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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他评:李少君的《南山吟》(连载3)(总251期)

罗振亚相马 诗眼睛 2021-10-07

荐赏连载3



《南山吟》




《南山吟》


李少君

  

  我在一棵菩提树下打坐

  看见山,看见天,看见海

  看见绿,看见白,看见蓝

  全在一个大境界里

  坐到寂静的深处,我抬头看对面

  看见一朵白云,从天空缓缓降落

  云影投在山头,一阵风来

  又飘忽到了海面上

  等我稍事默想,睁开眼睛

  恍惚间又看见,白云从海面冉冉升起

  正飘向山顶

  如此一一循环往复,仿佛轮回的灵魂


诗评


罗振亚点评:



谙熟中国传统文化肌理的李少君,深受儒、道、释思想的影响,因此,他经常在对大自然和周围事物的凝思默想当中,探寻生命真谛和终极意义,“我在一棵菩提树下打坐/看见山,看见天,看见海/看见绿,看见白,看见蓝/全在一个大境界里/坐到寂静的深处,我抬头看对面/看见一朵白云,从天空缓缓降落/云影投在山头,一阵风来/又飘忽到了海面上/等我稍事默想,睁开眼睛/恍惚间又看见,白云从海面冉冉升起/正飘向山顶/如此一一循环往复,仿佛轮回的灵魂”(《南山吟》),诗人面对自然打坐、静观,玄想宇宙天地生灭相继、循环轮回的法门与奥秘,并通过自然景象的推衍和铺展,将诗情与禅意嵌合起来,使视线所及内化为心中所感,融汇于“心无所得”、“缘起性空”的佛性体验之中,从而营造了一个空灵、飘逸的大自在圆满之境。另外,像诗人的《朝圣》、《落叶之美》等诗作,也都秉承了情境交融、虚实相生的诗学旨归,禅悟大自然的意趣、玄机,那沉静、高远的形而上冥思,实现了对生命与死亡的超越体认,对存在与永恒的神性参悟,从中我们不难窥见诗人摆脱世俗的羁绊,追求闲淡、宁静的人生理想。




附一诗一评:


《读李少君〈抒怀〉与“草根性”》 

  

  

   相马

  

  

   当今中国,李少君先生是我所敬重的几位诗人之一,他旨在开辟现代汉诗自新之路的“草根性”诗学理论和诗歌创作实践,具有非凡意义。

   中国新诗的“西化”历程,理应反思、理应自我批判。一些著名诗人的诗作,甚至普遍推崇的代表作,只不过是一个英国诗人或一个俄罗斯诗人,总之是一个“诗歌洋买办”在中国发出的声音,决不能称之为“华夏之声”。如果把他们的诗歌放入《英国现代诗选》或《俄罗斯现代诗选》,总之是《西方现代诗选》,谁能甄别出有何不同?

   我愚见,诗坛上,各式各样的“口号”或“主张”层出不穷,就是对“全盘西化诗歌”的种种抵抗。虽然有失偏颇,但深刻地反映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与要求,纯正的“现代汉诗”,何在?

   诗评家们,显然准备不足,不是拼凑就是照搬西方现代诗学理论。殊不知,诗歌(文学)是语言艺术,语言的最高存在形式。对诗歌的评论,只有从心理和语言的层次同时展开,批评才可能合理的。汉语是一种象形文字,无论字、词、句,都具有“音、形、义”,而且三位一体。试问其它语言有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一个字,一个音符;一个词组,一个音节;一个句子,就是一个乐句。汉语诗歌,诗乐同源。诗是唱的、至少是吟的,而今,有多少新诗做得到?

   以我观物,“杨柳依依”;物亦观我,“雨雪霏霏”。 “汉语思维”——“物我”之间的比衬与统一。“依依”——作何解?“霏霏”——作何解?然而这辞别…;然而这思念…。

   杨柳依依的形态,何尝不是难舍难离的情意?雨雪霏霏的气象,何尝不是怅然思人的情怀?

  

   

  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

  

  我呢?只想拍一套云的写真集

  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

  (间以一两声鸟鸣)

  以及一祯家中小女的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

  

   

   《抒怀》,一首纯正的现代汉诗,不因其短小,而忽视了它对当代诗歌创作的典范意义。李少君先生的“草根性”诗学理念,由此可窥见一斑。

   理想,什么是理想?如果它对于一个人短暂的一生,遥不可及,那它就是一个梦、一个乌托邦,或可说,它就是一种信念、一种信仰。

   诗人说:“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他说,“树下”,象拉家常似地谈起,理想不再是“凌空虚蹈”的、“大而无当”的,他对待“理想”以一种“矫枉”的、平常的姿态谈起。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这是一种务虚的理想。而“我呢?只想…”,是“只想”表达出生活的日常愿望,“拍一套云的写真集”,也就是留下“云的”足迹,仅仅是云的足迹吗?“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仅仅是“窗口的”吗?“间以一两声鸟鸣”,为什么鸟鸣?

   诗歌的解读,很难,难在诗人在诗中的沉默,然而,恰恰是他的沉默唤起了读者的想象、个我性的体验。即如“云的写真”、“窗口的风景”、“一两声鸟鸣”,从天空到大地的物象,也是心象,他点到即止。我不免想说,即使“人生若浮云”,我也是真实地活着、洁净地活着。我不免想说,窗口的风景是美的,我歌唱,象鸟鸣一样。

   “我”爱家(院子、木瓜树、小女)、爱“家中的小女”,给她画“一祯…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独立成节,我想见,诗人正含笑地对他的小女说;“你这个小木瓜”。呵呵!

   日常性、平民化、人性化是李少君先生创建的“草根性”诗学理论的重要内容之一。

   一首《抒怀》,将传统物象如山、水、云、窗口、树…,通过动词意象如立、写、拍、画…,营造出安详、平和的意境,表现出一个现代平民的生活愿望、生活景象和他的爱。从虚写到实写、从你到我的比照、从远如天空的云到近如小女站在院子里…生活空间的层次性,诗人匠心独运。

   “树下”(仄仄)、“我呢?”(仄平)、“当然”(平平),由外而内(从你到我),由远及近(天空的“云”到大地“窗口的风景”到家“小女、院子”),引领三个诗节的开头。而每一诗行的末字,都以“仄”声。汉语是优美的,《抒怀》也是优美的,那音韵、那节律涌动着读者的呼吸、心潮,《抒怀》是一首有“根性”的、纯正的现代汉诗。

   李少君先生的诗歌和“草根性”诗学理论,走的是一条“化西方”的、复兴汉语诗歌传统的道路,所以,我敬重他、拥护他。





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

  

   我呢,只想拍一套云的写真集

   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

   (间以一两声鸟鸣)

   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

  

  这首诗的标题是《抒怀》。它自然让我们想到,《论语》中那段“吾与点也”的著名典故。一日,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名同学陪坐在孔子老师身旁,孔老师问他们各自的志向。子路当仁不让,说要去治理一个内忧外患的大国,三年可使民众有勇气,并懂得道义。冉有低调一点,说我去治理一个小国,三年可使民众富足,礼乐教化则要另请君子实施。公西华平时成绩中等,他说,我愿学习礼仪,做个小小的司仪算了。成绩优异的曾皙(点)同学一直在旁边鼓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孔子只好点名让他回答。曾点站起来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我的志向是,在暮春三月,穿着新衣,约上朋友,到沂水边沐浴,登舞雩台临风玉立,然后咏歌而归。孔子感叹道:“吾与点也!”

  少君大约是跟几位朋友友在一起,他们也谈理想。有人说,要为山立传,这是仕者之志;有人说,要为水写史,这是智者之才。少君怎么说呢?他颇有曾点之风,曾点说了三件事,穿新衣,约朋友,出外游玩。少君也说了三件事:拍一套云的写真集,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还要画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

  我们来看李少君是如何在短短7行诗、3个自然段中,将自己的诗情推向高潮的。第一段两行是铺垫,“树下”起笔,言明地点在其次,渲染气氛才是真。“为山立传,为水写史”不涉政、商以及其他社会事务,可见是文友相聚。“你”不见得是单数,完全可能是“你们”的缩称,因为后面“为山立传,为水写史”将内容丰富了。诗歌就像魔术一样,你可以想象这是一次两人谈心,同样可以模拟一场曲水流觞式的群英之会。

  “我呢”,话锋一转,诗歌直切主题,但表述极为节制。“只”字非常重要,是后面诗行的引领者。

  三件事,第一件用了一句:“拍一套云的写真集”。“写真”二字不仅将云拟人,更以云的天然姿态而反衬诗人的闲情逸致。不在高原、极地那样的特殊地区,有没有只跟云拍照的摄影家?有,诗人就是。

  第二件事用了二句,“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此句颇堪玩味。诗人真能“画”吗?不见得。我以为,诗人只是站在窗口看风景,用眼睛在“画”,因为他接下来说“间以一两声鸟鸣”。诗人本来只是在看,他要说成“画”,你也可以理解成他能“画”,在纸上画出“一两声鸟鸣”,谁看了不心动?这又是诗歌的魔术。

  “间以一两声鸟鸣”这句括号打得极好,它首先让诗歌有了画面感,小小的括号真像一两声鸟鸣呢。其次,它改变了诗歌的节奏,让诗歌慢下来,以迎接后面的最高潮。

  第三件事也是两句。少君让人出乎意料、最见匠心的地方是,他将这两句跨段。“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巴在上一段,尽量轻描淡写,尽量柔声曼语,尽量不动声色。在武术中,这一招叫“缩拳”,把拳头缩回来,是为了再打出去时更加有力。果然,少君出拳了。

  最后一段,用“当然”将语调扭过来。“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结尾一句,举重若轻,似轻实重,“打”得人痴痴愣愣的。

  为什么诗人要选取院子里的木瓜树呢?其一,《诗经》中有“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样的名句,木桃也是木瓜的一种,站在木瓜树下,就是站在《诗经》中,多么富有古典的韵致。其二,木瓜是南方的常见树木,普通人家院子里都有。木瓜树喜爱阳光,既抗旱,又耐寒,适应任何土壤。这一句,其实饱含着诗人对“家中小女”的挚爱与期盼。

 



读李少君四首诗札记



抒怀

树下,我们谈起各自的理想

你说你要为山立传,为水写史

 

我呢,只想拍一套云的写真集

画一幅窗口的风景画

(间以一两声鸟鸣)

以及一帧家中小女的素描

 

当然,她一定要站在院子里的木瓜树下

 

对宏达叙事的厌倦,只专注于自己的小我,即使是这样,也几乎难以实现,因为有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小女站在木瓜树下,几乎也是可遇不可求之事。代表现代审美结构的转型。是对传统理想的反讽和解构。

正如诗歌评论家张德明所言,即使对这日常的理想做起来也是很难的。需要太多不可控制因素的机缘凑巧。

此诗,着眼于自我内心的一个微小愿望,朝向自己的内心挖掘,几乎不怎么关涉现实。不绑架和依靠道德的力量,只靠着诗美显示自身,是当代诗歌“诗性”提升的一种尝试。

 

还有一个倾向,朝向纯诗,厌倦了诗的负载。

 

二十四桥明月夜

 

一个人站在一座桥上发短信

另一座桥上也有一个人在发短信

一座桥可以看见另一座桥

 

夜色中伫立桥上发短信的人儿啊

显得如此娇嫩、柔弱

仿佛不禁春风的轻轻一吹

 

这首诗的意思是,对“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反讽,也是对“在桥上看风景”的反讽。桥。本意在于沟通,人与人的“单子化”状态。

人使如此的弱,成为后工业社会的一个符号化的单薄的接收端。

人在自然面前,依仗科技的力量,变得征服一切的狂妄自大,在这里得到了消解。即使是一座桥能看到另一座桥的距离,也无知道只能借助于短信。除了这冷冰冰的电子之外,河畔的柳,明丽的流水,风和好听的鸟鸣,统统地简化掉了,或者这些根本就已经不再存在。

 

白鹭站在牛背上

牛站在水田里

水田横卧在四面草坡中

草坡背后

是簇拥的杂草,低低的蓝天

和远处此起彼伏的一大群青山

 

这些,就整个地构成了一个春天

 

作为实存的田园,已经是不存在了。作为文学的深情回望,还会常常发生。正因为没有春天,才常常回想春天,正因为没有田园,才常常怀念田园。

 

四合院

一座四合院,浮在秋天的花影里

夜晚,桂花香会沁入熟睡者的梦乡

周围,全是熟悉的亲人

——父母、姐姐和妹妹

都在静静地安睡

 

那曾经是我作为一个游子

漂泊在异乡时最大的梦想。

 

还得扣住现代性的转型。这种矛盾和悖论性存在。

四合院,是人的古典的精神家园,再也不可能了。每一个四合院都是一个美好的王国,这古典的情思,现在是不再存在了的。

 




诗人简介:


李少君,1967年11月生,湖南湘乡人,198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诗歌读本:三十二首诗》、《蓝吧》、《在自然的庙堂里》、《文化的附加值》等,主编《21世纪诗歌精选》,诗作入选大学教材及百年诗歌大典等数十种选本,并被翻译成英文、德文、韩文、瑞典文、塞尔维亚文等,多次应邀参加国际诗歌节,被誉为“自然诗人”。曾任《天涯》杂志主编,现为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委员,《诗刊》副主编,一级作家。

名人名言

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美》中所说的“美不是干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虚的手,却是发焰的心,陶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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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王恩荣(微信号:a1026874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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