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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这头的怡微和一苇,会对自己的童年说些什么

2017-05-31 张怡微 一苇 深港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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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信



时间这头的我,写给童年的你


站在时间的两头,时间那头是童年的你,而这头是长大以后的我。


我看着你,是那样的幼稚可笑,古怪愚蠢,可你又是那样的纯真无邪,天马行空,胸怀赤子之心,激荡无穷想像。我是如此的瞧不起你,又是如此的心疼你,羡慕你,崇拜你。


前天,我们看了“国民闺女”关晓彤给童年的自己的信(戳这里查看往期链接),今天让我们跟随两位女作家张怡微和一苇,一起回忆她们童年的点点滴滴,看看她们会对童年的自己说些什么?




我该如何很好地款待你

文 | 张怡微(作家)


亲爱的你:


木心先生说,“从前的那个我,如果来找现在的我,会得到很好的款待。”于是,当我冷不防见到从前的你,刚想思考什么是“很好”,又什么是“款待”,感觉这一种遥远的点亮,略轻盈又苦涩。


久别重逢,时间、空间、世间的点滴在此节庆完成小小的团圆,多幸运。


四岁的你看世界,爱哲理,小荷才露尖尖角。对宇宙有无穷的疑问,问人与天空的距离,问永远有多远,问生命和死亡,也问他心与我心。我有些后悔当时的你问得太少,又问得太好。问到大人们无言以对,却不会将你的认真当作真。你又怎么知道,未来二十年,你将越来越懂得世界浩瀚,生命短暂,越来越懂得问题的珍贵,较之问无可问的静默更值得倾注生命的热忱。


七岁的你看动画,不服输,初生牛犊不怕虎。狂傲如你,觉得太阳都会因为留恋你而不愿落山。又脆弱如你,觉得人人都在轻视你、又误解你,像《一一》中的洋洋,又像《西游记》中不服输的孙悟空。玉皇大帝说孙悟空横空出世光芒万丈尔尔,“金光将潜息”,他却只觉玉帝是“不会用人”,愤而离去。当时的你们又怎么知道,人的能量多么有限,历经一十三载八十一难去到灵山,也不过是当年那个顽劣之妖,方才改邪归正的开始。


七岁的你看文学,爱抒情,为赋新词强说愁。方才知道一点点父母亲的不完美,拮据的生活中又有吸引你奔跑、拥抱的温馨。情感挣扎如童年哪吒,听到那句“爹爹!你的骨肉我还给你!我不连累你!”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亲情之间的肝肠寸断。压抑、反抗、叛逆如微生物一般一点一滴占据你的内心,青春将至未至。


你开始读《约翰克利斯朵夫》颇感惊心,漫长的故事充满了吸引的魔力。克利斯朵夫对着亡父呼喊着“亲爱的爸爸,我没有瞧不起您,我爱您!原谅我罢!”可是耳朵里那个哀号的声音并没静下来,还在惨痛地叫着:“别瞧不起我!别瞧不起我!……”阅读的震撼,正展开故事的画卷,上有命运的强力,与人的搏斗之志。


《约翰·克利斯朵夫》

约翰・克利斯朵夫(共四册)

罗曼·罗兰  著,傅雷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0-9


从此,新的世界展开了。它是内心的,又是璀璨的。是寂寞的,又是复杂的。正如在看到大海之前,先看到海的图像。在尚未成年之前,经由阅读提前预知“人生是一场无休、无歇、无情的战斗,凡是要做个够得上称为人的人,都得时时刻刻向无形的敌人作战”。你知道吗,这个敌人可能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是童年的你,也可能是未来的你。


尚且被“六一”节保护的你,在“六一”的乐园中毫不知情,还偏要探出头来看一看。像你如今再也回不到那年,你小小的身躯迎风站立在草坪、气球、冰淇淋中间,方才开始有了一念思考,又一念隐忧……成长于是点亮了你,也照亮了你的未来的孤独的长路。


亲爱的你,请让我郑重与“六一”中的你告别。又容许你在“六一”的外壳里再躲上一小会儿,那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款待。


2017年5月27日



张怡微部分作品








我想陪你走过那段疼痛的小路

文 | 一苇(作家)



亲爱的小俏燕(一苇):


今天我再一次回到大鹏湾,在店仔大舅家住下,走到东涌海滩——它如今被圈起来,已是一个要收费的海滨浴场。


世界变得有点快。从前山脚下的水稻田,如今成了水产养殖场;以前长满美味灯笼仔的荒草路,现在开着一排小客栈和小酒吧;就连洗衣裳的山溪水都给引走了。看到这些真有点伤感。但我很高兴可以坐下来,给你写一封信。在我心中,你永远不变。因为你,你的世界完好地封存在我内心的疆域,右舍的老公公,左邻的老婆婆,带你认识野果的珍童姐姐,教你玩七子游戏的小冰美,与那时候的蓝天绿树、碧海银沙、鸟鸣虫唱一样,总是年年月月,鲜活如初。


这几年,因为读意象对话的书,我一次一次遇见你。有一回,捡螺仔上岸时,你被蚝壳割伤脚,血流了一地,你疼得直哭。母亲扯烂你的衫子给你包扎,她一边包,一边骂。终于包扎好,你哭累了,擦干眼泪,站起身,一瘸一拐跟在母亲身后。我希望你知道,我多么渴望陪在你身边,与你一同走过那段疼痛的小路。心理医生说,我所有的痛苦皆来源于你。我曾经渴望回到你的每一个疼痛委屈之时,去陪伴你,帮助你,给予你我力所能及的爱。然而我终于发现,即使在意象对话中,我也不能插手你的人生。但是可以与你对话,我也深感幸福。


那年你九岁,住在东涌,在山与海的怀抱整整待了一年。你总不爱待在家里,却乐意做一切与海与山有关的活儿。你像大人一样提柴刀镰刀上山砍柴割草。一天傍晚,你挑着柴草担子下山,在山脚下的树林边,遇见一条竖起身子的大蛇。你站住不动,看着它,直到它伏地遁去。回到家你与母亲说及此事,母亲吓得直抖。然而你不在意。我想,你并非不知道危险,并非不知道害怕,我猜想你有一种信念,你相信大自然不会伤害你。只要在大自然中,你就心怀喜悦,在天地间你充分地打开了自己。你懂得与天地万物为友,在自然中自然而然。此刻我注视你,我深深知道,我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你。为此,我深深感恩于你。


《中国故事》


一苇 著

中信出版社
2017-5




你与珍童姐姐到海滩挖沙白,珍童已回家,你却放下满满的竹篮子,独自蹲在海边,用沙子筑一个城堡。你筑得那样快乐。直到海水涨潮,波浪把它冲走。你抬起头,你有清澈明亮的眼睛,那是真正的赤子之眼。家里木桶烂了,你得到一个箍桶的铁环,父亲用一根木棍接驳了一个弯钩,做成你滚铁环的玩具。你跟在男孩们身后,滚着铁环,自由快活地奔跑,你跑呀跑,风把头发吹乱,你衣裳上满是破洞,小胶鞋穿烂了也没钱买双新的,然而你满溢着快活,你小小的心灵轻舞飞扬。


是的,是你一直在提醒我,什么才是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幸福。你专注于双手真正的创造,你全然不管别人的眼光。你用沙子筑城堡;用树叶做王国;你捉蜻蜓喂蚂蚁,观察它们整整一天;你在墙脚下种落地生根,往破裂的墙缝撒下日日春和小麻雀花的种子,你种出了真正的鲜花,你从中获得无限的乐趣。你玩七子和泥巴炸弹,赢的时候你快活,输了也一样快活,你从小不看重输赢,你爱的是游戏本身。是啊,对你来说,所有的快乐都是快乐本身,你活在浑然不觉的每一个当下,所有的时光都是时光本身。你的智慧真是天地赤子的智慧!我想要与你说,因为你永在我心,我得以永葆天真。


《植树的男人》

(法)让•乔诺 文、(法)弗瑞德里克•拜克 图 

 武娟、崔维燕 校译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2011-3



我要郑重给你推荐一本书——《植树的男人》。书中所写的土地,因人而荒芜干涸,渐渐变得粗暴、荒凉。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哪怕只有一个人真正爱她,大地就能回复生机。  


而我永远爱你!


2017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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