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个人的见解,作家真的不是中文系能培养出来的。西南联大可以聘请沈从文当教授,但沈从文能成为作家,却非西南联大之功。禀赋、勤奋、丰富的人生阅历,理想与怀抱、加上敏锐的感受力、飞扬的想象力,以及丰富的表现力,使沈从文成为杰出的作家,因此也使他成为出色的教授。汪曾祺的情况也近是。我认识曹文轩的时候,他已经是作家了,他也不是北大中文系培养的,刘震云也不是。曹文轩或者刘震云的写作才能,可能与北大有关,更与他们自身的感悟、积累和修养有关。但是,老北大、西南联大、现在的北大,从来都不拒绝作家,而且从来都欢迎作家。如今,不仅是北大中文系,而且还专门成立了文学讲习所,我们请莫言先生来指导我们的工作,是一个开头,我们更准备接纳更多的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到北大来。这动因,不是今日才有。我揣测,这一定是北大感到了一种庄严的使命和神圣的召唤:作为一所文、理、工、农、医、包罗万象的综合性大学,它所培养的学生不仅应当是德、才、体、美等方面十分健全,而且还应当是有着丰富的文学修养,使之最终拥有丰沛的人文精神。新成立的文学讲习所也许承担不了培养作家的任务,但是它可以完全胜任提高作家素养和充分发扬作家才能的职能。未能成为作家的,使之接近和具备成为作家的条件和素质,已经成为作家的,在这里可以受到良好的训练,得到文学史和文学知识的提高和充实。从这个意义看,成立文学讲习所不仅没有违背杨晦先生的初衷,而且是发展了和拓宽了他的办学理想:不仅是中文系,而且是全体的北大学生,都要接受文学的教育。文学是一种“无用之用”的学科,但是文学作用于人的心灵。从梁启超到蔡元培,都在反复讲文学可以强国新民的道理。鲁迅和郭沫若先后弃医从文,也是感到了新时代要有新精神,而新精神的养成,则依靠新文学的传播。作为后人,我们总怀想遥远的、惊世骇俗的魏晋风度,也总神往伟大的、博大恢弘的汉唐气象,岁月匆匆,百年忧患,我们甚至缅怀清末民初的悲凉与刚烈。一个时代有代表那个时代的精神气象。曹文轩经常强调文学的优雅和文学的能够让人变得优雅。告别粗鄙,拥抱崇高,让我们培养的学生从学识、人格、直至举止、修辞都得到人文精神的熏陶,让我们成为不仅有知识、有教养、而且有风度的、优雅的一代学人。这也许就是孔子说的,“文质彬彬,然后君子”[1]的境界。面对新的、伟大的时代,重铸一个景仰魏晋、光大汉唐、乃至接续清末民初的伟烈精神的、新的一代风流,这应当是北大期之未来的、久远的目标。而这,也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对于今日北大的期望与憧憬的梦。2021年5月4日,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 语见《论语-雍也》:“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延伸阅读:北大文学研习所—— 北京大学中文系自2004年招收第一位写作方向硕士至今,亦长期致力于大学文学教育与写作能力培养的探索。经多年积累,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Institute for Literary and Creative Writing, Peking University,实体机构)于2020年10月26日获批成立,由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著名作家、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曹文轩先生担任所长,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先生、北京大学教授谢冕先生担任顾问。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以文学美育为宗旨,主要致力于文学创作和语文教育两个方向的人才培养。主要包括:1、聘请著名作家任教,建设系列化的文学鉴赏和文学写作课程;2、开设面向全校,尤其是面向理工科学生的写作课程和通识教育课程;3、开设定期和不定期的面向全校的文学创作或写作讲座;4、邀请海内外知名作家短期访学讲座、驻校创作实践、创作研讨和举办创作讲习班,邀请翻译家短期访学、建立翻译研讨工作坊、编撰出版系列优秀文学译著;5、举办国际中国文学高峰论坛、中外作家高峰论坛、中国作家与国际翻译家年度对话及作品研讨会等一系列学术活动,将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打造成国际高水平的文学交流活动中心;6、承办“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全球华语文学奖”和面向北京大学校内学生的“王默人文学创作奖”;7、研究和探索中文系创意写作学科的教学和人才培养;8、开展教师培训,推动基础教育语文学科深化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