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福岛核电站事故中心区三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叫饭馆村。如今的这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红色邮筒因为长期无人使用变得斑驳，本该热闹的学校操场上一整天都寂静无声。部分地区堆积着黑色“垃圾袋”，经过的人们纷纷远离。
尽管六年前政府就已经宣布避难指令解除，人们可以回到家中。但真正愿意回来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十一年来，摄影师上村雄高冒着高辐射风险往返这里近300次，拍摄了上百幅猫狗照片，集结成《呼唤我的名字》一书。此次，我找他聊了聊，以这位“福岛常客”的视角重新了解那场浩劫。
饭馆村位于福岛核电站三十公里以外，事故发生时由于距离较远，一开始没有得到及时疏散。核泄漏之前，饭馆村是日本有名的旅游景点。每到春天，樱花盛开，小动物们在草地上自如奔跑。事故发生后，当地村民全部撤离，整个村落空空荡荡。只留下200多只狗和400多只猫在家中，独自等待着主人归来。失去人类保护后，他们的生存变得十分艰难。为了更好地抵御风险，猫和猫、猫和狗之间，形成了自己的小团体。有一条街道内，能看到的全部是白猫。肤色明显、在大自然中处于弱势的白猫们团结在一起，聚在了这个被称作“白猫银座”的地方。有些狗狗也开始自发照顾小猫。一只叫咪咪的橘猫和米奇、阿达这两只狗狗结成了“生活搭子”。不知何为客气的咪咪，一出现就霸占了米奇的床铺，时不时还要分抢食物。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它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冬天寒冷的时候，它就缩进米奇怀里取暖。有了这样生龙活虎的陪伴，米奇的日子似乎也不再那么难过。主人不在的日子里，有时也可以开心地跑起来。但是，也不是所有猫狗都有伙伴。更多还是孤零零的，单打独斗，也因此生活更加艰难。人类减少后，村子里野生动物的数量增加。不少原本是家养的猫咪，都要被迫面对更加残酷的自然。果子狸、貉、狐狸、浣熊……每一个都是老谋深算的夺食选手，家猫跟它们比起来完全不占优势。不仅食物被夺走，就连性命也受到威胁。有一只气势汹汹、叫做“小春”的小狸花。每次跟上村讨食前有多嗲，吃饭后抹嘴巴离开时就有多无情。这只努力生存的“势利”小猫，却在一个冬天死在了野生动物的袭击下。
被发现时，她的腹部受了重伤，脓水一直流出来。大概挣扎了三天后，小春还是离开了人间。
野生动物袭击，是可预测的威胁。还有不可预测的，是核辐射的影响。
在自己尽力防护的同时，上村雄高也谨慎观察着遭遇辐射后的动物们。据他说，这些年来认识的九只狗里有七只都在晚年患上心脏疾病、癌症或其他疾病。不过这些狗本身年龄也很大，无法确定具体死因。一只叫Sai的黑猫或许受到了辐射影响，常常会流眼泪和流鼻涕，把自己身上打湿。后来她被上村收养。其他新出生的幼猫幼犬里，先天畸形的情况目前来看并没有显著增加。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虽然危机之下所有人都处境艰难，但也有人惦念着“毛孩子们”。避难所不允许宠物进入，但居民可以在白天短暂回家几个小时。于是一些养宠人每隔几天就驱车从避难所开一个多小时过来，遛狗或者带来食物。一只叫豆子的老橘猫，虽然表情臭臭的但是内心却是个“甜豆”，每次讨食前都拼命撒娇一番。他的主人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爷爷，每隔四天从避难所骑摩托车过来，给它带上它最爱的鲑鱼饭团和金枪鱼罐头。然后摸着他的脑袋，温温柔柔地讲许多小话。在充满恐慌和艰难的境遇下，猫咪是老人生活持续的动力。直到自己失去工作，家乡辐射量又居高不下，老人才下定决心，让东京的一户人家收养了豆子。在那里，豆子开心地生活到了二十多岁。同样被爱着的还有狗狗小白。车辆被允许进村后，他的主人第一时间赶到。那个时候因为是冬天，小白居住的仓库被雪完全封住。主人在雪地中焦急地铲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小白救出来。而小白也努力活到了事故发生十年后，到临终前都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过，也不是所有猫狗都如此幸运。不少养宠人在外拥有了新的生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社会志愿者承担起了照顾这些小动物的责任。他们第一时间进入饭馆村，在落后的政府措施和行动受限的主人之外，弥补着宠物保护的空缺。村子里设立了几十处投食台，保证猫猫狗狗们的日常饮食。为了防止野生动物抢食，投食台被一改再改。最多的时候设立有50处，以量取胜。此外，收养和绝育工作也一直紧迫进行。事故发生后的十一年间，400多只猫被收养，500多只猫被做了绝育手术（可以延长猫的寿命）。让上村雄高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叫日比辉雄的志愿者。七年时间里，他探访饭馆村1580次以上。为了更方便照顾动物们，甚至把自己的家从关西搬到了福岛县。
初上岛前，他戴了口罩、手套和放射检测器，每次回家前都会替换掉在福岛穿过的衣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防范逐渐减少。在岛上，他为需要帮助的小动物拍摄了许多照片，又附上故事，在宠物领养网站上进行了登记。还写成《呼唤我的名字》一书，详细记录了饭馆村的猫狗们和村庄的变迁。
在他和其他一些志愿者的帮助下，绝大部分被遗弃、或者主人无法再养的猫狗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而且不少都活到了高龄。光他自己家里，就收养了14只来自福岛的猫。为了照顾猫猫和继续拍摄，他用掉了全部存款，甚至背上债务。但是他对此并不抱怨。这背后隐藏的希望，是能构建更加温柔体贴的社会，无论是对于人还是动物。
文、编辑／海带
图片来自摄影师上村雄高，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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