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访谈 | 芬兰，它的基础教育为何全球第一

2010年，美国权威杂志《新闻周刊》将芬兰基础教育列为全球第一，文章对芬兰的基础教育作了一番细致的描述：“芬兰的孩子们喜爱那种进度缓慢、懒散拖拉，学科内容包罗万象的学习环境。在这里，学生可以随意穿各式各样的鞋，教师全部都是硕士毕业。”芬兰学生看似轻松慵懒，与中国学生给人“压力山大”的印象大相径庭，但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2015年的国际学生评价项目（PISA）测试结果却显示，芬兰学生的总体水平排名全球第五，远超美国、德国及北欧其他邻邦，而中国（北京、上海、江苏、广东组成的中国部分地区联合体）仅位居第十。事实证明，芬兰教育总体国民教育水平高、地区差异小，其独特的基础教育模式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极大关注。

那么，“芬兰模式”的成功秘诀是什么？芬兰基础教育的核心理念是什么？芬兰改革国家课程框架，率先引进“现象式学习法”，意味着什么？芬兰的基础教育对我国的教育改革和发展有哪些启示？带着一系列的问题，《科技与金融》记者独家采访了芬兰驻华大使馆教育及科学参赞Mari-Anna Suurmunne博士，解构“芬兰模式”，分享北欧教育强国的成功经验。Mari-Anna博士的学术背景深厚，曾在四个不同国家的大学担任要职，来到中国前她曾是芬兰顶尖学府阿尔托大学国际关系学的系主任，致力于建立国际伙伴关系。说起与中国的渊源，Mari-Anna博士在阿尔托大学任职期间，就开始接触中国高等教育，并促成了该校与全球首个战略伙伴上海同济大学的合作。

Mari-Anna Suurmunne 博士

芬兰驻华大使馆教育及科学参赞

采访｜李莹亮

 文︱李莹亮

图｜由受访者提供

Q：《科技与金融》记者

A：芬兰驻华大使馆教育及科学参赞Mari-Anna Suurmunne博士

Q:在OECD的PISA（国际学生评估项目）测试中，芬兰多年来一直名列前茅。芬兰学生为什么能在STEM科目上比欧洲其他国家和北美的学生表现更优异？A:芬兰学生的PISA成绩正是我们公平教育的证明。简单来讲，你可能会在其他地方找到更好的学校，但是芬兰的秘密是这里没有差的学校。与大多数国家相比，芬兰最好和最差的学校之间的差距很小。例如，在STEM科目中，学习标准是所有芬兰学生都能达到的。相反在其他国家，也许只有优等生能表现出色，而剩下的很多人却是不及格的。
Q: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芬兰的教育制度吗？芬兰教育的核心理念是什么？A:芬兰的教育体系包括学前教育和基础教育、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以及高等教育三个阶段。芬兰国家教育和培训管理部门分为两层结构：上层是教育和文化部（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 and Culture），这是芬兰教育的最高权力机构，负责制定教育法规、决策及其在国家预算中所占的份额，所有公立教育及高等教育都是教育和文化部的职责范围。下层为芬兰国家教育署 （The  FinnishNational Agency for Education），负责儿童早期教育和托管、学前教育、基础教育、普通教育和职业高中教育以及成人教育和培训的国家发展机构。
我们的教育理念包含以下几个关键要素：始于幼儿的终生教育；教育为学习而非考试；保持思维灵活，凡事都没有死胡同（no dead end）；公平的学校制度；基于科学的教师培训和对教师的高度尊重。Q:芬兰的教育体系在很多方面都独树一帜。比如说，跟许多其他国家不同，芬兰的孩子7岁才开始上学，接受9年免费的基础教育。接着，学生可以选择职业培训或学术深造，即所谓的“双轨制”。能否解释一下芬兰这样设置基础教育的原因呢？A:有证据表明，7岁开始上学，而不是5-6岁甚至更早，并不会让孩子掉队。相反，在开始接受正式教育之前，孩子们可以保持童真，寓学习于玩乐。
良好的教育不单是以学术为导向的教育，社会需要具备各种各样技能的人才，而全面的基础教育有利于评估并选择最适合孩子们的教育道路，让他们能够成长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芬兰的教育体系里面没有死胡同，学生可以在基础教育之后选择职业道路，但之后也可以重返学术道路。Q:2016年，芬兰开始实施教育改革，引入新的国家课程框架，要求在传统学科教学的基础上引入“现象式学习”（phenomenon-based learning）。能否给我们讲讲这个新的国家课程框架？什么是“现象式学习”，它如何影响孩子们的学习？A:在芬兰，国家核心课程规定了每门学科的目标和核心内容，学习环境的目标以及指导、支持、区别和评价的原则。公立教育提供者、市政当局和私立教育提供者根据国家核心课程编制地方课程和年度计划。新的国家课程框架的改革主要针对课时分配，即在9年基础教育期间，增加工艺美术课、公民教育和历史课，减少宗教和伦理课。课程框架的改革目标是激发学生对意义、学习乐趣和重点互动的参与，认识每个学生的独特性，确保学生接受高质量教育的权利，整合和增加学科之间的对话，以及认识到学习评估的重要性。
“现象式学习”是2016年国家课程框架的一部分。许多人认为引入“现象式学习法”是革命性的做法，有些人则认为这是芬兰教育体系生命周期中的必经阶段。世界在变化，教与学也在变化。“现象式学习”不同于传统的分科学习，因为它假定了未来的挑战将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解决问题的方式需要跨学科能力。跨学科学习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全面的学习技能，而不是为了记住科目知识点。Q:芬兰有哪些具体做法支持教育发展？A:芬兰非常重视教育，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研究显示，在所有国家中，2018年度芬兰的教育公共支出占GDP的比例为5.6%，位居全球第二，仅次于挪威。教育被列入所有政党的议程中，比如说今年夏天芬兰选举产生了新一届政府，政府工作中就包含了教育相关的政策。Q:芬兰教育的利益相关者有哪些？他们各自发挥何种作用？A:首先，基础教育的对象是孩子，我们应该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让他们茁壮成长。
第二，教师是受人尊敬的专业人士，他们应当在工作中享有自主权。
第三，校长既是教育的领导者，也是经济和行政方面的推动者。
第四，家长应与老师相互配合，支持孩子的学习。第五，除了高等教育外，市政当局和城市还应为国民组织其他教育活动。Q:北欧教育体系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成功的教育体系之一，芬兰的教育也是北欧教育的典型范例。您能说说北欧教育的精髓是什么吗？A:北欧社会普遍具有民主、尊重人权和可持续发展的基本价值观念。这些价值观在我们的教育中显而易见。北欧是福利社会，人们享有免费教育和低廉的医疗保健服务，但同时需要缴纳高税额。
我对其他北欧国家教育体系的了解并不如对芬兰那么深，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语言、文化和历史。但是，北欧国家的学校以学生为中心，重视包容、民主和平等，我们都希望建立一个教育体系，让孩子们不受社会经济背景的束缚，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Q:芬兰的教育并非一直以来都领先世界，实际上直到20世纪60年代末，芬兰人还在努力挣脱苏联的影响，当时大部分的孩子上完小学就辍学了。但后来芬兰非常努力地改革教育制度，得到了今天的成就。能否给我们说说芬兰教育改革的历程呢？A:芬兰教育体系的成功是多方面因素的综合，尤其是芬兰的历史发展。1917年芬兰独立时，它是一个贫穷的农业国，幅员辽阔。我们在1939年至1945年的战争中经历了巨大的损失，之后大力投资教育及建设福利性国家的举措，为发展铺平了道路。
我们常说教育让芬兰摆脱了贫困，芬兰的学校是建立在平等和高质量的研究型教师培训基础上的。芬兰花了几十年时间来调整教育体系，我们实施全面的基础教育，让所有人得到良好的教育。Q:STEM教育需要具有跨学科能力的教学人员来实施。芬兰如何确保高水平的教师人才队伍？A:芬兰的教师培训举世闻名。我们早就认识到现象式教学的挑战和难度，但因为新一代教师是在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们具备接受新教学方法的能力。同时，我们在教师培训中也考虑到这个方面的需要。
在芬兰，教师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更重要的是，芬兰的教师在授课中是自主的。

本文摘选自《科技与金融》杂志2019年1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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