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念华：生命的离别，要道谢、道爱、道歉、道别
▲图片来源：Akira Kusaka
导读
赖念华深情地分享了她与父亲临终告别时的经历，她希望大家能记住这八个字——道谢、道爱、道歉、道别。
这四件事不仅对面临死亡的人很重要，对活着的人也很重要。
这段亲身经历的分享，犹如是一堂生动的生命教育课，让我们重新思考死亡，思考生命的意义。
cin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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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念华
台湾台北教育大学心理咨商系荣休教授
日本京都立命馆大学国际客座教授
国际傅尔布莱特学术交流基金会之资深学者研究奖
台湾心理剧学会认证的训练师及导演
2019年台湾心理治疗联合会「终身奉献成就奖」
龙应台在人生的前几十年，都在世界各地游走，最后她回到家，面对患阿兹海默症的母亲，感到很后悔，她说生命这堂课自己太晚学了。
她后来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美君是她的妈妈，因为她的妈妈最后不认识她了，她就在这本书里，给妈妈写了十九封信。
一方面她想帮助自己，重新去面对死亡，面对母亲从失智到最后死亡的历程。
另一方面，她希望让人们开始明白，不要像她一样很晚才明白，我们可以提早学，提早做这个功课，让我们的生命不留遗憾，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地前进。
或许我们可以趁死亡还在远处时，很理性地来笑聊生死。
如果不碰、不谈、不想，最后只会让自己感到后悔跟遗憾。
01
“面对死亡，你永远不可能准备好”
▲图片来源：Akira Kusaka
我的母亲和婆婆都健在，关于这个主题我有许多切身感受。
我很鼓励大家预立遗嘱，遗嘱甚至可以每年更换，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
生命的终点都一样，没有人可以逃脱，在预立遗嘱的过程中，可以自己做一些决定，比如要不要做器官捐赠，要不要进行侵入性的急救，对于自己的生命可以做很重要的决定。
你知道吗？当家人要替你做决定的时候，太难了。我可以分享一下我父亲过世时的情形。
父亲对我非常重要，他这一生一直在鼓励我、支持我，无论我搞砸了什么事，他永远是先接纳，然后告诉我，以后不要这样做。
我也认真遵守这个承诺，我经常对自己的学生讲，我绝不会犯一样的错误，但是不代表我不会犯别的错误。
我父亲90岁过世，在父亲去世的前十年，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准备，如何面对父亲的死亡。
你知道吗？面对死亡时，你永远不可能准备好。
当我接到父亲病危通知，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医生问家属要不要急救，急救意味着要做开颅手术。
父亲一直告诉我，他不希望临终时走的那么辛苦。可是你知道吗？即使父亲曾经这样说过，当你真正面对时，却没有那个勇气做决定。
我后来去问了母亲，她说不要做任何侵入性的治疗，也不要开刀，于是我们就选择了缓和的医疗方案，当疼痛时医生会注射吗啡。
当你做了这个决定，就意味着父亲的死亡即将来到，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历程。
02
“家属做这个决定太困难了”
▲图片来源：Akira Kusaka
我印象很深刻的部分是，做这个决定其实没有那么容易，要全部家属同意，医院会跟你做讨论，最后我们全部的人都要签署同意书，医院才开始按照缓和医疗的流程来实施。
我当时很崩溃，崩溃的部分是什么？因为医生每天都会来查房，查房时医生会说，既然你们做了这个决定，那我什么都不能做。
大家想想看，当医生这么对你说的时候，你会不会自责？你会不会内疚？好像是我放弃了自己父亲的生命。
当医生三番五次这样表述的时候，我后来非常生气，就去约医生谈，说我想跟你讨论这件事。
我说家属做这个决定，你知道有多么困难吗？我们不仅没有被你们医生认同，没有被你们安慰，反而被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对待，就让我们家属很痛苦，很内疚。
我对医生说，希望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说这句话，不要再给家属增加任何罪恶感，增添任何痛苦。
即使父亲已经清楚告诉每个孩子，在临终的时候，要做这个决定依然很困难，依然很痛苦，这是我想说的第一部分。
第二个部分是，当死亡来临前，所有的家人都会在病床旁陪着父亲，我们会抚摸他，会亲吻他，接着告诉他，这一生我们最想感谢他的是什么，我们也会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在跟你相处的过程中，你曾经做过什么，让我好感动。
每次父亲在听我说故事的时候，眼中都会含着泪，你会感觉到他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03
“道谢、道爱、道歉、道别”
▲图片来源：Akira Kusaka
我们会在这个过程里跟他道谢，谢谢他。譬如说，我就会告诉我的父亲，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你，我绝对没有办法成为今天的我。当我今天可以站在讲台上，我可以成为很多人的老师，我甚至于可以做一个治疗师，都是因为你给予我的那一份接纳、宽容，以及无数的爱，还有对我的相信。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也会开始跟父亲道爱，说我多么地爱你，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非常引以为荣。
第三个部分就是道歉。我跟爸爸说，其实在他最后的那几年，因为我一直很忙碌，没有太多时间一直在他的身边，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但是我也一直按照你要我做的事情去做，因为父亲一直告诉我，不要留在他的旁边，希望我去做有意义的事情，不需要天天在这里。即使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礼物，但是我心里仍然会有很多的内疚。在病床旁边，我可以跟我的父亲道歉。
在最后的时刻，我们每个人都要跟他道别。
我跟爸爸说，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妈妈，我知道你最放不下，最舍不得妈妈。我们也会好好地照顾我们自己，你可以放心地离开。
我们所有的孩子，不管是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孙子、孙女、外孙，全部的人都在他的旁边，一一跟他道别、道谢、道歉、道爱。
这个过程对我的父亲来说，让他在临终时能够很安详。令我印象深刻就是，在他临终前，我们一直放着我先生准备那一片CD，陪伴着他很安详地离去。
那个离去的过程，当然还是有很多的不舍。在日本电影《送别》这部影片里，每一位死者在临终时，他们的家属就会为其净身，虽然医院已经帮他净身过了。
有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在最后为他净身的时候，让所有的家人都围在他的旁边。
我们也选择了这个部分，在父亲已经过世了以后，希望最后我们有一段给父亲净身的过程，可以慢慢地跟爸爸道别，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坐在那边，静静地，一直陪伴那个过程。
虽然他已经死亡了，但是那个过程对我们是很重要的。
然后更重要的部分是，妈妈在那个过程里，看我们给父亲净身的时候，我们就告诉妈妈，即使是你离开我们，我们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好好地对待你。
看到那个部分时，妈妈就一直点头，她说，“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在临终送别时，更重要的部分是让活着的老人，可以有机会预备他面临死亡的历程。
在这整个历程中，对于我个人来讲，是帮助自己减少遗憾，虽然有很多不舍，但是可以让自己的遗憾减少，尽自己所能，我可以做的，子女可以做的，我们都去做。
这样，当我们后续再面临死亡的历程时，就可以更自在。
大家应该记住这“四道”，道谢、道爱、道歉、道别。
这四件事不仅对面临死亡的人很重要，对活着的人也很重要。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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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柯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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