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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少女,在战乱中的乌克兰的故事

苏希西 2024-03-08

作者 | 苏希西

来源 | 苏希西(bysunxixi)

空中轰炸袭来的时候,正是乌兑兰明媚的清晨。

李苞身穿蓝色工装裤,双手端一个小盆,顺着蜿蜒小径,向农场的别墅走去。

盆里装着冒尖的草莓,都是刚从暖棚里采摘的、最大最新鲜的奶油草莓,价格不菲,不过这些不卖,是专供少东家周岸自己享用的。

隐约的轰炸声在天边响起。

李苞抬头,只见火光冲天,黑色的战斗机像乌云滚滚而来,在空中爆出血样的光。

还来不及反应,战斗机已经俯冲而下,一枚火箭弹准确地击中前方的农场别墅。

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中,整栋建筑轰然倒塌,巨大的冲击波,将李苞直接弹飞了出去。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李苞四肢向前,躬着身子,碎弹片般向后飞去。

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秒,黑色瞳仁里印满熊熊火光,和四散炸飞的瓦砾碎片。

李苞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天。

她很幸运,虽然爆炸的冲击波很强,但她落在一堆灌木丛上,接着才坠落地面,这个缓冲的力道救了她一命。

因为躺在灌木丛里,没有人发现,等她清醒过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她爬出灌木丛,跌跌撞撞起身,只觉得耳膜嗡鸣,头晕乎乎的,但神志是清楚的,活动活动全身,除了右脚有点疼,其他倒没什么大碍。

不远处漂亮的、红白相间的欧式别墅,已经炸成断壁残垣,旁边一大片平房倒是好好的,那是给他们这些雇佣来的工人们住的,里面已经几乎被搬空。

门窗大开着,野风穿过,哐啷啷作响。

李苞一瘸一拐地来到别墅废墟前,突然听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转过去一看,是农场里主管生产的赵伯,正使劲从残败变形的窗户里扯一条毯子。

看到她,赵伯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哭包,你竟然没走?!太好啦!快过来帮忙——”

李苞瘸着腿过去,两人一起用力,从倒塌的杂物下抽出那条毯子。

毯子被火燎了一个角,脏兮兮的,像垃圾,然而赵伯像对待宝贝一样,细心地把它叠好,放进旁边的四轮小板车里。

那里面已经收集了一些其他能用的杂物。

李苞从赵伯不时啜泣的唠叨中才得知,自战争开始,乌兑兰全境都遭遇空袭炮击,他们所在的这个南部农场也不例外。

年过五旬的东家夫妇,双双葬身火场,雇佣的本地农工逃的逃,散的散,来自中方的十几名雇工,则全都赶往附近县城,那里有撤侨的组织,可以凭借中国护照,有序撤侨回国。

农场有形的资产几乎被附近村民洗劫一空,牛、羊、家禽、粮仓储粮等等自是不用说,所有豪车,各种播种机、收割机和拖拉机也全被人开走,就连种植暖棚都被掀了顶,里面种植的时鲜果蔬全被采摘而空——在战乱年代,这些食物都太珍贵了,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

“少东家呢?”李苞打断赵伯的絮叨。

“少东家受了重伤,正在镇医院接受治疗。”

“不要紧吧?”

“他伤得很重,还不知道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小苞,你为什么不走呢?”

李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赵伯又热泪盈眶,“你是不是也跟我老头子一样,国内没什么亲人,在这边待得久了,有感情了,舍不得离开?” 

“也……”不是两个字,话到嘴边改了口,“差不多吧……”

赵伯激动道,“等少东家好了,我让他给你发三倍工资,这两天你在家里面拾掇拾掇,等少爷醒了,换你去照顾他。”

……

李苞怎么没有想到,周岸第三天就被赵伯从医院接了回来。

她那时正在温暖的梦境里。

窗外大雪纷飞,而别墅大厅里灯火明亮,里面全是奢华的欧式装修风。

一张很古典的檀木桌,上面铺着花色繁复的暗红色桌布,桌上点着银色烛台,旁边的壁炉里,火光熊熊。

温暖又舒适。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坐在壁炉旁弹钢琴,琴面光洁,倒映着他的侧脸。

卷翘的睫毛,深邃的眉眼,肌肤是淬玉般的白,头发眼瞳的色泽却浓艳而多变,像秋后染着白霜的紫葡萄,又像欧美电影里走出的吸血鬼。

俊美得近乎嚣张。

是的,周岸虽是中俄混血儿,但明显长得更像母亲,拥有典型的高加索人种的面部特征。

当他弹起钢琴,双手像是有了生命,行云流水般在琴键上起伏,悠扬动人的音乐回荡在整个起居室。

所有路过的女工全都放慢了脚步,侧头看着少东家的身影,眼神倾慕。

李苞却对这位吸血鬼少爷没什么好感。

她刚来乌兑兰第一年,很是孤单寂寞,有天傍晚在自己房里悄悄拉二胡,这位爷在外面猛砸门,用乌兑兰语一通咆哮,她没听懂,吓得一哆嗦,又抖出一个音符。

房门砰地被踹开,来人旋风般卷进来,看她是华裔,又换了流利的普通话,“艾玛受不了了,你在整啥呀,锯床腿呢?”

李苞抬头,弱弱道,“没,我在拉二胡,中国传统乐器。”

“不准再拉了!听到没?再敢拉出一个音,我给你掰折啰,扔出去!”

李苞大半年没再敢摸那把二胡。

有天实在是太想爷爷了,她瞅着少爷不在家,又偷偷拿出来拉。

一首曲子没完,房门再次被踹开,周岸一把夺过她的乐器,大步流星朝外走。

她跟在后头碎步小跑着,不停地央求他还给自己。

农场院子里燃着篝火,一群乌兑兰富二代们正在这里举办篝火晚会。

有人弹吉他,有人唱歌,五颜六色的串灯绕在树枝上闪闪发亮,熊熊火堆上架着滋滋流油的烤全羊。

周岸劈手就把二胡丢进了火堆里,羊油滴在木制琴身上,火势愈旺。

李苞拽着琴尾扯出来,二胡已经被火焰吞噬,琴杆啪地裂开,琴筒掉下来,李苞瞬间就哭了。

围观的纨绔子弟和盛装小姐们大笑出声,有人踩着节拍,把琴筒一脚踢进火堆里,其他人配合着呼喝和跺脚,气氛欢欣热烈极了。

李苞那时已经来到乌兑兰快一年,大致能听得懂当地话。

“那个傻妞在哭什么?”

有个金发蓬松的漂亮女孩挽着周岸手臂,烈焰般的红唇几乎贴上他脸颊。

周岸耸耸肩,“大概因为,以后不能锯床腿了吧。”

李苞哇地哭出了声,扭头就跑。

赵伯听到动静,从后面追了过来。

“怎么又哭了,小哭包?别哭了啊,我替少爷给你道歉!等以后回国了,我重新买一把送给你……”

二胡本身不贵,但李苞这把二胡是爷爷留下的唯一遗物,她只在想爷爷想得要落泪的时候,才会珍惜地摸摸琴。

可是现在,那把爷爷拉了半辈子的二胡,就这样被个二世祖给烧毁了!

李苞是个弃婴,因为天生唇腭裂,还没出月子就被亲生父母遗弃在爷爷家门口。

爷爷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老中医,那年已经七十多了,但身子骨还很硬朗。

他蹲在门槛边,抱起襁褓,里面哭得皱成一团的小婴儿,竟然含着眼泪,咧开粉嫩的三瓣嘴,冲着他笑了。

爷爷后来说,“当时你那一笑啊,把爷爷的心都给笑化了……”

李苞从后面揽着爷爷脖子,“是给丑哭了吧?”

爷爷笑着道,“谁敢说我家苞苞丑,一点儿也不丑!就是太瘦了,也有点黑。”

李苞嘟起唇,“又黑又瘦,又三瓣嘴,还不丑?!”

爷爷捏捏她脸颊,“这不治好了吗,一丁点儿也看不出来,再说了,就是治不好也不丑,嘴巴跟小花苞似的,好看!”

这大概就是李苞名字的由来。

爷爷一生护短,以前有患者来看病,开完方子,李苞站在一整面墙的中药抽屉前,用小秤量着,给患者抓药。

爷爷盘腿坐在蒲团上,抱着他那只老金毛梳毛,一梳一大把毛,患者嫌弃道,“这狗也太邋遢了,咋能掉这么多毛?”

爷爷赶紧捂住金毛的两只耳朵,生怕他的老宝贝听到埋汰。

转头呵斥病人,“掉毛怎么啦?你想掉,还没这么多毛可掉呢,哼!”

患者嘿嘿嘿。

爷爷不理他,一边梳毛一边哄着狗,“我家阿黄最乖啦,又干净,又漂亮!”

李苞刚上高中,爷爷过世了,90岁,无疾而终,睡了一夜,再没醒来。

不到一周,阿黄也跟着去了。

李苞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儿。

那个最疼李苞的老人,世间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从此只能梦里相见。

从16岁开始,李苞辍学,四处打工维持生活。

刚满18岁,她在中介的帮助下前往乌兑兰某华裔开办的农场打工,农场主就是周岸的父亲。

周父是乌兑兰南部最有名的商业大户,不但承包占地超20000亩的大型农场,还拥有牛羊养殖、鲜奶深加工、禽类宰杀生产线、冷链存储等众多产业。

周岸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从小衔着金汤匙出生。

有钱有颜不说,脑子还非常聪明。

听农场的老员工们八卦,周家少爷上小学的时候,课本发下来,他用一个晚上匆匆翻一遍,表示:就这?学一学期?

然后上课睡觉下课玩,周末约会谈恋爱,从来不复习,考试却能考第一,而且是甩第二名十万八千里的那种遥遥领先。

小学中学都有跳级,16岁拿到海外名校的offer,然后只用两年,完成别人大学四年的课程,并顺利升研。

当同龄人还在冲刺高考,他已经跟着导师在做研究课题。

不光学业有成,他还精通好几门外国语言,琴棋书画也样样在行。

小时候疯狂迷恋过一段时间钢琴,没日没夜地苦练。

然而在参加完少年组钢琴大赛,一举拿下冠军、惊艳全场之后,却兴致缺缺地表示“没劲”,再也不练了。

接着他又迷上打篮球,成为风靡全校的灌篮高手,之后也很快没了兴趣。

万事都是如此简单轻松,他天生软硬件都是极品配置,什么也不懂得珍惜,做任何事情都是随兴所至。

硕士毕业时,他才21岁,导师劝他继续读博,他婉拒,多家名企抛来橄榄枝,他不接,却心血来潮,想要参加选秀去出道!

父母大为震惊,劝阻无效后,怒而切断了他的经济供给。

周少名下的所有银行卡,变得不名一文。

然而选秀还没开始,乌兑兰爆发了战争。

周岸身受重伤,被送进医院,三天之后,赵伯开着农场唯一幸存的、用来拉货的太阳能四轮小板车,把他接了回来。

李苞听到声音,匆匆跑出来,看到周岸的第一眼,她惊呆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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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棉花公主(三)
我的棉花公主(四)
我的棉花公主:大结局



作者:苏希西专栏作者,前儿科医生。代表作:自传《我为什么要拼命爬出底层社会》,长篇刑侦缉毒小说《等你报效完国家,能不能回来抱我》。公众号:苏希西(bysunxixi),后台树洞,等你来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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