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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9.3的神作,是怎么拍出来的?

歴史之島
2024-09-03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理想国imaginist Author 布·斯里尼瓦桑

刘永华:历史学家的人类学与人类学家的历史学



《乱世佳人》1939

1936年夏,玛格丽特·米切尔(Margaret Mitchell)投入七年时间完成的小说《飘》出版不久,《纽约时报书评》就不吝啬地称它是“美国作家创作的最出色的处女作之一”。这本定价3美元的小说一经问世,就引起了巨大轰动。不出一年,这本书的销量就超过了100万册。
 
几乎在同时,电影制片人大卫·塞尔兹尼克(David Selznick)以5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飘》的电影拍摄权,开始了这部小说的电影改编工作。当时,他是能够接触到电影拍摄资源的屈指可数的主要独立制片人之一。

为了将它搬上银幕,塞尔兹尼克国际影业公司需要签约编剧、导演,物色演员,设计背景和服装,制定预算,通过投资者利润分成方案筹集资金,针对剧院制定发行方案,指导营销活动,吸引观众进入剧院观看电影。相较于此,塞尔兹尼克面临的更大问题是成本。他的独立团队资金十分有限。但他筹划拍摄资金可能超过200万美元,甚至300万美元。
 
1935年,33岁的大卫·塞尔兹尼克,他制作的《乱世佳人》(1939)和《丽贝卡》(1940),都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麦克米伦出版社一再加印《飘》这本书。一些大型电影制作公司意识到这部电影的拍摄是稳赚不赔的事情,于是纷纷表示愿意与塞尔兹尼克合作。正在寻找资金和发行渠道的塞尔兹尼克无法摆脱被称为“片场体系”(studio system)的卡特尔的控制。

01
什么是片场体系?

和工厂生产不同,一个耗资巨大的电影布景可能只使用一次,尤其是该场景涉及火灾或爆炸的时候。并且,关键员工、演员、编剧和导演的流动性很大,即使投入巨资顺利拍出了一部好片子,也无法保证观众买账。即使一部电影广受观众欢迎,其中的良好认知也很难直接作用于下一部电影。艺术成了生意。那些大型电影制作公司的成功,源于他们不断寻找电影产业化经营模式。
 
米高梅公司,也就是塞尔兹尼克最后选择拍摄《飘》的合作方,是20世纪30年代五大电影制作公司之一。
 
20年代,一个名叫马库斯·勒夫(Marcus Loew)的剧院老板勒夫把自己的剧院发展为纽约的大型连锁院线,位于第45号街和百老汇交会处的大剧院自身就可以容纳3200名观众,相当于一个小型体育场。
 
电影产业的主要支出处是剧院,而非电影拍摄。投入巨资打造了电影放映场所之后,勒夫还需要源源不断的电影产品,他认为,获得电影产品的最佳途径是收购电影制作公司,他出资7.5万美元收购了路易斯·B.梅耶电影制作公司,于是有了后来的米高梅。虽然作为电影制作公司的老板,梅耶拥有很大的自主决定权,但是纽约牢牢控制着公司的所有权。
 

剧院是整个电影行业取得收入的第一个环节,他们很清楚怎样让周末的影院满员,因此,他们需要对影片进行控制。电影制片人通常只为一部电影雇人,可以根据影片具体情况削减成本;与此不同,剧院老板花重金租下放映场所或者背负着抵押贷款,压力很大。

另外,随着新技术的出现,剧院老板不得不立刻投入大笔资金来升级剧院设施,以适应时代发展。1927年,二线电影制作公司华纳兄弟冒着巨大风险,投资声音技术,让电影胶片能够实现声画同步,引得行业纷纷效仿,新颖的有声电影让票房收入没有受到经济下滑的影响。
 
1935年,好莱坞的“片场体系”中包括拥有各自影院的五大电影制作公司,即二十世纪福克斯、米高梅(洛斯影院)、派拉蒙、华纳兄弟和雷电华,以及三个没有影院的小型电影制作公司,即环球、哥伦比亚和联美。
 
这个体系设法给这个每个产品(电影)都各不相同的行业引入某些规模经济。洛杉矶占地面积广阔的电影拍摄场地几乎可以拍摄任何场景的电影。所有电影制作公司都雇用了专职的摄影师、导演、编剧、音响师和灯光师。每个电影制作公司还都签有一批明星。

电影拍摄中

电影公司首先将影片提供给其在纽约、芝加哥和波士顿等竞争激烈的市场的电影院。众多影院中间出现了一个分级体系。首轮上映的影片在某些连锁影院上映,第二次上映的影片,也就是重映的影片,往往在另一个层次的连锁影院上映。在与独立影院老板打交道时,发行人将明星云集的大片与相较来说逊色一些的片子捆绑在一起销售,影院老板要想拿到极为火爆的大片,就必须搭配一些不叫座的片子。

片场体系的所有目标都是为了从这个无法预测的行业获得利润,结果就是建立卡特尔(垄断组织的一种形式)。

塞尔兹尼克在拍摄《飘》的过程中也重新投身老东家米高梅的旗下。他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路易斯·B.梅耶是他的岳父;第二,塞尔兹尼克需要一个理想的演员来扮演瑞德·巴特勒,而克拉克·盖博是米高梅的签约演员。米高梅同意让盖博出演《飘》的男主角,条件是发行权归其母公司(洛斯影院)所有。另外,米高梅向该电影投资125万美元,条件是分得该电影50%的利润,包括洛斯影院要收取15%的发行佣金。

02
状况频出的拍摄过程

塞尔兹尼克在尚未确定电影女主角斯嘉丽的人选前,就开始着手拍摄这部电影。这部电影的拍摄动用了特艺公司生产的当时最先进、最昂贵的摄影机。这部电影的拍摄场景包括亚特兰大和斯嘉丽宅邸塔拉种植园的某些外观。塞尔兹尼克的弟弟给他介绍了费雯·丽(Vivien Leigh),在当时,她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英国女演员。
 
《乱世佳人》中的费雯·丽(1913-1967)

在拍这部电影的过程中,塞尔兹尼克先后动用了三个导演——乔治·库克(George Cukor)、维克托·弗莱明(Victor Fleming)、萨姆·伍德(Sam Wood)——才最终拍摄完成。片场体系的优势之一就是可以互相借调演员,为了借用奥利维娅·黛·哈 佛兰(Olivia de Havilland)扮演斯嘉丽的道德楷模梅兰尼·汉密尔顿,塞尔兹尼克不得不向华纳兄弟让步,同意借宝莲·高黛(Paulette Goddard)给对方。
 
除此之外,让塞尔兹尼克焦头烂额的还有,扮演男主角的克拉克·盖博不愿意根据剧中的瑞德·巴特勒调整自己的口音。塞尔兹尼克只好百般恳求,让他学着说“个别带口音的词”。“瑞德”不修边幅的衣着同样让注重每个细节的塞尔兹尼克惊骇不已,立刻给他换了一个裁缝。
 
扮演男主的克拉克·盖博(1901-1960)

《飘》的拍摄工作结束之后,拍摄成本已经超过了400万美元。第一次剪辑结束之后,影片放映长度将近4小时。米高梅的一位负责人打趣说,即使电影演的是耶稣如何再次降临,这个长度也足以让观众失去耐心。塞尔兹尼克曾经透露,公司需要“让影片与过去十年里总收入最高的影片持平,才能做到收支平衡”,但是塞尔兹尼克仍然很乐观,他预测这部电影能创下新的票房纪录,带来滚滚利润。

03
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


《飘》进入发行阶段之后,塞尔兹尼克的精力转移到这部电影的发行和推广工作上。米高梅希望这部片子首先在大城市的大型初映影院上映,之后在全国各地的普通影院上映。塞尔兹尼克不同意这个方案。
 
不同于今天的电影发行,当时不同的电影,票价各不相同。随着电影的持续上映,票价逐渐降低,为的是激励那些错过首轮上映的人们前去观影。一个普遍的做法是,重要影片先在大城市放映,之后数年内在小城市和偏远地区上映(称为“路演”)限制首轮上映次数,为的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尊享”属性和票房收入。实现了所有迫切观影需求产生的票房收入之后,电影以较低的价格在普通影院广泛上映。
 
《乱世佳人》

塞尔兹尼克要求米高梅尝试限制上映次数,将票价定得高一些;而米高梅则希望立刻在全国各地广泛上映这部片子。在与米高梅的争论过程中,塞尔兹尼克申辩说,高价格是一种营销策略,透露出商品的非凡属性。最后,米高梅同意将上午场和午后场的最低票价定为75美分,夜场非预约席票价1美元,预约席票价1.5美元。
 
在与米高梅据理力争的过程中,塞尔兹尼克还面临着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从20年代中期开始,美国一些州开始对好莱坞的作品进行不同程度的审查和限制。为了消除地方审查带来的隐患,并进行标准化操作,电影行业引入了一套自我审查制度:在电影中禁止直接提及性爱,不许嘲讽宗教信仰和政府官员,不许美化不道德行为,不许说脏话。
 
对于塞尔兹尼克来说,问题出在说脏话上。审查人员建议他将结尾处的台词改为“亲爱的,我不在乎”(my dear,I don’t care),塞尔兹尼克在给他们的回信说“《飘》中的这一绝妙之语,也就是让斯嘉丽和瑞德未来关系板上钉钉的那句话,是‘说实话,亲爱的,鬼才在乎呢’(Frankly, my dear, I don’t give a damn)”。
 
当时为了“过审”,片方想出的替换方案
这句台词也被美国电影学会评为最令人难忘的电影台词

整个南方——当时民主党总统的大本营——对《飘》期望非常高。很多人恳求塞尔兹尼克,要这部电影一定尽可能忠实于原著;他们坚持说,把最后那句改为“亲爱的,我不在乎”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最终那句脏话被保留了下来。

04
盛况空前的庆祝活动

在电影首映之前,塞尔兹尼克在亚特兰大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亚特兰大和整个佐治亚州热情高涨地参与各项准备工作,就好像那是南部邦联的胜利游行一样。佐治亚州的州长宣布全州放假。亚特兰大的市长宣布举行三天的庆祝活动。

《时代周刊》说:“在佐治亚人看来,这就像是要赢回七十五年前失败的亚特兰大之战,北方人也认同他们的这一情感。”

《乱世佳人》首映盛况

影片中的那些明星抵达机场后,沿着大约30万人组成的七英里长的夹道欢迎队伍进入城区,“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数超过了1864年7月参加亚特兰大战役双方士兵人数的总和。人群挥舞着南部邦联的旗帜,向来宾抛撒多如雪片的五彩纸屑”。很多人流下了眼泪,想象着自己在接斯嘉丽“回家”。
 
从收获南方人共鸣的过程中,这部电影及其原著设法让人们忽视了它本身具有的巨大迷惘。所有关于奴隶制及其后果的道德判断都被抛到一边。这一沉重的遗产,即使在这部电影首映的热闹气氛中,也不难被发现。

这部电影的明星之一海蒂·麦克丹尼尔(Hattie McDaniel)在片中扮演了被脸谱化的斯嘉丽的黑人保姆。她在亚特兰大庆祝这部电影的任何一个场合都不受待见。

1940年,海蒂·麦克丹尼尔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在颁奖典礼上,她坐在房间一侧的一张单独的桌子旁。1952年,海蒂去世时,她无法被安葬于好莱坞公墓,因为公墓仅开放给白人。

虽然,在废奴七十五年后,海蒂凭借《飘》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然而她却无法进入电影的首映剧场。要不是和其他明星一起去亚特兰大的话,她就无法住进盖博、费雯·丽甚至灯光师住的宾馆。她遭受的羞辱不止如此。她因为饰演一位尽职、恭顺的黑人奴隶而成为黑人报纸攻击的对象。

 

虽然有人抗议,但《飘》打破了当时所有票房纪录。塞尔兹尼克国际影业公司仅凭一部电影就获得了和其他任何一家大型电影制作公司相同的利润。排除物价上涨因素,这部影片至今仍是总收入最高的电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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