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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虐待你的孩子,你却用血汗钱成就了他们的财富

2017-11-24 王恺 日刻


昨天爆发了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后,争论又起,有的说这是中产阶级面对教育资源紧缺时候产生的问题,也有人说这不是一个中产问题,是人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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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回顾:北京朝阳区管庄红黄蓝幼儿园被指虐童 警方介入调查


确实逃不掉人性的善恶问题,那些幼儿园恶魔阿姨,顶着幼教工作者的牌子,对着孩子下手的时候,还真是人性恶的体现。


但是,这也还是真是一个中产问题,逃不掉。


起源是2008年的中国最近的一次婴儿潮。北京奥运会之后,社会安稳的愿景使得婚育高峰降临,当时英国的《金融时报》说,北京城到处都是塔吊和婴儿车。这种持续的生育激情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加之国家政策的鼓励,我们现在还是处于生育高峰的包围中:常常能看到办公室的同事穿着孕妇防辐射服装,公交车里经常给大肚子孕妇的专座,傍晚归家的时候,小区里的婴儿车鱼贯成行。


2009年,上海社科院社会学所的徐安琪研究员做调查,中国人特别愿意把金钱花费在子女教育上,平均算下来,孩子从出生到成年,需要40多万人民币的费用,已经不低于美国,尤其是当时的独生子女政策尚未取缔,很多家庭的模式是六个对一个,也就是孩子的父母,祖父母,外公外婆六个成年人挣得钱都花在婴儿身上,所以,孩子的教育产业,成为最能快速致富的产业。


很多投资机构看中了这点,记得那时候要写篇相关调查报道,见到了刚从华尔街归来的投资人,明确告诉我,中国一年有几百亿的幼儿教育市场,有钱,但是项目缺少。


为甚么项目缺少?因为公立幼儿园稀少,而且走极端,要么极好,要么特别一般。


中国过去最好的早教机构,如蓝天,宋庆龄等幼儿园,完全是从属于国家,只有一少部分孩子有资格入学,你我身边都没有这样关系过硬的朋友,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种幼儿园——如果有,他一定是大佬级别的人物。


另一种,就是那种条件非常一般的公立幼儿园,收费不高,老师冷脸,条件简陋,但是同样难进,因为资源稀少。


这大概就是红黄蓝这类私营早教机构的机会——大笔财富在寻找合适的私立幼儿教育机构,愿意大把快速砸钱。我问投资家,你有推荐我采访的幼儿园吗?


有啊,北京有个红黄蓝早教机构还不错,在疯狂扩张,你知道嘛?他们有专门的房地产研究小组,房地产商开发到哪里,他们就跟过去,几天就能上马一个幼儿园,装修温馨,特别适合现在刚搬家到新小区里的新一代父母亲。


就这样,我见到了史燕来,红黄蓝早教机构的董事长,那是2009年,离开今天已经八年,已经印象模糊,只有翻到当时的采访笔记,画面感才重新涌现:在北京方庄一个红黄蓝示范性的幼儿园里,空气流通并不好,可能是因为室内密闭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紧张,有些局促,可能当时采访她的记者并不多。


我就记得她是一个穿着粉红色外套的妇女,有一种土气感,也许是她的发家史让我有这种感觉:她说自己也不算专业的幼教工作者,1998年,她在北京的中国科技馆创办了一个“翻斗乐”的项目,就是我 43 34543 43 14988 0 0 1726 0 0:00:20 0:00:08 0:00:12 2893现在在商场常见的那种带小孩玩耍的塑料气泡房子,拒绝父亲进入,属于妈妈和孩子的亲子场所,在当时的市场上,零到三岁的孩子的公共场所是空白,这个属于填补空白的项目,她很快积累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之后的结果是,她开始办专业的亲子园。“来的家长很多是硕士,博士,他们找不到教育孩子的办法,我也不知道,但觉得可以摸索着来,比如家长们不愿意孩子玩沙子,我就买来彩色的沙子,让她们觉得有趣,在玩耍中学习,我们就是这样慢慢成长的。”


一边翻当时的采访记录,一边觉得太神奇了,这种发家经验简直是捡钱——十年后,史燕来已经有几百家亲子园机构,这市场是有多么饥渴?


现在她应该已经有上千家亲子园了吧?


爆出虐童丑闻的红黄蓝教育,2017年9月刚刚在美国上市



伴随着各种丑闻的红黄蓝上市之路


史燕来告诉我,为什么她能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发展:一大原因是孩子的父母,很多是八零九零后,这是新中国第一代有强烈品牌意识的父母亲,他们愿意让小孩进品牌机构——“我们有专门的品牌部门,会安排家长们经常参观亲子园,包括幼儿园,比如家具是不是圆角,装修用的什么器材。”


这点营销的脑筋,确实是一般的公立机构不会有的。


也许就是因为亲子园的成功,让她有了进军幼儿园的信心。当然前提还是公立资源的稀缺,给了她很大空间——我记得她让我和她挑选的一些老师聊天,这些幼教机构的工作者给我的印象是善良的,他们反复强调的是,红黄蓝的幼儿园比公立幼儿园更有爱心


——“老师伤害了小朋友,会给小朋友道歉,蹲着,说,老师做错了,你原谅老师吧。”


——“公立幼儿园有的孩子反应迟钝,我们这里不会歧视他们,会让他们慢慢跟上。”


——“面试老师时候有一个必须问的问题,孩子拉在裤子里了,你怎么办?”


参观的时候,还有菲律宾的老师,在教孩子英语;一位男老师,在教孩子中国功夫——一切都是和谐的,美好的,与廉价公立幼儿园的区别很大。我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全部是假象,这个阶段,应该是红黄蓝的起飞阶段,对创办幼儿教育机构还是很有信心,一切还在蓄势待发阶段。


收费也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平均每月三四千,这大概是资本精心的策划和计算下的收费模式,以2009年的物价计算,一对小夫妻,收入一万多,加上父母的帮助,给孩子这点费用是出得起的,就这样,借了婴儿潮的势头,精心设计了自己的幼教思路,红黄蓝幼儿园扬帆出海,大发其财。



2009年第35期《三联生活周刊》采访过史燕来等早教机构代表人物



2015年,红黄蓝创始人史燕来的整版访问


2017年,出现在媒体封面的红黄蓝创始人史燕来


史燕来绝对不是唯一借助早教机构发财的例子。当时的连锁教育机构如雨后春笋,在全国一线,二线,三线城市全面开花,我记得连锁的就有什么金宝贝,东方爱婴之类,都号称能开发孩子的潜能和智力


有的以英语教学为卖点,有的则吹嘘自己是传统中国文化的传播者,反正就是不能让你的孩子泯然众人——一定有点什么,能让孩子不一样的。


无论大小城市,中国这一代的中产阶级的父母亲都愿意为孩子的教育投入大量成本,一句“不能让你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口号,就轻易打倒了最坚强、最理智的父母家长。多少中产阶级的家庭的收入的50%,花在了投资“未来”之上。


我并不是专业的早教机构的研究者,但冷眼旁观,2009到现在的八年,中国的家长的“早教梦”,越演越烈,有一篇文章分析过,为什么在大型购物中心已经衰落的情况下,王健林的万达还能持续发展?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万达中心里的各种早教机构的大量入驻,一个万达,可能有数个楼层在周末周日都挤满了带着孩子的父母,单身的人们要出入电梯,是有很大难度的——会被孩子的推车挤到一边去。


这时候的万达广场,是中国孩子和父母的立体式中国游乐园。


各种早教和儿童游乐设施,撑起了多少商场的人气和消费?


这些可怜的焦灼的父亲母亲,他们要和三岁以下的孩子玩耍——一定要早早智力开发;要和三岁以上的孩子上各种兴趣班,诗词,音乐,绘画,芭蕾,你能想到的艺术门类,都给这些孩子准备好了;再大一点,要去补课了,孩子的人生,完全不可能放松一点点。


而资本就轻易看准了这点:你的任何要求,都可以轻易满足。


快速发展的国度,以每天出现若干个教育机构的方式,把你和你的孩子的各种需求填饱:你带着孩子在新修好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尽的空间玩各种彩色沙子,服务员可能是一个刚从河南乡下招收来的姑娘;你让孩子进了芭蕾班,老师号称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其实可能只是去法国看过一场芭蕾舞的舞蹈学院进修生;你为了孩子好,进了收费比旁边公立幼儿园高一倍的知名品牌教育机构,结果这家机构刚刚在本市新开张了20家,根本找不到合格的幼教人员,从园长老家的亲戚里选了三个阿姨,加急上岗。


这就是隐藏在品牌发展下面的真相。


红黄蓝教育机构的利润(来自招股书),转自爱分析ifenxi


你误以为把孩子送进了天堂,其实哪里有什么天堂,在一个可怜的中产阶级的饥渴愿望需要满足的社会里,不合格的早教机构,商场里廉价建材装修的亲子园,淘宝上劣质的冒牌儿童用品,各种不专业的兴趣班,就是当下的儿童地狱的组成图景。


本文原标题为《我们以为把孩子送进了天堂,其实是一种新型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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