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犬盲人被乘客辱骂、被司机拒绝，导盲犬在城市的处境究竟如何？
昨天，一则《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见过导盲犬》的短片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不少人转发。11月19日上午，日刻直播跟随由北京助残爱心公益促进会主办的一次盲人使用导盲犬出行体验活动，这次镜头里的主角是三只导盲犬与他们的主人。三小时跟随体验中，我们与他们共同经历了接纳与拒绝、陌生与好奇，有很多温暖的接近，也有一些疏离的观望。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见过导盲犬？从周彤与她的小杰、徐健与她的呆萌、王志华与他的芒果的故事里，你能看到现实的原因。而更颤动人心的，是盲人与导盲犬之间生死相依的情感，在双方的关系中呈现出的生命间的付出。
导盲犬的淘汰率在70%以上
在这次无障碍出行体验活动中，金台夕照地铁站是第一个测试环节。
通往安检闸口的长长的隧道里，周彤在小杰的带领下行走，身体微微后倾，步伐很快。这只65斤左右的拉布拉多，对于女主人来说还是偏大，需要用力牵住，但她们的速度几次超过陪同的人，这有点出乎意料。周彤说，她们平时走路的速度都是这么快的。
到安检口，工作人员检查了周彤的证件，还帮周彤去换了地铁票。
等待换票期间，我们询问了小杰身上的“装备”：一件红色背心，上面有“中国导盲犬大连培训基地”标志；一副套在狗狗前肢和胸背部的皮质“导盲鞍”，背后连着矩形金属支架式的把手，供盲人牵引使用，金属支架上有醒目的荧光色“导盲犬”标牌；和宠物狗类似，小杰颈部也有小铃铛和可以牵引的绳套，主人往往会将绳套和金属把手一同握在手里，不同的是，颈链上还挂着两枚金属牌，是小杰作为导盲犬的身份证和防疫证。
在主人把导盲犬从培训基地领回家的时候，基地还会配发口罩，但主要用于安检过程中，为防止有的安检人员怕狗而临时给导盲犬带上，不能用于导盲犬工作过程，因为它无法散热，也会不断地用爪子扒或甩头，想把口罩摘下来，影响正常行走。
半月前，也是在这一站，徐健与她的呆萌被地铁人员以“没有护具”为由阻拦7小时，发生激烈争执，最后也没能进入，这件事被许多媒体报道转载。
显然地，这里工作人员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周彤说，在她熟悉的地铁站，小杰能根据指令顺利带她走楼梯或扶梯，走到该上台阶的地方知道停一下示意。到了陌生的地方，周彤有时需要培训小杰记住路线，比如拍拍地铁口的墙壁，对小杰重复站名。
这些训练导盲犬的方式是经过专业指导的。
小杰是个急 38 38586 38 14988 0 0 3210 0 0:00:12 0:00:04 0:00:08 3210子，如果几个人一起走，它总想走最前面，有时也会顾着和主人同行的人，回头示意“不是一起的吗?你怎么不跟上？”
我们生活中能见到导盲犬的几率不高，主要原因是导盲犬太稀少了。
中国有900万盲人，加上弱视力群体一共1700万。国际导盲犬联盟规定，1%以上的盲人使用导盲犬可视为导盲犬的普及。依据这个规定，中国起码应该有17万只导盲犬。
而现实却是，国内唯一由残疾人联合会挂牌的大连导盲犬基地培训出合格的导盲犬只有160多只。
以北京市为例，据两年前的媒体数据，北京约有6.7万盲人，而直到今天，也才只有16只导盲犬。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导盲犬比大熊猫还要珍贵。
导盲犬的培训是一个严格的过程，淘汰率在70%以上，100只中能训成的不到30只，“如果能随便训练出来，对盲人也是不安全的”，周彤说，“幼犬选择时至少三代以上没有攻击人的记录”，每只导盲犬的培养成本在12万到15万元。
小杰是个男孩，五岁半了，从它爸爸那辈就是大连导盲犬基地自己培育的种犬，一岁多开始接受训练，要训练一年半以上。它三岁起开始跟着周彤，已经相伴两年多，而一只导盲犬，根据身体情况，通常的服役时间是8年左右。
申请一只导盲犬需要漫长的等待，其间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对申请者的身体状况、家庭条件、同住者是否能接受等各方面情况进行调查，还需要匹配盲人申请者和导盲犬的个性。申请通过后，盲人要到培训基地同导盲犬一起接受培训，这段时间的培训主要是教会盲人如何与导盲犬相处，包括指令、日常照顾和训练等等，然后导盲犬才算正式从培训基地“毕业”，可以被申请者领回家中。
导盲犬一生只陪伴一个主人，“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出点什么事死了，它也就退役了。”
导盲犬出行受阻，人与规则都是障碍
上午九点四十分，在物美超市的门口，我们见到了导盲犬呆萌。三岁的呆萌是一只漂亮的金毛，女孩子，大眼睛忽闪忽闪，非常温顺。已经穿好了导盲鞍，表示呆萌正处于工作状态，乖乖趴在徐健的身旁，我们走过去打招呼，呆萌警觉地站起。
徐健和呆萌
呆萌引来了几阵围观，除了几个人觉得有点害怕狗狗，人们大都表现出对温顺的呆萌的喜爱，有的小姑娘想要伸手摸摸它，徐健会让呆萌原地坐下，请喜爱呆萌的人轻轻摸摸她的头。在这期间，徐健会不停地跟呆萌说，宝宝坐好，不要动。
徐健牵着呆萌，我们一起乘坐直梯去往位于商场地下一层的超市，在超市入口处遇到一位正在整理物品的商场的工作人员，提出商场不允许宠物进入。徐健让呆萌停下，耐心跟工作人员解释说这是导盲犬，是工作犬，那位工作人员即表示导盲犬可以进入。
镜头前的一幕让人欣慰。但并非所有时刻都如此和谐。
周彤从地铁出站约车的时候遇到一点小麻烦，两次叫到的车，都在声明有导盲犬后被司机拒绝，理由是“太大”，“掉毛”，“影响后面接客人”等等，哪怕解释说导盲犬不上座，只是卧在地上，还是没有被接受。
周彤和小杰
周彤说，自己其实很少碰到拒载，司机大多通情达理，听说是盲人就会照顾。第三次叫车，周彤自己跟司机通话，告诉师傅自己是盲人，带了导盲犬，问师傅怕不怕狗，这一次，司机答应得很痛快，还主动提出会在路边鸣笛提示。
王志华与芒果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第一辆出租车开近，听我们说明情况后，司机摆了摆手，开走了。而第二次由他自己叫车，则顺利约到了。
看来大部分人都不太好意思拒绝一位盲人的亲口请求。
导盲犬被拒绝的原因还有很多。有些餐厅里的客人怕狗脏、出租车司机怕狗掉毛弄脏座椅、乘客怕被咬、担心狗身上携带细菌，公交和地铁的员工不清楚到底有无允许导盲犬进入公共交通的规定，许许多多理由都会把盲人和导盲犬限制在公共场所之外。
一年多前，当王志华受训结束，从大连导盲犬训练基地带回芒果时，他踌躇满志地期待一种“畅行无阻”的生活到来。然而，现实却让他像手持盲杖走路时那样，屡屡碰头。
想乘坐公交车时，被司机拒载，“解释了这是导盲犬，不是宠物。司机说什么狗都不拉”，或者还没上去呢，公交车上的保安就上前一步把他推下来。有次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说“你不下去我就不开了”，一车人的时间耽误着，王志华有种感觉——不是他的错，也成了他的错。
去坐地铁，一位姑娘提醒他，“旁边的人在踩你狗的脚”，王志华问他，对方说，“我就试试它真的咬不咬”。还有人故意拦着导盲犬，逗着看它如何躲避障碍，王志华看不见，就被“芒果”牵着左边走来右边走去，在原地打转，通过手里的牵引绳感受到“芒果”的头左摇右晃，心里疑惑发生了什么。
王志华说，时间长了，“是心理上受不了。我这是干嘛呢？为什么要出去跟别人找着吵架？”，很多地方也就不去了。
活动当天，王志华与芒果的公交车体验也很顺利，在我们观察司机与车上安保人员的反应前，他们已经顺利上车了。下车后，我们进入了一家咖啡厅休息，进入时，前台的小姑娘明显地迟疑了，向后看了看没有领导在，我们也就顺势坐下了。
王志华和芒果
我们不知道，在没有镜头、没有如此多健全人跟随的情况下，在今后的日常生活里，三组体验者还会不会如此顺利地，上班、下班、购物、休闲？
导盲犬不只是工具，是生死相依的家人
周彤认为与小杰相识是一种缘分，“到那儿后所有的狗都对我没反应，只有小杰会凑到我身边来”，“刚开始它也不听我的，后来我用辅导员教的方式给他梳毛，他就开始跟我熟悉了。我给他梳毛，擦身体，喂他吃饭，它带我走路。就像养一个孩子一样。”
领养小杰之前，周彤一直靠盲杖出行，盲杖被动探路，左点一下右点一下，中间的间隙可能还是会撞到障碍，路上有些矮小的柱子也不易探到，小杰带路就避免了这种风险。以前回家，单元门也是盲杖不易找到，几乎都要依靠家门口停着的一辆车来分辨。有了小杰之后，只要说“回家”，小杰就会领她到居住的单元门。行走速度也快了很多，比自己拿盲杖走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领到“芒果”，对于王志华的意义，不仅仅是获得一只替代的“眼睛”，更是得到对抗命运的武器——不用再有“求”和“麻烦别人”的心理压力，自己“看”得见了，能走得更远，更自在。
他说，盲人停止不了对于看得见的渴望，健全人理解不了。“那种黑不是看得见的黑，是这里的黑”，他用手指了指额头。
第一次和“芒果”出行，那种深刻的狂喜，王志华一直也忘不了。
盲人独自出行要有“高度的专注力和不怕死的精神”，即便是有人带领，他的感官一刻也不敢有放松，担心跟不上别人的脚步。“如果我拿着盲杖跟着一队人走路，一定会掉队”。
在受训期间，中国导盲犬大连培训基的教练带着王志华和“芒果”来到一片田野。那次训练是要让这一对新晋“拍档”建立对彼此的信任，王志华说，“要完全把自己这一百多斤托付给它”，心理上的突破很难。
走路时，“芒果”紧紧地贴在王志华身体一侧，王志华手中握着“芒果”背上的工作鞍的把手，能感知到它前进的方向，“芒果”比他往前大半个身体，像一种包围提供给王志华强烈的安全感。
有了“芒果”的帮助，他不用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双脚对未知的试探上，如果遇到台阶、障碍，“芒果”会停下，提醒他。此时，其他的感官被释放了、瞬间敏感起来。他的皮肤能感受到田野里的风、他闻到周围环境里变化的味道、他的脚踩在土地上一种舒服的触感袭来。
这一次行走彻底震撼了他。“就像我高考拿到成绩时的心情，我没想过这辈子能上大学。没想过这辈子能用上有智能读屏软件的手机，也没想过我这辈子能自己一个人这样走路。”
一只导盲犬有8年到10年的服役年龄，按惯例，服役期满后，导盲犬应回到1岁前生活过的爱心志愿者寄养家庭或基地养老。
徐健说，“我肯定不舍得，狗狗只认一个主人，呆萌退役后，我要给她养老，没有导盲犬的时间是空白也没有关系。导盲犬在工作期间如果健康发生状况，是不能再继续工作的，我想无论她发生什么，健康与否，我是要把它养到老的。她对你是奉献的，她不是工具，是你的家人。”
王志华的心情则要更复杂一些。几天前，周彤在地铁里被一位讨厌狗的中年男士“骂了三站路”，因为她带着导盲犬小杰。
回到家，周彤蹲在地上抱着小杰，贴着他的耳朵说：“要不妈妈把你送回去吧，好不好？”她觉得自己连累了“毛孩子”。
王志华心有戚戚焉，他也很多次冒出过这个念头。
今年8月份，王志华带着芒果回到大连导盲犬训练基地见到了她一岁前的寄养家庭，“芒果简直像换了一条狗一样”，她欢脱地狂奔向“养父”、“养母”，撒欢的程度王志华从来没有在严谨工作时的芒果身上见到过。“最后离开时，一步一回头，走了很远又奔回去扑在他们身上”。
这件事对王志华触动太大了。他以前曾经想过，如果芒果“退役”了，他要留下她，照顾她。但经历过这一次，他改变了想法。
“芒果在我这里一直是想工作，照顾我”，他觉得芒果在他身边会一直是这个状态，即便未来她可能力不从心，而如果她照顾不好王志华了，敬业的芒果一定会伤心，“我也没有能力给她最好的照顾”。
王志华希望，芒果“退役”后，可以回到那个曾经的寄养家庭，回到一岁前的无忧无虑地、快乐地、可以随地撒欢地、没有工作负担的生活。
在开往目的地的出租车上，王志华说起还在遥远地未来的这件安排，像在谈自己的孩子，他眼睛里似乎有泪光，嘴唇微微颤抖。
此时，趴在他腿上的那条狗，就静静地陪伴着他。
四不：
不喂食;不抚摸;不呼唤,以避免导盲犬分心造成主人危险；
不拒绝：导盲犬是视力残疾人的眼睛，拒绝导盲犬陪同进入会造成极大的不便。《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修订导盲犬可自由进出大众运输及公共场所，不得拒绝导盲犬进入或提出其它附带条件。
一问：
主动询问：如遇视力残疾人带着导盲犬，无论是否有人陪同，请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征得同意后提供协助。
采写 | 孙薇 李璇 林溪
──────────
直播 现场回顾
导盲犬会被
地铁、公交和超市拒绝吗？
日刻·直播看大家
──────────
▼ 点击文末「 阅读原文 」，看直播全程
【日刻有料】系列热文 | 王沪宁 |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还有一万多天就死了 | 特朗普是用“奇葩说”的方式上台的？| 陋室中的畸形幻象：上海杀妻藏尸者的都市性邪恶 | 一堂让人难以理解的五行针灸课
▼
ID：reknow24
日 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