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现当代女性主义作家、女性题材的创作都绕不开一句名言：“女人想要写小说，她就必须有钱，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在台风天里读完了伍尔夫的《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这本书讲述了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生存的困境、历史对女性的偏见、女性面对的共同命运以及女性贫困对其创作的影响等问题。莎士比亚的妹妹似乎贯穿了全文--她的天赋、她的反叛、她被时代的不公所吞没，她选择了走向自我毁灭。但在一次次狂风暴雨般的女权运动后，在新兴思潮一次次的席卷之下，女性拥有了机会、训练、鼓励、时间，一间自己的房间和每月五百英镑的金钱。所以：我们应当去旅行、去闲着、去思考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去看书做梦，无街角闲逛，让思绪的钓线深深沉入街流之中。
于是，趁搬家之前，记录一下在上海的第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和歪歪见面是在七月初的一个傍晚。两年前我们同期离职，因为都是从北京来上海，就加了联系方式。两年前在 lark 的摄影群认识，两年后又因为她的拍摄企划而见面。我和她说，之前看一本杂志编辑对中平卓马的采访：他着相机出门摄影，好像不是为了摄影而去摄影，而是为了与世界相遇。
我说自己讨厌把摄影师当作「按快门」的存在，它更像是两个人通过某种介质的情绪交互。所以也想通过这次拍摄，线下和歪歪去产生交流。
为了纪念认识的契机（字节+摄影），拍摄结束后，我们穿上了6周年和7周年的文化衫，一起拍了一张拍立得。
（我从来不买T恤，家里的T恤只有公司文化衫。所以后面还会出现此T恤，此举不等同于「字节工牌」的行为艺术....
我把上面这张照片发给共同朋友，他回复「噫，难得看见这个人没有在音乐节或者 livehouse 或者酒吧」。我原来以为歪歪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见面之后才发现她很内敛、不太爱说话。我知道她也喜欢古着，于是（为了活跃气氛）一脸兴奋地打开衣柜，展示了最近淘的一些古着。我最爱那条瑠璃色的格子印花半身裙，歪歪说她喜欢水浅葱色的收腰垫肩连衣裙。
聊了上海一些线下古着店店主的货源供应链和审美风格，交流了踩坑心得，还互相推了一些喜欢的店。
（自己在家拍的ootd，这一条就是近期最爱的瑠璃色格子印花半身裙。店主选品眼光非常在线，以前是设计师，四月份刚辞职开店，和她坐在店里聊了三个小时。非常开心）
我最喜欢黄色，打开衣柜是黄橙橙的一片，于是也选了一件古着黄色衬衫作为拍摄的上衣。在读《日本传统色》的时候，也认认真真把里面所有的黄色摘抄了下来--「刈安色」：黄颜色中最古老的色名之一。原生于西日本一带的禾木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刈安的叶子与茎能提炼出美丽的淡黄色；「山吹色」：是晚春盛开的山吹花颜色，是微微泛红的黄色；「藤黄色」：用原产于东南亚的金丝桃科植物的树脂制成的鲜艳的黄色。就如同漆黑的夏夜里，忽明忽灭的萤火虫发出的亮光；如果选一个颜色代表最喜欢的夏天，那应该是黄色。是晚春灌木下的八重山吹，初夏山野里割下的芒草，和盛夏小溪边飞舞的萤火虫，像是一颗颗珠子，黄色串联起了夏日的风物诗。
歪歪说拍胶片，有种开盲盒的感觉。我说我们的相识似乎也像是一台胶片相机，在两年前按下了快门，两年后冲洗了出来。那天她带了一个奥林巴斯的胶片机，说很喜欢成片色彩，还好在被炒起来之前就入手了。想起去年在衡山和集翻完了《你好小朋友》，翻的时候只是感慨胶片色彩和时代变迁 -- 那个纯净、蓬勃、自由的80年代，原来已经过去了30年。后来了解了一些背后的故事。80年代小西六写真工业株式欲拓展中国市场，委托秋山先生用樱花牌胶片去中国拍摄，然后有了这本叫做《你好小朋友》的摄影集。千禧年后，随着数码相机的普及，传统胶片市场急剧萎缩。2007年，樱花牌胶片的生产商--柯尼卡美能达宣布退出照相机及影像事业。想起 Netflix 拍过的一部电影《柯达克罗姆》。片尾展现了一张张真实摄影师用柯达克罗姆胶卷拍的照片，最后定格在了「Shot on 35mm Kodak Film」。胶卷业的没落带给人的怅然若失、时光飞逝之感都让人泪目。有些颓弱无法避免，例如唱片、胶片，甚至生命；但总有些什么无法被击败，比如爱的延续和更迭，比如艺术和美。
手里拿着一张拍立得，里面的照片是去年夏天拍的——来上海住的第一个房子。老公房，没有电梯，常常在午夜拖着一身的疲惫下班。月光涌过窗户的缝隙落在楼梯上，流浪猫尖叫着划破绸缎一样静谧柔软的春夜。爬到四楼，打开外门，穿过两户人家。一户是中年夫妇。人到中年，生活一地鸡毛，沪语的吵架声常常透过木质门传进来；一户是两个老人，兄弟俩。我不知道他们是一生未婚，还是伴侣已不在人世，他们很少讲话，总是坐在椅子上对着咿咿呀呀的电视机陷入长长的沉默。夜归时没有电灯，关上外门，瞬间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邻居偶尔半掩的卧室散发着细胞腐朽的味道——在日语里这叫「加齢臭」，由2-壬烯醛组成，是青草气味和油性混杂起来的气味。我总是会幻想着打开外门--穿过走廊--走到自己房门前，这三十秒的黑暗，是个谋杀的绝佳时机。谁会谋杀我呢？我在收件人的名字上写的是「石原里美」，有次一个快递员来送快递，在外门那边探着头问「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日本人？」想起《上海陆战队》片头解说词：上海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城市，各国势力割据，有时激发起明亮的火花，有时卷起混沌不明的漩涡。我想，如果有一个剧本，那我应该是民国时期潜伏在居民楼里、早出晚归行踪可疑的情报间谍。来上海的第一年，遵义路450号，那些落在月光上的絮语，和洒在春夜里的情话，彻彻底底成为了过去。
在这件小房子里经历了人生最大一场手术，似乎还能清晰记得上个夏天救护车的鸣叫和消毒水的味道。
发小送的25岁生日礼物。她今年刚毕业，创业初期，经济拮据。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我说“没能买太贵的礼物”。我说这礼物非常棒。让我想起《我的天才女友》开篇，那个从通风口破洞里掉下去的娃娃 —— you re my brilliant friend.
这几天被不同人夸说“好港风”-- 当然，这个夸奖里面头发占了大部分。当我（不经意间）提到头发是自来卷时，总能收获延绵不绝的艳羡和赞美。是在长大后，慢慢和自己的头发和解的。十几岁的时候，看了一个多芬拍的广告「LoveYourCurls」。它采访了来自美国、英国和巴西的859名女性，其中只有10%的美国女性表示“为自己的天生卷发自豪”，也只有十分之四的美国女孩表示喜欢自己的卷发（我猜如果在中国采样，这个比例会更低）。视频的开头，几个不同国家的小女孩诉说着对自来卷的苦恼和伤心。然后她们蒙着眼睛，被家人带到一间房间里。房间里有形形色色的自来卷大女孩，姐姐们弹着琴唱着歌，用歌声向这些苦恼着的妹妹们传递着信心：Oh I love it, love it Oh I love it, love it We all love our curls We all love our hair All girls are perfect this way
小臂上有一层长长的手毛，学生时代很喜欢和班级里的女生比手毛长度（且从未输过）。后来长大了一些，开始经常被人问「为什么不去脱毛」。这个问句总是带着一些 body shaming 和性别刻板印象的意味在：女孩应该是光滑、细腻、精致的；毛发旺盛被视作狂野力量的男性气质，而毛发稀少则被视作温和乖顺的女性气质。我讨厌这种规训，迄今为止也没买过任何脱毛工具。后来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就回：「美人多毛没听过吗」。美不美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你毛事」。2015年，25岁肖美丽在微博发起“女子腋毛大赛”活动，呼吁女性网友上传自己保留腋毛的腋窝照片，她在倡议书中这样写道—女性的腋毛可以是可爱的，有趣的，幽默的，性感的，严肃的，有内涵的，千变万化的——晒出你的腋窝，展现出真实而多元的女性身体，拓宽人们对女性身体的想象。
我不是要所有人去保留腋毛，我只想说如果有人不想刮腋毛，其他人不应觉得这是恶心、不卫生、不文明或是不够女性化。
后来的事情也知道，这位女性受到了大量的网络暴力。我趁她的淘宝店还没被封之前，买了一些「体毛自由」的胸章，送给了女友做夏日礼物 -- my body, my choice，祝我们在每一个夏天都能拥有毛发自由。
够不到的箱子。里面装着 Scarpa 的登山鞋--一场冒险，一个给自己25岁的生日礼物。
伍尔夫说「过去总是美好的，因为一个人从来都意识不到当时的情绪；它后来扩展开来，因此我们只对过去，而非现在，拥有完整的情绪。」趁搬家之前，记录一下在上海独居第一年的房子。我不知道自己对过去的完整情绪是什么。但总是觉得，过去发生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讲述的方式。这个房间里讲出来和没讲出来的故事， 那些欢心欣喜，贪嗔怨痴，生死别离，它们分崩离析地散落在各个角落。也许有一天一切都会缝合起来，也许不会，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拍摄结束后，套了个T，踢拉着拖鞋，和歪歪散步去古北吃一家日本拉面。隔壁桌日本大叔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用120分贝的音量大声讲话；更远一点是一桌年轻人，男生扎着双马尾的绿头发，女生一头酷酷的黑色短发，饭桌间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韩语、日语、英语和中文。我们点了一份冰拉面，冰块在汤底里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泽。随便聊着拍照这件事情，又不免闲扯到男孩们。似乎总是能在吐槽上这件事上找到无数共鸣，于是在可尔必思和朝日啤酒的碰撞中发出了全宇宙异性恋女性的共识 —「男的不行」。后来回了家，发现还被豆瓣上在兼职的友邻碰到了。一定是话太多啦！夏天就是想说很多很多话。
歪歪的「城市蜂巢蜗居」创作还在招募中。只要在上海，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如果也想记录下自己和这个房间的故事，可以在这条 blog 下面留言（如果觉得不错我会把歪歪的联系方式给你~ ）ps：因为是创作，所以不收费（但我和歪歪都讨厌纯粹把摄影师当「按快门的」，也不喜欢目的性太强只是为了「蹭照片」的。最好能在留言里讲下自己的故事&想法啦，私信也可~）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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