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有的京东实习生月入7000
涨了工资，就能收买年轻人吗？
撰文 | 林秋艺
编辑 | 龚 正
在京东实习突遇涨薪，涨后薪资高的达7000元。金三银四之际，一些即将正式步入职场的社会新鲜人，在小红书上分享起自己最近的这一段招财经历。相比较于其它一些互联网大厂150元/日的实习待遇来说，京东开的工钱确实很香。
去年至今，重回管理一线的强哥，打出的一系列组合拳，似乎正在快速提升京东在新一代年轻人心中的感召力——响应共同富裕、为基层快递小哥上五险一金；裁撤庸碌中层，狠批PPT职场文化；北京疫中时，调派1000名外地小哥支援京城。这次为实习生涨薪，也在新一届年轻人中泛起涟漪。然而凡事都有一体两面，这样的京东背后，也存在一些员工抱怨的另一面——内部层级较多、信息不透明、公司风气存在提升空间，包括连刘强东自己说的“山头林立”。不能指望一位强人回归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强人出现后，总是天然会承受来自人们的更多审视与期待。
#01
京东，咋就成了编制岗
大四学生安乐近期刚入职京东，就遇上了一次针对实习生的涨薪，月薪达到7000元，即便她才刚刚实习几天，也没被这项福利拒绝在得利者圈外。
这一实习工资水平，在北京很多公司相当于给刚毕业的大学生开的正式工资水平。周围早来的实习同事都夸安乐运气好，她自己内心也藏不住窃喜：实习选了京东，很值。
不过，这一次针对实习生调涨，《真故研究室》访问了多位在京东实习的大学生，得到的反馈是大家似乎都难以说清楚给自己涨薪的目的，因为薪酬调涨并非通过统一的邮件来进行，缺乏官宣说明。
有的说是在京me（京东内部系统）里看到自己的涨薪，才发现自己涨薪了。有的则是通过邮件或短信知道。有人猜测是，京东肯定是希望吸纳更多年轻人来补充新鲜血液。
至于具体调涨的薪酬，有的受访者称，非技术岗本科生调涨后为4500元＋1500房补，研究生5500元＋1500房补，技术岗的调薪，小红书上有人说已经到了5位数。
据多位受访者交叉验证，这次涨薪可能涉及的实习岗范围不算小。
以前的年轻人，找实习公司，一般会看重这段实习经历，是否能为自己未来择业加分。
这背后有一个经济动因是，北京的诸多知名互联网大厂，开的实习工资多在150元/日上下，差别不算特别大，年轻人更关注，哪家名气更响，在哪家能学到真东西。不过时下，京东明显正在以更高一点的价钱，搅动年轻人心中的波澜。
在进入京东之前，安乐面试了好几家互联网大厂，手握包括京东在内的3家offer。与京东比起来，另外两家大厂中，一家每日实习工资是200元，没有房补；一家是一天120元，包三餐，房补500元。
安乐直言，“京东月薪7K，这对大学生而言诱惑还是更大一点，没有理由不去。”
在京东物流也实习了一段时间的刘扬，亦是此次涨薪的受益者。
他选择京东物流来实习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京东物流独立上市，盈利能力较强，可能福利待遇靠谱。没想到实个习，真遇到涨薪机会。
刘扬很享受在京东实习的日子。即便是实习生，也有免费晚餐和饭补，还能享受园区内奶茶、咖啡、便利店的价格折扣，晚上加班回家打出租也能报销。
此外，在平均通勤时间最长的北京，京东的班车路线，几乎覆盖了整个北京城，甚至连河北的廊坊、燕郊都考虑到了，这让刘扬即使用不上班车福利，也让她感觉京东真的为员工考虑得很周到。
刘扬算了一笔账。他在京东亦庄总部附近租房，一个月1700元，这是最大头。然后吃饭、交通差不多能减到最低程度，扣除日常生活费用和税费，每个月能余下2500元左右。
“相比较于社会上流行的画大饼，这种实实在在的福利待遇对自己而言，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刘扬表示。
其实，刘扬所说的饭补、交通补等福利，在北京其它大中型互联网公司也多有。但一个现实是，其它大中型厂正在快速削减这类开支。两相比较之下，一增一减，在大学生们的微信群里，便传开了遍。
如果说工资福利是年轻人考虑的第一级，公司的规范性、对员工的保障性则是第二级。
在京东的业务板块中，物流运输是重要组成部分。这个行业在社会上存在一些不规范运营的公司。
在京东广州分部运输车队工作的韩婷，2021年刚毕业时，由于初入社会经验不足，被上一家公司糊弄，不清楚自己是实习还是试用，一直拖着没给交社保。临到3个月，公司又以没有转正名额为由，将她调岗到另一部门重新开始。
吃了亏的韩婷，在找下份工作时，就把“正规有保障”提上了更高的考虑权重。
一番辗转之后，京东成了韩婷求职的价值目标。税后工资有7000元，还上足了五险一金，这让曾留下心理阴影的韩婷终于安了留在这行这司发展的心。
规范之外，第三级别是在解决温饱问题之后，人们会开始寻求精神世界的饱满，比如职业发展进阶、乃至职场氛围等。
在韩婷看来，自己所服务的京东运输车队，人际关系比较简单舒服。然后在日常团建、庆生这些欢庆节点，还能时不时还收到京东公仔这种让年轻女孩心动的小物件。从利益计算来看，都是不值钱的小事，但这却让韩婷第一次对公司这个人类集合体有了情感上的归属感。
在京东物流工作了3年的冯天，则对京东有更丰富和立体的观察视角。
他最关注的是京东的发展前景、和除了赚钱之外的公司社会责任履约。他觉得这两者是成熟的社会人，会去看公司健康与否、判断自己是否宜久待的一个参考系。
疫情3年间，有3件事给冯天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是2020年武汉刚爆发疫情时，京东物流主动肩负向疫区运送物资的重担，其中就有钟南山院士需要的100台呼吸机，为此钟南山院士特地写信感谢京东。冯天当时就在疫中，这件事对他的触动非常深。
二是2021年5月京东物流上市。由于是自建物流，京东集团在物流上投入了巨大的资金和人力成本，在冯天看来，京东物流的上市，证明了它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反而是京东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三是去年年底，感染潮席卷北京时，京东从全国调集1000名快递员驰援北京。看到新闻时，作为京东物流人的冯天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还得是京东。
#02
京东的另一面
真相从来不只有一个，而是多面向。
就在京东在一些年轻人心中走向伟光正的一面时，在一些离职的员工中，京东存在着另一面。虽然是个体故事个别表述，不能代表近20万京东员工全体，但也是一个管中窥豹的视角。
元琦谈起已经离职近一年的京东时，语气中仍带有不忿。元琦觉得就是因为在京东的工作过于焦虑、压抑，导致他身体出现了较重的病变——良性肿瘤有癌变迹象。
用元琦的话来说：在京东，能早9晚7上班的基本都是特别牛的人，他所在的部门经常都是早9晚9，甚至更晚下班，12小时工作制是常态。
加班不是问题，前提是有加班费。但元琦透露，他在京东时，从未收到过所谓的加班费，“加班费说是在工资里”。
对于所谓的免费晚餐，元琦也是颇有怨言。由于京东食堂晚餐是7点开饭，排队要排许久，元琦经常8点才能吃上饭，这对于胃不太好的他来说，福利也变成了折磨。
现在早已跳槽到另一家大厂的元琦，就对现在所服务大厂的晚饭时间很满意——傍晚5点半就能吃饭，虽然不是免费，但10元左右就能吃饱。
抛开这些细枝末节，元琦觉得让他在京东感到最压抑的是京东的等级制度。
元琦直言，自己当时部门的领导特别把自己当干部。
据他所说，每位领导开会时仅带1-2位核心人员，信息层层控制、互不透明，当决策下到执行层时，执行的人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执行。颇有点“别多问，让你做就做”的意思。
马云曾说过，员工离职，要么就是受了委屈，要么就是钱没给够。目前看，元琦是两方面受了委屈。
元琦在京东4年，职级相对较高，离职时年薪已达40多万元，年终奖为2-3个月月薪。除了基本的五险一金外，京东也给买了额外的商业保险。他手中还有京东奖励的股票期权，但需分6年才能归属于他。
这些在初出茅庐的打工人看来，已是极好的待遇，但元琦对比了同职级的其他大厂，发现并不如腾讯、字节、阿里等，这也是元琦跳槽的重要原因之一。
据她所说，在京东的4年里，虽然不断地涨薪，但他的职级只晋升了一次，涨薪不升职级，这对员工的后续发展而言，难言利好。
元琦认为，这或许是由于他所在的部门内部架构调整较为频繁所致。在他工作的4年中，已经换了大约7、8位负责人。新官上任，旧人旧有功绩抹零，得重新表现，博得认可。
年轻姑娘打扮得稍微好看点，就会被品头论足；对于实习生和新人，老板经常会让他们帮忙洗水果、拿外卖，甚至帮老板写作业、给家里做保洁、处理家中事务；更有离谱者让下属帮孩子择校。
元琦透露的关于实习生的部分，在刚入职的安乐身上就有体现。
在安乐眼里，自己的部门领导人挺好，她感觉有异议的部分是，实习生需要给领导带饭，且感觉已经成为一种心照不宣的规定。
安乐分析，造成这种风气的主要原因之一是领导们太忙了，对他们来说买饭、拿外卖这种事是经济效益非常低的事，同等的时间他们能去创造更大的经济价值，那么这些小事自然而然就交给实习生、新人去做。
只不过，这种活儿，对实习生、新人而言是为公服务、还是为私服务，难以说清。
安乐还观察到，女生给领导带饭的情况会比男生多。似乎带饭、预约会议室等经济效益较低的事情都会交给女生去做，觉得女生就是比较适合做这类事情，以至于安乐终于有一次在食堂遇到男生带饭时竟然还有点高兴。
由于上一份实习是在国企，在国企给领导的带饭经历已经成了安乐的一个心结，因此想着下一份工作一定要去扁平化的互联网公司，没想到来了京东还是得帮人带饭。
带饭这种与工作无关的事尚可接受，但每天大大小小的会议已是让她有点疲惫。
安乐对于之前国企的决策流程时间冗长颇有体会，和带饭一样，原以为互联网大厂办事效率会比较高，但还是发现京东的决策成本并不输国企。
用安乐的话来说；每个人都很忙，但每个人有2/3的时间都在开会。虽然会议并不是无意义的、宣贯型的，而是为了推进某项工作需要其他部门配合的沟通会。但开久了，安乐就发现，频繁地开会沟通背后，是京东内部职级划分太细，每个人的权限不够，推进工作时就需要多人协同，需要不断地去花时间沟通。
这让安乐不得不在每天的日报中，重复写上“开会，与某某部门沟通”。
上述这些现象，很难说是京东独有，在其它公司也不难看到。就像刘强东自己曾说过的京东存在的山头林立，也不算京东特色。
只不过，对外界抱着奔着京东“编制岗”的目标而去的年轻人而言，也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切忌预期不合实际。
#03
强哥感召年轻人？
从去年下半年起，刘强东开始一改明州事件给大众的观感，以一个更强势、更主流化的形象回归，出台一系列涉及住房安居、基层关爱、抗疫救援、导正职场文化等动作，不得不说给外界扭转了一部分、尤其是新一代年轻人对京东的惯常看法。
去年11月22日，刘强东发布《致京东全体兄弟们的一封信》，提出要以高管降薪等多种方式提升员工待遇。信中特别提到要让工作一定年限的员工都能有一个温暖的、稳定的、自己的家。
“集团拿出100亿元，为包括全体德邦兄弟们在内的所有集团基层员工设立‘住房保障基金’，我希望此举能为工作满五年以上全体员工，包括每一个快递兄弟和客服兄弟实现购房愿望。这是循环无息贷款基金，意味着未来十年，集团累计投入资金总额高达数百亿元！”
事实上，刘强东对于兄弟们的住房保障并非近两年才有所表示。早在2012年，京东就推出了“安居计划”， 向符合条件的员工提供无抵押、无担保、无利息的资金支持，用于缓解员工家庭在指定地区内购买首套房的压力。
2020年4月，安居计划的专项基金提升至10亿元，符合条件的员工最高可贷100万元。
据公开信息显示，截至去年年底，该计划提供的资金支持累计已达到近20亿元，帮助超3000位员工实现购房目标。
除了住房外，照顾子女也是强哥关怀的一大特色。
上述内部信中提到，为了确保每一个京东员工都有坚强的保障，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返贫或者让家庭难以为继，刘强东本人再捐款一个亿人民币，京东集团以及各个版块也会拿出一定比例的现金，大幅扩充员工子女救助基金的规模。
事实上，京东对员工子女的照顾也早在2017年就有了体现。
2017年4月，京东初然之爱托幼中心正式开张，京东员工的子女可以免费入学，托幼中心的母婴用品全部免费。
当时刘强东表示，此举是希望能够解决员工的后顾之忧，安心上班，孩子们能享受安全健康的照顾。
托幼中心应是大家最为熟知的京东托儿所了，但除此之外，京东还在2018年开办了幼儿园。
该幼儿园由京东与高端幼儿园品牌Etonkids合作，是占地总面积约2600平米的高端国际幼儿园。主要招收位于北京的京东员工子女，费用优惠于市场同等幼儿园。
当时幼儿园的相关负责人曾表示，京东集团总部从北辰搬迁到亦庄之后，托幼中心虽然能解决一部分孩子的托管和教育问题，但仍需扩大规模。
同时他也表示，京东幼儿园是作为标杆来打造的，未来北京地区的模式会复制到外埠职场。
基层尽责与关爱部分，对于新增收的德邦物流员工，刘强东在信中提到，将自2023年1月1日起，逐步为其缴齐五险一金。在京东物流车队工作的韩婷表示，此前德邦对于外包的快递员是不给缴纳五险一金的，这是一个好的转变。
除了这些福利，安乐认为，就年轻人关注的职场文化，刘强东也在敢于亮剑。
去年11月，刘强东在京东内部管理培训会上痛批部分高管，称“拿PPT和假大空词汇忽悠自己的人，就是骗子！”
刘强东的用词非常严厉，“高管们谈花里胡哨的故事太多，但谈成本、效率、体验太少，如果对如此核心的战略都把握不够，那将很难带领团队长远走下去。”
▲ 图 | 刘强东体验送快递
随后的内部信中，刘强东宣布京东集团副总监以上以及相对应的P/T序列以上全部高级管理人员，现金薪酬全部降低10%-20%不等，职位越高降得越多。
安乐觉得应是受到此事影响，自己部门的领导也开始很重视会议的高效。“领导常强调：少用PPT、精简会议。”
受访者认为，京东在一众互联网大厂中的存在感，和刘强东个人成长相关，打上了刘强东的鲜明烙印。
时下，年轻人已经不再是若干年前，社会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过剩劳动力，而成了一种宝贵资源。尤其优秀和专业的年轻人，更是如年轻人之于国家一样，关乎着一家公司未来的发展前景。
其实，现在不少公司都在减员增效，京东也在朝着这个方向做优化，不过释放的这些正面消息，多少做了个平衡。在社会上年轻人士气普遍受影响的当下，一个强势且对年轻人需求有很多呼应的角色形象，将在人们心中占据更多存在感，终归将利于自己的生意。
▲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安乐、刘扬、韩婷、冯天、元琦都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