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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学痴人祝喜堂

徐岳 岐山作家 2021-07-30

红学痴人祝喜堂

徐 岳

 

近日,学人圈子里都在谈论农民红学痴人祝喜堂,说他有两本专著一次面世,一本是《曹雪芹与脂砚》,一本是《石头记新论》。正当大家称奇时,朋友约我走访了这位“真隐士”。

他的家就在著名的古卷阿景区周公庙南的祝家巷,说声走一展脚便到。村里向阳人家,门前无不花枝簇拥,柿子闹红,而祝喜堂的大红铁门紧锁,两旁无花无柿,门口砖面无痕,倒略浮了斑斑绿苔。我心里思忖,如人所传,“真隐士”也!


祝喜堂老师与青年作家郑金侠探讨《红楼梦》


朋友敲了门,出来的当然就是祝喜堂,衣冠不整,貌却惊人——农民老汉!与学人无关,与学者更不沾边。寒暄之后,进了大门。他的房子倒足足够我们吃一大惊了!孔夫子搬家——尽是书。两个大书柜开着,满得能往出溢。靠书柜是个一头沉桌子,抽斗和下面的小柜柜开着,也都是书。书架上不用说,像似分类摞着。地上小桌桌上的书乱放着。床的一边还有张开的书。看样子,他正在翻他的家当。稍微一想,就更明白了,这是一个文人结束了一场“文字战役”之后,为开始下一个“战役”,正在“调兵遣将”。这时,只有这时,我们才把全部注意力投入到他窗下那张书桌上:摆着几摞摞白花花的新书。朋友说,出了书,给人不送,还要人要!祝喜堂和善地笑笑说,要,比送好。朋友问,为啥?喜堂说,说明我的书好,才有人来要。如有人掏钱,那就更好了!我们几个都笑了。祝喜堂的脸上,放着庄稼人诚实和学人智慧的光。笑过一阵,他给我们签名赠书,又是“指导”呀,“雅正”呀,乱活了一阵,我俩才捂摸着精美的新书问祝喜堂,你怎么会想起研究《红楼梦》?

原来,“我的童年泪水多于欢乐。可怜的母亲给人纺棉织布,父亲挑担卖柴,一家人勉强糊口度日”。他永远忘不了母亲在纺车声中,教给他的农村歌谣。母亲的启蒙教育,使后来上了周公庙初中的祝喜堂,爱上了唐诗宋词,继而入迷于写诗,再与心中火热的小青年,组织了“溪流文学社”。这帮热血小青年,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溪流里翻了船”,成了“反党组织”的成员。他遭受的抄家抄书之孽,给他带来两大祸害,一是被孤立,人见人躲;二是被剥夺了写作的权利。孤立,无异于把一颗钉子揳进人的灵魂,使人自卑孤独,难以自拔。他对剥夺他的写作权利,倒进行过本能的反抗,用笔名发了几首诗:《雷锋》《学习老三篇 》,但这无助于给他昭雪。只有文革后,他才得到法律上的平反,但仍不能消除人心里留下的有关他被“抄家”等等的阴影。为上学、当兵、招工一次又一次的“政审”过不了关。他绝望了,他大哭了。“我被窝死在农村里了,一辈子走不出我的旧瓦房、茅草屋了。”他开始寻找精神上的路,寻找灵魂上的大天地。他十四五岁时,先爱上了诗,后爱上了《石头记》,觉着《石头记》就是诗。人在绝望时,容易向后想,他又选择了《石头记》。这回读《石头记》像批书的脂砚一样,读一回,哭一回,笑一回。“曹雪芹一把辛酸泪,让我情不自禁,哭了30年,至今泪不干”。他读《石头记》与一般人不同,与脂砚同,用泪来读。所以,他称脂砚为“大姐”,这在《石头记》的研究者中恐怕独一无二。《曹雪芹与脂砚》一书的《序曲》(一)就是“写给脂砚大姐的”,而不是写给曹雪芹,原因就在这里。在祝喜堂的心中,脂砚也是《石头记》的作者。他像贾宝玉,把更多的同情给了女人。

我的伙伴又提出一个小问题:“这30年来,你读过多少遍《石头记》?”祝喜堂说,“我读过的版本有六七种。甲辰本,即1760年手抄本读得最多,不敢说倒背如流,但滚瓜烂熟是不成问题的。”朋友随即考了他一下,“听说毛泽东过去常说的“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是《红楼梦》里的话,对吗?”他回答道:“有一点点出入,是‘压了’,而不是‘压倒’。这话在八十二回,出自林黛玉之口。”朋友听后,惊讶得无言以对。

我说你的书真不少!研究《石头记》就要看这么多的书?他半开玩笑地说:“多乎哉?不多也。我买过上万元的书。书很贵,我爱买减价书。我交了几个图书馆的朋友,在西安、兰州、宝鸡还交了五六个卖书的大老板,他们都给了我很多实惠。真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啊!”我又说:“你一个人过日子这么多年(儿子在外地),把锅把灶,还要种庄稼,哪来时间写书?”他说,他坚持30年读《石头记》,30年记笔记,共记了十多部。这两本书稿都是半夜里写的,就是从笔记中整理出来的,“是我30年的心血”。

你墙上这些画像都是谁的?他说,大都是曹雪芹的,当然有脂砚的,那一个是史湘云的,那一个林黛玉的……我读读《石头记》,就望着这些朋友出神,与他们对话。我一共收集了一百多幅,墙上才能挂几个?我心里热闹得很,你向窗外望望,三棵核桃树,一块一块的菜地多美!他们不光能“喂我的头”(他把吃饭叫喂头),还能和我谈心。笔者在心里说,痴人啊喜堂!真是一个农民红学痴人!这样一位农民写的红学研究,绝对会是独一无二的。

临走时我们问,你今后有什么新的创作计划,他说写小说。写什么小说?他笑了笑,“万变不离其宗”。

在回周公庙的路上,我俩私下里说,只有尊重他的人,才能读懂他的书。《石头记》是“痴人”几十年的“伴侣”、“爱人”,不这么痴行吗?老祝是用命运写书评的,用诗写书评的。已有人说,他的书评,破了禁区,充满着独立见解。这正是:三十年熬夜终有明,红楼上点起“两盏灯”。

 
徐岳老师与文学青年在周公庙


徐岳,1939年生于岐山县蒲村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前《延河》主编。著有散文集《十七岁那年》,长篇纪实文学《任超传》。儿童小说集《小门长》获陕西省优秀图书奖,《生命山中历险记》获陕西省火炬文学奖,《山羊和西瓜的故事》获《文汇报》小说征文奖,长篇传记文学《胡兴元传》获陕西省“双五”文学奖。2012年以来, 主持编辑周公庙文化系列丛书, 已出版《周公庙的风花雪月》《长长的周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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