭州的风俗，立夏日吃乌饭叶汁染色的乌糯米饭。立夏前，从菜市场买得乌饭叶，加水揉出叶汁来，将糯米装袋浸入，浸泡数小时，待染色完成，稍加些汁水上锅蒸，蒸好的米饭呈莹润的蓝黑色，散发出乌饭叶的清香。

5.22   四月初八，释迦牟尼圣诞，一年中唯有此日，杭州僧人依佛制“托钵行脚”。数百人的僧队由灵隐寺方丈带领，八点半自上天竺法喜寺出发，行经中天竺法净寺、三天竺法镜寺，前往灵隐寺。沿途接受十方善信供养，所得款项捐赠用于慈善公益事业。

7.25  山的面貌之一：清晨林间的丁达尔现象，也称“耶稣光”。

9.12 桂花香透出，引得路上僧人抬头看。

桂花大开以前，例有一段持续数天的闷热天气，称为“桂花蒸”，也即《清嘉录》中所记的“木犀蒸”：“将花之时，必有数日炎热如溽暑，谓之木犀蒸，言蒸郁而始花也。”

10.1  捡花献佛。佛像为杭州烟霞洞1979年阿难塑像。

10.11  飞来峰理公塔上的雕刻。

10.15  第三波桂花开放。西湖的秋桂，头一波多在8月底或9月初，规模不大，以柠檬黄的银桂为主；9月下旬（某些年份是9月中或10月初）迎来第二波，品种齐全，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秋香花事；10月中开出第三波，规模最小，这时候，部分桂花树上可以看到第二波盛花所结的米粒大小的果子。

12.12  晨雾与枯荷。 

【选编说明】

不知不觉，已在西湖边拍了十年照片。记得最早带着相机漫游，只是为了消解个人的精神危机：凝望山水，容易忘却小我。那时候，我的照片里极少有人的痕迹。四季轮回，常来常往，当拍照记录成为习惯，杭州人与西湖的交互，作为一种本地生活方式，不可避免地进入我的视野，并日渐突显出来。山水间的劳作与休息，给予我很深的触动，一次次使我感觉到：最美的，还是这片土地上人的生活。

在杭州人的生活里，西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地方名胜”，而可以说是“家园”情怀之寄托，可供安放生命的喜悦与哀愁。人间烟火的意味，直接体现在西湖的物产与风俗上。这两者，因此成为我记录中的重要内容。为这本《忆江南：湖山日历2018》挑选的照片，可以分为风光、物候，以及市民生活三个类别；归根结底，还是人的生活，因为前二者也是人眼所见，人心所系。

一直以来，我希望自己的拍摄，不为了把某种先入为主的、固化了的符号具象化——例如对于江南的文学化想象——而应当忠实于“此时此地”我的观察。在西湖边度过的时间，使我收获对西湖日常的理解，同时还“获赠”了某些预判能力，比如，预判西湖主要植物的生物周期，各种气候条件下湖山的面貌，或是杭州人会对某些特定时间节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感谢北大出版社，使我有机会，以图解的形式分享我的所得。希望这些远非完美的照片，有益于丰富各位对于西湖的认识，并陪伴大家度过愉快的一年。

~ ~ ~ ~ ~ ~ ~ ~ ~

【小广告】 

宋乐天：无尽绿

（看麦娘，清明果，乌糯米饭，亲切有味）

阿丁：厌作人间语

（昔有鲁迅故事新编，今有阿丁聊斋重叙）

阿乙：早上九点叫醒我

（化身博尔赫斯，铸就托尔斯泰）

默音：甲马

（甲马：上有祈福神像的木刻版画）

埃德蒙·德瓦尔：白瓷之路

（各种痴迷，各种诡谲，各种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