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中医药的“卫生”能力--以唐代医疗卫生实践为例
近日,某中国隋唐史专家撰文,用养鸡的理论研究养鸭问题(他对养鸡养鸭都只是一知半解),论证了中国传统的“卫生”管理和中医药理论不科学。
我们知道,中国南方以大米为主食,北方以小麦为主食。在某些“专家”看来,这种现象是很不科学的:主食只能有一种,怎么能同时存在两种主食呢?
这样的“专家”的逻辑是:既然小麦是主食,那么,除非大米从育种到做成熟食的过程均符合“小麦理论”,否则,大米的存在就是不科学的。
在那些坚信“只有小麦才是粮食”的专家看来:与水稻有关的理论,从水稻种植到米饭米粉烹饪统统都是不科学的,说米饭能养人一定是骗人的鬼话。
因此,我向来不与“专家”讨论“理论问题”,更不会与他们争论中医药是否“科学”,我只陈述“米饭能养人”的事实。
这里,主要谈谈唐代的“卫生”管理和中医药治疗的效果。
一
自古以来,中国就把医药卫生作为国家的主要工作之一,纳入到了规范化的管理轨道。最晚在西周,便建立起从中央到地方的、完善的医药卫生工作体制。
1.卫生行政
《周礼·天官冢宰》:
“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共医事。凡邦之有疾病者、疕疡者,造焉,则使医分而治之。”
《周礼·地官司徒》:
“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乡大夫之职……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辨其可任者。……老者疾者,皆舍。以岁时入其书。”
“闾胥,各掌其闾之徵令。以岁时各数其闾之众寡,辨其施舍……既比,则读法,书其敬敏任恤者。”
西周时,在朝廷,建立了以“医师”为首的国家医疗卫生行政管理机构;在地方各级政府均赋予相应的卫生行政管理职责。“医师”之政令,通行于全国各级地方政府,直至每一个闾(25户人家为一个闾)。
2.卫生业务
西周时,在政府的医疗卫生业务上已有疾医、食医、疡医、兽医之分,在朝廷也设有相应的业务机构。
疾医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大内科。疾医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做好全国性的预防、治疗季节性的流行病、传染病。
几千年前,中医药理论便已经十分先进、成熟。《周礼·天官冢宰》:
“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终,则各书其所以而入于医师。”
中医向来主张预防为主,即治未病。最晚在西周时,中医就发现在不同季节有相应的流行病、传染病,并建立了系统的防治理论,有了成熟的预防和治疗方法。
如上所述的全国各地方的医疗机构,在朝廷的医疗业务机构的指导下开展工作。
二
唐代的医疗卫生工作,是对前人经验的继承与发展。
和周朝一样,国家的任何一项重要工作,行政管理和业务实施都是分开的。参阅(唐代中央不是“三省六部制”----兼论明清体制的问题)
1.唐代的卫生行政管理
在唐代,国家的卫生行政主管部门是礼部下属的祠部。
《新唐书·百官志》:
“(礼部)祠部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祠祀、享祭、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筮、医药、僧尼之事。……凡名医子弟试疗病,长官涖覆,三年有验者以名闻。”
在全国各州县政府,也有对口的医疗卫生行政管理机构。
《新唐书·百官志》:
“(地方州府)功曹司功参军事,掌考课、假使、祭祀、礼乐、学校、表疏、书启、禄食、祥异、医药、卜筮、陈设、丧葬。”
各县衙门的功能与州府一样,也有相应的吏员负责这些工作。
唐代的监狱、军队,均设有医疗卫生机构。
《新唐书·百官志》:
“(刑部)都官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俘隶簿录,给衣粮医药,而理其诉免。”
“(诸卫)仓曹参军事各二人,正八品下。掌五府文官勋考、假使、禄俸、公廨、田园、食料、医药、过所。”
2.唐代的卫生业务管理
在唐代,国家的卫生业务主管部门是太常寺。
《新唐书·百官志》:
“(太常寺)太医署……令掌医疗之法,其属有四:一曰医师,二曰针师,三曰按摩师,四曰咒禁师。……岁给药以防民疾。”
太常寺所属的太医署,负责全国的医疗卫生业务管理与实施。唐代的医疗卫生,分为医、针、按摩、咒禁、药等五大专业。
预防流行病、传染病,是这个部门的主要职责之一。《唐六典·太常寺》:
“(太医署)每岁常合伤寒、时气、疟、痢、伤中、金疮之药,以备人之疾病者。”
《新唐书·百官志》:
“(太常寺)太医署……凡陵寝庙皆储以药,尚药、太常医各一人受之……凡课药之州,置采药师一人。”
太医署每年要制作大量的防疫药品,进行药品战略储备;太常寺建有许多的药品仓库,以应对各种可能的危机。每年,根据实际情况,及时发放药品,预防流行病、传染病。
全国各个州府,均有专门的卫生业务主管部门。
《新唐书·百官志》:
“医学博士一人,从九品上,掌疗民疾。……(开元)二十七年,复置医学生,掌州境巡疗。”
州府的“医学”,既是一所学校,也是州立医院。“医学博士”同时是医院院长。
州立医院为百姓看病,一律免费。
州立医院的医生还要定期在全州范围内进行巡回诊疗。
3.唐代的医疗卫生人才培养
唐朝政府建立了规范的专业人才培养机制。
朝廷设立了国家医学院。《新唐书·百官志》:
“太医署……皆教以博士,考试登用如国子监……京师以良田为园,庶人十六以上为药园生,业成者为师。凡药,辨其所出,择其良者进焉……药童二十四人,药园师二人,药园生八人……医生四十人……针生二十人……按摩生十五人……咒禁生十人。医博士一人,正八品上;助教一人,从九品上。掌教授诸生以《本草》、《甲乙》、《脉经》,分而为业:一曰体疗,二曰疮肿,三曰少小,四曰耳目口齿,五曰角法。针博士一人,从八品上;助教一人,针师十人,并从九品下。掌教针生以经脉、孔穴,教如医生。按摩博士一人,按摩师四人,并从九品下。掌教导引之法以除疾,损伤折跌者,正之。咒禁博士一人,从九品下。掌教咒禁祓除为厉者,斋戒以受焉。”
国家医学院隶属于太医署,其教学、考试、选拔录用等等,和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一样。内设有药学(学生24人)、药园学(即中药种植,学生8人)、医学(下设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等5个专业,学生40人)、针灸(学生20人)、按摩(学生15人)、咒禁(学生10人)。
在全国各州府,设有医学院。
《新唐书·百官志》:
“医学博士一人,从九品上。掌疗民疾。贞观三年,置医学,有医药博士及学生。开元元年,改医药博士为医学博士,诸州置助教,写《本草》、《百一集验方》藏之。……三都学生二十人,都督府、上州二十人,中州、下州十人。”
唐朝主要按照人口多少,将全国各州分为上中下若干等级。上州的医学院学生为20人,中州、下州的10人。
4.唐代的医疗卫生人才选拔考核
受某些人的误导(不排除故意),人们往往以为,唐代的科举考试,只有进士、明经。
其实,唐代在各个专业技术领域,均有科举考试项目。
医学领域,便是如此。《新唐书·选举志》:
“唐取人之路盖多矣,方其盛时,……诸馆及州县学六万三千七十人,太史历生三十六人,天文生百五十人,太医药童、针咒诸生二百一十一人,太卜卜筮三十人……凡此者,皆入官之门户,而诸司主录已成官及州县佐史未叙者,不在焉。”
在唐代,吏部将治国人才分为27类,医学人才为其中之一。《新唐书·百官志》
“(吏部)考功郎中、员外郎各一人,掌文武百官功过、善恶之考法及其行状。……其考法,凡百司之长,岁较其属功过,差以九等,大合众而读之。……善状之外有二十七最:……二十三曰占候医卜,效验多者,为方术之最……”
医学领域的人才选拔制度,与进士、明经选拔大同小异。学医可不容易,月有月考,季有季考,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不能毕业,就只能回家了。
《唐六典·太常寺》:
“其考试、登用如国子监之法。……博士月一试,太医令、丞季一试,太常丞年终总试。若业术过于见任官者,即听补替。其在学九年无成者,退从本色。”
《唐六典·尚书吏部》:
“凡伎术之官,皆本司铨注讫,吏部承以附甲焉。(谓秘书、殿中、太仆寺等伎术之官,唯得本司迁转,不得外叙。若本司无阙者,听授散官,有阙先授。若再经考满者,亦听外叙。) ”
医学由于其专业性太强,其考试选拔由医疗卫生的业务主管部门自行组织完成。无论是学生毕业后录用为公职人员,还是工作中表现优秀提拔使用,均由业务部门主导完成,将选拔结果上报吏部备案。工作考核优秀,确应提拔,但是官员编制不够的,可以先提高级别,享受待遇。
三
毋庸置疑,唐代的医疗卫生体系是完善的,先进的。
但是,坚信“只有小麦才是粮食”的专家却说:中国自古不懂 “卫生”理论。
常言道,中不中,看行动。所以,我下面要谈的,就是:大米也能饱肚子,也很养人。
只有医疗卫生的效果好,才能证明唐代的医疗卫生体系确实先进,中医药确实管用。
以唐代初期的唐太宗时期为例。
唐太宗时期,国内出现了六次大的疫情。由于地方政府无力应对,朝廷立即派出医疗队伍,组织大批药品,予以防治。
《册府元龟》卷一四七:
“(贞观)十年,关内、河东疾病,医赍药疗之。”
“(贞观)十五年三月……泽州疾疫,遣医就疗”。
“(贞观)十六年夏,谷、泾、徐、虢、戴五州疾疫,遣赐医药焉”。
“(贞观)十七年六月,潭、濠、庐三州疾疫,遣医疗焉”。
“(贞观)十八年自春及夏,庐、濠、巴、普、郴疾疫,遣医往疗”。
“(贞观)二十二年九月,邠州大疫,诏医疗之”。
因为朝廷拥有全国性的专业医疗卫生队伍,拥有强大的药品储备,所以,疫情很快得到控制。
唐代的医疗卫生效果,首先表现在诗歌超级强大。因为国泰民安,所以,李白、杜甫游遍中国山水,写尽人间美景。其实,在唐代,和李白杜甫一样周游全国的士人,多到不可胜数。
当然,最有说服力的,是唐朝人口持续稳定增长。《新唐书·食货志》:
“贞观初(元年为公元627年),户不及三百万。”
《资治通鉴》: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履行奏……即今户三百八十万”。
“(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是岁,户部奏天下户六百一十五万,口三千七百一十四万有畸”。
“(开元十四年,公元726年)五月,癸卯,户部奏今岁户七百六万九千五百六十五,口四千一百四十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二”。
“(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是岁,天下……户八百四十一万二千八百七十一,口四千八百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九”。
公元627年,全国人户不到300万户;
25年后的652年,增长为380万户;
又过了50年,增长为615万户;
又过了21年,增长为近707万户;
又过了15年,增长为841万户。
在这骄人的数据面前,一切的“小麦理论”,都是没有意义的胡搅蛮缠。
毫无疑问,中国大米很养人。
四
西方的“小麦理论”到底有没有实际意义?
不能经过实践检验的理论,都属于“神学”。
我不再多说,只陈述事实。
据劳伦斯・斯通的《英国的家庭、性与婚姻》:
“1665年(注:中国清朝的康熙四年,),查理二世的朝臣(注意啦:全是英国顶级贵族)逃离伦敦大鼠疫,到牛津大学(注:顶级学校啊)避难。他们直到第二年初才返回伦敦,离开时在每个角落——烟囱、书房、煤房、地窖——留下粪便。同年,塞缪尔・配皮斯某晚投宿于一处陌生人家,发现侍女忘记提供室内夜壶,这时他并未点蜡烛到厕所去,而只将粪便拉到火炉里——还拉了两次”。
伦敦城是这样的景象:
“18世纪初期伦敦的一个特殊问题是‘穷人的洞坑’,大、深、开阔的洞坑里,穷人的尸体被一行行、一排排地堆在里面。唯当洞口堆满尸体后才被土覆盖……1742年(注:乾隆七年),约翰逊博士将伦敦描写成‘堆满一堆堆脏东西、连野蛮人看了都要瞠目结舌’的城市。有众多证据显示,确实有相当大量的人粪‘在晚上被丢到街上,当时居民都关紧门户’。人粪然后又被堆积在附近的公路和沟渠,以致进出伦敦城的人‘都被迫停止呼吸,以避免吸入粪便所引起的恶臭’。”
此时的中国,林黛玉住在大观园,穿着丝绸,品着茶,听着京剧、昆曲、黄梅戏,吃着中国菜。
这时候,还要与我讨论西方的“卫生理论”如何先进,我只能认为是:耍流氓。
五
前面写那么多,其实只是说明了一个小学三年级的道理。
总结一下便是:
即使欧洲、美洲都以小麦为主食,也不能证明大米不能作为主食,不能证明大米不科学。
同理,即使欧洲、美洲都不看中医、不吃中药,也不能证明中医药不能治病,不能证明中医药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