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下的“东兴汇路”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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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兴汇路生命线：拯救上百万灾难中的潮汕侨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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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一不是英雄，只是75年前在铁蹄下默默无闻地保护侨批，拯救潮汕侨属的一名普通潮侨。在 "中国侨批″ 入选《世界记忆名录》五周年之际，缅怀他一一我的父亲和与他并肩奋战在那没有硝烟的战线上的团队先辈们。
资深侨批业者陈植芳先生(1915 -- 1998)
《大国人文》纪录片《她从海上来——忆述侨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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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人文》纪录片《她从海上来——忆述侨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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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港、九以及东南亚半岛相继沦亡，原几曾绝路的侨汇完全陷于停顿，潮汕侨乡饱受兵燹、生灵涂炭，归侨侨眷坐以待毙，南洋华侨也因海上邮路断绝，信息无法传递，提供眷属维持生活的侨汇无法寄回而望洋兴叹，心急如焚。此时新汇路的探索成了南洋侨批业界新的课题，在穿走于东南亚各国间侨批业界中为数无几的探汇之旅中，较为出色的可算得上是陈植芳先生了。从上世纪四十年代开始，他身负华侨重托，以巨大的毅力和勇气，在中越边境苦觅奔波，屡屡突破日本侵略者严密控制的重镇、要冲，于严酷的封锁中成功探辟出“东兴汇路”，并在抗战后期近四个年头中，与批业同仁一道，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将侨汇带越边境，安全送抵潮汕，拯救了上百万在灾难中挣扎的潮汕侨眷。
当初，在泰国曾有人尝试过开辟新的汇路，身带批信的探索者由泰北的清迈、清莱，越过荒无人烟的泰、老、缅三不管边区，再进入云南的车里、佛海，才得以乘坐马车或烧木炭的汽车往昆明将侨批汇入潮汕。未几，侨批业者终因道艰途遥、风餐露宿、盗匪如毛、耗时扼命而无法维继，最终只好舍弃作罢。1942年元旦，风尘仆仆的陈植芳先生，单枪匹马从越南海防乘船到了东北边镇芒街，雇了个当地华人当向导，偷渡过境到了东兴小住考察。东兴当年是广东防城县名不经传的边陲小镇，属国统区。当我国沿海七省一万八千公里长的海岸线均被日军封锁，僻处海角陆缘的边寨东兴便成为南方通往东南亚各国的要冲。川、滇、黔、桂、粤的桐油、八角、桂皮、药材、土布……越、柬、老、暹的棉纱、布匹、生胶、胡椒、豆蔻、煤油、五金制品等均在此口岸成交，国币、越币均可流通。东兴经钦州北通南宁、桂林，往东过合浦，遂溪可达湛江，南面转过仲凯街头便是衔接越南芒街的国际桥，芒街附近的岳山有轮船直通海防，在海防又有火车可开达河内、西贡，堤岸等几个东南亚各国的侨批集散地了。尽管越南境内有不少日军、越军的哨卡盘诘、拦截，芒街至东兴中间隔着北仑河也需偷渡，但东兴具备平和的社会环境，方便的交通枢纽，成熟的边贸基础，这三个条件使它成为当时汇路中转据点。
当时在东兴设点经营的潮帮批局有和祥庄陈植芳为首等十余家。一时间东兴市井侨汇麇集，诱使了广东省银行等四家银行也因势利导，布点于东兴及榕城、兴宁，以吐纳这来之不易之侨汇。而原在墟集、街头收找货币的小贩，竟鸟枪换炮，在干道中山街和廷芳街纷纭设起收找钱庄，他们替批局将越币换成国币，并代为转入各批局的银行账号中，又将越币转换给各庄口商行带出越南采购物资进口，货币交换这一良性循环自然也大力促进了东兴市场的繁荣。翌年中秋节后，泰国的侨汇也曾用金条兑付的，暹金向来成色高、秤头足，备受青睐，黄金交易也成为东兴市场经济振兴的又一亮点……省侨委会也十分重视东兴的这一变化，特地在东兴设置了“归侨指导站”，司理接待、资助、处置空前蜂拥而来的侨胞和出境流民事宜。由此可见，当年流经东兴侨汇之旺势在全国是绝无仅有的。当年北越侨领吴瑞华先生谓之“潮人荟萃，东兴增辉”，洵不诬也。
而居潮汕各地的批局或到兴宁设点收汇，或委托揭阳魏启峰批局收转，或迳往潮阳善闻 今仙城 收发，皆因三地均属国统区，其银行和邮局始能接纳从东兴绕过沦陷区纷至沓来的侨汇。而当年经东兴汇入潮汕的侨汇数额并无正式统计，据陈植芳先生回忆：1942年上半年汇路辟通伊始额度不高，七月份起暹批涌到额度激增，月均约达越币一千多万元之巨，而经揭阳魏启峰收转者竟逾七成。批业众多同仁成功沟通以东兴为枢纽的东南亚———潮汕这条汇路汇款额度扶摇直上，成效卓著，潮汕侨眷此间衣食住行幸赖此汇路侨汇之挹注，才得以起死回生，“东兴汇路”在业界中因之成名。“东兴汇路”辟通仅数月，便为侵越日军宪兵司令部查觉，刹那间杀气腾腾，满城腥风血雨，闹得批界楚歌四起，风声鹤唳，西贡、堤岸二地批局老板三十多人被捕，上镣铐、遭鞭笞这自不消说，更令人惨不忍睹者是施以灌水、踩肚，还再逼迫灌饮鱼露液之酷刑，而此时坚持穿走“东兴汇路”的陈植芳更是成为日本宪兵司令部通缉的要犯。为避开日寇密侦队的耳目，海防自然是居停不得，他只好乔装改名，频繁穿梭于越南和广西各地，继续为各海外批局走汇，并积极沟通曼谷、金边的同业。像陈植芳晚年所感慨者何只受日寇追缉一事，还有多少带批人身处异域，瘴山恶水，风餐露宿，避敌防兽，长途跋涉，险象环生，用心良苦，诚非笔墨之所能形容。所幸者侨批业者身负华侨侨眷之重托，坚韧不拔，敢为人先，维护“东兴汇路”这条生命线达三载有余，为潮汕侨史留下了抗日救民功绩昭灼的篇章。1944年日本侵略者大势已去，挥戈湘桂作垂死挣扎。初冬，桂林、柳州失守，南宁继而告陷，钦州东兴危如累卵，东兴的银行后撤，批局走散，“东兴汇路”有如西山残云一抹。日寇投降后个把月许，香港———东南亚海、空复航，“东兴汇路”往日通汇功能退废。此时陈植芳先生正带着泰国各银信局代表陈培南、许应潮、许允田、许两之等十五人，将身穿的褡裢衫 用帆布车缝的紧身内衣“甲仔”，无袖，其前后片均车满约寸半宽的直筒袋，用以装金条等)所藏匿的五百余条金条，在东兴和钦州兑成款项由省银行汇入潮汕，这便是“东兴汇路”退出历史舞台的尾声。
回溯六百年前的海上“丝绸之路”，郑和历二十八年七下西洋播国粹，扬国威，开展一场旷世的朝廷外交的输出行动，而六十年前的侨批业者冲破日军重重封锁线，开辟“东兴汇路”，为海外侨胞带番批，拯国民，则另是一场独特的民间系根的输入行为，二者间形成了相映同辉的比照。然一个多世纪以来，侨批业界用心良苦，拓辟了多少汇路，令桑梓得以海外侨胞血汗所得之挹注，且跨越国度将金融、邮政、交通等职能机构灵巧地加以综合驾驭，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东兴汇路”的辟通，构筑出一条完善的战时侨汇输送链，更是其中最典型、最具代表性的范例。“东兴汇路”的辟通体现了侨批业老前辈是华侨和侨眷这条生命线的开拓者和维系者，体现了侨批对华侨和侨眷的高度凝聚力，体现了旅外侨胞爱国爱家的拳拳赤子之心，更体现了潮人潜在的超凡智慧以及勇于拼搏，敢为人先的无畏精神，这都是值得我们讴歌和继续发扬光大的。汕头改革开放二十年来经济持续发展的成就完全证实了这一点。1944年日本侵略者为挽回残局，企图从南路贯通东南亚，发动了湘桂战役，其中衡阳一战，国民党军队浴血鏖战百日有余，为国捐躯之高级将领过百，兵民阵亡者更不计其数，如此悲壮场面令人可歌可泣。而在这个年代的侨批业者，他们并非是战火烽烟中搏杀的死士，仅是默默无闻地在经济阵线中与日本侵略者周旋的一场不见硝烟的持久战，他们也是抗日阵营中光荣的一员。一场是代价惨重伤亡数十万的军事战争，而另一场是赈灾拯民救生上百万的经济义举。这又是一件鲜明的比照，重温这节反差强烈的历史，让我们更加深了日本军国主义者对我国侵略史的认识，更激发起我们的爱国热忱。
一个地处边陲海角的小镇，由于时势的因素，倚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几濒绝境的侨批业者探汇的突破口和避开日寇封锁，沟通四方侨汇的据点，既使潮汕侨眷的生计得以复，又促东兴当地经贸的振兴，东兴的知名度也随之远扬提升。当年经此地过往人流的足迹和批信的戳记，成为东兴历史支援抗日救国的又一见证，日本的新版历史教科书中对侵华历史肆意的歪曲和篡改，极大地侮辱和伤害了老一辈的侨批工作者，海内外侨胞以至东兴人民的感情，这是国人之所不容的 ！
抗战后期的 "东兴汇路″ 地图
以东兴为秘密输送枢纽的跨国侨批流程图
陈植芳先生生前手绘的广西东兴镇地图
抗战胜利，"东兴汇路″ 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父母亲和我一家回归故里汕头，父亲依然执着地操回侨批旧业。
照片中前面是儿时的笔者，摄于1947年
【罪证】: 日军特务机关封锁、掠夺、焚毁沦陷区侨批的内部文件档案
黄泰记批局通过 "东兴汇路″ 从安南转解到广东揭阳的战时侨批珍稀遗存(- 1 侨批信封面)
黄泰记批局通过 "东兴汇路″ 从安南转解到广东揭阳的战时侨批珍稀遗存(- 2 侨批信封背)
黄泰记批局通过 "东兴汇路″ 从安南转解到广东揭阳的战时侨批珍稀遗存(- 3 侨批信文)
黄泰记批局通过 "东兴汇路″ 从安南转解到广东揭阳的战时侨批珍稀遗存(- 4 侨批汇款通知单)
这是先父75年前在广西东兴接驳侨批运作的国界边境老屋，现在东兴市政府正在积极修缮为"东兴侨批馆″，提升东兴的知名度，准备向游客开放。
当年接收 "东兴汇路″ 秘密递解侨批抵达潮汕的首站一一揭阳榕城思贤路的魏启峰批局。
由魏启峰批局再秘密将侨批派送到已经沦陷的汕头市杉排路玉合批局，转发潮澄饶等乡村侨属。
东兴侨批馆今日风貌
汕头市西堤公园侨批纪念地将 "东兴汇路″ 地图烧制在磁砖嵌入画卷牆上展示。
中央电视台 "发现之旅″ 频道采访笔者讲述父亲当年拓辟 "东兴汇路" 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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