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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臊子面

2016-07-09 吕向阳 岐山作家

 

感受臊子面


太阳像火球一样从天空滚过。“算黄算割”的叫声越来越稠,沉甸甸半拃长的麦穗儿在南风中悠悠摆荡。大地像只刺猬,扎得太阳缩手缩脚。太阳越悬越高,太阳的脾气越来越大,太阳要烤焦地上的根根针刺。麦穗像无数金箭射向太阳,太阳成了箭靶。庄稼人搞不明白,世上咋有叫人割麦的鸟儿,这该是神鸟吧!鸟儿叫得越急切,庄稼人心里越痒痒。太阳搞不明白,人类最早用于杀伤人的箭镞,咋能与麦穗这般相像?莫非是一种启示:只有铸剑为犁,人类才能丰衣足食。
最先起床的是父亲。他端了碗水,蹲在屋檐下磨着刃片。磨镰石已磨成了月牙状,几代人都使用过。父亲将一根头发往刃片上一吹,头发就噌地断了。接着院子里到处是此起彼伏的磨镰声,滋、滋、滋的声音啃啮着村庄。公鸡躲得远远的,狗更是惊恐万分。滋、滋、滋的声音让秦川牛有些亢奋。毛驴也不住地打着滚。牲畜们知道,该到出力的时候了。秦川牛的眼睛散射着慈祥火热的光芒,脊背隆起了力的隆包。毛驴的眼圈像都市女人化过妆一样,充满了多情的气息。牛的苦役是碾场,驴的差事是磨面。
男人们光着脊背,掀动着碌碡。头顶的太阳在滚动,地上的碌碡在滚动。圆圈越滚越大,地瓷实得像石板,太阳照在上面,地皮就噌噌地响,如同一面牛皮鼓在响。庄稼人将此叫做光场。
麦穗儿像鞭梢一样炸开了。乡村弥漫着分娩前的充盈与惬意。庄稼人耐不住性子,挥动着银镰向麦海深处突进。麦海露出了一条条窄窄的夹缝和通道。伴随着嚓、嚓、嚓的声音,通道越来越宽,不几天时间,大地被剃走了一层银发、白须。六爷躺在麦捆上抽着旱烟。六爷叹息道:“人这一辈子也是一料庄稼!”村上与他同龄的人都被老天叫走了,他在世上扎不下几天了。
牛拽着碌碡轰隆隆进了麦场,一柄柄桑杈在翻动。碌碡转晕了头,桑杈将麦粒儿抖落了下来。晚风袭来,壮汉们操起大木锨扬起了场,新麦在场中央堆成小宝塔。麦的颗粒很美,有一种土壤般朴素柔和不事喧哗的质地。它从土壤里长出来,保持了土壤的本色却改变了土壤的味道。
麦装进了包中,庄稼人心放进了肚里。庄稼人一边赶庙会,一边加工挂面。拌面要用盐水,面团被搓成了条子,饧上一晚上,等到半夜鸡叫,老老少少揉开睡眼,往墙上的两根竹棍上缠条子。太阳一露脸,竹棍被挑了出来,挂在树杈上,条子在竹棍上荡着秋千,立时吊下一丈长的银丝,如雨帘扯空,如飞瀑落地,谁不夸这麦子筋丝大。一位大人物亲眼目睹了挂面的情景后兴奋地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麦子,也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面条,这挂面应该成为世界名牌呢!”这位大人物就是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确切地说,是2000年元旦刚过,时任副总理的他,在岐山马江镇农民樊志忠家了解“三农”问题时,樊家人正在做挂面,他兴致勃勃地观看了一个多小时,竟兴冲冲地帮着樊家人挂竹棍。大国总理在寻找“三农”问题答案时,把眼光盯在了细挂面上。这使人想起了老子的一句名言“治大国如同烹小鲜”。要知道,这次调研之前,他乘坐的飞机由于咸阳机场雾大,两次在空中不能落地,只得返回京城。但是日理万机的总理还是来到了西岐,在这里住了两天。
麦的故乡在西岐。西岐每年要种优质高蛋白麦子40万亩,西岐是全国500个粮油基地县之一。中国北方产小麦,南方产大米。但出产西岐这样好的麦子,并不多见。有了这样好的麦子,臊子面才能“薄筋光”。

        秋阳抚摸周原大地的时候,就像外婆抚摸外孙的屁股蛋一样,显得亲昵和善。这个时候,秋阳的瀑布在箭括岭上跳跃着,箭括岭被洗成了钢蓝色。箭括岭并不高,只有1600米,但“其山两歧,双峰对峙,形如箭括,故称岐山。”本地人叫做箭括岭。周朝的鼻祖古公亶父就是被这把弓箭射向古周原的。周族部落原生活在今彬县一带,犬戎族驱赶着他们,就像猎狗驱赶羔羊。亶父向犬戎送去皮裘丝绸,好狗名马。亶父把该送的都送了,只剩下脚下的这片地。可犬戎要的正是这片地。犬戎明白,地是最大的财富。亶父明白,地是养人之物,不能因为它使人遭害。亶父率部族翻过漆水河,攀上箭括岭。亶父衣衫褴褛,亶父篷头垢面。亶父向岭下望去,只见河水像银练在飘动,牛羊像珠玑在滚动。脚下的土地平整如毡,亶父像饿羊找见了绿洲。
“探子”回来了。“探子”对亶父说:“我们找到了自己的窝。地里沙果红了脸,河里鱼儿比牛大。”“探子”怀里抱着一捆荠儿菜。饥肠辘辘的亶父便大嚼大咽起来,一会儿便把这捆荠儿菜吃光了。族人睁大眼睛望着亶父,他们不知道亶父口中的荠儿菜像饴糖一样甘甜,亶父不敢相信这就是荠儿菜。亶父发出“周原膴膴,堇荼如饴”的感叹。亶父听见了箭括岭在拉动弓弦,亶父的马像箭镞一样嗖地落在了古周原。篝火烧掉了野草,土地涌着泥浪。这地富得流油,种啥长啥。亶父想,周族的女人是这片地就好了!百年之后,周族在周原由小草长成了参天大树。周朝强大起来了,周朝成了纣王的眼中钉。文王被囚在“羑里”,在牢里推算出了民俗之根百家之脉万法之宗群经之首的《周易》。周人向纣王送去了美女,文王逃过了一劫,回到了西岐。文王用推算六十四卦的精神将这里的物产合成了臊子面,他加减着盐和醋,调成了臊子汤。周公一边吃着臊子面,一边“制礼作乐”。周公发现,人们吃臊子面的过程就像演习了一回周礼。先是国君,再是大臣;先是长辈,再是小孩。每个人都不用喝汤,要留下“福把子”。礼的学说,在吃臊子面中得到了普及。周公对臊子的加工进行了革新。“周公臊子文王汤”,臊子面成了周族成长的见证物,成了儒家学说的引子。臊子汤中的佐料有红、白、黑、绿、黄,儒家学说中有“仁、义、礼、智、信”。周人一边吸溜着臊子面,一边筑城墙修宫殿,砌成了伟大的城——“京”,在臊子面的吸溜声中,他们杀向朝歌,建起了中国历史上寿命最长的朝代——周朝。
秋阳这只大手越过箭括岭抚摸着田野。玉米像孕妇一样挺着大肚子,怀里抱着两三个棒槌。玉米秆撑开了天线状的脑瓜,似乎向天地传递着什么信息,又似乎捕捉着什么战机。玉米齐刷刷地站着,乡村不再空旷。辣椒贪婪地吸吮着秋阳的乳汁,将自己拷贝成了箭簇。谷子像狼尾巴一样张扬着自己。红萝卜在地下膨胀勃兴,试图留下自己的根。
“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没有红辣椒,会使我臊子面无颜色。
辣椒是臊子面的脸面。陕西几大怪中,就有“鸡鱼不吃树下埋,有了辣子不吃菜。”岐山人最爱吃的是当地的线辣子,细而长,像跳跃的火舌。将干透的红辣椒放在锅里用文火烤得又干又脆,趁热碾成粉末,再用滚沸的菜油泼入,辣椒油光闪亮,辣得人大汗淋漓。有了辣味的臊子面,北方大汉吃了后才能吃铜咬铁铮铮如钢,也才能吼出地动山摇的秦腔,也才能“人驾车辕牛在外,敲锣能把房震坏。”

崖畔沟边全是燃烧的野菊花。黄的,像金钱豹身上的斑。白的,如雪豹身上的点。杨树将金币一样的叶片撒得叮当作响,娃娃们用扫帚棍串树叶,手里像提着一条条大花蛇。麦苗拱出了地皮,细细的像一根针。针尖上挑着露珠。这个时候最活跃的是狗,公狗与母狗在柿子树下恋儿子,羞得村妇脸红得像柿子。 这正是农家淋醋的日子。
淋醋的日子神秘兮兮。各家都要把醋婆神敬起来。家家户户都提心吊胆,冷不丁地闯进个生人,就像来了个“扑神鬼”,全家人铁青着脸没人搭讪。小麦、高粱、谷子被磨成料,全家三分之一的收成被拌了醋。稍有闪失就会大错铸成。粮食被白白浪费掉,全家人一年没吃的醋,只好东家借一碗,西家讨半勺,女人脸上没了光。
屋子的地上放着大笸篮,笸篮上捂着被子,被子上是枣刺和犁铧,警示着谁也动不得。一番发酵,料被装进几个大瓦缸,瓦缸下面的眼孔里就日夜叮叮咚咚,若秋天的淋雨嘀嘀嗒嗒,你这才明白了“淋醋”这个词颇有诗意,而制醋、做醋就显得有些粗制滥造和漫不经心了。
这几年,岐山醋酸得闻名天下。 岐山人便去大城市办醋厂。一样的粮食一样的手艺,淋出的醋却变了味。请来专家诊断,原来,大城市空气中醋酸菌太少,而岐山空气中醋酸菌弥漫。还有,岐山的水好。另外,老婆拌醋,大汗淋漓,这汗水也是一种活离子,更是一种引子。
岐山人给人送礼,除了糁子、挂面,就是醋,有人笑话说皮薄。可是岐山人实诚,认为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了你。“外面人啥东西都能花钱买下,就是买不下咱这醋!”是的,山西的醋酸是酸却有些尖酸,镇江的醋酸是酸却有些苦酸,而唯独岐山醋,味若石榴,香若醇醪。有人试图用调啤酒的办法酿制岐山醋,咋都制不出来。酿酒容易淋醋难!岐山醋早该注册中国名牌产品了!醋成全了岐山臊子面。而醋,既是岐山妇女品行和手艺的绝唱,又是岐山日月精华的积淀。只有岐山女人,才能淋出这么好的醋。也只有岐山这块圣土才能飘逸这么多的醋酸菌,但岐山女人决不是醋坛子,她们勤劳、善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最爱丈夫也最体贴丈夫。她们骨子里流淌的是贵族血脉。因为她们的先祖是周朝的达官贵人。 三千年前,“凤鸣岐山”,三千年后,岐地妇女个个都是金凤凰。娶个岐山姑娘做媳妇吧!

几十只猫伏在土墙上流涎水,猫的尾巴翘得像秤杆,猫分明闻到了香味,全村人也闻到了香味。不用说,谁家在燣(lán)臊子。麦草火伸长舌头舔着黑老锅,锅里的肉丁在“泡泡”,锅底下的火在“泡泡”。
岐山人加工臊子不说“炒”,不说“烧”,叫做“燣”。因为用的是文火。文火讲究的是耐性,把握的是火候,加工时间长储存时间也长。
猪肉买回来后,男人把刀磨得削铁如泥,女人开始切肉丁。肉丁要切成“棋子豆”。女人手中的刀像铡草机,既飞快又有节奏。
清油沸滚起来,先将一碗醋倒进热锅里,醋末子在空气中打转,再将白生生的肉丁倒进去,滋喽一声满锅响,生姜、八角、桂皮四个指头一捏……在文火的逼供下猪肉先是散发着腥味,后便溢出了香味。辣面撒进锅里,臊子便被镀上了一层红晕。
臊子舀进盒里,凝固成了酡红色的脂膏。夏天花不掉,冬天不结冰,放进汤里,香气诱人,拌碗干面,满口生津。

每个村庄上,调汤最好的,要数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了。她们的两只小脚像一对乌鸦在锅台边盘旋。她们捏一把盐、倒一碗醋、添几瓢水,全是那么信手拈来。然而,你可千万不敢小瞧她们这副大不咧咧的神态。原来她们手上的功夫却深沉的了不得!城里的女人尝了她们调的汤后,要拜她们为师。当问道八碗水要放多少醋、多少盐时,她们总是说:“这是说不清的。”城里女人说:“莫保守。”小脚老太说:“有啥保守的,没啥秘方。”城里女人跟着小脚老太学了几天,但怎么也学不会。老太说:“我一进门就看婆婆怎么调汤,直看到40多岁,才看会了。婆婆是跟着婆婆看的,这没有什么书本,全凭悟性!做臊子面还要看书,这就丢人死了!”是的,这功夫是学不来的。一锅汤,多放几颗盐就太咸,多滴两滴醋就太酸。增之一份太重,减之一份太淡,这便是功夫了!所以,外地人学做臊子面只知道多放醋,多放辣子,这实际是糟蹋了臊子面。他们不知道这里面有辩证法。如果让这些村妇讲“辩证施治”,搞“配套工程”,她们也堪称是人才哩。
岐山臊子面的做法,可以写一部百科全书,也可以用“薄筋光,酸辣香,煎稀汪”九个字来概括。但这方面的研究专家永远成不了做臊子面的高手。在一个村子,大凡臊子面做得好的,都是在生活中历尽大苦大难、尝尽酸甜苦辣的人。她们或早年丧夫,或晚年丧子,或儿女不孝。她们将生活中的不幸洒在了这锅汤中,所以汤中的酸味、辣味就格外鲜活。


臊子面被医学专家分析为治病的好汤药,可开胃、可益气、可祛风湿、可治感冒。这些作用或许兼而有之。然而,农民只是觉得好吃才做它。如果是为了医病,还是吃汤药的好。传说慈禧太后被八国联军逼到西京后,品尝了岐山县城照壁背后面馆的臊子面,赞赏岐山臊子面开胃顺气,活血生精,并赐“龙凤旗”一面。说来也怪,慈禧只有在兵荒马乱中才能品出岐山臊子面的味道,她把臊子面的做法带回北京,然而还是顺不了她的气,不久,它就一命呜呼了,这绝对不能怪她老佛爷的臊子面没吃好。
岐山农村,臊子面往往成了家业兴旺的标志。男人要有尊严、婆娘要有名声,全在这一碗面上。精明能干的男人若娶了一个不会做臊子面的女人,便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男人会认为断了自己人缘,女人就像不会生娃一样被人瞧不起。臊子面是家与家不较量的较量,户与户不攀比的攀比。村上来了干部,总被安排到臊子面做得好的人家。干部连一根“麻糖”(麻花)也不拿,这家人却高兴得不得了!男人压面,女人调汤,小孩端饭,全家老少都上阵来了。下派干部吃了二三十碗,从炕头站到了院子还是不放碗。宽面、细面、韭叶面都吃过了,吃得大汗淋漓,这家人还是让你吃,最后还要回敬一碗干面。岐山人给女儿找对象,就看这小伙能吃多少碗臊子面。倘若能吃几十碗,老丈人会说:“能吃就能干!”这门亲事就这么敲定了。


西北风喊疼了嗓子,喊得几乎成了哑巴时,苍茫的天空被震裂出无数缝隙,雪就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大地像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公路系上白腰带,房顶带上白帽子,麦田盖上白被子。一切显得那么寂然,一切又显得那么沉静。这个时候,村上总要死几个老人。人死在五黄六月,别人会骂骂咧咧。人死在雨天,别人会说感动得老天也流泪呢。人死在雪天,别人会说天地都在披麻戴孝呢!这几个老人死得正是时候,让庄稼人看来是感天动地。
唢呐奏出撕心裂肺般的悲壮。一声哭腔,更让天地为之动容,草木为之变色。“娘,日子才过好了,你咋走了!”“你死了,谁管你娃呢!”亲戚们从村口扯着哭腔直哭到院子。哭丧还是说唱,真是难以分开。一边哭,一边说。把死者一生的好处竹筒倒豆子般抖了出来。越是年长,哭的水平越老道,越能与听者产生共鸣。在哭声中,村上人说:“要吃六爷的臊子面了!”
庄稼人死了,不兴开追悼会,花圈也摆得少,烧纸的人却蜂拥而来。毛主席说:“村上的人死了,要开个追悼会”,这一指示在关中农村却一直没有得到落实。“开啥呢,又没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些啥谁不知道。”农民认为开追悼会是显摆呢,只有村干部以上的人死了才开追悼会。庄稼人穷惯了,没钱花,认为花圈太奢侈也不实惠,纸钱在阴间还可置家当。
纸钱在灵堂前像黑蝴蝶一样飞舞;雪花在院中像白蝴蝶一样扇动。
两口大锅在门口冒着热气。一口锅内落下了太阳,一口锅内落下了月亮。一口锅煮着面条,一口锅滚沸着汤。面条薄如蝉翼,细如丝线,滚水下锅莲花般翻转。汤锅像落下了一抹红霞。面条捞入碗中浇上汤,正如元代诗人张翁所描绘的那样“腊彘剐红玉,汤饼煮银丝”。汤是不用倒的,汤倒在一个锅里,轮番浇面。先吃臊子面的一定是外面干事的和村干部,接着按辈分大小往下排。
其实,岐山臊子面源于周人的尸祭制度。人死了,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为了纪念死去的人,只好找个长相酷似的人“扮尸”,让扮尸者吃顿好饭也算尽了一回孝。尸祭之前要准备天下最好的食品。《礼记》云:“水草之菹,陆产之醢 ,小物备矣;昆虫之异,草木之实,阴阳之物备矣。凡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荐者,莫不咸在,示尽物也。”美食盛上来后,由扮尸者先吃,再由君卿享用,百官百姓轮着享用,并要一级一级留下剩饭,称为“福把子。”正因为要供奉“天之所生、地之所长”,岐地所有物产,大到小麦、油菜、猪肉,小到植物的根、茎、叶、花、藻之五端,红、黄、绿、黑、白之五色(取之于红萝卜之红、金针菜之黄、蒜苗子之绿、黑木耳之黑、鲜豆腐之白)都要融入于这碗面中。以此来表示孝心,培育孝道。岐山是周礼的发源地,由于地域闭塞,传统保守,才保留了西周时期的这一吃食活化石。岐山臊子面历经了一次次革新和演变,才步入了“中华面食之王”的宝座。最早,人们将面粉放在烧红的石头上加工成饼子,不知是那个人用菜汤泡馍,才引发了灵感;面越擀越薄,汤越调越香。在西周时代,只有岐山京当地区的臊子面做得最好。京当的王家村就是当时的宫廷御膳房。至今,这里打不出井,一打井就塌。对纣王腐败恨之入骨的贤人达士纷纷弃暗投明来到西岐,一碗臊子面拂走了他们千里风尘,驱走了他们心头寒意。他们看到这里是一个风清弊绝,海晏河清的新天地。

红红的对联,红红的窗花,红红的鞭炮,红红的灯笼,年来到了。
儿子回来了,大多是写材料当秘书的。
女儿回来了,大多是教书的和工程师。
儿子在京城学会了说普通话。敲门时不住地喊:“母亲、母亲……”母亲听不懂京腔,以为是狗用爪子刨门板。开门一看,才惊喜万分:“我娃回来了咧,出去了几天就不会叫娘了。”儿子说:“娘,我想死你了。”娘说:“你怕是想臊子面了。”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就端上了炕桌。炕热气腾腾,臊子面热气腾腾,儿子头上的汗水也是热气腾腾。
岐山人文化水平高,家里再穷也要供娃念书。家长们认为,娃把书念成了,长大了凭真本事吃饭。岂料,本事越大,干吃苦差事的人就挤了堆堆。搞艺术的人多,写材料当记者的人多,秃头的人也多。画家有徐义生、罗冠生、李云集;书法家有冯秉祥、江海沧;作家有唐栋、红柯、冯积岐、李凤杰、徐岳;记者有蔡晖、孙晓斌、牟柏苍;唱戏的有丁良生、张兰秦。在宝鸡、西安写材料的、搞创作的大都是岐山人。就像绍兴出师爷一样,岐山尽出秀才。
臊字面在过年时候吃起来最香。越是冷,汤越煎和。文化人吸溜着臊子面,一年的委屈向父母一抖,全没了,心中的疙瘩也消失了。
儿女没说多少叮咛话,走时,娘眼睛红红的,爹没精打采。行李包中悄悄塞上两包挂面一桶醋、一罐罐臊子。

臊子面是天地人的绝妙结合。
臊子面是西周文明的浓缩与折射。西周文明埋在地下的是青铜器,留在地上的是臊子面。岐山人过事,都要吃顿臊子面。过年要吃团圆面,老人过寿、小孩满月要吃长寿面,邻里或兄弟间起了摩擦要吃和气面,埋人要吃孝子面,娶媳妇要吃嫂子面,面有挂面、铡面、机器面;有细面、宽面、菠菜面。渭南的棒棒面、三原的刀削面、凤翔的香股面都不敢与岐山臊子面叫板。在大西北,处处都可瞅到岐山臊子面的招牌,处处都可以闻到臊子面的芳香。且不论这些臊子面味道是否正宗,做法是否地道,单就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就业问题,单就凭一块牌子使岐山声名远播,我们都可以原谅他们的“假冒伪劣”了!
据说,新中国成立初期毛泽东到西安,刘少奇、朱德到宝鸡视察,都尝过岐山臊子面。吃过后留下了什么话,已无从考究了。只有开臊子面馆的人说,毛主席说咱的臊子面嫽扎咧、美的太!毛主席那次来西安,留下最有名的话是,陕西的猫也不吃鱼。意即陕西人最爱吃粘面。毛主席是湖南人,喜食辣椒而不喜食面条,想来这臊子面中的辣椒可能让他感兴趣,或许他尝到陕西的辣子不比湖南的辣椒逊色,说了几句客气话罢了。湖南大学教授何光岳经过考证,认为毛泽东的祖先就生活在岐山周原。韶山毛公祠中的《毛氏族谱》二修卷首《源流记》载“吾姓系出周姬文王子毛伯郑之后,世卫周卿,因国为氏”。中国毛氏诞生于西周初年,周文王第六子郑,分封于古毛国(今岐山、扶风一带),史称毛伯郑。岐山青化镇有个毛家庄村,让人不解的是全村却没有一户姓毛的人家。看来,毛泽东的祖先的确是吃过岐山臊子面的。只不过后人辗转云南、江西、湖南,爱吃辣子还是未变,倒是没了岐山醋,再也吃不到酸辣香的原汁原味了。
岐山臊子面的香味酿出了中华周秦文明之光。岐山诞生了西周政治家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姬旦、唐代天文学家李淳风……连“撒豆成兵、呼风唤雨”的诸葛亮,实在也经不住岐山臊子面的诱惑,用“木牛流马”驮载粮食,千里迢迢,七出祁山。可惜诸葛亮没有口福,只是隔河闻到了魏军帐中臊子面的酸辣香气,夙愿未了,归天时非要选择岐山五丈原,就让他老人家的“八卦阵”与岐山臊子面隔河相望吧!
臊子面是岐山的金名片。臊子面是中华吃食一绝。近闻岐山县委书记在新华网上卖臊子面,并面授臊子面秘诀,全世界一下子都闻到了岐山臊子面的香味。台湾师范大学教授赵宁在《留美记》一书中赞扬岐山臊子面“精彩无比”,并“奉劝读者诸君,没有尝过的,赶紧拜访陕西乡党,讨来吃吃,天下美味不过如此。”臊子面的香味自远古飘来,将飘向全球角角落落……




 

      吕向阳,1961年生于岐山县京当镇衙里村,主任记者。现任宝鸡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宝鸡日报社党委书记、社长、总编辑。吕向阳自部队服役走上了新闻岗位,三十年来发表散文、报告文学100余万字,新闻作品2000余篇,并荣获“陕西省优秀新闻工作者”称号,出版有《三十六个挖宝人的命运》《神态度》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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