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四合院

原创 2017-08-17 阿卡西狐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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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家搬迁到北京市西城区锦什坊街168号的小院北屋居住。东屋是新婚的小俩口；西屋是一对退休教师加上女主人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平时屋里就仨人，另有一养女在部队。南廊子是夏天供三家做饭，冬季储存大白菜和煤饼的地方。父母要求我们仨小孩每晚负责倾倒全院的拉圾箱，我们乐此不疲。节假日我们仨又抢着在小院门口悬挂五星红旗，那是一份自豪和荣耀。

西屋的王爷爷王奶奶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做家务，其乐融融。我每次上街购物都会询问西屋可要代购，那时所有东西都是一个品种一个价格。一次街道通知王爷爷去挖防空洞，爸爸出面找街道主任，免除手无缚鸡之力王爷爷的劳役之苦。

夏天我们喜欢坐在小马扎上围着妈妈，听妈妈边摇蒲扇边讲述我们美丽可爱的家乡：新安江、富春江和钱塘江就是我们的母亲河，最美的富春江就在我们桐庐境内。多少次在四合院里，在灿烂的星空下，父母带领我们梦回故乡。

夏日里小院常有的场景是：夕阳西下，微风渐起，全家人围在小桌旁边。妈妈先上一大碗肉末炸酱，一盆丰富的码面，再来一大盆浸在凉白开里的手擀面。全家手疾眼快抢食着炸酱面，大快朵颐。还有一种同样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味道鲜美，使人食欲大振，唏哩呼噜之声此起彼伏，畅快淋漓。

全院共用一个水笼头，我家人口多自然使用率高，东屋阿姨面露不悦对我说：“你妈有洁癖。” 她对我家心存芥蒂：“ 你们家衣服不是穿破的是洗破的。”这天我正洗得欢呢，只听背后有人大声斥责：“不是你们一家的水管，你有完没完？”我赶紧让出空地给东屋的阿姨用。可弟弟妹妹不干了，与阿姨恶语相向，越吵越凶。东屋的男主人也出来帮腔，阿姨怒言道：“什么美丽的富春江？谁不知道你们上游涮马桶，下游洗衣服。”正吵得不可开交，妈妈下班也加入了阵营，直到爸爸回家把我们拉回屋里，才停罢战火。爸爸询问起因，批评我以后清洗时面向小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主动多谦让着他人。

初中生的我，暑期里百无聊赖，几次找同学借书无果。这日，西屋王奶奶拉我去她家，递给我一本书，叮嘱我只能在家看，看完了再来换。我如获至宝，欣喜若狂缩回家里。里面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我没学过古文，也不懂繁体字，还是竖版的，纸张泛黄毛糙，字迹有些模糊。多日里，几次三番拿起又放下，仍旧渴望在同学那里能借到横向简体白话文的书。这一天，再次饥不择食地捧起那本古书，前面第一回竟然让我看得似懂非懂，曙光在现。我每天躲在小院阴凉处啃啊啃，王奶奶轻摇蒲扇在一边陪着我，共看了四本。那是我第一次接触《红楼梦》。

王奶奶有个貌美如仙的养女，在部队工作，王奶奶的养女后来成了新华社社长的儿媳，君夫叫穆东平，他们极少来小院。

一次王奶奶请我帮她清洗床单和被里，我爽快地做了，她一定要给我五角钱。我将钱交给妈妈，妈妈转身就还给王奶奶。再后来，王奶奶请了个江苏籍保姆姓陆，我热情地教她做家务，彼此成了朋友。一次陆阿姨将王爷爷替她写给她男人的信交给我，让我念给她听。王爷爷用及简略的文言文写的信，被我念成结结巴巴。文盲的陆阿姨要我另写，我完全按她口述所写，令她满心欢喜。

七六年的唐山大地震，北京是六点五级。七月二十八日凌晨，我在酣睡中被震下床，全家跑到大街上，爸爸返回小院把八十多岁的太太背出来。后面的日子里余震不断，大雨不停，我们一起住到了月坛公园堆放的地下水泥管管道里，水泥管道直径有一米五，里面铺上砖头，便是我们极好的床，躺在里面经常看到电线杆左右摇摆。

回到桐庐，一直都没忘记那小院及王奶奶一家。直到再也收不到王奶奶一家的来信，我携先生去北京，去看那小小的四合院。得知王奶奶一家都驾鹤西去，我熟悉的小院已面目全非，被三家盖成厨房。当我再次去北京，同学告诉我，我曾住过的小院已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从小学到高中，在锦什坊街168号四合院，度过了我最美好的青少年时代，它永远不会从我心中消失。

作者简介

方苗珍：

网名阿卡，县作协会员，现已退休。让文字点缀生活的绚丽；让生活成就文字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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