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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转身

乱刻 禁乱刻乱画 2023-04-23

又是一年开学季。按惯例,新学年的开学典礼上,校长总要出来给全校讲两句。只是和去年此时相比,有些熟悉的校长身影,已经不在C位之上。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刚刚过去的2018-2019学年里,京城中学名校经历了一轮“换帅”。去年9月,一零一中学郭涵校长退休,年过八旬的朝阳外国语学校老校长郝又明改任书记;10月,北师大实验中学蔡晓东校长退休;2019年4月,人大附中老校长刘彭芝被聘任为人大附中、人大附中联合总校名誉校长,翟小宁不再担任人大附中校长;8月,李希贵卸任十一学校校长……


这些名字,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都与他们的学校紧紧捆绑在一起,须臾不可分离。只是风流云散,终有一别,执掌一所名校十数年,而今转身离去,那个他们曾经创造的时代,终究逐渐远去。


好在,毛阿敏很久以前就在《三国演义》的片尾曲里唱过:

岁月啊

你带不走

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那些传奇的老太太


中国基础教育领域的领导岗位,在男女平等问题上,大概遥遥领先于世界平均水平。毕竟,在中国女性官员还以“无知少女”(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为主流时,女性校长早已实打实占据了中小学校长岗位的半壁江山。


这与教师这个职业的性别比例有关。女教师基数大,即使按概率算,成长为校长的可能性也高些。从女老师到女校长,从小姐姐到大姐,年头再熬久些,就成了学生眼中的奶奶,世人眼里的老太太。


中国校长里,最著名的老太太,莫过于人大附中的刘彭芝校长。1997年刘彭芝接手人大附中时,这所学校还远不是今天超级中学的代名词;二十多年后,人大附中已经是无可争议的教育帝国,北京中学里的金字招牌。


有关刘彭芝校长的故事,媒体已经有过太多报道。学生眼中的刘姥姥是位好老师、好校长,但如果仅仅是一位好人,人大附中断然走不到今天。二十年间,人大附中的崛起之路,固然不是靠刘彭芝校长一己之力,但老太太显然居功至伟。你要说这个过程中没有手腕、魄力、算计与筹谋,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在北京,作为一所超级名校的掌门人,不仅得是一位教育家,还要有大型上市公司CEO的本事。互联网新贵们挂在嘴边的增长曲线、模式创新、快速迭代、占领心智,论起来都是刘姥姥玩了二十年的招数。在刘彭芝校长治下,人大附中开疆拓土,一边在本部汇聚精兵强将,一边将优秀教师一轮轮派往新建分校开枝散叶,这才有了如今几乎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分校、多少师生的人大附中教育集团。


如果说在北京西边,刘彭芝校长演绎的是一出王朝崛起,那东边另一位老太太的故事,更像是孤胆英雄的进击。


1998年,刚刚退休的英语教师郝又明拄着双拐,在亚运村畔的卧龙小区里创建朝阳外国语学校时,一街之隔的洼里乡还是大片阡陌农田,没人知道十年后北京奥运的圣火将在此点燃。那一年,64岁的郝又明校长拉来一群同样刚刚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在后来鸟巢的斜对面画了一个圈,与老同事、老朋友们一起带着刚毕业的大学生,踏上了筚路蓝缕的建校之路。


奥运会之前那几年,朝外学子见证了鸟巢和水立方的建设。

供图/视觉中国


学校肇建,又不在体制之内,每个学生每年五六千的学费对于世纪之交的北京家庭不是笔小数目,但对于一所民办公助校来说却是捉襟见肘。于是老师们拿着微薄的工资,学生挤在16人一间的宿舍里,用两年时间学完三年初中课程,把人教版英语教材直接换成剑桥系列,直到第一届高三毕业生一鸣惊人。


二十年后,早已转制公办校的朝外不再为钱发愁,也早已成为当之无愧的朝阳教育重镇。年届八十的郝又明校长于去年卸任,但老太太依然拄着双拐行走在她一手创建的校园里。


只是如此风景恐成绝响,无论刘彭芝校长还是郝又明校长,都是时代风云际会下的英雄故事。随着制度日趋完善,像一零一中学校长郭涵一样到龄退休会是绝大多数校长的归宿。属于老太太的荣光,终将成为旧时代的传说。


校长的行政级别


中国的高校都有行政级别,比如北大清华,校长是妥妥的副部级,要由中组部任命。无论“去行政化”口号喊得多响,至少眼下,校长的行政级别依然是一所学校实力的证明。


北京的中学校长理论上没有行政级别,但不成文的规矩是,名校校长等同于处级干部。像一零一中学校长郭涵退休时,接任者是刚刚辞去海淀区教委主任职务的陆云泉,而海淀区教委主任是毫无疑问的正处级。翟小宁不再担任人大附中校长后,新职务是中国人民大学校长助理,基础教育处处长。还有北京中学校长夏青峰,同时兼任朝阳区教委副主任。这都是处级干部实锤。


在北京,办教育类会议、活动,排定领导座位都要受此思想指导,仔细掂量校长与处长的位置关系。遇上刘彭芝校长这样德高望重且挂着国务院参事头衔的,可能局长也要谦虚一番。毕竟四九城里干部满街跑,名校校长就那么老几位。物以稀为贵,谁不想把自家孩子交到这些校长手上呢?


但你要问校长们愿不愿意当官,除了有仕途抱负的,大多数校长可能还是更愿意守在自己校园的一亩三分地里。一零一中学现任校长陆云泉,当年作为江苏省数学特级教师被挖进京,从一零一副校长、学生口中的“陆特”到历任理工附中校长、海淀区教委主任,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一零一,想来也不仅仅是因为舍不得圆明园湖里的黑天鹅。


一零一中学的风景的确令人流连忘返。

摄影/栗轩


作为一校之长,本质上就是一方诸侯,可以更多按照自己的理念擘画蓝图、建设学校。进了机关,名头听起来很大,实际上文山会海、案牍劳形,真正能指挥的人还不如学校一个教研组,教师出身的校长难免会怀疑自己是否还“不忘初心”。很多校长为什么宁可一辈子守着学校,也不愿升官,原因正在于此。


午夜梦回,大多数校长还是会怀念自己年轻时,和学生打成一片的那种属于教师的单纯快乐。


搞教育的人难免有些理想与情怀,这也是为什么许多校长退下来后,依然愿意重新出山再办一所新学校。名校校长是当之无愧的稀缺资源,一朝退下来,到处有人抢,像昔日史家胡同小学的卓立校长,实验二小的李烈校长,北京五中的尚金华校长,北京四中的刘长铭校长,汇文中学的陈维嘉校长,北师大实验中学的蔡晓东校长,退下来后,要么去新办学校援助建设,要么被私立学校高薪挖走,退休返聘的offer只怕不要太多,足以羡煞一群35岁被裁员就再难找工作的互联网中年精英。


江湖夜雨十年灯


中学校长是个长情的工作。一所名校如果没有意外,往往十年不换校长。江湖夜雨十年灯,坐在校长这个位置上,要调动太多资源,协调太多关系,难免利益交织、人情往来,最终变成教育圈的一段段八卦与公案。2013年的刘长铭校长想不到教师节发福利也算“顶风作案”,2018年的李希贵校长必须在守护学生自由发展与应对上级要求之间寻求微妙的平衡。


校长,不好当。


身处风口浪尖,校长们的性格往往会决定一所学校的风格。比如北京四中老校长刘长铭,敢说话,爱开炮,也愿意四处布道,有时候骑个自行车就去参加教育讲座。而汇文中学老校长陈维嘉,低调到百度翻出10页,也搜不到几篇关于他的采访与报道。在他们担任四中和汇文校长的岁月里,这两所学校的新闻指数自然大不相同。如今退下来的二位居然成了北京金融街润泽学校的搭档,多少有点昔日足球场上锋线搭档“一高一快”的意思,不知谁能影响谁多一点。


十年一觉校长梦,赢得生前身后名。说到底,最终评价一位校长的依据,还是他在任期间的成绩。比如蔡晓东校长执掌北师大实验中学9年,这所百年名校的高考成绩屡创辉煌,国际部的申请结果更是迹近神话——常青藤已是家常便饭,哈佛耶鲁更是惊喜连连。李希贵自2007年接任十一学校校长,12年间这所学校在教育改革领域的探索不可谓不大胆,走班选课、自主管理、花式社团,一方面作为一块改革试验田,十一学校几乎成了中国教育的飞地,学而时改之,不亦说乎;另一方面也难免被人腹诽步子太大,甚至有疑其搏出位之嫌——毕竟在“贵爷”之前,中国教育圈很少有这样的网红校长。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对一位校长的评价自然不同。教育主政者希望校长既能稳妥维持学校发展(千万别出事),又能不断创新扩大优质教育资源供给(教育均衡化),还要在各种考试、竞赛中拿出成绩(中高考成绩),最好各类主题教育活动也别落下(能应付检查)。世间当然没有这种超人,所以相对来说,家长们的评判标准就简单得多,一位校长无论秉持何种教育理念,严厉还是宽和,持重抑或创新,家长最终还是要看成绩说话,考不好万事皆休。


但对于学生来说,好校长的判断依据显然不同于教委与家长。从90后到00后,让一代代孩子们信服的校长,大多能发自内心尊重学生,具有非凡的人格魅力,也勇于玩出点新鲜花样。虽然这样的校长未必讨主流话语喜欢,但就像《人民的名义》里沙瑞金书记评价陈岩石老检察长那样:

“有些人不喜欢他,称他是块老石头,可是人民群众喜欢他呀。


十一学校著名的狂欢节。

供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题图摄影︱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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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高中鄙视链补丁版》


——今日补刀——

供图/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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