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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他评:周所同《随意道来》(连载39)(总255期)

李黑等 诗眼睛 2021-10-07

荐赏

连载39

随意道来




《随意道来》


周所同

 

我是山西的一个穷诗人

写诗最初从说假话开始

在美丽的词汇里搁一匙主义

居然也能换到几包烟抽

近来常常莫名其妙

心里下雨似的忧郁

写这首诗时抽掉两包香烟

而一包香烟就烧去两天工资

 

我们国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头疼脚疼胳膊也隐隐酸困

红头文件的药方雪片般飞来

药房的窗户却总是星期

疼痛依旧疼痛

甚或忘了病在哪里

 

权利欲如横流的洪水

卷走车轮旁流汗人的谷穗

人们叹一声风雨不调

却很少抬起头

看看是什么东西作祟

 

盖校舍一枚公章跑了三年

某些挂屁帘的小孙子  居然

分到十八年后结婚的房子

这世道不能说不怪

见惯不怪便普通了心境

日子一天天捱了下来

如破布纳了许多补丁

 

公仆们的“蓝鸟”在大街上来去

留下主人等五十年的班车

站牌只好铁青着脸

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

等车成了很耐心的话题

而路突然平坦的坎坷

 

老会议坐在老麦克风前

炒一盘马克思让你辨证个没完

会后是必须去唯物的

从麦克风到铜火锅是流行哲学

而为了现代化速度

当然必须从桂林飞到大连

 

通天的子女远洋镀金去了

也有留下来做官捎办皮包公司

最近就有人来山西套购硅铁

一个条子批走几十万元

真是腐败的可以

拍马屁练成了太极神掌

好在上面有所觉察

但不知最终敢否查办

 

一边是庄严的工作

一边是荒淫和无耻

我们就活在这样的世界

不打碎什么就很难建立什么

只是打蛇要先打头

不要揪老百姓的辫子

他们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双手

去侍弄多灾多难的土地

 

补屋漏要想想梁栋是否歪斜

抹墙泥要看看柱石是否坚实

任何遮掩都会埋下祸根

殃及之处不仅仅是鱼池

翻开割肉补疮的典故

哭一声祖先

我们正面临忍痛思痛的时候



诗评


1、李黑点评:


随着岁月流悠,有的诗作昙花一现,有的诗作却使人越诵越新。诗人周所同的《随意道来》就是其中的佳作之一。《诗刊》发表这首诗已愈三分之一轮甲子了。今天读来,仍觉它像刚出炉的铁流那样鲜艳、奔涌、和灼热。关于诗歌的新意之论,自古有之。金朝元好问评陶渊明的诗,说“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这里强调的是炼句炼真。宋代范晞文对蔡琰的诗评价说,“词宣乎心,怨而怒,哀而思,千载如新”。这里强调的却是炼心。而《随意道来》可谓是达到了炼句、炼真、炼心的传神火候。

捧卷吟诵,真淳沁心,自不必细研。炼句,不得不赞。“写诗最初从说假话开始/在美丽的词汇里搁一匙主义”。句子情理交融,把诗爱者刻画的惟妙惟肖,富于反思性与启迪性。“红头文件的药方雪片般飞来/药房的窗户却总是星期”。句子鞭辟入里,富于暗讽性与警箴性。以及“公仆们的‘蓝鸟’在大街上来去/留下主人等五十年的班车”,“一边是庄严的工作/一边是荒淫和无耻”,“补屋漏要想想梁栋是否歪斜/抹墙泥要看看柱石是否坚实”等警句,莫不精彩绝伦。佳句之多,是文本的华表;而佳句之纯,则是文本的精华。诗人沙里淘金,价值可及;并非是星里淘金,云里雾里。

炼心,是《随意道来》最大的特色。人们常说,诗要有担当。这一首诗不仅担当着诗艺匠心,而且担当着家运国途。“翻开割肉补疮的典故/哭一声祖先/我们正面临忍痛思痛的时候”。较之龚自珍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更彰显出炎黄子孙的匹夫之责与爱国之心。

好诗如酒,越陈越香醪。那么,什么样的诗才好呢?台湾诗人白灵已经道出了好诗的艺术底线。他论诗说,“不应该有只是玄奇的装饰癖,那是不永存的”。《随意道来》保持了这一底线,且登上了峰巅。


2、愚夫点评:


    二十几年过去了,周所同老师的这首诗,一点也不显老。

    时至今日,诗中描述的种种病症,痊愈的一种没有,发展、转移甚至恶化的比比皆是。治病的药方子开了千百种,见效的寥寥无几;有好多种药至今还只是在纸条上写着,药,根本抓不到,或者,原本就没准备去拿,只是开着玩的。

    正如诗人所揭示的:疼痛依旧疼痛,甚或忘了病在哪里。这是一种恶意的强制性健忘症,凡是健康的中国人,是不会真的忘掉的。

    这依旧病着的病和痛着的痛,使这首诗血色鲜明,青春依旧。

    从语言上看,除了诗人凝练通达沉稳平实的基本功夫外,再不见泥瓦匠们堆砌抹画的花招技巧。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每行每节都明明白白。一首诗看完,诗,懂了,自己的生活经验,也透彻了,情绪、情感、思想等也都共鸣起来了,激动了,甚至愤怒了……好诗!

    好诗就是这样的:让人一看就懂,一读就心动。

    遗憾的是,这种诗,越来越少了。

                                                                              2013.1.7




附:彭图给周所同《拾穗人》序

 

    所同的第二本诗集将问世,让我作序。我踌躇之余终于应允。序所同的诗该是名家们的事,所同是个有影响的诗人,找个名家作序本是易事,然而,他让我这个从不写诗的人作,他让我作,自有他让我作的理由,我没有理由找出推辞的理由。

    伯牙鼓琴,志在高山,樵夫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诗为知音赏,我虽不敢谬托所同的知音,但相处二十多年,我至少知道他的为人。

    所同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不媚俗,不趋势。他写诗“唯求真诚,相信诗如其人。”他历来坚持做诗先要做人,人品不高诗品就不会高。在做人做诗上,他都是实践了这一点的。我十分喜欢他的一首《宣言》:“弯下腰/如果不为劳作/这自然是做人的一种选择/但我要说——不/与其萎缩着身子敬活。莫若干脆匍匐在地上/……我有膝盖不为下跪/只为自如地走着/我有手掌不为拍马/仅仅为了默默的劳作/我有头颅绝不去叩首/我有微笑绝不去邀赏/我的温柔不是顺从/我的眼泪不是懦弱/为了站直身子活着/必须把所有的骨头都长在脊梁。”这是他人品的宣言,也是他诗品的宣言。在中国,文学总受着冲击——政治的与经济的,外面的与内心的。这些冲击如海中的潮汐,将一些人冲上来,将一些人冲下去,升降浮沉,得之者也即失之者。当潮汐退去后,真正的诗却要凭自己的力量,“面对心灵有心灵的自豪,是在纯青巨剑中成长的自豪。”有这种自豪的人才配称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诗人若海中的礁石,礁石虽然有时被淹没,但当潮汐退去时,礁石依然挺立,且磊磊然透着坚韧。所同还没有长成山峰,但他是块礁石,或许只是块不大的礁石,作为诗人,这已经足够了。

    在中学读书时,所同就开始发表诗作了,他默默走进那块园地,若喧嚣闹市大工厂墙角的树上的一只小鸟,带着山间泥土的清香歌唱瓜棚豆架、苦艾山花,叹息着父亲的辛劳与爷爷的寂寞,讲着山村里姑娘与小伙子们的故事。那时,他是个田园诗人,他总感到他出生的那个小山村,那块黄土地一切都是美的,只有在那里才有诗。后来诗禁大开,政治从诗园里撤退了,汹涌的外潮将朦胧和感觉带了进来,所同也已从清风明月、哇唱鸡鸣的瓜棚豆架下走出,毅然掉头走进黄土地的深处,将自己成熟了的胸脯扑向黄河的船夫,扑向长城的古道,用告别了青年的深沉歌喉唱起黄河船夫的纤歌,唱起北方农民雄宏的爬山调。他知道“前面的路也许很陡很远”,但“他一切都想过了/似乎又什么也没想”,“他想/母亲会听到他的号子/会突然停下纺车朝自己眺望/他尽量轻松地走着”。从清新明丽走向雄宏厚重,从讲究技巧走向开阔豪放,从故乡的一隅之地放眼到整个高原、整个中国,从个人梦幻般的往事升华到高原上世代生生息息的人民命运的思考,所同完成了他的第一次突破。而后他的诗路越来越宽,终于以自己“垂长的坚韧和比孤独更虔诚”的对艺术的执着追求,在新时期的中国诗界找到了自己的独特位置。

    所同的诗从中国古典诗歌中得其神韵,又运用吸收了外国现代派诗歌的表现手法,他讲究意境,谙熟技巧,注重炼词用句,他的诗构思精巧,结构严谨,色彩活泼,富于音响和动感,他寻求画面单纯的丰富,他寻求意境透明的幽深,他注重的是主观感受的写意和对意象神韵的烘托,这些构成了他诗歌艺术的特色。然而,所同的诗真正感人之处不在他的技巧,而在于他那熔铸于诗中流动不息的生命意识,在于他那颗卜卜跳动着的对故乡、对高原、对祖国的诗人诚挚的爱心和他那种对社会、对人对人类命运思考的独特体验。

    这本《拾穗集》中所收大部分是所同的游历诗。从北方八月的高粱到南运河的桨声,从唱“兰花花”的妹子到拾海贝的惠安女子。这些诗记下了他生命历程中的感受,记下了他的问与思,记下了他的爱与憎、褒与贬,记下了他对祖国山河的赤诚的爱心。对于这些诗歌我不愿作更多的评说与引述,还是让读者自己去玩味和体验吧。

    当今中国,诗是寂寞与孤独的,似乎比黄花还瘦,然而,诗毕竟是语言的极致,它在人类喘息中透出了生命。读了这本诗集中的诗,我想你或许会有这种体验的。

                                                                                                                                          己巳(1989年)重阳日于忻州公寓

 

附记:

    这些天有闲,整理旧稿。所同这篇序写在二十年前,现在读来,仍感亲切。如今诗界新人辈出,但所同的诗并不过时,贴出来,以飨同好。

 



诗人简介:


周所同:著名诗人,1950 年生于山西原平。原《诗刊》社编审,中国诗歌学会副秘书长。出版诗集《北方的河流》《拾穗人》《人在旅途》等三部,创作并发表过小说、散文、随笔、诗歌评论等约百万字。参与编选过各种诗歌选本约30 余套。部分诗作被译介到国外。诗歌《随意道来》获《诗刊》首届中国新诗大赛金杯奖,《歌从山里来》获首届赵树理文学奖,《北方和它的红高粱》获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首届文学铜牌奖,《土腔土韵自多情》获1991年《诗刊》优秀作品奖。

名人名言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他的《林中路》中这样写到。“只有诗人才能愉快地感受一件事物的美,感受到隐藏在事物内部的美的神秘规律。除他以外,谁也不能给我们传达美的魅力。”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在他的《论美感》中这样写到。“诗人喜欢夸张,但无论如何他的嗅觉都应该是准确无误的。”法国诗评家勒内·夏尔在他的《诗论》中这样写到。他们都无不道出了诗人的天职:保护好自己的嗅觉,誓死捍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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