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症年历(2):柳暗花明又一村
失语症研究的革命性突破发生在1861年的法国。
首先是 Bouillaud 的女婿 Ernest Auburtin(1825-1893)一直为脑分区学说奋斗,而且他坚信语言区在额叶。他在1861年4月4日法国巴黎的人类学协会的会议上展示了一个病人,不能够讲话但是可以听懂别人讲话。
在座的听众中有一位法国医生和解剖学家,Paul Pierre Broca(1824-1880),他刚好有个51岁的病人叫 Leborgne 转入他的病房。病人失去语言能力,只能说一个词 “田田” - Tan Tan,成了历史上著名的 Tan Tan 病人,与 Auburtin 的病人有些相似。
无巧不成书,Leborgne 在1861年4月17日死了,而下一次巴黎人类学会议正好18日召开(每二周一次)。现在想想甚至要怀疑 Leborgne 是否被杀害了。
第二天 Broca 在会上讲了这个病例,提出一个新词,Aphemia,意思是说不出话的或语言产生障碍的失语。他展示尸检是左侧额后叶第三脑回大面积受损。因为 Broca 对失语并不熟习,Auburtin 与 Broca 一起检查的 Leborgne。
Broca 在1861年的 “人类学协会学报 - the Bulletin de la Societe Anthropologique” 上发表了这个病例报道。
Broca 在随后的两年收集了12例相同的病人,都有这种说不出话的失语和相同的脑区损伤。他正式提出失语病人的脑损伤在左半球,而右半球同区的损伤不造成失语。
在 1865年 Broca 进一步明确失语是左半球额叶第三脑回损伤。左半球的语言优势从此诞生。Broca 骄傲的说:“我们用左半球说话 - Nous Parlons Avec l'hemisphere Gauche"。Broca 在1865年发表了他的学术性文章。
Broca 同时指出右半球有一定的代偿功能。另外他认为失语可以治疗,病人可以像孩子一样重学语言。这个观点在当时有些超前了。
Auburtin 的理论和病例激发了 Broca,然而 Broca 证实了 Auburtin 的设想,获得了发现第一个语言功能区的荣誉。可怜的 Auburtin 奋斗了一生,一无所获。
历史总是在重演。
有人挑战左脑优势不是 Broca 创立的。多人提到一个无闻的法国乡村医生 Mark Dax(1770-1837)在 Broca 前25年,1836年,就描述了脑的这一不对称分区和左脑损伤导致语言障碍。
Dax 收集了几十例失语病人,实际上写了一篇文章并且在局部地区医生会议上发表。Dax 写道:我们需要解释一个有趣的现象,为什么左脑损伤时常伴失语,而不是右脑?
但是 Dax 第二年死了,他的文章被他儿子 Gustave Dax(1815-1893)在1863投到法国的 “医学院报 - Academie de Medecine",比 Broca 的文章早了两年。但是被拒稿了,其中一个审稿人是 Bouillaud。
Bouillaud 是否把 Dax 文章内容透露给 Broca 是百年之谜。
Gustavo Dax 只能再投到一个少人观注的小杂志,Gazette Hebdomadaire de Medicine et de Chirurgie,题目是 “左脑损伤同时出现语言遗忘 - Lesions de la Moitie Gauche de L'encephale Coinciding avec L'oubli des Signesde la Pensee"。结果文章也在1865年才发表,但是仍然比 Broca 的早了6周。
Dax 展示了一个很有趣的女病人,突然(卒中)完全失语,Dax 立即把很多水蛭 - Leeches 放在她的左颞,几分钟后,病人开始说话。估计产生了溶栓效应。
可以预料,Gustave Dax 与 Broca 开始了一场大战,争论谁最早认识到左半球控制语言。可惜 Marc Dax 只是个死了的乡村医生,而 Broca 已经在学术界崭露头角。所以 Broca 得到全部荣誉,只是写历史的人才会提及 Dax。
除了争名之战,失语症名字之战也打响了,Broca 真是腹背受敌。
有个影响力大的医生 Armand Trousseau(1801-1867)不喜欢 Aphemia 的发音很近 Infamy,意思为 "坏事"。所以 Trousseau 在1864年提议使用 Aphasia 一词,希腊语的原意是无语 - without Language。而 Aphemia 的希腊意思是无话 - without Speech。
Trousseau 很不客气,他文章的题目是 “失语症,被错误地命名为失话症 - On Aphasia,a Sickness Formerly Wrongly Referred to as Aphemia”,指责 Broca 用错了词。
另外 Trousseau 认为失语是认识功能障碍,与当时英国的 John Hughlings Jackson(1835-1911)观点一致。
但是 Trousseau 命名这种失语为 Broca 失语,真的胡萝卜加大棒,打一巴掌,又喂了一棵糖。
Broca 无奈,但是又不赞同 Trousseau 的建议,他发明了 Aphrasia 一词来对抗,但是其他学者都开始使用 Aphasia 一词来形容失语。
看来谁名气大谁说了算数。好事不能都让 Broca 一人独占。
当然,任何创新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1906年法国的神经科大师 Pierre Marie(1853-1940)在检查了 Leborgne 的脑子后,公开反对语言的脑分区并且攻击 Broca,专门写了一文 “额叶第三脑回与语言功能无关 - The Third Frontal Gyrus does not Play Any Special Role in Language Function"。
到了2000年时有人提出 Leborgne 应该是全球性失语 - Global Aphasia,Broca 当时的结论确实不准确。
但是 Marie 的前任 Joseph Jules Dejerine(1849-1917)则支持语音区学说,尤其是视觉与语言功能的关系。他和大多数支持者都认为语言区在左侧大脑裂附近 - Perisylvian Areas,包括 Angular Gyrus。
Broca 的表达障碍性的失语引起大师们的混战,似乎一发不可收拾。在纷繁之中,新的发现又出现了。
法国的解剖生理教授 Jacques Lordat 再次进行失语分类,他把语言产生困难叫发声失协 - Verbal Asynergy,组织语言困难叫发声遗忘 - Verbal Amnesia。Lordat 指出失语不是精神失常,语言与思想是相互独立的,失语病人的智慧不受影响。
想起宋代陆游的游山西村: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失语症的又一村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