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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人皮墙纸(29)着火了

2016-11-30 徐沪生 徐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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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内容有改动,重写的就不发了,影响不很大,都是细节处理,以及章节顺序调整,改成时间顺叙了。接着后面的剧情写吧。上一章节外婆去世的那段删掉。另,这篇连载小说一定会出实体书的,我说到做到。有任何意见欢迎提议,会参考修改,到时候出实体书内容会不同。)

我喜欢田园生活,清早听着此起彼伏的鸟叫声、鸡叫声、狗叫声起床,洗漱了吃早饭。没有大饼油条、馒头豆浆、豆花小馄饨,就着自家腌制的萝卜干喝粥、玉米糊。然后喂鸡喂猪,洗衣服,做饭,或者下地干农活。

农忙的时候,插秧、播种、打农药、收割。农闲的时候,把老母鸡下的蛋送去村里卖。天热的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满身是汗。天冷的时候,也要忙得一身汗。

同是出汗,在小乡村里,混着泥土的气息、农作物的气息、门口凤仙花的气息,也没城市里那么臭了。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因为简单淳朴,不需要跟陌生人接触。非常安全。每天累得不行,夜里洗漱了,倒在床上就能睡,什么也不用想,干干净净。

在这乡下待久了,我都忘了当年父亲是怎么被我和母亲用剪刀戳死的,忘了母亲如何感染脏病而死,忘了杨叔叔如何侵犯我,忘了马昊如何砸死杨叔叔、要在监狱里被关一辈子。

除了那次之外,我和外婆再也没有去看过马昊。像一个不能触碰的疤。都想着、念着,但不愿去看。两年了,村里人好不容易淡忘了马昊,不提他的事,我们不想主动提起。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好不容易从泥潭里爬出来,甩干净所有脏东西,不能再跌进去了。农村里过日子,人言最是可畏,吐沫星子能淹死人。我们走不出去,困顿其中,自然怕。也许你要说我自私,抛弃了马昊,可我也只是想过安生的日子。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在这村里过一辈子了吧。上学是不提了,村里上学的孩子很少,何况我是女孩子,都在家里帮忙干农活。

除夕这天下午,外婆买了好些面粉和肉回来,说要包饺子。南方过年也吃饺子吗?儿时和母亲在北方过年,自己包饺子太麻烦了,也没工夫,便到外面饺子店买了熟饺子回来吃。

外婆说:“我们也是北方过来的。好些年没吃了,怪想着。从前昊昊他妈在的时候,顶喜欢吃饺子,一次要吃三四碗。放好多醋,她爱吃酸的。年年除夕夜都让包饺子。他妈走了后,这屋里就再也没包过饺子了。”

想起昨天我清扫房间,在外婆床头见到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潮了,画面模糊不清晰,大概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俊俏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坐在这房子的门口。那妇人的模样长得有几分像外婆。外婆时常看着这张照片,唉声叹气,默默流泪。我想,那应该是马昊和他妈妈。也不知马昊在少管所里会不会拿着我和外婆的照片想着我们。

人家包饺子都是买现成的饺子皮,外婆为省钱,买了面粉回来,和了面粉,揉面,用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皮,用刀切成小块小块的方形。我便同时准备饺子馅。青菜、豆干、香菇都切成碎丁,用干净的纱布包住了,挤掉水分。煎个蛋皮,也切成丁。肉末炒熟了,把其他东西都倒进去,再炒一炒,拌一拌。

刚好梅姐抱着婷婷过来串门。婷婷快两岁了,已经会走路、会说话。只是走得颠三倒四,有时候跑得快了就要摔跤。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多,裹得跟个圆球似的,摔着了也不疼。说话也是咿咿呀呀的,说得不清楚。但很可爱,很水灵,大眼睛水汪汪的。大概因为梅姐是少数民族的,婷婷便算有一点混血,有点异国情调的风味,五官深邃,眉清目秀,眼睛尤其好看,长大了铁定是美女一个,招男孩子喜欢。

“包饺子啦?”梅姐指着饺子皮教婷婷,“这是饺子。”

婷婷跟着学:“饺子。” 44 33497 44 14939 0 0 3129 0 0:00:10 0:00:04 0:00:06 3129 44 33497 44 14939 0 0 2330 0 0:00:14 0:00:06 0:00:08 2606 44 33497 44 14939 0 0 2015 0 0:00:16 0:00:07 0:00:09 2633p>

“明明呢?没抱过来玩?”外婆开始包饺子。

“跟他奶奶去舅爷爷家玩了。”

“今天除夕呢,还出去玩啊?”

“晚上回来的。”

刘婶特别疼这个孙子,一天到晚抱在怀里,就当是传宗接代的宝贝,疼不够的。出门买菜,晚上串门,或者走亲访友,去哪儿都要带上,寸步不离。睡觉也是跟她睡,吃喝拉撒都是她来照顾,不要旁人费心思。倒让梅姐省心了。之前孩子没断奶,只有喂奶的时候让梅姐抱着,现在断了奶,梅姐都很少抱到明明。便只带着婷婷来我家玩。

梅姐说:“好久没吃饺子了,眼馋得很。”

外婆说:“那等下一块吃。再带两碗给你爹妈。”

“那我不客气了。我不白吃你的,我给你打下手,帮你包。”梅姐笑着把婷婷搁在一边,洗了手帮着包饺子。

老、中、少,三代女人一块包饺子,画面和谐。没有男人的生活,真的挺好。希望往后的人生也不要再有男人参与其中了。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我所求的不多,平淡就好。

我们光顾着包饺子,说说笑笑,没留心婷婷在一旁玩耍。她本是蹲在地上捡了灶台旁的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画。她画了一个大人、一个小人,笑嘻嘻地说,大人是妈妈,小人是她。

想起从前有一回,我学报纸上的剪纸,想剪一个母亲、一个我。或许婷婷小小年纪就明白,在这重男轻女的乡下农村,刘家老小都只看重她弟弟明明,而只有梅姐心里惦记着她。

梅姐看着地上的画,摸摸婷婷的头,说了句:“别把手弄脏了,回头吃饺子呢。快去洗洗。”

婷婷画着画着,觉得无趣,想来学着包饺子,把饺子皮胡乱捏成一个球,包子似的,被梅姐拍了两下屁股,说:“乖,别添乱,自个儿玩去。”

婷婷好没劲,又正是好动的年纪,闲不住的,跑到灶台那边去了,玩火柴,点了煤油灯。

村里早就不用煤油灯了,家家户户都装了电线,有电灯。但外婆还留着,一是有时候省电,烧晚饭的时候不开电灯,只点煤油灯,黑灯瞎火也看得清。二是引火用。有时候天气太潮了,柴火湿了,点不着,浪费火柴。便先点了煤油灯,再把柴火放在煤油灯上点,方便些。

小孩子最喜欢玩火了,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玩。梅姐看婷婷点了煤油灯,说:“你这孩子,叫你不要玩火,你还玩。快把灯吹了。老老实实过来。就是爱闹腾,一点不像个女孩子家。”

婷婷偏不,用手去抓火苗玩。

梅姐有些生气,说:“听妈妈话,快把灯吹了。万一烫着怎么好?”

一个不留神,婷婷把煤油灯碰倒了,倒在她身上,里面的煤油洒了出来,流在婷婷衣服上,顺着衣服流到袖口,流了进去,火苗也跟着窜过去。冬天的衣服都是厚厚的棉袄,外面一层布料,里面都是棉花,又沾了煤油,最容易烧起来。

婷婷被身上的火苗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她身后全是枯树枝和干稻草,烧火用的柴火。这两天天气好,外婆刚好这些柴火都拿出去摆在门口晒过太阳了,很干燥,很好引火,立马都烧了起来。婷婷吓得大叫大哭。

天气冷,外婆的狗阿黄本是窝在灶台旁边取暖的,一早烧火,灶膛的热气还在,看到火苗,跟着叫嚷起来,汪汪汪直叫。

梅姐吓傻了,看着婷婷身上烧了起来,也不知道喊救命,跑过去用手扑火,拍打婷婷的衣服。她一时三刻根本想不到怎么办。呆住了。

我也愣住了,第一次见到这么乱窜的火苗。从前只在烧饭的时候见到灶膛里小团小团的火焰,范围之内的,没有扩散的,这太吓人了!然后想起水,用水扑火!拿洗脸的脸盆从木桶里舀了一盆水往梅姐和婷婷身上浇。有些火浇熄了,但火势流转太快,整个灶台都烧了起来。煤油点的火,浇水也没用,照样烧起来,顺着水流烧。

外婆跑出去大喊:“救人啊。救命啊。着火了。快来人啊。”

我又舀了几盆水,一盆接一盆地往梅姐身上浇,她浑身湿透,抱着婷婷。婷婷叫喊着叫喊着,就吓晕过去。

等左邻右舍都过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小,很快被扑灭。整个灶台都是黑乎乎的也湿漉漉的一片。大家都问:人没事吧?

其实火势并不大,就烧了一小会儿,但问题是,都集中烧在人身上,衣服上。尤其煤油洒到的地方。吓得人胆战心惊。

梅姐没事,只是冻得全身发抖。天冷,浑身湿透,衣服吸了水,黏在身上,能不发抖?婷婷晕过去了,叫喊也没反应。别的地方倒没什么,手上洒了煤油,被烧伤了,一双小手红红的,肿起来,起了好几个水泡。赶紧送医院。

饺子本就没包几个,这时候都凌乱地掉落在地上。外婆摇摇头,把饺子拾起来,用抹布擦擦沾了土的地方,叹气说:“大过年的,这叫什么事呢。本想好好吃顿饺子,谁知把孩子烧伤了。也不晓得孩子有没有事。才两岁,手烧成那样,怎么好呢?”

我没说话,可我想的是,幸好烧伤的是手,如果是脸,更不好了。这么好看的五官,遭逢这样的不测,老天爷太不公平。

这个春节,刘家一家老小都是在市医院过的。梅姐还好,不过是着了凉,感染了风寒,吃了药就没事。婷婷很严重。

小孩子皮肤嫩,最容易受伤。整个手臂都烧伤了,皮肤溃烂脱皮,像活剥的兔子,血红血红的,黏在衣服上,不得不把衣服剪开。本来醒了的,又疼得晕过去。孩子还小,没什么抵抗力,天气冷,又着了凉,又受了惊吓,一直昏迷发高烧,伤口也在不断发炎。

外婆带我去看望婷婷,被刘婶一顿骂,她哭着说:“就你个害人精!谁跟着你都没好下场。你女儿、你老伴儿、你女婿、你外孙,个个不得好死。婷婷就去你家玩玩,也要落得这个下场。你陪我孙女!”

刘婶抱着明明,说话声太大,说太急了,把明明都吓哭了。

刘叔拉着她,说:“这事哪能怪老太太?”跟外婆道歉,“她也是气糊涂了。孩子成这样了,还没醒,她脾气大,你也别怪。”

外婆很愧疚地说:“怪我,怪我,怪我没看好婷婷。怪我还留着煤油灯。我回头就扔了。再不用了。”

其实外婆很疼婷婷。婷婷身上那件藏青色的毛衣,就是外婆打的。本是马昊的两件毛衣,拆了另打了三件毛衣,一件给我,一件给婷婷,一件最小的给明明。

梅姐说:“妈,你怪我吧,别怪奶奶。是我没看好婷婷,我让她别玩火的,她不听。我说了的。”说着就哭起来。

刘婶气不过,说:“冤孽啊。孩子才两岁,又是个女孩子,留下疤可怎么好啊?都昏迷两天了还不醒,怎么好?”

平时不见她疼婷婷,这个时候了,比谁都急。

幸好第三天下午,婷婷醒了,但精神很恍惚,糊里糊涂的,话也不会说,只哼哼着说疼,掉眼泪。医生说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过段日子就好。只怕以后左手臂会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如今还没结痂,溃烂了,流脓水,褶皱的皮肤就像缩水的衣服,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包上。梅姐看了格外心疼。

过了段日子,手臂上的伤口结痂了,婷婷还是恍恍惚惚的,就像她爸爸大光,甚至话也说不好了。

刘婶说,一定是被吓丢了魂。在水碗里站筷子,念叨先人的名字,上香、烧纸钱,叫唤婷婷的名字。可做尽了招魂的仪式,婷婷还是这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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