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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写春节档最佳

小哥 3号厅检票员工 2024-02-18

写在前面

今年和往年一样,先写我个人最喜欢的一部——

《红毯先生》

先对没看过这部片的观众,说点能作为不剧透观影指南的东西。

《红毯先生》在这个热闹的春节档,相较于其他的片子,比较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既是属于“春节档体系”的电影,又是属于“电影节体系”的电影。

这两个体系当然没有高低之分,但是有表达意图上的差别,春节档体系更多优先给大家感官刺激,哭,笑,燃,爽。档期的合家欢属性要求这些电影尽可能拥抱所有观众,接近老百姓,主创的作者表达往往后置、次要,可有可无。

但电影节体系,就是反过来了,作者表达第一位,或者说直白的,是导演编剧想跟你对话,跟你探讨和“你我”有关的问题,感官刺激是无所谓的,有时候观众能不能看懂都无所谓。

而《红毯先生》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它俩都是,并且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它首先来自电影节,世界首映是多伦多电影节,作为闭幕片。它也爆款于电影节,国内首映是平遥电影展的惊喜电影,那次我在,放映完掌声雷动。

电影本身是充满作者性的,需要观众带脑子去看,因为宁浩试图在里面跟你聊“人和人的沟通,为什么永远是无效的”,“为什么偏见永远无法消除”这些听上去有点严肃的话题。

但它在整个电影里跟你讨论这些问题的方式,又是无比接近老百姓的,因为里面的角色是刘德华演的大明星+他自己演的大导演,整个电影的表面故事就是解构这些“大人物”的生活和工作,看他暴露丑陋,看他陷入滑稽,和《疯狂》系列是一样的命题,就是解构所有高高在上的东西。

在感官上来说,它有好笑的部分,而且是通俗的好笑,笑这件事本身,在宁浩的电影里一直都是没有门槛的。这部和他之前的电影一样,用极为合理的“发生”一步一步让你走入“猪撞树上和你撞猪上”的荒诞剧里。

属于笑着就跟你把观点说了,把嗑唠了,所以大家不管是影迷还是普通观众,只要自认有脑子,都可以看看。

以下严重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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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片后再阅读

正文

具体解读之前,我想先请大家设想一个场景——

你作为普通老百姓,在一个酒店高档的会客厅里,一对一的见到了某位大明星,这时候你会不会下意识有一种下位感,哪怕并不是对方的粉丝,也会客气起来,对方说错什么也会有更大的包容性,哪怕对方看起来头脑空空,你也不会在那一刻反应过来不适。

普通人见明星这件事上,好像一直有一个很明显的权力分野,我们未曾接触过明星的生活和工作,在这种体面场景之下,社会地位的区别,会催生出一种神秘感,而我们都习惯性好奇和崇拜这种神秘,这种神秘感便形成了一种权力。

但这种权力其实是很脆弱的,再试想一下,那天并不是在一个高档的会客厅里,而是澡堂子里,刘德华跟你一起洗澡搓背,他搓下来的泥比你还大颗,中途他还吃坏了肚子,去窜稀了,这种神秘感和权力是不是一下就消失了?

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祛魅”,把明星放回普通人的生活里,他就也普通起来了,这是宁浩这部片,做的第一件事情。

刘德华在里面演的角色叫刘伟驰,很明显,刘德华+梁朝伟+周星驰,当代最“高高在上”的几位男明星。

他既拍刘伟驰的“会客厅”——也就是我们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体面时刻,穿华服领奖,说冠冕堂皇的话,拍电影,演角色,谈人文关怀、某某主义。

也拍刘伟驰的“澡堂子”——颁奖礼上没拿奖,舞台上大度发言,舞台下咬牙切齿,拍电影说关怀底层,其实是想迎合评审偏好拿影帝,因为隐婚在外面单身人设,在家和老婆孩子一地鸡毛。

体面和失态交替在这个角色身上出现,这里构成了电影绝大部分的笑点。

比如刘伟驰为了演好农民体验生活,要求独自在县城的豪华酒店生活,这是他第一次住5星级以下的酒店,为了呈现这点的讽刺性,宁浩专门留了5分钟的戏,就拍刘伟驰因为发现酒店的沙发坐下去会吱嘎响,而在上面扭来扭去,这5分钟于主线毫无意义,但讽刺拉满。

但这种讽刺也成了一个很容易发生的误解,误解宁浩拍这部片只是为了解构大明星,顺着批判208w的风潮,顺着社会情绪。

我第一遍看的时候,在电影前半部分也下意识去寻找宁浩的“立场”,毕竟电影在一开始的指向性颇为明显,全部是对准讽刺明星的,而只要是讽刺便是有立场的。

只是这种“立场”在电影里越往后,越走向了一种模糊,因为讽刺和解构的范围扩大了,电影里出现的所有人物,都成了被讽刺的对象,所有社会阶层,农民,网友,明星,资方,导演,所有身份的人,都在和另一方接触的时候,显露出了劣性和不可理喻。

刘伟驰要在短视频里认真演戏,UP主只要他喊老铁666;农民见到了刘伟驰,拉着他攀关系,喝大酒;刘伟驰想不要替身,一切实拍,敬业演戏,网友说他虐待动物;电影资方愿意冲着刘伟驰投钱,却非要里面塞各种角色;电影导演想拍严肃主题进欧洲电影节,刘伟驰想要演父爱如山拿影帝,俩人也吵得不可开交。

那宁浩图啥?在讽刺电影里全都骂了一遍,不就是等于什么都没骂吗?

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被宁浩带入了一个陷阱。

我因为自己的偏见,去对很多东西预设了立场,比如对明星,我们总是下意识乐于看到他被拉下神坛;对短视频和老铁666,我们都会觉得这是土的。

我们有自己的批判立场,因此忽略了故事里这些人物之间,最显而易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个事情——这些人之间的沟通。

这部片其实在一开始就并不是想要去对人进行批判,我们之所以会看到那么多对某个具体的群体的“丑态”刻画,是因为这些丑态的发生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他们都是在和不同性别,身份,社会地位的人的沟通中发生的。

他真正想说的,是人和人沟通的无效性。

就好像电影最后有一场看起来非常不重要,但实际上统领全片的戏——在角色的后景里,有一对游客想要从展览馆出去,口子就在眼前,但保安不让,说必须要从上面绕一圈,这是规定。

他和电影主线里刘德华陷入舆论的事情是一样的逻辑,他觉得自己用真马,真摔,真受伤,是敬业,但网友觉得他有问题。

他们谁都没错,但就是无法沟通,于是陷入争斗。

这种沟通的无效性可以代入我们过去几年,甚至此刻正在发生的几乎所有舆论争议事件中去。在当下时代,我们都在被要求最迅速的方式去对一件事完成判断,我们需要大量粗暴的形容词去对群体进行概括,所以我们用词越来越粗暴。

个体意识增强的副作用,就是人们越来越强调立场,共识正在越来越快的消失。

这也是为什么,宁浩要在电影里穿插两个虚构的国家的武装冲突新闻,因为这种沟通的无效性,远不止是人和人,国家和国家也无可幸免。

他也无从给出对这种无效的解决方案,但他写了一个无比贴合我们现实的收尾——

在电影最后,刘德华陷入虐待动物的舆论争议,在公关会议上,刘因为坚持自己没做错的立场,和同事们吵作一团。

在事态已然无法收场的时刻,剧组拍戏时阴差阳错被刘德华收养的猪,冲了进来,跳下了楼,所有人都看向了这头猪带来的新的混乱,旧的混乱并没有得到解决,但因为新混乱的出现,也不再有人关注了。

混乱的终点就是不混乱,沟通无效带来的争吵,只会被新的争吵所取代,循环往复,这就是这片由人组成“舆论场”的现状。

这是宁浩的悲观,他最终并不是在批评和讽刺,而是同情,同情所有身处其中的我们,苦寻不得解决办法的我们,包括他自己。


音乐/
配图/《红毯先生》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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