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与孩子 | 角野荣子——绘本的魔法
森林与孩子——第一届小凉帽国际绘本论坛上，耄耋之年的角野荣子为我们分享的主题是《绘本的魔法》。角野老师此次专程从日本赶来，为我们讲述她人生过程中的绘本故事。角野老师年幼时，日本车站还常常有卖很多童话书和绘本，随着时代的变迁，这样的书店在日本已经慢慢消失，但她仍然记得小时候买的新书味道。父亲每晚睡前故事就是她声音和文字的启蒙。如今城市发展步伐很快，人们已经没有时间去阅读纸质书，但是仍然希望父母可以为孩子们做个楷模，引导孩子阅读，进而孩子可以自己阅读，发挥他们的想象力。
角野荣子
演/讲/嘉/宾
1935年出生于东京，5岁丧母的角野荣子不久后又经历了太平洋战争爆发，当时已10岁的她被疏散到日本北部地区。战火笼罩下的童年记忆让角野非常向往和平与快乐的生活 ……
她在早稻田大学学的美国文学专业，毕业后到了一家出版机构工作。结婚后她随丈夫搬到巴西圣保罗住了两年。在远赴巴西这一来一回过程中，她途径很多国家，极大的拓展了视野。这段经历也激发了她在创作中的好奇心和多元文化视角。她把自己在巴西的经历写进了处女作《少年路易来到巴西》。从那之后，她笔耕不辍，写了约250本书，其作品被翻译成10种语言。她的小说《魔女宅急便》写于1984年，该作品获奖无数，其中包括国际儿童读者联盟（IBBY）优秀作品奖。这部作品被知名导演宫崎骏改编成家喻户晓的动画电影，在2014年被制作成真人版电影。因其在儿童文学领域的贡献，角野曾受到日本天皇的表彰。
角野说：“翻开一本书，就像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即使故事结束了，这扇门也不会关闭，而是有另一扇大门等待你开启。读完故事以后，人们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会改变，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起点。我觉得这才是阅读真正的乐趣所在，真心希望每个人从这个起点开始编织属于他们自己的新故事。”
你好，这是我唯一知道的一句中文。
角野荣子演讲照片
这是我第一次通过中文同声翻译来进行讲述，希望大家可以继续喜欢我的画作。我知道我是在场所有人中年纪最大的，我本来应该站着分享的，但因为我的年纪，我希望能够坐下来讲，谢谢大家！
我是来自日本的童书作家，大家比较熟悉的《魔女宅急送》是我的一部长篇作品，除此之外还创作了很多短篇的作品。在参加第一届小凉帽国际绘本大赛的过程中，我看到很多优秀的作品，我所选择的作品基本上都在获奖名单之内了，因此我真的非常高兴。我知道很多非常优秀的作家都参加了本次大赛，在评审的时候，每一个对我来说都很难割舍，我想将这些作品每一个都赋予优秀奖，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得不从中进行挑选。我从一万多幅作品中挑选了我认为相对优秀的作品，在这里我想对所有的获奖者表示祝贺。
我做过很多长篇或者是短篇的绘本作品，今天我想作为一名绘本作家，跟大家讲讲我的看法。
我不太熟悉中国，但是我知道，中国有很多的小孩子们，人口数量也是世界第一，这里读书的人也很多。在日本和很多国家，人们几乎不再阅读了，他们会去打游戏，看手机，或者是看电视，这些都取代了他们原本的阅读时间。纸质书是有魔法的，当你翻开书，一页一页地翻阅下去，就可以感受到心灵的自由，你的世界也会不断的扩展下去。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的呢？人们都在阅读电子书，只需要轻轻点一下鼠标，就可以很快的完成阅读。这样真的很好吗？我们是否可以慢下速度，不要让所有的一切都这么快，享受读书原本的快乐。在日本，学校的老师或者是图书馆的志愿者，都会读书给小孩子听，人们都认为小孩子们愿意读书。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书要自己去看，否则就不是真正的阅读。从读书给孩子们听，到孩子们自己阅读书籍，这中间需要我们为孩子们搭建一座桥梁，这样孩子们将来才会真正的喜欢书，长大后也会喜欢阅读，也会传承读书的文化。书的文化，必须在有大量读者的情况下，才会有发展。孩子们不能仅仅去听别人读书，更多的是要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这样发展下去想象力也会更加的自由。
我在日本做过很多的演讲，我一直都在强调大人应该给小孩子讲故事。比如说父母一直喜欢读书，小孩子每天看到这样的情况，就会产生这样的对话。
小孩子：妈妈你在读什么？
妈妈：我在读非常有趣的书，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小孩子：能不能讲给我听呢？
妈妈：这不行，这本书不能读给你听……
这种情况下，小孩子就会非常想读这本书，甚至会偷偷摸摸的去读，因为妈妈对这本书非常着迷。大人以后向小孩子推荐读物的话，小孩子就会开始读书。但是如果父母不喜欢读书的话，孩子也不会喜欢读书。因为孩子没有看到父母读书的样子，如果能够看到读书的样子，将来也会模仿的。
讲故事的时间也是非常重要的。除了家长要起到表率作用之外，还要有好的作品，这就要求丛书的作者负责任地创作优秀的作品。7岁、9岁，10岁左右的孩子，就会识字了，就可以自己读书了。面向这种孩子的书叫做幼年童话，日本有很多这样的幼年童话，但是销量并不是很好。在日本，销售更好的书是长篇的作品。在这种情况下，童话作品的书就变得更少了。
很多人都觉得《魔女宅急便》是宫崎峻先生的作品，但实际上我是原著，当时的作品一共有六卷。很多人没有看过我的原著，只是看过电影，而且在日本不断的上演很多次，视听率非常的高。相比较于阅读原著，人们更喜欢看电影。随着技术的发展，电影会让更多人接触到我的作品，当然看电影也是一种很好的方式，但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打开书本去阅读，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以前，日本的车站前都会有一个小的书店，经常有对童话书非常熟悉的老太太或者是老大爷，对走过的孩子推荐好玩好看的书。但是现在，这些书店已经消失了，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在我小的时候，每次得到零用钱，都会第一时间到小书站购买我想要读的书，我将书抱在我的胸前，闻纸的味道，感觉非常的清香，然后迫不及待的读书。读书的时候，甚至会念出声来，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时，心里会更加的高兴。
我7岁的时候才刚刚识字，我经常会在家里的走廊里大声的读书，每次我爸爸走过的时候，都会鼓励我说，“你的声音真不错”，对此我非常的高兴，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被父亲夸奖之后的心情。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在睡觉前给我讲故事。当时的情景我还是清晰的记得，我记得讲过一个《桃太郎的故事》，中国好像也有类似的故事。
在一个河边，一个老太太正在洗衣服，这时从河的上流漂过来一个很大的桃子，打开桃子，里面出现一个婴儿就是桃太郎。我的父亲会用声音形容桃子在水中流动的样子，这种声音给留下的记忆使我至今无法忘记。我会想到生活的状态和当时的情景。现在也是这样，当我工作没有灵感，觉得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放下笔，活动下我的身体，脑海中响起父亲的声音，那时我才意识到，我的作品、我的语言的原点就在那里。有过多次这样的经验后，我才明白，文字固然重要，但语音也是非常重要。日本的教育非常重视文字的含义。这个人写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这个音的感情是什么，他想的是什么。
插画师的临场创造
日本的气侯跟深圳的气侯有点类似，基本上比较温暖。一般人的住宅没有很厚的墙，木质的房子比较多，很多窗户也是木质的。整个房子是在大自然中的状态，因此在日本人的生活之中，就会有很多的自然的声音，比如风的声音，河水的声音，鸟鸣的声音，笑声、人声等等。日语很独特的地方在于包含有很多的象声词，我们叫做拟音语或者是拟态语，因为日本人喜欢用声音形容自然。任何语言都是一样的，如果使用象声词的话，书就会产生幽默感。绘本是面向小孩子的，书的幽默感一定不能缺少。我在作品中常常这样形容星星，“星星是亮晶晶的闪耀”，在日语中用亮晶晶就会产生独特的魅力。
刚才也说过，我的父亲非常喜欢讲故事，在我5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去世了，因此我的父亲经常给我讲故事，还给我讲过中国的故事。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西游记》三藏法师和孙悟空的故事，我听了以后非常的着迷。虽然不记得内容了，但是我对一些情节印象深刻，比如孙悟空只要拔一撮毛，就会出现无数个小猴子。我听到这样的故事就陷入到沉思之中，如果我可以变几千个自己就好了，我最讨厌幼儿园，我派一个自己上幼儿园，我也不喜欢小学校，变几个自己，然后让他们去上学。另外就是孙悟空的金箍棒，可以变成一根针放在耳朵里面，拿出来，可以变成几千米的金箍棒，简直就是现在的高科技。我当时真的想拥有这样的金箍棒，但是没有想如何使用，我们今天在跟孩子一起阅读的时候，就可以这样子引导孩子。
在我24岁的时候，我去了巴西，当时还经过了香港，从香港经过了印度洋，再经过南非的好望角，才到了巴西，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当时我还比较年轻，我很想看世界上其他的国家。在两个月的海上之旅，我们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基本每天看到的都是大海，但并没有感觉到枯燥，反而感觉奇妙，因为我相信，每一天都是很好的，每天都可以看到海平线，上方是天空，下方是海洋，交界处就会出现新的东西。
海平线的一方有未知的世界，每一次盯着海平线看彼岸，我都认为那是未知的世界，逐渐的接近，也许是岛屿，也许是船。总之，会出现一些新的东西。这种等待新东西出现的心情，我认为就象读书时的感觉，总是让我心怀想象。海上之旅类似于读一本书，因此我没有感觉到枯燥。想象看不见的东西，我认为就类似于孙悟空的金箍棒，有了自己的金箍棒，我将会把它伸向远方。
两个月后，我和丈夫来到了巴西圣保罗，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时间，当时我们非常的贫穷，当时的钱只够生活一、二个月。因为当时日元是不能在巴西使用的，我们每个月只能领很少的移民援助金。我们必须要找到工作，但是谁会雇佣一个不懂得当地语言的人呢？我们必须要学会当地的语言，但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钱去语言学校。这个时候，我碰到一个12岁的少年，他很可爱，也很活泼，是他教会了我葡萄牙语。交流之中，需要想象力，通过这样的交流，每个人的世界都会扩大。我就是因为这样的方式，学会了葡萄牙语，我后来找到了工作，再之后回到了日本。日本的一位大学教授跟我说，你去过巴西，是否可以写一本关于巴西的即时性的书。我当时没有写过书，也不知道如何写，当时女儿年纪比较小，她也给了我很多的灵感。我前后写了很多遍，才完成了这个作品。这个书的名字叫做《少年》副标题是“巴西孩子”，这是我第一本作品，是我的处女作。
奇奇飞过海面……
我经过了无数次的修改，虽然很辛苦，但是我知道自己喜欢写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要一生写下去。在后来的7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一个人一直不断的写书。我当时想，只写给自己，不给别人看。如果有一天，我真想让别人看我的书的话，我再去出版。我想强调的是，文字有含义，但是声音也很重要，而且故事中是有韵律，这些对于绘本来说，都是具有重要的意义。想需要简单的文字表达，从而使对方理解，这就需要想象力。《魔女宅急便》讲的是一个小魔女的故事。我的第一卷写的是第一年的事情，并没有完结。第一卷写完了，很多读者给了我很多的线索，例如小魔女回到小镇后，面包店消失了，会给我很多的建议。这些建议对我后来的创作，具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语言的力量不仅仅是文字，还包括了声音和身体语言。所有的一切都构成了语言，读书的时候，读书人的身体之中就会形成自己的辞典，而且会逐渐的变厚，每一天每一年词汇量逐渐的增加，从小的时候一直到长大。辞典会不断的扩大，不是说仅学到了词汇，而是用全身心感受到词汇，不仅仅是文字，包括声音和身体语言。有了这样的辞典后，才会在世界上，用自己的词汇表达想法，写出人们喜欢的作品。
我们知道书本身不一定马上对小孩子有用，应该是逐渐使孩子的辞典变厚，这就需要我们不断提供好的作品。《魔女宅急便》是在1985年完成的，一共是六卷，我用了27年的时间完成的。为什么我要写这个作品呢？因为当时我的女儿画了一幅画，名字叫做《魔女的房间》——一个魔女坐在扫帚上，提着收音机，收音机发出很多的声音。当时我的女儿刚刚12岁，我看了以后，就想写关于12岁的魔女的故事，我在写这个书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像魔女一样，可以在空中飞翔，我必须这样想象，否则我不能接着写下去的。然后我会想象我飞在空中，来到一个小镇，去想象下面的人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这种想象的过程也是非常感性和好玩的事情。
我的作品完成之后，宫崎峻先生的作品在日本上映了，有35万人观看这个作品，观看的人是非常多的，在国外也上映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魔女宅急便》奇奇的故事，奇奇就是这样被传遍了全世界。但是我刚开始写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我当时认为奇奇既然可以飞，能不能做一些快递的工作呢，我小的时候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以这样的简单的想法开始了《魔女宅急便》的写作。后来有读者问我魔女是什么？我当时并没有对魔女有什么想法，只是想写个会飞的女孩的故事而已，并不了解魔女的历史和传说。但是由于我的作品变得非常有名，所以我阅读了很多的资料，还去德国参加了魔女节，想了解魔女节的历史和文化传说。魔女是什么呢？大家会觉得魔女都是坏人，但是最初的魔女，不是坏人，不代表邪恶。
在很久以前，当世界还非常冷的时候，母亲会照顾孩子，给孩子喂食。他们一般是居住在森林之中，在春天到来的时候，花开树发芽，表示树木有重生的魅力。看到自己孩子生病以后，母亲就想要得到这种神秘的重生的力量。她摘树叶的内芽，然后做成药，希望能够把树木重生的能力，用来痊愈孩子的病。这就是魔女原始传说的来源。在后来的传说之中，魔女成了制药的女人。但是她的起源其实就是母亲保护孩子这样的故事。她是在不可知的世界得到了力量，回到现实的世界之中，用这样不可知世界的力量来治愈现实的人们，这就是魔女的来源。
刚才讲到去巴西的过程之中，我看到海平线的一方是未知的世界，当时想从未知的世界找到灵感，回到现实生活中，创作也是同样的事情。比如说现实生活中有杯子，杯子是什么？我们最初，最原始的世界是没有杯子的，最开始我们是用两手捧水喝，但是水会漏下去，有的时候会用叶子来饮水，小孩子生病的时候怎么办，就需要一个器具去喂水，这时候有这样的想法就会去创造杯子。有希望就会有想象，就会梦想成真。在《魔女宅急便》的创作过程中，存在着未知世界和人的需求等等，所有的这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充满活力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奇奇不断的成长。在少女的心中，这样的世界不仅影响了奇奇，而且影响了读者。
再过一周，我就83岁了，我来这里出差的时候，我的家人是反对的。我去年在伦敦举办了一次展览，当时也是很辛苦，这次来深圳家人也觉得太辛苦，劝我不要来了。但是我非常想看一下深圳，我非常期待能够看见到深圳的人，也非常期待跟他们谈话，也期待这里好吃的食物等等。有这样的憧憬，心情是非常激动的。我想未知的世界，会成为我将来的作品，这样的生活就是作品。来了以后，我觉得我并没有失望，来这里感觉太好了，深圳的年轻人他们充满了活力，每天朝气蓬勃的生活，将来一定发展的更好。
今天来到这里呢，我担任评审员，我注意到几点，在这里简单的跟大家说一下。我们有很多优秀的绘本，但是会有一些比较差的。我发现大多数的绘本都是由绘画师来创作的作品，很多的作品都是由非常优秀的绘画师一个人完成的。但是这样的作品，基本上来说都有一个定型的因素，他会有自己的一个特点，就是有局限性。因为绘画师会想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当然这是无可置疑的，但我希望他们还能够去参考别人的作品，别人的作品是别人的世界，但是你通过了解别人的作品，你可以解到别人的世界，对于你创作的过程也是一个更好的参考的作用。能够使你的作品的范围变得更广，我在日本接触很多的绘画师，我很了解现实的情况，虽然他们想要得到自由，有的时候会失去自由。
这次我参加第一届小凉帽国际绘本论坛，我希望还有第二届、第三届，我也希望届时继续参加，感谢大家的聆听，谢谢！
角野老师在这次论坛上一直强调拟声词对于绘本创作的重要性。现在各个国家语言的教育都更偏向于文字的含义而忽略了语音，但是对于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生动形象的拟声词可以帮助孩子对文学和阅读产生兴趣，并且更容易理解绘本故事的内容和意义，角野老师也希望年轻的绘本创作者可以在这方面做出更多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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