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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是观察世界的基础

牧口常三郎 爱故乡行动 2022-12-31

原文转载自公众号: 乡土文化丛谭



编者按:牧口常三郎(1971-1944),日本教育家,地理学家,《人生地理学》成书于1903年,并曾在弘文书院(中国留学生多集中于此)讲授此书。曾与柳田国男等参加乡土会,出版《乡土科研究》,重视地理学在教育中的作用。中日战争期间因抵制军国主义意识形态被捕,并死于狱中。《人生地理学》是一本地理学教科书,作者排斥死记硬背山川、江河、湖泊以及城市名称的学习方法,强调实践性,注重地理学中自然与人的关系面向。
 


人类经历中故乡的重要


我经常思考故乡所具有的神秘的力量。一个云游四海的人最大的思念莫过于对故乡的思念,而一个从来不出家门的人很少会产生对家的眷恋。对此我们完全是想当然的,直到有了特殊的外国经历和感受,才会唤醒我们的这种眷恋之情。


林友直(TomonaoHayashi)在一首诗里表达了这种思念:
 
漂游日复日,居所常相违。唯有故乡貌,夜夜伴梦回。
 
这是人类自然情感的流露。阿倍仲麻吕(AbenoNakamaro)云游到中国的时候,在下面这首诗里也抒发了深深的思乡之情:
 
回首望长天,长天月儿圆。春日三笠山,明月出山前。
 
阿倍仲麻吕是中国唐朝三个皇帝的宠臣,他高官厚禄、生活舒适,但是仍然深深怀念故乡。事实上无论是家境富裕的贵族富人,还是出身贫寒的穷人,都会眷恋故乡。志贺重昂(Shigetaka Shiga)在他的《日本风景论》一书中有一篇关于青岛(Aogashima)的介绍:青岛是一座位于太平洋上约1公顷大的几乎没有生命的小火山岛。有一次,火山爆发,进发的火焰和岩浆灰烬像雨点般地落下来,岛上大部分的入、牲畜都死光了,只有很少的人乘船逃到了八丈岛(HachijoIsland)。但是当十三年火焰熄灭以后,他们就又离开八丈岛欢天喜地回到了贫膺的故乡——青岛。
 
与此类似,千岛群岛(Kuriles)最北端的占守岛(Shumushu)是一个由冰雪层层覆盖、十分荒凉的陆地,为了改良岛上居民的生活,开发局的官员把占守岛的本地人迁移到千岛群岛南部的色丹岛(Shikotan),岛上长满了枝繁叶茂的山毛样和落叶松树,狐狸在树丛中嬉戏玩耍,涓涓之水长流,在肥沃土地上辛勤耕耘的人们收获了丰硕成果。然而这些移民在他们新的“乐园”里并不感到快乐,最终每个人又漂流回到他们荒芜的小岛——占守岛。
 
我们常常发现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事例。像东京或北海道这样一些全国各地移民汇集的地方,经常能看到同乡或同县的人举行同乡会。在集会上,老乡们喜欢一起聊天,暂时消除思乡之情。他们可能会讲述对留在故乡的父母双亲和亲戚旧友的怀念。但不会有像太平洋上青岛岛民那样的想法,或者采取像占守岛老百姓那样全部回归的行为,对于后者的行为,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因为“我们家乡风景优美”。然而这些答案没有讲到间题的实质。仔细想想占守岛的岛民,他们不管色丹岛有多么宜人的气候和丰富的物产,还是怀念他们荒芜贫A的家乡,我们只能解释为故乡——我们出生的地方,对我们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这种神秘的力量可能也是一种动力。那些远离家乡到外地求学的人经常说道:“我必须成功,否则到死我也不能回家。”这种不成功就不回家的想法能激励我们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要努力工作和生活。
 
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感激故乡,她给予我们生命,并在我们无能为力的婴儿时期养育我们。那我们怎样回报这些恩惠呢?我认为我们应该从认识故乡神奇的魔力开始。
 
故乡的范围
 

现在让我们以一种更具体的方式来考虑故乡是什么,故乡的定义随着人类观察事物的角度的变化而变化。生活在父母庇护下的婴儿,能发现除了家人及每天与他交流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是一种威胁。在婴儿时代,故乡仅仅局限于起居室和花园。


对一个小学生来说,故乡的范围是不同的。同一所学校的学生来自不同的乡村。甲村的孩子侮辱乙村的孩子,这种事情是屡见不鲜的。孩子们支持哪一方,是由“故乡”这个因素决定的。

 

我已经提到过每年一次在东京和北海道举行的同乡会,同乡会上的老乡们,大多数原来在家时互相间并没有听说过也没有碰见过,他们因为具有共同的方言走在一起,为此而彼此铭记在心。在这儿,“故乡”也就是某个县、某个地区或者某个旧的领地。

 

当一个日本人在伦敦街头散步时,他(她)可能会看见不同肤色的人,所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会在语言行为、宗教信仰、生活习惯以及情绪情感等方面与她一样,置身于外国人的环境里有谁会感到自在呢?假如那时他(她)突然遇见了一个日本人,并用家乡话讨论日本,我们对他(她)的快乐会感到奇怪吗?事实上他(她)正在对话的这个人,准确地说这个陌生人,他〔她)根本不知道他(她)的名字,但这无关紧要。在这种情形下,故乡就是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

 

如果我们继续深究下去的话,我们就会明白,从宇宙的角度讲,我们可以把地球自身看作是我们的故乡。有些宗教鼓励我们要把真正的家超越于我们现代的生活,认为地球也只是我们临时的家园。然而,这不是我们所要探讨的地理学研究。

 

我想要强调的一点是,即使我们的目的是理解整个世界或者说整个宇宙,那么很自然,我们研究的出发点就是我们的故乡。这种想法被某些人评论为太狭隘和目光短浅。但只要我们对遥远的他国及其文化有更多的了解,并收集与整理世界各地的信息,那些狭隘、目光短浅的说法自然会不攻自破。

 

如果我们认真思考,会发现在故乡这样小的范围内也能观察到整个宇宙的方方面面。而且因为故乡是我们居住、行走、视听和获得认知的地方,也是我们进行观察的地方,使我们可以直接地观察到任何事物。因此,我们有可能通过发现足够的实例,哪怕是在最偏僻的部落或山村发现的实例,来解释充满极其复杂现象的整个自然界。

 

我们周围充满了丰富的事例和信息,但令人震惊的是,如此多的人特别是教师,忽略了这种基本又意义深远的观察法,而只坚持死记书本知识。他们阅读,然后忘记,再读再忘,读过又忘,忘了又读……如此循环。最后他们厌倦了这种阅读、死记和遗忘的循环学习法—或许开始意识到这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把责任推到地理学本身。

 

这可能有助于我们通过我此时正思考的原则,来认识那些已经为理解人类及其文化作出了永久贡献,并被我们所尊重的伟人和名人。比如说,现代伟大的动物学家吉思·路易斯·阿葛萨兹(Jean Louis Agassiz),孩提时代在他的祖国——瑞士的湖泊钓鱼时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据说诗歌之父但丁在中年时,从未离开过他的家乡一步.但他对身边的任何细节都了如指掌;与此类似,彼得大帝据说是在故乡的山川

玩耍时获得了使他后来成为一名英雄的素质。

 

当我们想到天才时,我们一般都相信,他们之所以能取得伟大的成就,是因为他们有与生俱来的才能。我们认为“我做不到那样,我能力不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因而,我们一般都认为,历史上的这些伟人与“像我们这样的平凡人”之间是存在很大差异的。不过,我确信,在生命的起初,人与人之间仅有极其细微的差异。每个人天生就赋有天然的才能和潜在的能力。那么,为什么会产生后来的差别呢?我相信这是以人们用怎样敏锐的洞察力和理解力,来观察和掌握真实的自然现象而决定的。我上面引用的这些“天才”,他们仅仅通过对他们身边的世界和自然界中令人惊奇的事物进行直接观察,来磨炼他们的洞察力使之到达一个高度。

 

我们绝大多数人只看事物的表面,我们放弃与自然现象的直接密切联系,却沦落为书本的奴隶。即使在读过上千册的书后,我们依然无法理解那些我们所需要的、使生活充实而富有创造性的认识和见解。

 

这种远见卓识和关于宇宙的原则的认识,在每一个偏僻的山村和部落都能被揭示。自然界鼓舞我们、促进我们的智慧,家人、朋友、邻居和社团以多种方式养育和培育我们。故乡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带给我们最直接的经验,使我们产生同情、亲善、友谊、仁慈、忠诚和质朴之心。

 

如果我们胸怀故乡,并真正地认识故乡,我们就能从中得到很多教益。在这之后,我们就可以通过旅游进行学习。例如,吉田松阴(Yoshida Shoin)花费了大半辈子旅游,在他最后的日子,也就是阴谋诡计和严酷的宗派主义竞争蔓延日本全国的时候,他的足迹遍布全国,努力地探究并了解每一个地方老百姓的要求、存在的问题以及他们的愿望和追求。今天我们崇敬他,是因为他英明而公正地评价各种不同的观点,并且他同情和关心所碰见的人的福利。还有另外一个例子,德国将军莫尔特(Helmuth Moltke)爵士,也是著名的地理学家,他在地理学上的成就以及作为总建筑师对德意志联邦所做的辉煌规划,都能被追溯到他青年时对整个欧洲的游历和观察。

 

尽管有这些例子的存在,还是有些人坚持认为,我倡导的这种对故乡近距离的直接观察法太肤浅,太狭隘,不是认识我们居住的世界的好方法。因此,让我重申我的基本观点:在一个狭小而有限的家乡范围能观察整个宇宙的方方面面。然而,我们必须对周围无穷的财富敏感,并学会如何使观察富有效率。

 

天才的培育


我认为上面提到的那些历史上的天才与“一般人”的差异不是遗传的问题,那些天才并不是生来就是天才。人人在出生时都拥有巨大的潜能,但当代生活的悲剧之一是,大多数人天生的潜能蛰伏了、没有得到开发。

 

这种悲惨的现实状态使我意识到,那些被我们看作是天才的人,是因为发展了“观察”的方法,才使他们能用敏锐的洞察力和理解力去把握身边真实的自然界,而另一方面大多数人只是停留在“观察”的表面,他们满足于掌握第二手的信息,而从不会发展与自然界直接面对面联系的能力。由此,他们的生命受阻了,他们伟大的潜能没有得到挑战也没有变成现实,这对他们、对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那么,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探索如何通过有计划教育过程才能使人们更深刻地理解生命,理解对一个满足而有益的人生如此重要的自然界——更加重要的呢?这个认识使我发现地理学是规划孩子们教育经历的主要焦点,它能培养孩子们自然的、较深层的发现世界和了解世界的方法。尽管我并不否定书本知识和第二手材料在学习上的地位和重要性,但是我坚持认为孩子们只有通过直接、主动与自然界进行亲身接触,才能发掘出全部潜能。这是我们在制订教育计划时永远不能忽略的一个基本原则,也是一把挖掘和培养孩子内在巨大潜能的钥匙。

 

由自然环境、家庭环境和邻居或部落环境组成的、离孩子们最近的地理群落,不但应该成为孩子们学习的环境,而且也应该成为孩子们学习的全部课程。全世界和整个地球自身的任何方面,都能在孩子们身边的小世界里得到反映,无论它位于何处。下一章将主要介绍在这种微观世界中被观察到的各种现象的概貌。我希望老师们或者承担指导孩子们学习任务的那些人,能发现这些思想和建议是有益的。这本书,主要是想为那些帮助孩子们和青年人探究身边世界的人提供一张引路的地图。


(选自牧口常三郎《人生地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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