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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盖房

2016-11-05 郭鉴明 岐山作家

父  亲  盖  房

郭鉴明


仔细想想,任何动物都要为自己的住所忙碌——飞禽筑巢、鼠类打洞、猫科垒窝、猛兽寻窟,就连蜘蛛都要“奋不顾身”地将自己肚子里攒了几月的“钱丝”抽出来,毫不保留地织网布卦,让自己有一个适合的避身居所。人,也一样!

父亲一生在我们家里盖了八次房,但每次都是添椽加瓦一间间弥,就在那个三分五厘地上折腾了一生,但最后还是没有实现宽宅大院的夙愿。

六十年代初,父亲扶老携幼,千里回秦,祖籍岐山却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只好借邻家大姨家的房子住了下来。我们一家有了遮风挡雨的房子。




从我们住进大姨家房子的那一刻起,父亲就筹划着要自己盖房,盖自己的房——土壕里踏胡基(城里人叫脱土坯)、上北山割荆条、编笆、下南塬买椽、买顺水(城里人叫大粱)……一家人南征北战,忙个不停,因为我们心中有一个房子梦。料备齐了之后,要请村子的“大木匠”上手盖房,乡亲们一起动手,二十天后,三间房子就盖好了,我们家终于有了立脚之处,全家人好不快活。这是父亲第一次盖房。

随着我们兄弟的日益长大,三间房子显然住不下了,父亲又给我们在三间房子后面搭了一个草棚,草棚很小,吊了一个草帘子当门,村里的年轻人下工之后天天来聚,草棚里充满了欢乐气氛,我的笛子、二胡、口琴、就是大哥在这里教会的。父亲说草棚那是他第二次盖的房。

为了给奶奶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父亲又开始谋划备料,房前屋后的树都成了可用之物。东拼西凑,还是凑合备齐了“建筑材料”,但质量太差,用大工匠蔫牛哥的话说,椽弯的像个“牛膈头”,但在大汉爷和蔫牛哥两位大工匠的“错面不大”(差不多之意)的商量声中,奶奶终于有了一间过年时能贴窗花的房子了。父母亲很高兴,他们给老人敬了孝心。

渭北高原的年轻人一般提亲结婚较早,都是二十二、三岁就得办喜事,十三、四岁就有媒人操心提亲,不叫定婚,叫“占媳妇”。媒人都是势利眼。大小一理,就像现在的传媒一样瞅红灭黑,只会锦上添花,绝不会雪中送炭,当然,媒人也是要负责任的,在“三转一响”还未兴起时,看家产的主要标准就是看房产,看家里有几间大房。我们房子少,兄弟多,家底薄,隔壁两邻的同龄人都在今天看媳妇、明天瞅女媳,我们家却无媒人涉足。弟兄们都像枪杆一样站了一院无人提亲。父亲终于明白了无人提亲的原因——还是房子的问题。

父亲下决心发动“全家人民”,开始“否定自我,超越自我”,实行“二次创业”——将原来的房子拆掉重新盖房。

那个暑期,父亲经常骑自行车去几十里以外的蔡家坡,数天后的一个夜晚,父亲带我和三哥拉上架子车去蔡家坡拉木料,我们父子三人走了四、五个小时之后到了蔡家坡的一家农户,经过讨价还价后,一沓钱从父亲的手里依依不舍地交给了那个料主手里,我们装满了一架子车木椽,开始向回返。去蔡家坡时是空车,又是下坡,返回时却是实车,上坡,三哥架辕,我拉梢,父亲在后推着,齐心协力一路前行。我在回顾那天晚上的情景时曾写过这么一段文字:“夜,那个黑,天,那个热,坡,那个陡,路,那个长,车,那个重,都使我无法忍受,几乎撑不住,但我心中有个闪光的东西在诱导着我们,那就是我家全体成员心中的大瓦房”。

时间不长,五间崭新的大瓦房终于矗立了起来,其用料、其结构、其高度、其装饰都堪称一流,父母亲心里乐开了花。

房子盖起来了,但家庭结构出现了变化,大哥、二哥相继升学,招工出外工作并领回了城里的“洋媳妇”。五弟参军,我也参加了工作。父亲辛辛苦苦盖的房子不是少了,而是没人住了。我想,父亲在房子的问题上顽三顽四干了大半辈子,该歇歇了吧,没想到,父亲在我们休假回家时又“庄严宣布”:还要在屋前盖一座厦房。我们并没有和父亲保持一致,但父亲并不理会我们。

往后的日子,为房折腾的父亲,还是这里修修,那里补补,拆东叠西,还是盖了几次房。我每次回家,家里都有一个新面貌。我疑惑不解,父亲为什么要盖那么多房子?这个答案一直是在父亲病重住院时我才知道的,他说:我就要让你们兄弟几人每人有一间房子,这间房子就是你们自己的家,也是你们的根。这是做父亲的人的责任!

父亲在弥留之际,一直呆呆地望着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房顶一言不发,他可能在回想着他为房子奋斗的人生经历,他可能在想着这辈子他无愧子孙……

在我心中:父亲永远是伟大而平凡,忙碌而从容的完美父亲!我家的房永远窗明几净,坚固整洁的房!



 郭鉴明,岐山县青化镇人,西北大学作家班毕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原《宝鸡公关报》主编,曾在《宝鸡日报》开设“鉴明漫笔”专栏。出版有《反骗导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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