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店的那些事儿
益店那些事儿
——益店琐记之二
王英辉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如今对故乡的情感关联,几乎全都寄托在年下回去祭扫祖坟或者带着家小探望尚在故里的亲人。这来去匆匆的行程,在父辈眼里极其重大,被视作一年中至为紧要的事儿,但在我们看来,更多的则是一种家庭使命的完成与自我内心的眄顾。年岁渐长的一天天里,记忆被往事的潮水涤荡得愈来愈清晰明净,一幕幕昔日经历犹如村庄晒场上那曾经的露天电影一般,一次次闪现在眼前,一回回浮现到心头,一遍遍呈现至笔下。我无法阻止,也没有能力阻止早已印刻到脑海里、浸入到血液里、渗透到骨子里的这份情愫,连同我一个个真挚的文字,终将以一首首赞歌抑或挽歌的形式,成为一代代人生命里永恒的念想……
趣 事
益店财神会在农历七月,那会正是暑假期间,早早做完假期作业,年年重播的《西游记》《红楼梦》已没了多大兴致,剩下大把的时间就是玩,我们总要找个由头去镇上耍一耍,逛一逛。家里对零花钱控制得很严,生怕小小年纪把手惯大了,出去学坏了。为了赚几块买吃货的钱,我们可没少费脑筋。村里的姜爷以前在益店药材公司上班,当时位于五丈原的岐山制药厂正在研发一种很火爆的药物---“止血宝”,这一剂味道浓烈的口服胶囊疗效极佳,生产之初需要大量的制药原材----刺芥。捋着山羊胡须的姜爷把我们几个捣蛋娃召集到一起,神神秘秘地吩咐:碎崽娃子们,再甭满庄子疯跑咧,提上笼笼剜刺芥去,回来晒干交过来,爷给你们发钱呀!
这样的诱惑太奏效,我们一呼啦全都涌向了庄稼地、崖沟畔、山坡边,热也顾不上了,乏也不计较了,多挖些刺芥,多换些钱,麻溜奔向唱大戏的镇上才是最迫切的愿望。一时间,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喂猪草倏然间变成了宝贝,翠生生的一株株、一窝窝、一片片,显得那样可爱,那样珍贵,似乎都不扎手,也不讨厌了,微风中跳跃着跟我们摇着手,点着头,打着招呼,我们铆足了劲寻觅着,搜罗着,似乎小铁铲下镢出的就是一张张朝思暮想的毛票!刺芥本身就没斤两,加之药材部门要求是干货,因之装得满满,压得实实的一篮子刺芥,经过三伏天的大太阳炙烤,最后往往只剩下可怜的半斤八两,即便如此,我们接过薄薄的几张毛票后,还是满心愉悦,欢欣雀跃的,毕竟这是自己劳动所得呀。家长更是满意于我们的勤苦,见了姜爷远远就笑着打趣:天天等着吃你臊子面哩,没想到您老还真有点王法呀,把这帮野娃们全给治住咧!两个礼拜下来,一个个虽则都晒得黑不溜秋,但一趟趟送往姜爷家的干刺芥已经堆满了宽宽的巷堂与长长的房檐台。揣着厚厚的一沓毛票,我跟永锋、兵兵娃、文娟姐、宁宁姑等几个伙伴一溜烟就上了东崖,穿过周家庄,奔到郭家场,十来分钟就蹿到了益店。戏台大多时间在车圈村子中间,台下乌泱泱满是戴着草帽看戏的人,我们从人堆里钻过来又钻过去,似乎不把兜兜里那些钱消费在面皮凉粉凳子前,西瓜蜜桃摊位上决不罢休。压根不用担心回家受数落,那可是我们自个用铲铲剜来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气长得很,胆正得很!
尝到了甜头的我们,到了第二年假期,便主动去找姜爷联系“业务”,记得后来还收购过一次柴胡,我们只得跑得远一点,到姜中沟的山坡草地上和沟下林子里去踅摸,恩亮领着他的两个双生弟弟,如狼似虎,跟将军带着士兵一样不忘时时处处耀武扬威,可怜我单枪匹马又不熟悉路径,又急又恼,一不留神就踩空,人和篮子打着滚落向山沟,我只听见身后全是新当、亚潭、新华她们几个女孩子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响彻整个沟道,一棵歪脖子桑树挡住了我,恩亮嬉皮笑脸地来到跟前,不怀好意地问我:哎呀,怎么滚得圆的跟大西瓜一样!卡到哪里了?没撞坏哪吧?我一咕噜爬起来,推开他,一瘸一拐爬上沟畔。女伙伴们胆子小,看到我安然无恙后又惊又喜,跳着喊着帮着我找柴胡,一场生死边缘的虚惊须臾间就被抛到了哇呱国里……
糗 事
与益店联姻,还是曾祖母的功劳,她守寡五十载,拉扯祖父跟两个姑婆吃尽了苦头,受够了闲气。两个姑婆待字闺中的抗战期间,曾祖母就扬言:我家俩闺女,一个要嫁到镇上,一个要嫁到县上,我走到哪里都有个歇脚处么!后来的结果证实曾祖母所言不虚。大姑婆在三十年代末嫁到了益店镇上的车圈,姑爷白玉堂,是个有棱有角,能说会道的干练人,白家祖上家大业大,系晚清名士白岫云的后裔,白氏乃光绪壬寅科(1902年)举人,亦是民国时期益店地区最负盛誉的文人,知县田惟均(兴平人)仰慕其学养,放下日本早稻田大学高材生的身段,恭恭敬敬邀请这位前朝遗老领衔纂修县志。白岫云与同时代的唐百龄、薛成兑、王文绣等岐邑名流私谊甚笃,酬唱吟和,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文,其中他从益店东南方的车圈家里出西门前往县城,路过龙尾沟时写下的五绝“午抵龙尾沟,一泉平地涌。东风冻未解,此泉波先动”一诗,被收入民国《岐山县志》,成为岐山八景之一“龙尾春波”近百年来最形象最质朴的写照。白府虽在后期家道中落,但毕竟有厚实的底子。大姑婆嫁到车圈不久,曾祖母冒雨头一遭去看望,进得厅堂,亲家母彼此寒暄一番,对方便开始絮絮叨叨历数起还是新媳妇的姑婆的诸多不是来。曾祖母沉着性子听完后,不露声色,起身近前,“啪啪”两巴掌就把堂堂白家的主事太太从太师椅上打翻在地,未待其明白过来所为何事,便已撑着油纸伞昂然出门,驻足街房前朗声说道:你白家媳妇白家人,管教不好却与我说!欺负我寡妇家家不是?一时“上门痛打亲家母”的闹剧竟被传为美谈,都说怪道人家周老太动手哩,人家骂得有道理,打得有气势么!
益店北街的姨婆家,每年总要去几次。那会儿亚哲舅舅还没有小孩,姨父爷跟姨婆把我“狗娃猫娃”的宠着。每次去,除了姨父爷在镇上开的招牌美味“张老三羊肉泡”美美咥一顿之外,总有一大堆零食吃货专给我留着,过年时,往往能领到二老大票额的“坠命钱”。那年正月下雪,别家亲戚陆续离开后,姨婆留下母亲在里间炕上拉家常,我则钻进了亚忠舅舅的小房间翻腾,在他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大堆唱戏用的物件:黑面白底的棉靴子、修长斑斓的野鸡翎,缀满毛蛋蛋的帽子,似乎还有木质的刀剑等道具,我喜欢的不得了,蹬上靴子,戴上帽子,一个人在房间杀啊冲啊的撒欢。后来亚忠舅舅进屋来,没有训斥我,也没多说话,只是默默收起那被我搞得乌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件放回原处,似乎很珍视,母亲告诉我舅舅在益店戏校学习过一段时间,难怪他有一身令我羡慕的劈叉踢腿的好“功夫”。那天傍晚,往常送我们回家的亚哲舅舅有事出去了,姨婆便让还是个毛头小伙的亚忠舅舅送我们,我扛着姨父爷专门从街道给我买来的一整根甘蔗,坐在摩托车前边,左顾右转的动弹中,挡住了舅舅的视线,在益店变电站那个路口拐弯时,摩托车重重地摔倒在了路边的草丛……甘蔗被轧成几段了,耳廓被擦破了一点皮,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手里的吃食让我心疼,我一截截捡拾来甘蔗抱在怀里,冲着一脸惊悸的舅舅,咧开满是因为吃糖过多而被虫蛀的“豁豁牙”大嘴嚎啕啼哭,母亲拽着我劝道:行了行了,都满嘴狗屎牙咧,还成天猫吃糨子在嘴上挖啦啦哩!第二天便有小伙伴围着我包裹药棉的耳朵问长问短,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手里的一截甘蔗,眼馋的他们吃不到后便悻悻地齐声大喊:豁豁牙漏气儿,吃他舅家臭屁儿!我便又一次咧着嘴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如今,我们隔三差五总要和朋友去益店街道吃一回羊肉泡,姨父爷已于几年前身染沉疴并溘然长逝,称他“三爸”的侄子张海明在街道药材门市部西边开了间小馆子,把老张家羊肉泡的声名又重新给树立了起来。勺下功夫,嘴上东西,说白了靠的还是碗里的味道,他人精明,会做事,又热忱,关键是两口子也能下苦,天天架个黑老锅,支个长案子,摆三五张小桌,羊肉现切着,煎汤翻滚着,亲热地吆喝着给大家添汤加肉,走到西门口就能闻到他家羊肉泡的香味,把个益店周边乃至蔡家坡、凤翔、扶风等地的人全都招惹到了镇上,生意好极了。我每次找个角落坐下,要了饭静心等待,看着他熟练地忙活着,就不由自主会想起那个姨父爷围胯玩耍的我,那个仰着脸朝亚忠舅舅嗷嗷大哭的我,那个被姨婆摩挲着脑袋“蛮娃蛮娃”叫着的我……
乐 事
很喜欢上学时候的体育课,益店西门外拐个弯,顺着公路边就能长驱直入到操场。体育课老师大多数时间会让大家自由活动,我们几个便能撒丫子溜到镇上去逛街。
常常是体育老师“嘀嘀嘀”吹着哨子吼叫我们的名字,我们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只是跑,至于下课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或者拉到操场惩罚,就全然不顾了。偶尔有几次体育课,童老师还是贾老师组织我们跑步、做操、器械锻炼,对于身体孱弱的我了而言,这都是了无兴趣的事,那次扔铅球,我望着地上毫不起眼的圆球,心想这也太简单了,自信满满地蹲下去,却死活拎不起来那沉沉的黑疙瘩,引得同学捧腹大笑,佐臣更是打着口哨鼓倒掌,窘得我只能憋着一口气,狠狠一把推出去,结果铅球从后背滑落,拉伤了右胳膊,差一点砸到脚后跟,实实吓坏了体育老师。
敏侠同学更是厉害,一边跑步一边跟身边闺蜜说话,生生撞到了篮球架旁边的铁柱上,她的确坚强,不哭也不喊,双手抱着头半天不起来,所幸并未挂彩,但却因之获得了“铁头”的雅号,被亲昵称呼到现在,事后男生继续编派演绎,说敏侠把那钢铁栏杆硬给撞得凹进去一大块,弯曲得简直惨不忍睹,学校请人修复花了好几百云云,并煞有介事地要求敏侠出这笔工钱,气得她满教室撵着几个男生捶打。
还有个奇葩哥们李某,官庄人,很聪明,很顽皮,玩体育器械太投入太用力,欢势过了头,“噗嗤”一声,哗然一片,女生更是吱哩哇啦地尖叫着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但见裤裆从他胯下扯到了脚面,一向霸道威风的他立马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两腿紧紧并拢在一起,两手牢牢捏着裤边,顺着墙角慢慢向前挪动,不仅要遮护好随时都有可能“春光乍泄”的下半身,同时还要高度提防伟东、晓辉、满仓、维刚等人冲过去再次撕扯扒拉。看着他可怜巴巴向红着脸的女同学索要扣针的猥琐样子,我开心极了,解气极了,哼哼,你不是很牛吗?你不是很凶吗?居然也有今天呐!只可惜那会儿没有如今手机拍照这类便捷的家当,否则,留存住今天已是长安大学副教授的这位兄台青春时期的光彩瞬间,那该是一件多么值得回味的事情呀!
张博群老师那时候很年轻也很美丽,大约刚刚毕业,也就二十来岁,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同学们特别喜欢她。她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谢冰心、朱自清、郁达夫等名家作品也就是那会儿由她一篇篇推介给我们的,有时我常常想:自己真正爱上文学大抵也就是从那会开始的。她在班会课上总会安排我们分角色朗读经典文章,歌剧《白毛女》选段的演绎就是她现场点名,由我跟张鹏、张娟云等几个人完成的,清楚地记得,我念白:喜儿上场,娟云便按照作品内容羞答答地喊了一句:“爹……”,声音虽不算大,但全教室的同学都听得清清楚楚。扮演杨白劳的班长张鹏喜滋滋地高声回应着“哎-----”,那一嗓 54 29072 54 15791 0 0 3965 0 0:00:07 0:00:03 0:00:04 3964夸张的长长拖音,那一脸名正言顺占便宜的得意表情,乐得大家前仰后翻,羞得娟云用书捂着脸,半天接不上后面的话语。多年之后,我有幸跟《白毛女》的作者贺敬之老先生数次通信,眼前总会浮现出当时的场景,我便将在益店西中的那堂课的经过原原本本汇报给了贺老,我想,他一定会非常开心于自己的剧作带给青年一代那么深刻的影响!
植物课是枯燥乏味的,可是年近花甲的令克功老师在讲台上连写带画,兀自入迷,自得其乐,台下的同学恹恹欲睡,死气沉沉,谁在乎这不计入总分名次的副课呢!要么做主课作业,要么看课外书籍,根本没人理会老人家的苦辛。娟云同学这时总会趁着令老师转身写字的一瞬间迅速掐一块馍,手法老练地揉进嘴里,咀嚼两下,未及下咽,估摸着老师要转身了,便立马停下,鼓着腮帮装作若无其事,老师阅人无数,啥没经见过?撂下课本就奔过来了,靠在娟云桌子跟前,瓮声瓮气地吼道:你吃!学生们哄堂大笑,老师转身上台,接下来,娟云依旧往嘴里塞着馍块,令老师转身时盯着她又是一句:你吃!反反复复,几乎成了植物课上一大笑料。至今娟云偷吃馍馍的那股执着劲,你说你的我吃我的的那副淡然样,令老师一遍又一遍的规劝提醒的腔调,犹历历如昨,声在耳畔,景在眼前,那是带着泪水的微笑,是温馨又伤感的记忆啊。
痛 事
我在十七岁之前不会骑自行车,那是缘于在益店上学时,学校曾经开过一次全体师生安全大会,明令所有学生上学及回家一律不得骑自行车。那是因为,我们同级的一个校友,益吉店的王同学中午回家吃饭,骑车行至农贸市场北头的十字路口时,被迎面而来的卡车撞倒罹难。花骨朵一样的小伙眨眼间说没就没了,看着跟他同宗的瑞妮同学趴在桌子上哀哀抽泣,大家也纷纷陷入悲痛的阴霾中,一连好几天都缓不过神。但是不幸的伤痛并不因人的谨慎抑或恐惧而消减。我们在结束中学生涯时,也永远失去了亲亲热热三(4)班大家庭的一员----军梅。
军梅是益店永新人,长得很娴静,很清纯,性子也很绵柔,从来不高声说话,银盆大脸,极具福相,梳着粗粗长长的两条麻花辫,扑闪闪的眼睑处有一颗醒目的大痦子。因为个子高一些,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曳曳,她一直坐在教室的后几排,下了课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几年下来我们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可她冬日里静静走过教室门前的雪地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永远记得:双手抄在手工缝制的统袖里,白围巾一圈又一圈缠绕在脖子上,遇到同学时也不多言,微微颔首,嫣然一笑,飘然而过,像极了《红楼梦》里的邢岫烟。我多次看到她放学后从布书包里掏出一个馒头,里面抹了厚厚一层油辣子,一边埋头看书,一边默默吃着,从不会制造出招人目光的响动。军梅是个内秀的女孩,文采一如她的性情,内敛而不张扬,这是许多同学不曾注意到的细节,我几次看过她没有被曹老师讲评的作文,打心底里佩服她的才气,当时班上能写文章的彩虹、张鹏、海峰、娟妮等,包括我在内,都不是军梅的对手,我一直坚信,即便是今天,若军梅在,若军梅还在坚持写,这个文学圈里不一定有我什么事!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女孩,在那年益店中学的考场上下来就病倒了,握着重庆发来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望着医院“胰腺癌”的病历诊断书,她无助又无奈,伤神又伤心,不语又不甘,我不知道军梅在最后的日子里有没有一个人偷偷啜泣,是不是一个人饱受病痛的折磨,是不是天天备受寂寞的煎熬,我们在益中贾老师家的床上与伟东、恩亮、晓宁等人促膝追忆,倾听曾去探望过她的娟云哽咽着的诉说,我们不寒而栗,我们久久沉默,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带给生者难以名状的痛,我们虽没流泪,但内心早已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命运捉弄人,初三代我们数学的王恩录老师又倒下了,其身体垮掉的致命原因在于他超乎常人的烟瘾,他时时刻刻都在叼着烟,每每在黑板上写字时,我们都能看到他右手食指与中指上半部分被熏得焦黄发黑,远远走过来,几步开外都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烟草味。我那时偏科严重,数学成绩极差,屡屡考出令他尴尬的分数来。但是王老师从来没有在班上当众批评过我,只是在一次我代替请假的学习委员去端作业本,他斜倚在床头抽烟,皱着眉头轻声说:要下功夫哩!疲惫的声音里,既有殷殷期望,又有深深关爱,但我知道他也有恨铁不成钢的一丝丝失望。他讲课很卖力,条理极清晰,逻辑也缜密,表情更生动,属于那类讲起课来连吃带喝的风格,也是几年里留给我们印象最为深刻的老师之一。我离开学校在外继续就读时,传来了他因肺癌化疗的噩耗,西中师生自发为他募集医药费,我当即与恩亮、宏伟、彩虹、亚娟、秀萍等学友通信,从生活费里挤出一点点心意来,连同我们真挚的祝福寄回了益店,尽管不久恩师就与我们永别了,但他一定欣慰、一定开怀、一定骄傲,他的学生娃们正在一天天长大、成熟、懂事……
杂 事
从西中校门口走到东门外,行人稀少时也就十分钟左右。走读的我仅仅在镇上留宿过几次。初三那次模拟考试,按照成绩名次排座位时,我跟军辉成了同桌,离开才坐了几个月的宏伟。之前我一直跟个头相当的亚儒坐头排。我很不情愿,也很不高兴,一则因为没考好,再则个头太小,前面大个挡着,看黑板时吃力,我便扔下书本去了教室外面散心。等我返回时,军辉用他的军绿布书包装了不用的书本,绑在我座位上面,足足高出了好几公分,坐上去也跟加了垫子一样舒服,我这才回头看了看这个瘦瘦的哥们,大大咧咧的他居然如此细心!
军辉的父亲在益店水管站上班,那次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去他那休息,我没带作业本,他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教案本给我,棕色封面写了“少先队大队部活动记录”一行字,但没有启用,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初二时的体育老师军孝哥的笔迹,后来这个本子被我用来记录写作过程中的重要辞句及见闻笔录,密密麻麻写满了我一路走过的青春痕迹,时至今日,仍在沿用。那回也是我第一次于夜里穿行于人影寥寥的街道,兽医站东侧的喇叭里正在播放着姜育恒深情款款的《梅花三弄》,春日的晚风吹到脸上,暖暖的、酥酥的、痒痒的,夹杂着果蔬及吃食刺鼻的混合气味,南北两排的店铺早已打烊,道旁昏黄的灯光把三三两两的学生身影拉得老长老长,东门外通往省城的西宝线上,偶有货车疾驰而过,一次次卷起漫天尘土,持续的喇叭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也记不清是多少次了,我拿着青霉素药盒,站在充斥着刺鼻药水味的注射室排队打肌肉针,听着哭天抢地的孩子呼喊声,心里真是烦躁得要命。我也看到了趴在床上针灸的曹德荣老师,银针正颤颤巍巍地在他后背上跳跃,老大夫还继续将银针一根又一根捻进他的身体,德高望重的曹老师微闭着眼睛,痛苦地呲着牙,喉咙间不时传出轻轻的呻吟……那场面恐怖极了,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后背也同针扎般难受起来,热汗涔涔而心跳怦怦,顿时感到自己屁股上才挨那么一针是多么幸运的事。从中街卫生所出来,校园广播里正在播放着熟悉的眼保健操音乐与口号,顺着校园东南侧的商店小门进来,穿过聚精会神做操的学长身旁,一瘸一拐走进初三(4)班的教室,我无意于引起大家关注的目光,但我孱弱的体质往往博得太多的怜爱,雷星梅老师的殷殷叮咛,本班同学的切切询问,都像三月的暖阳一样温慰着我,感染着我,一路陪伴着我。
不过,心有余悸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曾忧心忡忡:万一哪一天颈椎变形或者神经麻木了,会不会也要被残忍地摁在那一张窄长窄长的床位上,伏在那一方雪白雪白的床单上,在没有任何麻醉措施下,活生生,眼睁睁地被刺入一枚又一枚硕大的银针……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真的想多了!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王英辉和徐岳老师在一起
王英辉,岐山益店人,15岁开始发表文章,迄今已有200余篇作品见诸全国各级各类报刊,先后获奖十余次,参编文学书刊60余部(期),著有《桃花悄悄红》《百年沧桑》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省楹联学会理事,宝鸡市楹联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看今朝》杂志副主编。宝鸡市青联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