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难忘

武双安

2016年大年初一，带着老婆儿子，我前往西北大学桃园校区，给两位大学老师拜年，以了却我二十五年来的心愿。

刘邵华老师和刘树汉老师是夫妻俩。刘邵华老师大学的教务长，也是我学习和工作上的导师，对我特别关照；刘树汉老师是大学副校长，全校师生都很敬重他。

（图文无关）

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在边家村西北大学老校区的刘处长家里看到过一张刘副校长跟毛主席等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大合影。这张照片太令我震惊了，是我认识的人当中唯一一位与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朱德总司令等第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有过亲密接触并合影留念的人。我以此为荣，并且常常逢人就讲照片背后的故事，仿佛我自己跟毛主席有过合影似的。在去刘老师家的路上，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分别二十多年的领导和老师，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当年在校学习工作时的一幕幕在脑海里不停地闪现。

当年能留校工作多亏刘处长帮忙。我初中学过书法，高中爱好绘画，但只学到一些皮毛。上大二的时候，学校教务处急需一名能写会画的老师，我就斗胆到教务处毛遂自荐，没想到刘处长居然答应了。

就这样，我在学校教务处干了两年，学习工作两不误，学校按“勤工俭学”免收了我的学杂费。毕业时，没等我开口，刘处长已经为我办好了留校工作的手续，我名正言顺地由学生变成了老师。工作期间，刘处长一如既往，对我关照有加，时不时带我去她家开小灶，为我改善伙食；许多时候，刘老师上班过来，会给我带些好吃的，说我离家远，正在长身体，需要补充营养，还热心地给我介绍女朋友。

刘老师老伴俩

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西北大学桃园校区刘老师的家门口，便上前轻轻敲门。刘副校长应声开门，老人家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握手寒暄之后，进门看见一位满头银发、身材臃肿的老人背对着我们，坐在床头凝望着窗外，她难道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刘老师？我连叫了三声“刘老师”，老人家坐在那里，纹丝未动。我正在纳闷，刘副校长小声说：刘老师耳朵不好使，说话要大声一点才行。

我急忙走过去，拉住刘老师的手大声说：“刘老师好！我是小武，武双安，给您拜年来了！”

刘老师这才微微转过身来，满眼疑惑地问：“你是小武吗？我怎么不认识你呀？”

我笑着回答：“真的是我，我就是您的学生小武啊！武双安，想起来了吗？”

刘老师这才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笑着说：“哦!你真是小武呀！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想死你了！”

我赶忙解释：“实在对不起！刘老师，我来晚了！让您失望了。”正说着，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站在我身旁的老婆，也是泪眼汪汪，只有儿子在旁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刘副校长招呼我们在客厅坐下，刘处长亲手递给我们糖果吃，儿子却说，过年天天吃糖果，他不要。

刘副校长告诉我们，这不是一般的水果，是他的小儿子刘斌从美国带回来的，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让我们一定要尝尝。他还说，从边家村老校区搬过来已经十几年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150平米，是大儿子的，平时就他们两个人，让我们有时间就过来坐。

这时，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刘老师突然转身，问刘副校长：“这人是谁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刘副校长赶忙告诉老伴：“是小武，武双安，带着媳妇、儿子给你拜年来了！当然现在不能再叫小武了，应该叫老武了，儿子都上大二了！”

刘老师这才笑着说：“哦！我想起来了，是武双安来看我了，我太高兴了！总算把你等来了！你都有媳妇和儿子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我说，是啊，回想我们在学校的日子，一切还好像发生在昨天。

刘副校长小声告诉我，刘老师和他同岁，今年88岁，马上就90岁了。这几年，刘老师患上了老年痴呆，反应迟钝，记忆力明显减退，但对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听说我今天要来，一大早就坐在窗口往外看，连吃饭都不愿意离开窗口半步。

听到这，我又感动又惭愧。

刘老师平时胃口挺好，身体也不错，体重比以前增加了不少，就是耳朵不好使，记性太差，前边刚说的事，一转眼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腿脚也不灵便了，走路需要拄拐杖，虽然住在二楼，这两年却从未下过楼，外出买东西办事都是刘树汉一个人。刘邵华老师还有一个习惯，喜欢随手关门、关窗户，好几次把他刘树汉老师关在了门外，无论他怎么叫门，刘老师就是听不见……

我们谈话期间，刘邵华老师低着头，一个人在那里很认真地玩弄一张糖果包装纸，然后把它又撕成碎片，还时不时抬头冲我们笑笑。刘副校长也看见了，但他没有提醒，也没有制止，任凭刘老师自己在那玩。

看到在一幕，我心中五味杂陈。刘老师突然很认真地问刘副校长：“你不是说小武今天来看我吗？人呢？”

没等刘副校长回答，我赶紧拉上刘老师的手回答：“刘老师，我来了，在您身边坐着呢！这是我媳妇，那是我儿子……”

 “哦！你不是小武。小武没有你高，也没有你胖！”刘老师说。

我以前的确又瘦又小，面对曾经精明能干，而今年近九旬、老年痴呆的刘老师，我和老婆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儿子也感到很惊讶。

 “你们别见外，刘老师现在就成这样了，像个孩子似的，反复无常。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这句话一点没错！”刘副校长告诉我们，刘老师身边不能没有人，幸亏他这些年身体状况还好，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吃什么都不长肉。我明知老人家比以前消瘦了很多，却不敢实话实说，只好描淡写地说，有钱难买老来瘦，瘦了好，瘦了精神。

刘副校长告诉我：老校长刘烨先生1995年摔了一跤，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副校长苏莹老师这些年一直跟女儿生活在北京；后勤处姚处长患高血压，人也不在了；保卫处老沈年事已高，一直卧病在床……这些我大学时期的领导和老师，我的同事，自从我出了校门，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谁知许多而今已是阴阳两分，想见音容云万里，独留悲催在心间。

在客厅，我再一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老照片，急忙叫儿子过来，儿子一边看，一边用手机拍照，说他要发到朋友圈，让他的老师同学也看看。出于惊奇，儿子要刘校长给他讲述这张非同一般的照片背后的故事，只见刘校长端起一杯热茶，清了清嗓子，气定神闲地背靠在沙发上，左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慢声细语地开始讲述，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

刘副校长说，这张照片已经跟随他足足59个年头了。1956年，全国公安系统选调精英强将到北京中央人民公安学院（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前身）参加培训，旨在培养新一代人民公安战线骨干力量，时年29岁的西北大学保卫科刘树汉老师被选中，赴京学习一年。毕业典礼那天，培训班好几百学员受到了毛泽东主席等中央领导同志的亲切接见，并与大家合影留念。就是这张照片，因为里面有毛主席，“文革”期间红卫兵抄家，他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政治运动的纠缠，照片成了刘老师名副其实的“护身符”。从照片上，我们清楚地看到，前排中间就座的有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朱德总司令，以及邓小平、陈云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照片最上面一行黑底白字是“中共中央领导人接见中央人民公安学院第四期毕业生合影。”时间是1957年6月。

在刘老师家呆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我们一家三口与两位老人合影留念，留下了美好难忘的瞬间。刘副校长执意要送我们下楼，因为外面太冷，我劝住了。

出了楼门不远，忽然听见楼上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两位老师推开半边玻璃窗，正站在二楼窗口向我们挥手，我清楚地看到，刘处长的白发在寒风中飞舞，两位老人家高举着双手呼喊着：“武双安，下次来我们给你做好吃的!”我一边招手，一边答应着，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武双安，岐山县青化镇人。中国武术协会会员，陕西省武术协会青少年与学校武术工作委员会副主任，西安红拳总会副会长，中国武术网和《武术世界》文化传播杂志社副总编。历任陕西省武术院院办主任、院长助理、副院长、常务副院长；西安赵长军武术学院院办主任、院长助理、副院长、常务副院长、执行院长、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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