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在骑行中的性别化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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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自行车被誉为最女权“武器”之一，有学者评价：“在解放女性方面，自行车起到的作用多于世界上任何其他事物”。过去，女性骑着自行车开始在街道上占有一席之地，对传统的性别规范发起挑战，女性也由此逐渐获得了掌控自己生活的自主权。女性运动及相关研究发展到今日，有不少学者发现了流动性在构建性别方面起到的关键作用。
本期推送的文献来自中山大学的袁梦、徐红罡老师等近期在女性主义地理学专刊Gender, Place & Culture发表的题为Gendered mobilities of cycle-touring women in Hainan, China的文章。研究通过关注妇女的具身和情景能动来探索自行车旅游中的性别化移动性。研究发现，通过骑自行车的身体实践，妇女能够行使流动的权利，表达自我以及提高自身技能，这使她们能够重新思考性别身份，以挑战传统的性别二元论。
引言
Hanson指出，流动是性别化的产物，这种性别化的流动也有很大的潜力来反过来构建性别。对于个人来说，性别化的流动体验会使人们重新思考性别及认同感相关的问题。有越来越多的文献研究女性流动性及其在性别建设中的作用相关话题。流动性是指身体的运动和有意义的身体实践。作为一个抽象的术语，“流动性”使我们不仅能够了解人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地理移动，还能理解个人移动的构建意义。更重要的是，流动赋予了女性能动性，这反映了她们重新定义自己和自我选择的能力，并促进了对自身性别构建过程的深入理解。
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提出，霸权主义的性别规范可以被个人颠覆。一些研究提出妇女的身体在性别建设中的重要作用，以及个人能动在实现妇女赋权和性别建设中的积极作用。此外一些学者提出，思想和身体是相互构成的，妇女可能通过她们的身体改变她们的思想。
先前的一些研究认同通过妇女的身体所产生的能动性，但个人能在多大程度上颠覆性别规范仍然是有限的，一些对妇女的结构性压迫是隐性的。为了探索流动如何构建性别，本研究通过分析长途自行车旅游这一典型的流动实践，重点关注女性能动性的体现和情景特征。
基于妇女在自行车旅游中的能动性来理解性别问题
性别是一个开放的过程，总是在建构、重构、塑造和重塑。为了改变性别规范，妇女需要激活她们的能动性。但是，在自行车旅游中，妇女的能动性究竟对性别认同有什么影响，这一过程是如何受到环境的影响的？
女性的能动性既是具身的，也是受环境影响的。一方面，身体被女性主义者认为是权力、知识和话语的焦点。性别化的身体对于理解性别认同至关重要，因为身体是霸权主义的性别规范体现的场所，妇女可以通过她们在流动中的身体实践来挑战霸权主义的性别规范。另一方面，妇女经常接受和适应环境，这限制了她们的能动性，因为现有的性别结构迫使妇女保持沉默，并根据情况的要求行事。例如，父权制社会中的公共空间通常不被认为对女性是安全的，特别是地下通道、后街和夜间的城市空间。这限制了女性的流动，并加强了男性对公共场所的支配。
然而，妇女并不是不平等的性别规范的被动接受者，她们在这个过程中以特定的背景方式挑战、颠覆并不断重构着性别身份和角色。尽管妇女在某些领域仍然被边缘化，但她们可以通过协商、谈判或抵抗来夺取权力并改善自己的利益。例如，当参与汽车类竞技活动时，女性赛车手可以获得一种男性气质，性别差异会减少。骑行需要不断调整身体和自行车，这高度依赖于个人技能、体力、独立性和意志力。在此期间，自行车旅游的女性们会锻炼提高自己的身体技能。然而，自行车运动传统上仍被认为是由男性主导的。同时，围绕自行车运动的霸权主义话语产生了这样的刻板印象：骑自行车的女性更“男性化”，不那么“女性化”，也不“优雅”。因此，父权制社会通常不鼓励女性进行长距离的自行车运动，长距离自行车旅游也常常被嵌入到有争议的公共空间中。然而作为一种发生在陌生环境中的旅游接触活动，自行车旅游能够让女性体验与日常常规生活的活动，它可以让女性感到更放松、更有活力、情绪更振奋。
研究方法
研究背景
在中国，中国女性的教育水平、收入正在提高，越来越多女性认同“女性的能力不低于男性”。她们的整体社会地位正在提高，独立意识也在逐渐加强。她们愿意尝试诸如自行车旅游这样的新事物，有数据表明，女性占所有骑行游客的32%。
海南位于中国南部，是一个典型的自行车旅游目的地，其自行车旅游市场在供需方面都比较成熟，已经建立了配套基础设施。
研究方法
研究主要采用深度访谈和观察两种定性研究的方式。共有27名参与者参与了39次访谈。其中12名参与者在骑行过程中和骑行结束后接受了两次采访。参与式观察和在线观察被用来寻找客观证据来支持被采访者的主观叙述。在数据分析过程中，所有的录音首先都被转录成文本形式，而后根据主题进行编码，再进行描述性和解释性分析，以提取主要结果。
参与采访的27名女性的年龄大多在20至30岁之间，少数超过50岁。她们通常用不少于四天的时间来完成一条自行车线路，也有人追求完成更长的线路。受访者一般都有骑行同伴，或是家人、朋友，或是在网上或海南认识的陌生人。
通过访谈了解到，受访者的骑行动机包括挑战自我、喜爱户外活动、尝试新的旅行方式和交友。大多数受访者都有丰富的旅行经验，受过良好的教育，愿意尝试新事物。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城市出生和长大，大部分是独生女。对她们来说，自行车旅游是一种不寻常的旅行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她们有强烈的挑战和改变自己的愿望。
长途骑行中的身体实践与女性认同感变化
骑车旅游是一种远离家乡的非日常活动，需要持续地消耗体力。通过长期与自行车的亲密接触，骑车旅游的女性在三个方面获得了强大的身体练习，分别是控制自行车的基本技能、对自己体力的深入了解和获得身体上的突破。在长期的骑行中，女性进一步反思自己的身体技能和身体认知，通过突破自己原以为的身体、行动极限，来增强自豪感。总之，通过长距离骑行，妇女在自行车上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并通过提高她们的骑行技能和知识，很好地发挥了她们的能动性，从而进一步激发了她们改变自己性别身份的潜力。
妇女参与的这些激烈的身体实践导致了妇女对自己的性别身份以及她们每天遇到的霸权主义规范的反思，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通过积极控制自己的身体，她们开始承认并强调对她们在骑车过程中发展起来的力量和身体技能的自豪感。通过高强度的自行车运动，"软弱 "的女性形象被她们的身体表现大大颠覆。女性觉得她们可以在长距离自行车运动中表现得强壮有力且娴熟，提高了她们的自我意识，即她们也可以在这种曾经由男性主导的体育相关活动中取得成功。
有一天下着大雨，我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我的一些队友放弃了骑车坐上了出租车，但我坚持骑车前往目的地，最终成功到达。我们酒店的老板说，虽然我个子不高，但我一点都不弱。只有在那一天，我才意识到我可以如此坚强。
第二是通过骑行带来的身体成就重新思考霸权主义二元性别规范。在霸权主义的性别规范下，女性总是被赋予女性“应有的”气质，这要求她们尽可能地将女性的身体实践女性化。有受访者表示，当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她每天的骑行成绩时，她的朋友们都感到惊讶。她说“穿裙子并不意味着我是脆弱的、软弱的。当我脱下裙子，换上骑行服时，我甚至可以比团队中的许多男孩骑得更快。”通过骑行的经历，“男性气质”对她们来说不再是“不能做什么”的枷锁，而成为了值得探索的东西，她们中的一些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存在阳刚之气或阴柔之气的二元分离，并意识到性别表达的分类是没有必要的。
第三，女性在尝试完成其他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通过身体的行动获得了摆脱霸权主义性别规范的勇气。一些受访者说，这次骑车旅行给她们带来了新的生活。“这次旅行让我认识到世界可以如此不同。我们（女性）可以参与户外活动并享受其中。在未来，我将继续学习更多关于世界和自己的知识。”尽管骑车旅游是一种暂时性的活动，但对女性的影响可以持续到骑车旅行之后的很长时间。
性别化的单车和乡村公共空间
尽管女性通过在自行车旅游中的身体实践获得了部分自主权，但由于自行车运动在传统上是一种男性主导的活动，因此这种情况仍然存在制约因素。判断骑行表现的标准是由男性构建的，包括骑行速度和关于自行车的知识。女性鲜少能够选择其他指标来衡量性别差异或平等，只要女性自行车手和男性自行车手之间存在差异，女性就会承认她们没有那么好。在这种情况下，妇女的能动性受到了限制。其中最典型的是骑行的速度以及对自行车本身的兴趣和了解。有受访者会因为跟不上男性的速度，或是女性不像男性那样了解自己的自行车而感到自卑。
性别化的农村公共空间也限制了重新定义性别身份的过程。对许多中国城市女性来说，农村空间仍然被认为是女性的危险场所，这种想法也影响了她们的流动实践。在实际的自行车旅行中，安全仍然是妇女最关心的问题，因为她们在陌生的公共场所，特别是在农村地区。此外，女性将男性同骑者视为避免危险的一种方式，因为她们认为男性在公共场所骑车时面临的风险比女性小。
结论
流动性对性别的影响是复杂的。一方面，流动赋予了女性一定的自主权，使她们可以通过流动重新定义自己的性别身份。另一方面，流动也起到了维持某些现有性别角色的作用，这阻碍了重新定义性别身份的过程。
骑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透视流动这一性别化产物的视角，通过此实践，女性不仅能够通过身体的实践来表达和提高她们的技能，从而对身体和性别进行反思。同时，她们也意识到自己可以获得一些传统意义上的技能，而后通过积极变得更加“男性化”来抵制传统的性别二元论。这又是否是一种对于霸权主义性别规范的妥协？性别、现代化、流动性…它们之间相互关联、相互影响，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而了解女性不平等从何而来，思考社会中女性的权利、正义、平等等一系列问题，是女性主义者的长久的使命。
【citation】Meng Yuan, Honggang Xu & Qingming Cui (2022): Gendered mobilities of cycle-touring women in Hainan, China, Gender, Place & Culture, DOI: 10.1080/0966369X.2022.2097649
【推文作者】麻辣鸭心
【校对】五山詹姆斯
【编辑】三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