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常态，新农村

本文为林善浪教授在由农业部美丽乡村创建办公室、同济大学、海门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由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和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和江苏省海永镇共同承办，由江苏省美丽中国（空间）建筑设计产业园协办的“美丽乡村创建论坛”上所做的报告。文字为速记整理稿，未经作者审定。

各位朋友下午好！和大家交流一下关于经济新常态以及对我们新农村建设有什么影响。我想讲的第一个是怎么来理解新常态，第二方面介绍一下对农业、现代农业发展有什么影响，对新农村有什么影响。

一、经济进入新常态

第一个是新常态。新常态实际上是我们工业化发展必须要经过的这么一个阶段。比如说城乡之间的对立，一下子这几年经济不好了，原来上半年国务院还说要调结构，一转眼又换出了超过4万亿出来了，如此等等。其次与新常态背后经济发展到这个阶段的因素有关。

新常态我们首先得知道中国的工业化。我经常讲，中国大规模的工业化时代已经过去了，不太可能再经历过去十几年这么一种大规模扩张的工业。中国工业化整体已进入到后期阶段，经过十三五中国的人均GDP水平接近发达国家水平。我们到去年人均GDP是7604美元，这属于中等偏上的收入水平。到了这样一个水平，按照钱纳里的标准来测，我们大体已经进入到工业化后期阶段。进入到工业化后期阶段，我们的经济就进入了新常态。

什么新常态呢？我总结为三点。第一个是劳动力从无限供给到有限供给。这是我们当前一系列问题的最根本的原因。原来劳动力要多少有多少，现在没有了，劳动力太紧张了。第二点是我们的经济形态是从工业时代向服务经济时代转变，但是很多地方政府还是工业思维。第三点是对外开放从商品输出时代转向资本输出。过去我们主要通过利用外资，通过我们廉价的劳动力，出口廉价的商品，所以形成了大量的外汇储备。现在我们是要对外投资。这是我们经济新常态三个最重要的方面，而这三个方面归根到底是第一点这是认识我们当前一系列经济问题的最核心的问题。

劳动力从无限供给到有限供给，这是我们劳动力的变化情况。经济学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刘易斯转折点。以前劳动力出来，工资不会涨，我们测算过整个90年代珠江三角洲的农民工工资把物价扣掉，一分钱都没涨过。所以刘易斯转折点就是早期劳动力转移，工资不会涨，而且你要多少劳动力就有多少劳动力。农民工的工资开涨了，到了这一点就叫刘易斯转折点的第一转折点，意味着劳动力开始紧张了，但农民工工资仍不及市民工资。到后面，劳动力工资慢慢涨到跟城市工资差不多，工业和农业差不多的时候，这就叫刘易斯第二转折点。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刘易斯转折点到了。

通过回顾国际上大部分的国家，当人均GDP3000-4000美元的时候，大部分农民工的工资就开始上涨，农村劳动力没有像过去一样要多少有多少了。我们中国恰恰是到了这样一个阶段。

另外一个原因，刘易斯转折点的到来，不仅是需求的问题，劳动力供给也是发生了根本的改变。80年代的时候我们的出生率是20‰，现在是5‰。自然增长率在80年代的时候是16.6‰，现在掉到5‰以下。更大的问题还不在于此，更大的问题在于我们的妇女生育率，平均一个妇女要生2.1个孩子，这个社会才会正常下去，如果低于这个水平都被称为低生育水平。中国过去这几年过来，已经多少年都是1.4了，是全世界生育率最低的国家之一。更严重的是1.5个孩子是生育率临界水平，如果一个社会的生育率降到1.5以下，再想回到1.6就很困难，人口不能再回去了。

大家可能有印象，2000年的时候国务院出了人口白皮书，预测中国人口最多不会达到16亿。看一下现在，中国人口最多不会超过14个亿，联合国预测中国人口最多13.95亿。这样供给减少了，可以转移的农村劳动力减少了，这就导致我们从11年开始，16-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绝对数每年减少200-300万。虽然我们这一次跟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完全不一样，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在98年开始影响到中国，那个时候大批农民工回乡，你看这一次大家谁也没有感觉到大批农民工回乡，完全是两种状态。

劳动力减少、短缺，现在不是局部了，是全国了。你到新疆乌鲁木齐，经济发展不好，但是到也找不到工人，到宁夏的兰州、到银川、到甘肃也是一样的。到西北那边他们都喜欢贴一张红色的纸压在玻璃下面，一看就是招。到黑龙江去更难招。这是全国性的，这样造成了我们工资上涨，现在已经成为了常态，这就是第一个新常态，就是劳动力管限，工资上涨是新常态。

第二个是工业经济我们已经到了后期，意味着中国要从工业经济时代向着服务经济时代转变。我们原来工业的扩张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劳动力丰富出口拉动的趋势上，这个失去以后，工业不可能大幅度扩张。进入到服务经济时代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就是服务业超过工业。在过去十年我们沿海地区已经重新洗过牌了。比如说温州，03年开始在浙江的占比下降，已经十年了。在苏南地区，大家去看一下最近十年，两个地方在江苏省的GDP占比上升，一个苏州，第二个南京。而无锡和常州往下掉，而且掉得很厉害。今后十年又要经过一次洗牌，前一次洗牌主要看这个地方重化工业有没有上，高新技术产业有没有上，下一次洗牌，你这个地方服务业有没有上。所以今后几年区域经济又要经过一次新的洗牌。这是服务经济时代。

第三个是历史性的跨越，从商品输出到资本输出。过去劳动力丰富，劳动力工资低，我们利用加工贸易的方式大量出口，赚到了钱。没有这样的出口拉动，中国经济发展没有那么快。问题在于从进口原材料到加工到出口的模式，我们自己虽赚了点加工费，但把污染留给了自己国家。

现在我们因为劳动力太短缺，劳动力成本的优势慢慢在失去。所以习书记提出了“一带一路”。“一带一路”做什么？把周边的道路连在一起。2010年我们就跟俄罗斯签定协议，东北地区、内蒙东部所有的高速公路、铁路全部跟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交通网连接在一起。大家看到了北大荒建了两个新机场，新建了三座桥。现在表明我们不怕了，我们要扩大经济，要实现市场经济一体化，周边一定要一体化。

“一带一路”最核心的还是中国企业走出去，所以我们成立了私募基金。在没有提“一带一路”之前，我们也已经在做这个事了。我们有中国非东欧基金等等，这些钱都是贷款给中国在海外投资的。2014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是1029亿美元，但是我们利用外资1196亿。所以国外媒体去年本来预计中国对外投资要超过中国利用外资的，后来差160个亿。但是我们有海外资产3万亿，相当于国内GDP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

正是这样一个背景，我们来理解为什么要提“一带一路”？为什么我们要搞产能合作？为什么我们要成立私募基金、中东欧基金、中国东盟基金？就是要让中国企业走出去。虽然“一带一路”也囊括了澳大利亚等地，但基本上中东欧、东南亚是我们对外投资的重点地区。

二、新常态，新农业

我们讲讲新常态对我们农业有什么影响呢？

第一，它会带来劳动力成本高了，价格高了。就跟我们买东西一样，资本就要多用，劳动力就要少用。所以台湾富士康郭台铭说，中国劳动力贵了，在今后十年要用100万台的机器人来代替工人。什么意思？资本替代劳动力，就会推动中国的机械化、集约化加速发展。过去三年我们不断说推动中国机械发展，但是没有发展。现在为什么会这么快发展，因为时机到了，劳动力成本高了，不用中央政府推也会集约化、机械化发展。我们做的福建省耕地集约利用的集约化指数。大家看一下，很明显04年以后线就特别直的向上，原因就是集约化加服务发展。

第二，刘易斯转折点将引导农业生产结构向集约型的方向调整。农民其实非常聪明，我们算了一下，从一般的劳动投入强度，小麦是最省工的，水稻是最费工的，看一下我们的产业自动调整，小麦的产量占比提高了，玉米水稻的占比下降了。畜牧也是一样，比如养鸡、养猪等等，过去劳动力很少的时候，基本上是自己加饲料、清粪，现在基本上是用自动的了。我们在做福建省十一五农业规划的时候，原来写了一条鼓励设施农业发展，后来领导说北方没有蔬菜吃才搞大棚蔬菜，于是这条就被拿掉了。没过几年，福建、广东设施农业却大规模发展起来。这就是刘易斯转折点带来的，整个农业生产结构会向集约型发展，包括高科技农业、设施农业、精细农业、白色农业等。

图 农业集约型发展：高科技农业、设施农业、精细农业、白色农业

第三，劳动力成本上升了，当然农产品的价格就要涨。所以中国的农产品价格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国内的农产品价格已经严重超过了国外的农产品价格。中国现在就是农业增长，库存在增长，进口也在增长。很多人问怎么库存那么严重，国内粮食在增长，进口也在增长呢？道理很简单，人家的玉米到岸价比我们还低，自然进口在增长。不能这样增长下去，总是要解决，怎么办？经济学有一个概念，叫相对劳动生产率，我们现在农业产值的比重和劳动力产值比重相比太低，我们的农业生产率太低，但已经开始扭转了。我们相对劳动生产率最低的时候是2004年左右，现在整个相对生产率开始扭头转了，这就是刘易斯转折点。

什么时候实现农业机械化呢？有什么标准呢？农业的劳动生产率和工业的劳动生产率相等的时候就叫机械化。美国一个劳动力平均种480亩地，所以唯一解决中国农业成本和价格问题的办法就是推动机械化，这才能够降低成本。

第四，刘易斯拐点会倒逼农业宏观政策。道理很简单，如果劳动力短缺，工资不断上涨，农业就会出现抛荒和粗放耕作，比如说原来种两季的，现在种一季，会逼着我们增加对农业生产的投资。你不投资，农民就抛荒了。

第五，推动农业第六产业的发展。“1×2×3”，加起来就是第六产业。这样农业产业向全产业链发展，这就叫第一、第二、第三产业融合在一起，叫第六产业。在过去13年里面，从工业各行业占全部工业总产值比重的变化情况来看，超过平均增长速度的门类中有三个是农产品加工业，一个是农副产品加工业、一个是家具制造业，还有一个是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等，其余都是重工业。所以农产品加工在这样一个阶段会加速发展。即使在发达国家，农产品加工业也是占很大的地位。发达国家有四大食品谷，包括丹麦/瑞典海峡、荷兰、意大利北部和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等。中国有四大食品名城，德惠、烟台、漯河和漳州。加工最好的地方是在山东，中国农产品加工看山东，山东农产品加工看烟台。

除此之外，中等收入很重要的就是带来消费多样化，消费多样化带动了休闲农业、创意农业、都市农业、农业博览发展，以及互联网+农业，现在不仅互联网+农业了，现在农产品O2O、生鲜跨境电商等都是在这样的一个阶段产生的。特别是休闲农业，我们看一下台湾，台湾到现在休闲农场差不多发展15年时间，一年平均接待5000万人次以上，每个乡镇平均三个休闲农场。我把每一个县都查出来，南投是最火，是台湾比较落后的地方，有65个休闲农场。他们叫“三生三品五慢”，“三生”是生产、生态、生活，“三品”就是市场要讲究“品位、品质、品牌”，“五慢”就是消费者要讲究“慢活、慢食、慢游、绿色、乐活”。这种休闲农产品是从农业的角度出发。

三、新常态，新农村

刘易斯转折点将对城乡关系产生革命性变革。第一段我们一直要缩小的城乡收入差距。政府没有收入调节杠杆，但市场能做到。因为刘易斯转折点不仅是农村劳动力的工资要提高，普通劳动力的工资也要提高。中国收入差距的顶峰已经到了，应该要到转折点了。劳动力转折点、刘易斯转折点和库兹涅茨转折点应该是重合的，所以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应该开始要缩小。

有没有依据呢？我们看一下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城乡收入差距，美国始终稳定在1.3。过去台湾和中国大陆一样，差距也是很大，现在基本上也是1.3倍。而韩国是全球做得最好的，城乡差距不大，甚至农村收入要超过城市。但是这种模式也有局限性，就是韩国没有大城市。中国原来最高是3.33，到去年已经降到2.7了，所以也开始下降了。城乡收入差距要开始发生转变，这是市场决定的，跟政府没有关系。我们种两亩田一亩地，补几十块钱、几百块钱调动不了什么积极性的。

农村另一个问题是过疏化。我们过去关心的是空巢家庭，现在除了要关心空巢家庭，还要关心空巢房屋、空巢学校、空巢村庄。我们对福建山区县市人口做了一个调查，净流出最高的县是46.9%，将近一半的人都常住在外面。整个三明市净流出是11.6，所以整个山区县流出率非常高。

我们过去都关心在城镇城市郊区，农村的房子怎么拆掉，怎么复垦等等。那个毕竟在全国来讲是少数，而更多的农村空巢怎么解决？第一，位置好、生态好的农村可以做一点民宿。台湾这一点做得特别好，经过登记的台湾民宿超过5000多家，登记合法的是1900多家。所谓的民宿就是农村的房子重新再装修叫民宿。第二个渠道就是将农村的房子置换成城镇的房子，或者置换成中心社区的房子。置换可能会解决一部分，但这都是量很少的。新农村建设每个地方要搞，但你不能空掉那个地方。如果都没人，空在那也是一个问题。怎么去整理农村是我们今后工作当中面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不管怎么梳理，农村要同时具备生产、生活、生态和文化。

图 乡村发展需要生产、生活、生态和文化要素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定要把握住农村建设四条边界。第一自然环境的约束，第二基础设施规模的约束，第三传统建筑环境的约束，第四社区居民认同的约束。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特别强调，一定要把特色保留住，文化保留住，生态保留住，只有这样才能保障发展。保持乡村的深厚文化，才能保持乡村的长远发展。正如陈之藩的《剑河倒影》里说的，许多许多的历史可以培养一点点传统，许多许多的传统可以培养一点点文化。文化是最容易受到破坏，大家最容易忽视掉，要培养起来很困难，在新农村建设当中，一定要保护好文化。

时间不多，我就讲这些，谢谢大家批评指正！

（报告整理人：吕浩、奚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