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土：苦 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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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苦。苦是生命的味道。

凡夫俗子，迷惑于咸甜酸辣之中，不识苦之庐山真面目。只有圣哲与伟人方能悟透这层。释迦牟尼有感于人之生老病死，悟到只有彻底寂灭，方能摆脱人生轮回之苦；耶稣有感于今生之苦，描绘出来世之诱人风光，希望赶着他的羊群走进天国。释迦牟尼由王子而走向苦修，耶稣由木匠之子而传道弘法，可谓殊途同归，他们在苦之底色上，建起了自己的王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品到了苦味；“吾将从彭咸之所居”，屈原以自沉汨罗结束苦之旅行；陶渊明“心远地自偏”希望能够摆脱苦涩；司马迁拖着残缺之身饱蘸苦味大书特书；杜甫之颠沛，苏轼之被贬，李贽之在狱中自杀，鲁迅之持匕首作白刃之战，萧红之终身流亡，张爱玲之客死他国，高尔泰之被送夹边沟劳改，木心之于纽约讲课，何人不苦？

荷马之目盲，贝多芬之耳聋，莫扎特之早逝，肖邦之离国，梵高之贫困，尼采之发疯，卢梭之忏悔，梭罗之隐居，陀斯妥耶夫斯基之流放西伯利亚，托尔斯泰之离家出走，索尔仁尼琴之入集中营，不是苦又是什么？苦便是良药，能医治人之短视与浮躁，令你保持健康的身体；苦便是冷水，能焠砺你那烧得通红的刀剑。没有苦，刀剑便不成其为刀剑，人生便不成其为人生！

苦有小苦与大苦，亦有主动与被动。小苦不及大苦，被动不如主动。肉体之苦是小苦，心头之苦是大苦。苦越大，味越浓，人生的底色便越发厚重。现代作家中，以知堂对苦最有感觉，《苦雨斋序跋文》《苦茶随笔》《苦竹杂记》《药味集》《药堂语录》《苦口甘口》，苦便是药，药便是苦，他可真是悟到苦之妙用，而自觉地以苦为甘啊。

老子之无为是苦，屈原之爱国是苦，陶潜之隐居是苦，杜甫之颠沛是苦，苏轼之豁达是苦，李贽之焚书是苦，鲁迅之战斗是苦，萧红之爱情是苦，张爱玲之天才是苦，高尔泰之寻找家园是苦，木心之执着是苦；荷马的史诗是苦，贝多芬的英雄是苦，梵高的向日葵是苦，肖邦的夜曲是苦，卢梭的平等是苦，梭罗的瓦尔登湖是苦，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是苦，托尔斯泰的安娜是苦，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是苦……世界无往而不在苦中，人生无往而不在苦中。有哪位伟人不是在苦难的征程上走完自己非凡的一生？苦是界尺，是标杆，一下子就区分出芸芸众生与伟人巨子。

世上最好的饮料是苦茶与苦咖，没有品尝过二者等于不知饮料为何物。世上最好的人生是苦涩的人生，人生没有苦涩，那不叫人生，而叫虚度。

二O一五年三月廿九日上午

（刊“爱思想”网“天益笔会”栏）

（特别鸣谢  照片拍摄 何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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