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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土:拳击手哈耶克

郁土 郁土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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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哈耶克(1899~1992)先生的著作,总感觉他就像一名拳击手,站在拳击台上,击败一个又一个强大对手,为了最后的桂冠——真理。即以他的成名作《通往奴役之路》(殷海光译为海耶克《到奴役之路》)为例,当该书于1944年3月出版时,正值社会主义思潮在英、美、德等工业发达国家风靡一时之际,其所受到的质疑与反对之声可想而知。因为他在书中冷静地指出,所有的集体主义社会,从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到斯大林的共产主义,都无可避免地会通向专制集权,因为实行中央计划经济,最后必导致计划者运用高压的强迫力量以维持计划的实行,“实行计划经济,迟早会走上独裁之路”,“计划经济与民主政治是格格不入的”。而随着自由市场之瓦解,所有个人的经济自由与人身自由必将化为乌有。面对反对之声,他勇敢地接受挑战。可几十年过去了,法西斯德国覆亡了,社会主义的苏联也灰飞烟灭了,而哈耶克先生仍高举着他的拳头,巍然屹立在拳台之上,他是最后的胜利者。


他挑战的不仅是实行中央计划经济的集权国家,而且还有许多经济学家、思想家与哲学家。他站在拳台上向他们挑战,瞅准其缺点狠狠下手,毫不手软。如若不信,请看下面一个个经典战例。


《致命的自负》是他生前最后一本著作,但在1988年出版的《哈耶克全集》中,编者巴特利三世却把它列为首卷,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了。而此书中便汇集了他针对一个个我们如雷贯耳之大学者的批评。


在第四章《本能和理性的反叛》之《道德和理性:若干实例》中,先来批评“倒卖观念的职业好手”:“我在另一篇文章中称为‘倒卖观念的职业好手’的那些人:教师、记者和‘媒体代表’,他们在有了些道听途说的科学知识以后,便自封为现代思想的代表,自封为在知识和道德上比那些仍然看重传统价值者高一等的人,肩负着向公众提供新观念责任的人。他们为了使自己的货色看上去很新鲜,必须对一切相沿成习的事物大加嘲讽。”


读到这里,我就觉十分心虚,因为他所批评的三种人中,前两种职业我都从事过。看来今后且不可对道听途说的科学知识乱加评述了。


莫诺是现代分子生物学的创始人,作者也十分欣赏他的著作。但还是毫不客气地批评他:


1970年,他在诺贝尔基金会的一次以“价值在一个事实世界中的地位”为题的会议上说:“科学的发展终于摧毁了这种观点,即伦理学和价值不是我们自由选择的问题,而是为我们规定义务的问题;科学的发展使这种观点变成了谬论,把它打入没有事实依据的胡思乱想之流。”……他劝告我们弃绝一切精神营养,承认科学是真理唯一的新来源,并对伦理学的基础做出相应的改造。……“从本质上说不具备客观性的伦理学,永远被拦在知识领地之外。”……在我看来,这是把大大超出我们理解力的东西,贬低到了比人类智力高级不了多少的水平。但是拒绝宗教的这个方面,并不妨碍我们认识到,我们可以把某些行为方式得到维护——也许是出于错误的理由——归功于这些宗教,在能够使人类大量生存下来这个方面,它们要比理性所成就的大多数事物更为重要。


他还毫不留情地批评了我们熟悉的李约瑟

对“进化规律”的错误解释,会把卓越的头脑引向何等荒谬的境地,在我看到的人中间,几乎谁也比不上另一位大生物学家和博学的学者的言论更能说明这个问题。李约瑟写道:“社会公正和同心同德的新世界秩序,合理的无阶级国家,并不是狂热的理想主义之梦,而是从整个进化过程中得出的合乎逻辑的推论,它的权威性丝毫不亚于它的前提,因此在所有信仰中它是最理性的。”



还有约翰·凯恩斯

凯恩斯也反对传统的“节俭美德”,他像成千上万浅薄的经济学家一样,拒不承认要想增加资本产品(即投资),一般需要减少消费需求。这又使他把自己令人生畏的智力用来建立他的经济学“通”论——我们认为,这就是本世纪下半叶长达20多年世界范围罕见的通货膨胀以及随后不可避免出现的严重失业的原因所在。


由此可见,让凯恩斯头脑混乱的不只是哲学,还有经济学。……

在凯恩斯观点背后有一种哲学幻觉……这种哲学幻觉,使他对养育自己的源泉产生了一种典型的敌视态度。这也明显地表现在E.福斯特身上,他曾一本正经地主张,把人类从“商业制度”的罪恶中解放出来,就像把他们从奴隶制中解放出来一样迫切


还有担任过世界卫生组织第一任秘书长的心理分析学家奇泽姆

他简直就是在鼓吹“消灭对错观”,坚持认为心理学家的任务就是使人类摆脱“陈腐的善恶负担”——这种建议在当时受到了美国上层法律权威的赞扬。道德在这里再次被视为——既然它没有“科学”根据——非理性的,它作为世代积累起来的文化知识是不被承认的。


还有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

他采用了一句流俗的社会主义的口号,认为应当用“为用途而生产”取代资本主义秩序中的“为利润而生产”……爱因斯坦似乎没有明白,只有按照市场价格进行核算和分配,才能够使我们发现的资源得到集约化的运用,引导生产服务于各种生产者无法想到的目的,使每个人都能有效地参与生产交换。爱因斯坦顺从于这样的情感,表现出他对协调人类努力的实际过程缺乏了解,或是并没有真正的兴趣。


……我们还发现爱因斯坦也在重复“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无政府状态”这种社会主义煽惑人心的陈词滥调,在这种社会里“工人的报酬不是由产品的价值决定的”,而“计划经济……会把需要做的工作分配给全体有劳动能力的人”,如此等等。


不止此也——

我的事例取自20世纪一些重要人物的言论;我没有把无数这样的人包括进来,例如米利坎、爱丁顿、索迪、奥斯特瓦尔德、索尔维、贝尔纳等人,他们全都曾经在经济问题上信口开河。


我们在经济问题上信口开河的科学家如鼓吹亩产万斤的钱学森之流还少吗?可又有哪个经济学家对他们毫不留情地予以批评呢?


在《补论B》中,他又批评了大名鼎鼎的穆勒父子:

只有19世纪70年代的“边际革命”提出一种对市场过程令人满意的解释,亚当·斯密在很久以前,就用他的“看不见的手”这个比喻对它做过说明……相反,穆勒父子除了根据过去发生的少数事件进行因果判断外,再没有别的方式理解市场价值的决定因素,这种无能的表现,就像许多现代“自然科学家”的情况一样,妨碍了他们对自我调控的市场过程的理解。……穆勒持有一种教条主义信念:“在价值规律中,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有待现在或将来的作者加以澄清”,这就堵死了他理解价格指导作用的道路(《补论B》)。


当然,有对手必有同志——

他肯定当时一位完全被忽视了的思想家H.戈森,“他已经预见到边际效用学说的出现,他认识到大规模生产对价格引导的依赖,并且强调,‘只有建立起私有财产制度,才能找到在既定条件下决定每种商品最优产量的标准。……尽最大的可能保护私有财产,肯定是人类社会延续最为重要的必要条件。’”(《补论B》)。


还有卡尔·波普尔爵士曾说过:“我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谈论什么。”


老实说,对于哈耶克所谈经济问题,我完全是个外行,他之所是、所非,我也无能力去判断分别。只是我觉得,这种为了真理,哪怕前面有千难万险,也毫不畏惧退缩;不论对方名气有多么响亮,只要我认为他所言与真理不符,就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击,决不手软的态度,实在令人佩服。行文至此,不由想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的一件事,某权威报纸刊登了一篇某青年评论家所写巴金作品的评论文章,一美国学者看到后大加赞赏,认为敢在文坛泰斗级人物头上动土不简单,可等他看完全文,非常失望,因为那不是严肃的评论,而是一篇歌功颂德的文字。有道是真理于争论中产生,可环观我们四周,这样的争论又在哪里?除了表扬与自我表扬、吹捧与自我吹捧外,我见不到像哈耶克先生这样为真理而战的斗士!(当然,北京大学的张千帆教授算一个,因为我曾读过他发表的《炎黄春秋》上反驳张维为的文章)


哈耶克先生还在《补论》中介绍了许多观点,初读这些观点,犹如石破天惊之感,不一定全部理解,却觉十分有趣,罗列于下,供各位有兴趣者欣赏:


一、如果我们超越这些二分法,我们就会看到,真正和感情相对的不是理性,而是传统的道德规范。行为规则传统的进化——它处在本能的进化过程和理性的进化过程之间——是一种独特的过程,把它视为理性的产物是十分错误的(《补论A》)。


二、 亚里士多德的门徒托马斯·阿奎那,也情不自禁地说——禁绝一切罪恶,诸多益事亦将受限(《神学大全》)。


三、从历史学家约翰·惠金加对游戏在文化进化中的作用所做的令人信服而透彻的分析中,我们能够学到不少东西……惠金加写道:“文明生活巨大的本能力量起源于神话和礼仪:法律和秩序,商业和利润,技能和工艺,诗歌、智慧和科学。它们全都植根于游戏的原始土壤里。”游戏“创造了规则,(游戏)就是规则。”“它在自己恰当的时间和空间边界内,遵照固定的规则并以有序的方式进行。”(《补论E》)


四、詹姆斯·弗雷泽还断定,“迷信对人类帮助甚大。它为众人提供了行为端正的动机,即使这种动机本身是错误的;人们出于错误的动机做正确的事,与愿望极好却做了错事相比,当然对这个世界更为有利。关系到社会的是行为,不是看法:只要我们行为端正,我们的看法是否错误并不会对别人有丝毫影响”。


迷信对人类居然帮助甚大?我们不是一直要破除迷信么?既然是弗雷泽说的,那就值得重视。正好有他的《金枝》,自从买下后就束之高阁,马上把它拿下来,弹去灰尘,认真翻翻。

二O一七年八月廿日上午

 

:今日重温殷海光先生的《中国文化的展望》,书后附录中有史学大家许倬云先生的《读殷海光著〈中国文化的展望〉》(刊《思与言》杂志),在肯定殷著的同时,毫不客气地指出其中存在的几个问题,比如“缺点中最严重者为忽视文化的时间深度,只划分为过去(传统)与现在两个平面”等。殷先生读完该评后,就许先生的问题一一作答,这样的文化拳击,国内殊为少见,故不嫌烦赘,附记于后。诚如殷先生所言,“一个社会的学术及思想要有进步,必须有健全的书评制度。换句话说,健全的书评制度,可以有助于一个社会的学术及思想之进步”(《有关〈中国文化的展望〉的几个问题——并答许倬云先生》)。也就是说,类似的文化拳击越热闹,则越有利于拳手能力之增益,从而提高整个民族的文化水平是也。

二O一七年八月廿六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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