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外卖3年能赚到102万吗?
最近,一位叫陈思的外卖员让全网陷入沉思。他在媒体的采访中声称,自己在3年内送外卖挣了102万。话语一出,如同踩中了网友们的交感神经,不仅登上了微博热搜,连我那智能手机都用不流畅的老父亲都知道了这件事,并以此鼓励我辞职送外卖。
职场老炮都知晓,对于收入应该韬光养晦,一旦显露很容易招致麻烦。对于陈思也是如此。或许是刺痛了大众日益收缩的荷包,作为一位外卖员,陈思的百万收入似乎更令人难以接受。
有理中客对此进行了一番计算,3年102万,意味着在风雨无休的情况下,每天要赚到约1000元,如果送一单5元,一单20分钟,共需要60多个小时。显然,地球上一天只有24小时,所以陈思肯定撒谎了。
而且这个谎言极为可恶,目的是为外卖平台背书,是为资本家唱赞歌,这种人就应该遭到口诛笔伐。相关的报道和他个人的社交账号下,大部分评论都是指责陈思编故事,极尽嘲讽和羞辱。甚至有的人开始造谣,陈思因为吹嘘而被同行打出鼻血。
显而易见的是,这些精算师和相信这种计算方式的网友,肯定没送过外卖。送一单并不都是5元,一次也不是只送一单。看似严谨的计算,只不过是他们隔着手机屏幕对送外卖的想象。
送外卖3年到底能不能赚到102万?答案是完全有可能。
任何一项职业做到极致都能获得丰厚的收入。我曾经送过一段时间外卖,在我所认识的骑手中,就不乏月收入可以达到2万以上的。在上海这样的城市,3年内靠送外卖挣到100万,虽然很难,但并非不可能。
后续的报道,也验证了陈思讲述的真实性。他向媒体展示了近半年的收入,最多的一个月超过了4万,最少的一个月也有2万多。这还不包括疫情期间配送溢价而带来额外收入。
当然,如此高的收入在外卖员中十分罕见,陈思的收入水平可以看做外卖员收入的上限,他多次蝉联上海地区的单王,放眼整个外卖界也称得上首屈一指。
很多人不相信送外卖能获得如此高的收入,是对普通人努力的生活的样子缺乏想象力。在展示百万收入的同时,陈思同样展示了自己满手的冻疮、浑身数不清的摔伤,以及远超年龄的沧桑。这位98年出生的小伙子,在三年里几乎没有一天休息,经常每天工作18个小时。
陈思这样的外卖员,我也曾经遇到。2019年的时候,我在老家开过一家小超市。当时,饿了么与美团两大外卖平台争夺市场份额,竞争十分激烈,对商家和骑手的补贴力度也很大。
我曾在饿了么平台上短暂做到全市超市散店外卖销量第一,因此认识了很多骑手朋友。当时,外卖平台如同游戏一般,根据时间段内的送单量把骑手分为“黄金”“钻石”“王者”段位,而全市的“单王”总是被一位从未见过的神秘骑手长期霸占。
骑手朋友中,有一位总是火急火燎。他不是在取单,就是在路上,就这样如同机器一般工作至凌晨。每天1点后,当大部分外卖员都休息的时候,他依旧不停歇,后半夜周边几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在送外卖。有次我与他开玩笑:你这么拼命,怎么还没有成为单王呀?
他说:单王算什么,我送的单比他多得多。他在手机上打开平台的单量排行榜,指着前十的两个ID轻描淡写地说:这两个账号都是我的。
中国人吃苦耐劳的程度常常超越常理,在这样的人面前,所有的计算和排行都会显得无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会相信一辆雅迪电动车上能装上7箱啤酒,一个人可以持续每天工作近20个小时,一个长着两条腿的人可以跑出“城市单王”近两倍的单量。
陈思正是这样一位极尽刻苦的年轻人,他拼命地送外卖成为行业中的翘楚,而当他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的收获和辛酸后,呈现在他面前的却是质疑和嘲讽。
在参与讨论的人中,不乏骑手同行,他们并没有为陈思证明,而是同样指责陈思制造了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发财幻觉,从而引得更多人加入送外卖行业,加剧了竞争。
有人甚至通过网上流传的只言片语,推测出陈思之所以如此张扬,是为了帮助平台拉新,和帮电瓶车企业卖车。当目的不纯的时候,他讲的故事也被打上了虚假的标签,所以尽管陈思晒出了工资单,但并没有减少大家怼他的攻击。
这两天,杭州一位快递小哥3年赚108万的故事又被媒体报道了出来。有陈思在前,这位快递小哥同样成为被无情批判的对象。
当快递单王、外卖单王成为了众矢之的,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是,难道我们习惯把网络暴力施加于努力生活的人?
美团骑手版APP有个社区功能,几百万骑手在这里交流,这里应该是全国最大的单一职业交流平台。进入其中,会发现整个社区的氛围一言难尽,发帖多是抱怨平台、咒骂商家、吐槽顾客和寻找两百块钱一次的爱情故事。
结合陈思的故事,尽管舆论的指向不同,但其中的戾气是如此的一致和真实。因为对平台的不满、刻板印象、反内卷,以及一些莫名的怨气,人们开始无差别攻击,形成一种底层互相伤害的局面。
特别是在过去三年,陈思的高收入更加的不应景。他用送外卖勾画了一条超越常识的获取财富方式。
普遍的认知中,送外卖不应该赚到如此多的钱,原因倒不在于对蓝领工人的收入歧视,而恰恰是对于这个行业的了解——在平台的精准压榨下,外卖员又苦又累,赚每一分钱都不容易。
人们经常看到的,是骑手们被困在算法所构建的系统中,是送单时间被不断压缩,每一单的收入却越来越低,是平台给骑手规划逆行的送餐路线。
在外卖平台的统一管理下,骑手的福利、人身安全和交通法规都被有意忽视了。陈思靠牺牲身体、超高强度的工作和超长的工作时长,建立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富裕通道。而普通人和骑手同行将对于平台和环境的不满转移到了他身上,群起而攻之。
不幸的是,陈思过去三年越努力,这种冲突就显得越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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