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一个被拆迁村中斗争的“土豆党”
随着市政府搬迁，城市的重心开始南移，滇池东岸平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城市化的前沿。图为牧羊人躺在还未开发的荒地上休憩。
文、图｜程新皓
本文首发于2016年4月2日总第751期《中国新闻周刊》滇池，位于云南省昆明市西南，是当地最大的淡水湖，有高原明珠之称。小洱村位于滇池东岸，据记载，这里的居民都是当年彝族支系子君人的后代。
进入新千年，城市开始在这里疯狂扩张。随着广福路、昆洛路等主干道的修通，资本蜂拥而至。不到十年的时间，沿途村落的土地几乎全部被征收，用于地产开发和招商引资。本是昆明市菜篮子的滇池东岸平原发生着巨变。
2010年5月末，昆洛路沿线的塔密、白塔、照西、金牌、五腊、小洱等几个村子突然面临着被彻底拆除的命运，一个国际商贸城项目准备在这里进行新一轮的开发。短短几个月，曾经的村落变成了狼藉的废墟，唯余村庙矗立荒原。上了年纪的老人无以为家，只能在这最后的避难所里艰难支撑。
小洱村之前在广福路、新亚洲体育城、昆洛路和新螺蛳湾商贸城一期等一系列工程中，失去了所有的耕地。政府划给村里一块宅基地，村民利用征地补偿款和一部分的银行贷款，按照城市小区的规划，在这里修建起了自己的新村。这是一个有着完善规划的新村，有着很好的绿化，有着接入市政下水的下水系统，甚至还安装了众多摄像头。每户人家都建起了新房，根据各家的状况，普遍修建了5到7层。除了自家居住的一两层，其他的均可出租，这样失地之后的村民生计也算有了着落。
贴在墙壁上的关于仇和的报道。村民认为自家村子被拆迁的幕后推手是当时昆明的市委书记仇和，而浙江商人刘卫高正是仇和从宿迁带来的亲兵。在五年后，仇和被检方控制，并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
新村于2007年开始建设，2010年初基本建好。正在此时，拆迁降临。村民们为了保卫自己建设的家园，和由中豪集团和村委会联合组成的拆迁方展开了斗争。
村民重新开始学习法律、了解政策，学习如何作为一位公民来争取自己的权利。持续的抵抗，加上媒体的介入，明面上的暴力终于被制止，但不时仍有挖掘机前来破坏村民的日常生活。天冷时，村民们便守在挖掘机旁烤土豆，他们戏称自己是“土豆党”，而拆迁方则是“挖机党”。
新村暂时得到保留。不过，老村的命运悬而未决。小洱村的村民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云南大学城市规划学院等机构合作，试图在保留老村村落格局和社区完整性的同时，引进开发商，对老村进行现代化改造，实现村民和开发商的双赢。这既有别于以现代化为名土地财政为实的掠夺式开发，同时又不是简单的试图保留传统的生活方式。
小洱村算是逃过一劫，但在变迁的浪潮中，这里的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却难以恢复到从前。最近小村正在进行新一届的村官选举，依然是“土豆党”和“挖机党”的对峙，争论的焦点是老村的去向。
这些照片是在为寻找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的村民树碑立传，它们是这个村子在此时此刻的切片，属于一个个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个体。当若干年后回望这个时代时，我们会知道有这样一个村子，在这里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如何走到了今天，又将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如今侥幸留存的小村已被新建起的小区和其他商业项目包围 而作为周围唯一的廉价租房地，附近的打工者大部分都来小村租房居住，这里的人气逐渐变旺。
村民们利用之前的征地补偿款和一部分的银行贷款，建起了新村。新村按照城市建筑标准规划，有着完善的下水系统和绿化，甚至在公共场所安装了众多摄像头。不过村民并非简单按照城市建筑规划这个新村，而是将他们所熟悉的“一颗印”结构进行空间上的叠加，每层楼房都呈现出三间两耳的布局，而曾经的天井则被安排在楼顶。很多村民继续在这样的“天井”中饲养起家禽来。
2011年，村民聚集在拆迁办，以拖欠水电费和租金为由，将在此办公的拆迁方赶走。
滇池东岸村庙中未完成的纸马。纸马在本地信仰中，是沟通阴阳两届的使者。每年，这样的纸马会带着村民的祝愿在村落外的空地中焚烧。
新村在村民们的努力下得以保留，而老村的命运则悬而未决。村民们将老村被拆除的土坯房平整为田地，在废墟间重新种起了蔬菜。
莫正才是小洱村中的长者和文化人，他读了很多古籍，写一手好毛笔字。莫正才的祖父是清末民初有名的乡绅莫惠，这个家族的历史几乎和村子本身一样久远。如今，莫正才独自居住在小村所存不多的一所“一颗印”老屋中，这所老屋已有一百六十多年历史。天井中草木葱葱，两窝蜜蜂嗡嗡。
李绍荣作为六位村民代表之一，在抵抗拆迁中一直为全村人奔波，在村民中的威望很高。在两年后的选举中，他以高票击败了曾经的村组长，之后当选区人大代表。在拆迁期间，被不明身份的人贴大字报威胁：再敢断我们的财路，下次砸的就是你家。
莫利昆常年在外做工程，只在春节时回村来。他是村代表莫付的儿子，他们一家人在抵制新村拆迁中出了不少力。
花灯和滇剧是滇中一带特有的戏剧。在滇池东岸的村落中，随时有大大小小的花灯和滇剧团在巡回演出。他们至今仍然会根据生活中出现的新故事，不断地更新着剧本和演出。
在拍照的时候，李敏正在和其他人一起整修老村的下水道。下水道由于拆迁而被建筑垃圾堵塞，村民们自发捐款出工，用了两天的时间，把下水道重新疏通。
李藻曾经参加过朝鲜战争，先后两次入朝鲜作战。当时，年近90的李藻老人也在抵制拆迁的队伍里。村子被保留了下来，不久后老人在老屋中安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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