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日本人眼中的秦桧夫妻跪像 ∣ 郁 土

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满江红》热映，据云自1月17日首映以来的十几日，票房已突破35亿元。电影没看，可网友分享在群里的有观众看完电影后当众背诵岳飞“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词句之照片，及在河南周口淮阳太昊伏羲陵景区的岳飞观，游客冒雨排长队打秦桧跪像，其中一名戴红帽子的女游客甚至脱下鞋来抽打的视频却是看了。

甚至还有一男子，“突然情绪激动起来，站到岳飞观前的香炉上高喊：‘还我河山。’……还强行掀起遮盖香炉的铁板去砸打秦桧等铸铁跪像，并站在跪像台基上喝问‘下一个谁来？’”。景区工作人员介绍，打“秦桧”是当地一种风俗，寓意祈福消灾。（据光明网、极目新闻）。看看这些，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电影没看，不便说什么。不过，据一位看过电影的人讲，岳飞固然是秦桧以“莫须有”罪名给杀害的，然其背后的主使人赵构，电影中一个字也未提及。果如此，那可真是一种遗憾了。

由此我则想起了一名日本人对此的看法。日本著名中国史学家内藤湖南（1866~1934）一生热爱中华文化，他于1899年旅行中国，10月24日，他游览了西湖，看了白堤、苏堤、孤山、断桥，“凭吊了冯小青墓、林处士墓”，看了苏小小墓，然后便来到了岳王庙：

庙内安放的岳飞像好像戏里的造型，看着很别扭。之后我们凭吊了旁边的坟墓，墓高一丈左右，旁边是子岳云的墓，形状稍小一些。门前两侧放置着秦桧夫妇、张俊、万俟卨的铁像，都是上身裸露,手绑在背后，面朝岳坟。明末以来，经过几次重铸，现存的铁像是相当近的时候铸造的。千载以来，恩仇爱恨，本应如逝水东流，为什么要留下如此鞭尸一般的残酷儿戏，任人唾骂呢？我领教了这个国家的人对恩怨执迷深重的心态，甚感愕然（《燕山楚水》）。

他对岳坟旁边秦桧夫妻等遭人唾骂的跪像感到不可理解。有人可能会说，他是一名日本人，当然不能理解中国人的情感了。我们认为是对的，他可能理解得正好相反吧。

其实不然。翻整本游记，其对中国传统文化之热爱溢于纸上。当他溯长江而上，至彭泽县地方——

现在正是初冬时节，叶枯花开，如霜如雪，极目远望也看不到边际。不然就是长天杳渺，云树相接，倦飞的鸟用肉眼看不清楚，借助望远镜才能看到它们在低翔盘旋。这样的景致，这样的恢弘远大，只有大陆中原才有，不是看惯了富于细腻景趣的日本风光的眼睛所能想象的。真是天地间的一大壮观。

当他面对庐山时，“唯独匡庐的群峰高达四千到四千五百尺，而且岩壑横斜，形状奇特，北面对着大江，东面俯瞰彭蠡，自古被称作神灵的所在也是理所当然，道术之士、嘉遁之客，多有寄身其间的人，更为这里增添了灵异之气，我只恨没有时间寻找慧远、渊明的旧居”。

其到了金陵，拜谒了孝陵后——

进了西安门，右边是午门，门的大部分被堵上。里边仅存五龙桥，故宫的旧址上只有左宗棠移建的方孝孺的祠庙。进了祠庙，拜了孝儒、铁铉（明朝将领，曾在济南抵御燕王朱棣的军队）一下死于靖难之役的各木主，观看了孝儒的血石，然后离开这里，从东安门出去。

其恨没时间寻找慧远、渊明的旧居，拜方孝儒、铁铉等人的木主，怎能说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没有情感呢？然他就是难以理解千载以来国人对于秦桧夫妻等的仇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然世事难料，白云苍狗。内藤湖南当年所见之岳王坟、秦桧夫妻等跪像，在1964年，“随着W G的临近，曾在西湖边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搬迁行动，一些著名的名人墓葬与乱坟一起在几夜间被全部挖起迁走。甚至连岳飞、秋瑾、徐锡麟、辛亥革命浙军攻克金陵烈士墓——七星坟等全部被挖掘搬迁”（据《钱江晚报》2004年6月7日）。又有一说是1966年8月，岳飞墓被红 卫 兵所刨，遗骸被焚烧。

无论如何，今日我们所看到的岳飞坟等，都不是1899年10月24日内藤湖南所看到的，而是1978年按南宋原规格大体修复后重新开放的。就是周口淮阳太昊陵岳飞观里那被游客用鞋底抽打、用铁板爆头的秦桧等五佞臣跪像，也是1985年复铸的，属现代仿制品。

历史之吊诡如此。

二零二三年二月三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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