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坚持举报35年
作者：任尚坤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在抓贼这件事上，童话大王郑渊洁已身经百战。
11月27日，郑渊洁曾实名举报的江苏淮安“特大侵犯著作权案”公开宣判。一大圈儿人又让他送进了局子里。为抓盗版，他从1986年开始，几乎跑遍了全中国。
“疲于奔命。”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现在每天就在网上看谁以4.9折以下卖他的书，“国家规定给儿童的书必须用环保油墨，环保油墨印制我的书不可能卖到4.9折以下”。
为拿到证据，郑渊洁不惜派“卧底”出动。2011年，他找了几个人到印刷厂应聘清洁工，某天突然得到“线报”，他带着助理夜里12点从家出发，差点跟印刷厂工人直接打起来。
而再早的2006年8月，《新闻联播》报道了《皮皮鲁总动员》案件告破。该案是建国以来破获的最大盗版图书案，收缴盗版书320万本，涉案金额2000多万元，8人被判刑。
前不久，郑渊洁在微博发布了一份《郑渊洁眼中的各地市场监管依法行政效率榜》。他同时还在写一本《我的商标维权路最后一公里》。除了书被盗印，他书里的经典童话形象舒克、贝塔、皮皮鲁、鲁西西等总遭到别人抢注商标，涉及吃穿住用行各个行业。
他早就把商标法全文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自信能驳倒律师。这本书里，郑渊洁与牙膏品牌“舒客”的官司应该是个典型案例。目前，该牙膏商标已被宣告无效。
郑渊洁名声在外，一人执笔写一整本杂志，35年从不间断。《童话大王》成了几代人记忆。不过他把著作版权长期“揣兜里”，不开发、不推广，甚至连图书签售他都不想搞。他不擅长商业运作，雇俩员工就能搞得自己焦头烂额。他唯一的理财方式是五年定期存款。
“开发老郑”后来成了小郑的工作。
今年，皮皮鲁总动员文化科技公司拿到了C轮融资。它成立10年，现在拥有郑渊洁全部作品的独家版权，负责对这些童话故事进行品牌开发和运营。起初郑渊洁表示拒绝，怕自己稳定的收入被“玩没了”。儿子郑亚旗天天跟他打辩论——
“当时我说你的书得运作，他说每年卖100万册够吃够喝挺好。我说太少，《哈利波特》卖的多火，你的书连排行榜都上不去，你多丢人。你写得并不比《哈利波特》差，而且可能更适合中国小孩儿看，为什么不推广？你在中国市场打不过别人，我觉得很可惜。”
向来自信爆棚的郑渊洁松口了。
郑亚旗一直把自己定义为创业者，除了跟郑渊洁沟通有先天优势外，他觉得所有事情都是按商业的规矩来：定版税、签合同，明码标价。即便自己赔了，该付的版税钱也照付。他们达成的协议是：郑亚旗包装策划郑渊洁的图书出版，销售超200万册，他再拿分成。
逐渐地，郑渊洁被郑亚旗改变了。他开博客，开微博，成了活跃的微博大V，粉丝有近700万。他上电视节目，当脱口秀主持人，拥有《郑在说法》与《郑氏胡说》两档栏目。他给孩子们上课，是皮皮鲁大讲堂的老师。他还在2015年创造了作家连续签售15小时的记录。
据官网介绍，郑渊洁的童书被统一打包成了《皮皮鲁总动员》系列图书，总销量有近4亿册。由童话翻拍的网络电影《训兔记》和动画片《舒克贝塔》相继上映。《舒克贝塔》在腾讯平台的播放量已超9亿，在央视所有动画片中的收视率排在第一位。至于绕不开的IP授权，单就目前看，也就邮票、银行卡、手机主题、交通一卡通等不多的几种产品形式。
“你不还是靠爹吃饭嘛。”郑亚旗已经习惯别人说他靠爹吃饭了。
尽管当初住家里，郑亚旗要实实在在地按市场价交房租和水电费。“18岁前要啥给啥，18岁后要啥都不给。”郑渊洁一度是郑亚旗的心结。当时，谁要是知道了郑亚旗的爸爸是谁，他就不跟谁玩。他努力不努力，人家都会说他是靠他爸爸。这个结，他解了又结，结了又解。
在中国，郑渊洁和郑亚旗都具有标本意义。他们都是“私塾教育”的产物，二人加起来在学校读书的时间还不超过10年。如果不了解他们过去的奇葩成长经历，恐怕郑亚旗怎么讲他现在做的事，都会被当成笑话听。
比《童话大王》早出生两年，郑亚旗曾在工厂筒子楼里踉踉跄跄学走路。郑渊洁看着儿子旁边的燃气灶和开水滚烫的高压锅，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想挣钱改善生活。
郑渊洁只上四年小学，各种闯祸，然后被开除。好在他有个爱读书的父亲。他记忆最深的，是当教员的父亲天天在家备课，“七平米的平房，2/3是一张炕，爸爸在炕上支个小桌子，盘腿看书，他抱着我看完了整部《资本论》”。
服兵役维修了六年歼击机后，郑渊洁到工厂看水阀。他那会儿有个女朋友。女方家人去工厂考察他，看着大字都识不全的郑渊洁，满脑子还竟胡思乱想，担心“这不会是个二傻子吧”。
姻缘就此告吹。
1978年，郑渊洁开始写童话，拿着词典，因为不认识的字太多。到1984年时，他先后创作了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等童话人物。不过，郑渊洁的稿费收入依然无法改善生活。他觉得自己是吃了“大锅饭”——和别人的作品混登，大家拿一样标准的稿费。
他琢磨独立办份刊物。自己做唯一撰稿人。1985年，《童话大王》面世。当时合作的出版社甚至还没有听过“版税”的概念，接受了他按发行量比例抽成的提议。
奇葩地是，郑渊洁跟出版社一次性签了30年的供稿合同。
由此，他养成了雷打不动的作息：每晚九点睡觉，凌晨四点半起床。不过他不到截稿日基本写不完。他说自己曾穿着纸尿裤写稿。
郑渊洁笔下，权威是被挑战对象，好学生常常是可憎的，差生变得有尊严。那些虚伪、丑恶以及道貌岸然的形式主义都让他写进童话里，另外还有冒险精神和一股朦胧的早恋气息。
《童话大王》创刊第三年，发行量就破了100万。上世纪八十年代，童书作家郑渊洁就已经月入3万，住大房子、开小轿车，是全国第一个购买数字移动电话的人。
家庭生活环境让他改变了。同时改变的，还有他儿子郑亚旗的成长轨迹。要不是郑渊洁用实践证明小学没毕业也能发家致富，还真说不好他是否会让郑亚旗走同样的路。
郑亚旗的反叛精神一点不亚于郑渊洁。他的学历停留在了小学六年级。
回家后，郑渊洁以童话人物做主人公编写了10本教材。直到18岁前，郑亚旗都没单独出过门。就算看电影，郑渊洁都会在后边跟着。不过很多人以为的社交问题并没有出现在郑亚旗身上，因为他10岁时就接触了计算机，11岁学会了上网并陆续约见网友。
不靠郑渊洁的资源，郑亚旗通过给电脑杂志写游戏攻略赚了第一笔钱。他接着找人合伙倒腾网页。18岁生日那天，郑渊洁送了儿子一辆60万的奥迪。乐呵呵的郑亚旗没想到，真到投简历找工作时，他的小学学历遭到了歧视。他第一份工作是开着奥迪去超市搬鸡蛋。
后来，他进了一家报社的网络技术部并做到主管。再后来，他开始考虑创业。
郑渊洁不混作家圈，跟文化界也没什么往来。他跟童书作家曹文轩的骂战引网友热议。“中国是全世界唯一给作家评职称的国家。给作家评级，只有读者有此权力。倘若清朝给作家评职称，曹雪芹会被评为一级作家吗？估计不会，名额肯定得先给太监。”郑渊洁毫不避讳讲童书市场的乱象与潜规则，比如在行政指导下引入校园，强迫学生购买。
考虑当初看《童话大王》的读者都长大了，郑渊洁又写了一批小说，另外在新童话故事里加入了成人元素。结果，《今日说法》《北京晚报》等点名批评郑渊洁的作品“少儿不宜”。执拗的郑渊洁发声明称，他未来写的小说要在他死后100年才能出版。
今年5月10日，《童话大王》创刊35周年那天，郑渊洁的父亲郑洪升写了篇文章。文章中提到了郑渊洁很少为各路媒体提及的一件往事：
1986年5月5日，郑渊洁到山东烟台开会。会上，他认识了一家出版社新上任的社长。社长想做些成绩，希望郑渊洁给出出主意。郑渊洁建议这位社长扶持一批年轻儿童文学作者。社长让郑渊洁给他列人名单。郑渊洁写了16人，并建议社长给这些人出三本合集图书，分别是童话卷、小说卷和诗歌卷。
当时已经在童话领域小有名气的郑渊洁，自告奋勇主编童话卷。不过，当郑渊洁推荐的小说卷主编与社长见面后，另向社长推荐了一位女生出任童话卷主编。在没有被提前通知的情况下，郑渊洁的位置就由人取代了。于是他退出该丛书编委会，并电话通知不授权其童话卷使用他的童话作品。
那份“郑渊洁退出xx儿童文学丛书的声明”被郑渊洁装进镜框挂在家里。他将那位当初推荐的小说卷主编的名字，一直贴在他写字台前方的墙上。他一人写《童话大王》月刊35年，不抽烟不喝茶不喝咖啡。做父亲让他把名字摘下来，说看着别扭。他始终不肯，到现在还贴着。
老父亲郑洪升就此想到一句话：要想成功，得有朋友。要想特别成功，得有敌人。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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