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白雀
家乡有白雀
张永乐
朋友问我家住哪儿,我说蒲村,他一脸的迷茫:“噢……”我又注解道——白雀寺下,他的双眼立马睁圆:“真的?!”看来,还是白雀寺的名气大。然而,家乡那只“白雀”是我一直渴盼相逢的梦。
“白雀鸣翠苍柏荫”,也许那座以瑞禽“白雀”命名的寺院本来就是神奇的造化,那片四季苍翠的松柏林,更是将无数心怀梦想的红男绿女深深地牵引。初夏时节,迎着乡野的清风,循着松柏的幽香,我再一次踏上了寻觅“白雀”的山路。
一路走来,满眼尽是五月大地丰饶的图画。远远地北望,东西绵延的群山唯有那一处山势缓缓地凹陷了进去,一座灵巧而葱郁的山头却从中舒适地攀爬了上来,山林上空浮起一层如雾似霭的云气,我知道“白雀”的家就要到了。沿着林间小道曲折前行,啁啾的鸟鸣一直将我迎接到了寺院的正门。
还是那一座古朴的院落,精致小巧、整洁素雅,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婉约可人。仿佛时光已在这儿停滞了好多年,只留得草木在晨钟暮鼓的召唤下潜心滋长,幽静的青山将其养育得个个性灵丰足。三公主殿前的那棵古柏最为神奇,整个树身扭曲着向南倾斜伸展,坚韧的纹路给游客把自己的故事一讲再讲。
还记得那年第一次来寺院,就听得法师有言:“妙庄王的三公主妙善曾断然离宫遁迹佛门,选择此地苦苦静修。她为救苍生于苦难自断手眼,这座神殿便是为供奉这位千手千眼的菩萨而修建的。你们瞧——这棵倾斜的古柏就是她最忠诚的信徒。”我用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麻绳一般的树身纹路,惊讶之余不忘心中的那个疑问:“咱们寺院里的白雀呢?”谁知,法师眯缝起了清澈的双眸,摆动着宽大的僧服衣襟,在爽朗的笑声中走向禅房。
剔除了俗世节庆的搅扰,初夏的寺院显得格外宁静。清幽的山风拂过脸颊,殿宇飞檐下的铜铃轻轻摇动,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梵音。我又一次抚摸着眼前这棵古树的身躯,抬头仰望这片墨绿斜刺而上直指湛蓝的晴空,心中再次震撼起来。且不去管它曾为修建三公主的殿堂,如何神奇般地让出了身位;单是这一道绝妙的生命景致,就足以令世人敬仰万分!我疑心,那只我未曾谋面的“白雀”定然见证了发生在这里的奇迹;也说不定那妙善公主的斩断尘缘、遁入空门,与它的指引亦有关联。
为了解开心中的谜,我也曾查阅过相关资料,关于“白雀”的记载却少得可怜。史书曰:“白雀呈瑞,素羽明鲜。”(《晋书·乐志下》)诗有云:“嘉树白雀来,祥烟甘露坠。”(前蜀贯休《上卢使君》)医书载:“又有白雀,纬书以为瑞应所感。”(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禽·二雀》)这些零散的断句,只能印证“白雀”乃祥瑞的禽鸟。在动荡的十六国时期,后秦君主姚苌还将其作为自己的第一个年号使用了三年。因而长久以来,世人们守望它、期盼它、呼唤它,只是为了心中那些美好的祈愿。也许这只白雀现身一回需要太多的慧悟与机缘,所以年少轻狂时那次肤浅的发问,只能让德隆望尊的法师抖袖离去。
每次到来,我都要逐一瞻望寺院里的殿堂与佛像,大雄宝殿、藏经阁、弥勒佛殿、罗汉堂……虽然缺少了些名山大寺里的雄伟气度,可是这一处松柏沁香的古刹,依旧会让每位游客满载意外的收获。隐身密林的寺院远离了俗世的嘈杂,经年累月,风霜雨雪,静心凝神地修炼着。也许她始终坚信,灵巧与素雅正是自己最合适的妆扮。
位于山峰最高处的达摩殿是一定要去的。拾阶而上,石板路两侧的苍柏,已被虔诚的香客用红绳儿缠绕着系挂上了丝丝缕缕的引信,陡峭而曲折的的山路顿时多了几分意趣。迷醉于浓郁的松柏幽香里走走停停,耳旁不时传来禽鸟们欢乐的吟唱,我疑心那只白雀的身影就在达摩殿的兽脊顶端,前行的脚步不觉又加快了起来。长久以来,关于殿内为何只有石雕的菩提宝莲却无达摩塑像,成了每位游客进得殿来首个最大的疑问。已有过好多次问句到了嘴边,我都不曾开口,只是惧怕浅薄的惊疑再次惊扰了这方清净的圣地。想起了印度高僧鸠摩罗什在此译经广布佛法,想起了那只没有机缘便难得相逢的白雀,我的心头突然一亮:圣佛的仙踪不定,或许是最好的解释吧!
轻轻地掩上殿门,伏在走廊的栏杆上极目远眺:乔山脚下的沃野良田麦浪滚滚,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几处绿树环绕的村舍更是静美而祥和。很早就从祖辈们的口中得知,家乡盛产的紫麦曾作为贡品入京,如同那只白雀的声誉,名噪一时。此刻觉得,这些御用珍品的最初的生命种子,或许就是那只白雀从极乐福地衔取而来。
“算黄算割……”
突然,一只算黄鸟从达摩殿的屋脊上俯冲而下,越过我的头顶,越过层层苍翠的松柏林,向着山下田野滚滚的麦浪飞去,一路欢歌。就在此时,寺院里铜钟响起,雄浑的钟声久久回荡在幽香的密林深处……
噢——那只迎接丰收、催促家人的鸟儿,莫非就是家乡白雀的化身?!
张永乐,岐山县蒲村镇人,80后教育工作者,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工人日报》《陕西日报》《教师报》《作文周刊》《陕西农村报》《宝鸡日报》《秦岭文学》等刊物,多次荣获各级各类征文大赛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