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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朋友啊

早见Hayami Hayami 2022-03-08

1.

对于一个光靠自己就能让精神世界富足的人来说,外界力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东西。很大程度上,我是不需要朋友和陪伴的。无需索取情绪价值,也不愿意付出情感劳动;习惯性地对世界开放一个狭窄的入口,只在偶尔开放它,让鱼儿暂时在里面遨游。

中文里对于「朋友」的定义很少,还是喜欢日语里的表达—

① 知り合い:互相认识、知道的人,但只是点头之交;
② 友達:普通朋友,可以一起吃吃喝喝的那种;
③ 友人: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较为正式和庄重,有更多交流和共振;
④ 親友:非常要好的亲密朋友;

谁是知り合い,谁是親友,谁有进一步想要相处的期待,谁在心里默默拉了黑,面对怎样的人,需要打开百分之多少的自己,付出相对应多少的时间和精力…在人和人的相处中,我是个界限感非常清晰的人。


2.

冬天一个夜晚,一位親友带着男朋友临时来家里拜访。三个人坐在地毯上,围着火炉取暖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敏感话题,男友吐槽他你怎么见谁都说。他一脸严肃地说,不是啊,她是 close friend。

我在那一刻突然眼前一亮。生活里见到这个词最多的场景,大概就是 Instagram 发 story 的时候会出一个弹窗,说 only the people on your close friends list can see this video. They also see this label.


Label是一个绿色的星星标志,挂在好友ID的右下角。而「她是 close friend」说出口的那一刻,我也像是被庄重戴上了一枚親友勋章,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3.

朋友之前似乎很少有表达爱的时刻,更少有定义关系的瞬间。

恋人(特别是异性恋语境下),朋友关系、date 关系、炮友关系、开放关系、一对一的情侣关系…这些似乎都是可以去设想、去沟通、去定义的。但朋友之间,我只在学生时代听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话,和「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承诺。带着一点稚脱的孩子气,又带着一点小女孩微妙的占有欲。

上一次被定义友情,还是若冰在她的文章里写「早见作为我现人生阶段最好的朋友」,以及她有一次在播客里坦诚说「如果知道你有关系更好的朋友,我其实会难过的」。

我一直对于「人和人之间是怎么产生连结的」这个命题很感兴趣,而对于和她的友情也回溯过很多次,所以这次就换个親友来写吧(笑)。


4.

前两天,他在回想是怎么和我 coming out 的。

我说是18年,一个夏末初秋的午后,我们在中航食堂吃完午饭回去,一路上有点冷。进电梯的时候,你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冰。电梯灯打在脸上,照出了一些诡谲的轮廓,一瞬间我就想到你应该从来没和女生谈过恋爱。因为女孩子对于外界温度的反应,比如手脚冰冷,是一个需要通过长久亲密的肢体接触才能了解的细节。

那个时候离我们认识才三个多月。往前推是七月份一个鸣蜩嘒嘒的午后,我从食堂吃完饭,回工位上看到躺着一个肥美可爱的大福(当时最喜欢的食物),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发现是他记下了我无意间说的话,然后出去开小灶的时候专门带回来的。

在北京的两年里,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我说很难相信,在步履匆匆的北京周末,还有那种可以不用提前两三天约时间、发个消息你在哪吃东西不、一个小时后就出现在你面前的朋友。而且还是学生时代后工作认识的人。

后来,就是要离开了。我在纠结跳槽和换城市,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于是给他发消息说你在吗,他说我在看xx(美剧)。我说哦,那早点休息吧。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现在都很难忘记的话,他说但是如果你想讲话,我会随时按下暂停键陪你。

2019年的初秋,北京即将迎来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和这座城市的告别。他从知春路赶到东四,清晨还是睡眼惺忪的,却嚷嚷着要给女士拍 vlog。记得那个时候大兴机场刚建好,诺大、空旷,散发着油漆硬邦邦的味道。天气却是柔软的,光线穿过天花板网格的缝隙,洒在他挥手说再见的背影上。

成年人的告别还是很懂事的。我们都知道,不在一座城市、不在一个公司,再亲密的过去也维系不了未来物理上的隔阂。漫漫时光,我们会遇见新的人,收获新的友情。


5.

来上海这两年,我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自己长大了。

24岁这一年,经历了分手、996、开刀住院、心理抑郁,真的是非常糟糕的时刻;到25岁这个年纪,某个节点能感觉一种重生的喜悦,活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和轻盈。认识了很多人,也结交了一些朋友。努力在长成一个立派的大人,也收获了更多鲜花与赞美。他隔着屏幕在 Instagram 上看到我的照片,说去上海变好精致哦,真是个都市丽人了。

我想起电影《花束般的恋爱》有个短评,说东京是座怎样的城市呢,你以为得到了很多,但失去的更多。上海也是如此。

和他后来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联系着。《好奇心日报》的纪念日,互相 remind 一下;交了新的男朋友,互通一下,打赌谁先分手;在家办侯麦影展,发消息好想邀请早见女士作为嘉宾;去KTV唱YOASOBI,会说“要是早见在就好了”…

而我在回忆起所有的一切时,也会偶尔有种失神的感觉。老友之所以弥足珍贵,是因为他们是你某个人生阶段的见证。你知道那样天真烂漫、一往无前的自己早已不复存在了,于是只能一边被生活的巨大惯性继续推着向前走,一边对过去的时光投以最温柔闲散的凝视。耳机里传来关八的《友よ》— 

なぁ友よ
我说 朋友啊
人生って最高だろう?
人生它多么精彩啊 你说是吧
思いのままに生きてやれ
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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