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制服，中国少女的“制服梦”
2020年，JK制服的火爆，已经无人可挡。
短短几年的时间，JK制服已经从圈地自萌的小众文化一跃成为占领各大街头和社交网络的大火服装。
穿JK制服的少女
图片来源 | 谢抓马
穿JK制服的少女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街头巷尾、出现在社交软件上。不管是抖音快手、还是微博B站，JK制服仿佛无孔不入，在哪里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2020年4月，淘宝上的一款名为“温柔一刀”的JK裙一开售，不到20分钟就售出32万件。
这就是“温柔一刀”。
图片来源 | 兔缝缝
JK制服是什么？
它又是如何火起来的呢？
“JK”其实是日语里女高中生（じょしこ うこうせい）的简写，取自Joshi ko u Kōsei中的J和K。所以，“JK制服”就是日本高中女生的校服。
受历史文化影响，日本社会格外强调国民的统一性、纪律性，而制服则成为这种政治气候的外在体现。原生文化中的JK制服与我国广受吐槽的校服的社会功能相同，都是在于规训学生以及为学生提供群体划分和身份认证。
我们的校服。（前浪的青春）
别人的校服。
图片来源 | 千葉県あずさ第一高等学校
从类型来说，JK制服的款式分为“西式制服”和“水手服”，西式制服分为衬衫、裙子、马甲、开衫等，水手服则可按领子分为札幌襟、关东襟、关西襟和名古屋襟。
在日本，学生制服不再是“学生限定”，为了让已经毕业的女性继续享受制服的乐趣，学生制服超越了学校制定服装的范围，作为自有服饰的一种被广泛认可，面向年轻女性的学生制服品牌开始发展起来。如 AneCONOMI，以学生制服为起源，针对高中毕业仍爱好制服的二十代女性，保留制服韵味，并增添时尚休闲元素。
JK制服是怎样从日本校服飘洋过海，
逐步占领中国女孩衣柜的？
其实，真正将日本制服发扬光大的，是以动画片、漫画、游戏为核心的二次元文化。如《美少女战士》、《魔卡少女樱》、《名侦探柯南》之类的日本动漫影视剧作品，伴随90、00后长大。在以校园题材为主的动漫、日剧中，身着校服的女主角个个看起来青春洋溢，把制服文化渗透进每个中国女孩的青春里。
《美少女战士》中的形象成为了许多国内JK制服爱好者的
启蒙。
每一个JK制服学妹心中都有一个超级唯美的日本动漫/日剧“女主角”剧本，穿上JK制服就是桥本环奈本奈。
桥本环奈
除了日剧和动漫带来的种草，也少不了中国本土影视剧和综艺的影响。近几年的女团综艺，女团制服必然是选择JK制服。
从《创造101》精准概括“土创”二字的粉色制服，到《青春有你》的灰色制服，再到《创造营 2020》裙子向裤子的个性进化（没有说裙子不好的意思）。随着JK制服在明星舞台上和私服中越来越多的亮相，越来越多人被这种风格吸引。
移动互联网时代，伴随互联网下成长起来的“数字原住民”，多数具有极强的自我意识和个性化需求，并且对亚文化的接受度较高。少女们借由网络不断相互交换着自己喜爱服饰的信息，并在嵌入于日常生活的聊天中将同类信息内化，增加自身选择范围的同时也强化着自己的审美。而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加速了JK制服的普及，催生出穿格裙转圈、制服变装等流行的短视频拍法。
归根到底，高中时期的校服 JK 制服是一种 “符号”，象征着青春的学生时代。很多女生喜欢JK制服的原因，不过是怀念穿上校服和朋友一起逛街的学生时代。
过去讨论亚文化，总会引用伯明翰学派的“抵抗”、“风格”和“收编”概念。然而，随着新自由主义的盛行和全球互联网文化的日渐勃兴，出现了日益多样化且无法简单用伯明翰学派所提出的“仪式抵抗”所解释的新的亚文化群体和亚文化风格。
我们对JK制服的讨论或许置于“后亚文化”的视域下讨论更为合适。
（一）游客与旅客：JK制服文化的社群身份
是不是所有爱穿JK制服的女孩都了解JK制服的起源和文化，疯狂喜欢并收集各类JK制服？答案：不是。根据后亚文化学者斯威特曼将亚文化群体的划分，热衷穿JK制服的女生其实可以分为游客（tourists）和旅客（travellers）两种身份类型。
一种是斯威特曼所说的“旅客”，她们狂热的对JK制服文化抱有严肃且热爱的情感，了解JK制服文化的起源以及大量信息，会收集不同款式的JK制服，并将穿着JK制服当作一种生活态度，与年龄、身材等外部因素都无关，更不在乎外界对其行为的评价。
一个JK制服热爱者的衣柜。（本人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
图片来源 | 小红书
而另一类少女群体则是“游客”，她们喜欢JK制服，只是单纯因为这样穿好看。她们不会只选择这一亚文化风格，并不去深入参与这一亚文化的稳定信念，也不交付自身的忠诚，而是在风格市场挑选这一亚文化风格的同时也在挑拣着其他的风格。比如喜欢 JK制服的同时，也喜欢汉服、洛丽塔风格。
（二）兴趣爱好与审美追求：“仪式抵抗”意味的消解
在《亚文化之后:对于当代青年文化的批判研究》中，班尼特等人认为在全球消费语境和数字媒介环境时代，青年人更多是通过一种松散的联系让自己同其他文化群体形成某种“区隔”或者“差异”，而不是表现为直接与统治阶级进行对抗。
JK制服亚文化的流行是成员基于对JK制服的兴趣爱好以及一种对现代时尚的审美追求，开展社交活动聚集，进而结成“新部落”。而不再是像传统亚文化群体一样通过明确的政治和文化观念走到一起。消费社会，青年人对于消费快感的追求已经取代了政治诉求，亚文化的“仪式抵抗”意味也被消解。
我采访了几个JK圈子的小姐姐：“你穿JK制服是因为对主流文化的抵抗吗?请问你有什么政治诉求吗？”小姐姐发来这个表情。
（三）消费社会：商业逻辑对JK制服的形塑
互联网的出现使得商业与亚文化的关系不再是单向的收编与反收编，而变得更复杂。商业在对亚文化进行改造牟利的同时，也成为了青年亚文化的催生和形塑者，以及积极的传播者。
在中国，商业对JK制服文化的收编无疑是成功的，由于日制JK制服单价较高，一套均价上千元人民币。一些服装商家看到了商机，开始设计原创的JK制服，做起了国产原创制服，成功降低JK制服的门槛，扩大了消费者的圈层。其次，花式的营销手段，造成“一裙难求”的疯狂。原价100块的裙子因为绝版了就会被炒到七八百块。
每一种格纹都拥有独特的名字。
国产原创JK制服每一种格纹都被赋予了独特的名字，升级成具有价值且稀缺的商品。黄棕格纹的“山吹”、蓝白格纹的“温柔一刀”，还有“冰淇淋”、“电竞少女”、“星野”……在进行商业运行的同时也在宣传着这一亚文化，吸引更多的“围观者”，甚至成为参与者。商业与青年亚文化在互联网媒介的作用下以一种相互促进的有利关系共同生长，形成一种互相嵌入的亲密关系。
如果你穿JK制服，你可能会遭遇这样的声音：
“好性感哦，是制服诱惑吗？”
“一把年纪了还穿校服，你是在装嫩吗？”
“你穿的是山寨吧？”
这些声音反映出了JK制服圈面临的困境。
比起其他小众时尚，JK制服裙遭遇的偏见更多，既有来自外部的误解和污名化，也来自圈层内部的苛求。JK制服圈饱受争议和攻击的点主要有两个：
一方面，不可言说的冰山下的“色情制服”想象和幼齿化审美。日本作为全球最大的成人影像出产国，日本的学生制服在日本色情娱乐文化中（成人影像、援交文化）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使得情色意义和标签就这样附在了JK制服上。
在上海漫展事件中，一位身着JK制服的女生被观众指出动作不雅。这条视频立刻引爆微博等社交媒体，激起了JK制服文化群体的对女主不雅姿势的讨伐。录像拍摄者在高声呼叫保安后说，“你在外面搞这些动作，不要再给JK抹黑了谢谢。” 这句话背后，也反映出JK制服文化在中国所承受的“色情制服”想象的阴影。
JK制服亚文化群体希望通过穿着JK制服，借此表达青春和美丽，但又想摆脱男性凝视，因此要求身边人“做得更好”，规训圈内人维持JK制服的纯洁，去除JK制服中可能的性感。“又纯又欲”由此成为JK制服无法永远回避的矛盾。
另一方面，JK制服圈饱受争议的还有版权问题。作为一种小众亚文化，JK制服漂洋过海并发展延续，明明已经逐渐脱离了代表规制的原应用场景，发展为一种面向大众的泛时尚风格，却又另建了一套等级更加森严的规制。
在JK制服圈内，存在着“日本校供”>“日本设计/制造”>“中国原创设计/制造”>“山寨”的鄙视链。为了维护JK制服圈内“版权至上”，圈内甚至发展出了一套特殊的圈内话术，比如“穿山甲”是JK制服圈内对山寨JK女孩的轻蔑指代。主要消费者群体强烈的个性化和自我意识，甚至催生了热衷于“执法”的“JK警察”（即那些不分场合、不分时机地“狙击”他人穿的格裙是山寨的人）。
社交媒体上教你分辨山寨JK制服的攻略。
图片来源 | B站
对于原创格裙的维护和山寨的强烈排斥，实际是JK制服圈在通过版权来构建身份认同，与其他群体划定界限。对于“绝不穿山寨”这种极致的归属感和强烈的认同心理，造成JK圈层排外现象的出现，使得内部冲突接连爆发。
消费者如果没有事先做好功课，很难做到不出错。当这种用自己的标准打压圈外人的行为走向极端时，很容易成为另一种穿衣绑架和规训。对于单纯喜欢格子裙的圈外人来说：我只是想穿漂亮的小裙子，怎么就这么难？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在《流行体系》中认为，真实的服装通过一定的操作转换成为表象，从一种符码转换成为另一种符码。服饰是身体的私密性感受，同时也是身体的表达方式，是个体与社会之间的桥梁，是一种文化形式的表达。
JK制服不仅仅是一件衣服，它是JK制服亚文化群体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也是中国当代年轻女性的审美体现载体之一。我们在讨论JK制服时，不能仅仅停留讨论它风格表征、传播机制，更应该注意到JK制服被忽略的审美意义。
国内，舆论一直批判JK制服文化提倡“白幼瘦”，是迎合男性审美。关于JK制服圈内部讨论男性凝视与女性的迎合凝视、物化女性和女性的自我物化，其实是非常有价值的质问和反思。
关于JK制服是否迎合男性审美的讨论。
图片来源 | 豆瓣
所以，作为中国当代年轻女性的审美体现载体之一，JK制服文化真的在迎合男性审美吗？
实际上，JK制服比起其他服饰类的亚文化群体，它对穿着者的身材包容性更强。不同身材都会在JK中找到合适自己的搭配，手臂粗以穿宽袖的水手服，腿粗可以穿长裙等。而且好的JK制服就是为了掩盖妹子身材缺陷而设计的，正方形的水手服是没有腰线的，格裙的设计是微微有些A字的。
在过去的“男尊女卑”时代中，男性的审美观念和情趣，决定或影响着女性的审美趋向。而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现在的女性不止是“为悦己者容”，更多是“女为己而容”。不少女性为JK制服买单是为了个人形象和个人认同而消费，并将穿着JK制服当作一种生活态度，更不在乎男性对其行为的评价。
在中国的校园里，给予青少年的选择几乎为零。每个女孩都不想长大，制服裙上样式各异的格纹，和花样百出的领结，正是少女们的心之所向。穿上它，就好像还在校园里，还保有暗恋隔壁班男孩的资格。
就如同网友所言：我二十四岁了，终于可以穿上小裙子过一把十四岁的梦了吧？
穿衣打扮本来就是为了展现自我。抛开各种争议和偏见，JK制度也只是一条漂亮的小裙子罢了。JK制服为当代年轻女性群体提供了展现个性与融合主流的途径，也通过服饰宣泄了青年女性群体的内在情感，服饰成为其内心的延续。
从这个角度讲，JK制服的流行未尝不是女性的消费欲望回归自我，转向我者内部自醒式的理性透视，是高于社会规训的精神需求和审美自由，展现出当代中国年轻女性群体鲜活而真实的一面。
无论如何，尊重审美自由，
包容多样性的亚文化，
才是文明社会应有的景象。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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