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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综评:《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论马启代的现代诗》(总335期)

王恩荣 诗眼睛 2021-10-07

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

(作者:王恩荣)

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

----论马启代的现代诗


 文/雨中思绪集


 

中国当代诗歌在宽松、自由的文化语境下,诗歌呈现多元化、多样化发展的态势,所以面对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诗歌,许多读者感觉非常迷茫,到底什么样的诗歌算是好诗歌,我觉得好诗是有标准的,论述好诗的标准的诗人也是见仁见智,我独认同李小雨的6条好诗的标准,我想以马启代的诗为例子 试论现代诗“好诗”的标准:


1,李小雨判断好诗的第一条标准:“有思想深度,能打动人,于普通的事物中开掘出不普通的意义。”,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思想的人能成为一个好诗人。诗歌的基本细胞就是意象,而意象里的意,就不单纯是情,更重要的是感,是对现实生活的个性化的感受,感受是点,这个点只有放在思想的整体观照下才能形成正确认识的点。


 比如马启代的诗:《诗者说》


《诗者说》


被禁锢的人哪

给他监室,他就获得天空

给他枷锁,他仍生长翅膀

什么也不给他

他就拥有剑、闪电、火焰

诗歌和风


这是一首颇有思想的言志的诗,“被禁锢的人哪”,这是诗人的感叹,“给他监室,他就获得天/给他枷锁,他仍生长翅膀”,这是人性,“监室”“ 枷锁”,禁锢的是身体,身体禁锢得越强,思想越活跃。所以古人才有“非宁静无以致远”句。“什么也不给他”,其实就是给了真正的自由,这样的话:


“他就拥有剑、闪电、火焰

诗歌和风”


自由能给诗人带来巨大的能量,我忽然想起匈牙利爱国诗人裴多菲的名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都可抛。”。体现马启代诗人对生命的苦难和对自由的感受和思考。


再比如他的诗:


《月亮是完美主义者》


月亮病了,扯一块云隐去,现在不想见我

风说:它不像想象的那么圆

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残缺


也许差一点,只一点点,人类似乎可以忽略

但月亮是完美主义者

它坚持,要最美的时候来见我


我心中隐隐作痛。今年,它已经很美很圆

仿佛残缺的是我

有双手正一针一线地在心上补


这也是蕴含着人生中最深刻道理的一首诗,我们继续来分析它:


第一节:“月亮病了,扯一块云隐去,现在不想见我/风说:它不像想象的那么圆/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残缺”, 读马启代的诗,感觉在他的笔下,自然万物皆有话可说,就像听不厌烦的童话,有参透万物之感,第一节的童话意味就非常重。这个完美主义者月亮,不想让“我”看见她的病态,我想到历史上汉武帝的夫人李夫人(音乐家李延年的妹妹)病了直到死都不让汉武帝见的典故。就是追求完美典范,这里的“风”较中性。风劝告:“风说:它不像想象的那么圆/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残缺”,风反而很明智。


第二节:“也许差一点,只一点点,人类似乎可以忽略/但月亮是完美主义者/它坚持,要最美的时候来见我”,风继续劝告,但完美主义者月亮坚持要最美的时候来见。


第三节:


“我心中隐隐作痛。今年,它已经很美很圆

仿佛残缺的是我

有双手正一针一线地在心上补”


作者写的完美好像洁癖一样,其实太要求完美了,本身就是一种病态。自古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即使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是理想,圣人也有过。李夫人不一样,她是一种智慧。所以诗人最后感觉“心中隐隐作痛”,“ 仿佛残缺的是我/有双手正一针一线地在心上补”。这首诗写的是一种“改良主义”思想。这也就是良知良能也不是绝对的,瑕不掩瑜,太完美就是不完美。这首诗仍然是写人生哲学。


这两首诗,《诗者说》是解析自由与禁锢的关系,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但禁锢自由只能是给自由更大的张力。《月亮是完美主义者》,“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真正的追求完美的人似懂得节制的。太追求完美的其实就失去了完美。这些诗都是有思想深度,在别人司空见惯、视而不见的生活常态中发现不平常的东西,再比如他的诗《减法》:


《减法》


减去那长长的前缀,减去那些定语

和形容词……,姓氏之前,统统减去

连姓氏也可以减去,名字

也可以减去……


轻的,重的,统统让时光拿走


……,一直减到一把骨灰

只是我的文字可以留下,那怕剩下

仅仅一句诗,刚好

安放我的灵魂


“减去那长长的前缀,减去那些定语/和形容词……,姓氏之前,统统减去/连姓氏也可以减去,名字/也可以减去……”第一节是选择了一个减法的切入点,是铺垫,是埋下伏笔,是确立了一个叙述顺序。减、减、减,把虚的浮华的统统减去,如第二节;“轻的,重的,统统让时光拿走”,那就是死亡。这是生命的存在本质。看到这我们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是的,这就是佛家说的无常,但无常的是肉体,是形而下,有些东西减不去,可以不朽,可以长生—那就是精神、是文明、是灵魂,所以诗人最后这样写到:


 


“……,一直减到一把骨灰

只是我的文字可以留下,那怕剩下

仅仅一句诗,刚好

安放我的灵魂”


这首诗是对生命的认识,细细体味有很深的生活道理。特别是他的意些诗直入社会和生活的本质,正如李小雨说:“诗人应该诗时代风涛的表达者。诗要有历史的高度、人性的深度。诗需避免平、浅、轻”


比如马启代的《登泰山》:


《登泰山》


梁山太小

容不下我一身江湖

持笔杀来

八百里浩淼烟波

竟在

山腰里

瘦成了一缕瀑布


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存活了好几个王朝的山风

蜂拥而至

凉飕飕

只见孤零零的旗杆上

那轮太阳

哆嗦成一团

那股荡气回肠的侠气

从黄河豪迈到长江

东归后却再没有归来

那些漫山遍野的好汉

无风可乘

亦无浪可破

一个个成为满身鳞片的石头

渴死云海


恍惚间

猛听得一声怒吼

一位好汉死而复生

我的诗笔刹那变作两把斧头


首先说泰山在马启代诗人的诸多诗里出现,因为泰山是他的故乡的山峰,就自然成为他作为山东人的精神高峰,成了他心灵的皈依,这首诗也不例外。


第一节,“梁山太小/容不下我一身江湖”如泰山石突兀而来,给整首诗定了一个雄浑的格调。为什么写泰山却以梁山为切入点?梁山是山东境内“更须月出波光净,卧听渔家荡桨声”的东平湖畔,,是诗人的故乡,这里是水泊梁山的遗存水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诗人的豪气可知。可惜,“梁山太小” ,“容不下我一身江湖”句中蕴藏有一种悲情,这与诗人的生活经历有关。“持笔杀来\八百里浩淼烟波\竟在\山腰里\瘦成了一缕瀑布”,作者是一介正直的文人,因此是“持笔杀来”,不愧是好汉的后代,很有气势!可满腔热血,可是迎来的结果是:“八百里浩淼烟波\竟在\山腰里\瘦成了一缕瀑布”,“八百里浩淼烟波”水泊梁山的气象。写的且不说诗意,且不说“瘦成了一缕瀑布”,如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最让我们想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之诗引千古英雄扼腕相叹,满纸悲情淋漓却无处诉,大有“英雄失路,哀鸿遍野”的气概。从而引发我们许多悲情。


第二节入了正题,开始写泰山,“ 在离天最近的地方\存活了好几个王朝的山风”这句包含了很深的历史含义:自古以来历代皇帝都选择了泰山作为封禅的地点,举行各种封禅仪式,这是一种庄重古老富有文化历史气息的崇高礼仪,而泰山作为五岳独尊当仁不让成为了承载中华民族厚重文化底蕴的选择,于是才有了几千年来的泰山封禅大典。泰山封禅是泰山最重要的历史文化特色。可以这样说,正是由于历史上历朝皇帝对泰山的顶礼膜拜,才使得泰山在中国历史上起到了一种举足轻重的政治象征作用,泰山才逐渐演化成为中国的的国山,从而在名气上凌驾于其他名山之上。这就是诗人说的“存活了好几个王朝的山风”之意,由于泰山高,所以是“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但这样盲目的封建崇拜已成为历史的云烟,所以其气象:“山风\蜂拥而至\凉飕飕\只见孤零零的旗杆上\那轮太阳\哆嗦成一团”写的意象苍凉,“只见孤零零的旗杆上”有凋零之象;“那轮太阳\哆嗦成一团”过往的光芒已然不存。泰山在历史上的尊容已成末落之势。


诗人继续这个叙述方向,写泰山没落气象前面是写景,后面写人:“那股荡气回肠的侠气\从黄河豪迈到长江\东归后却再没有归来”,这是写梁山好汉被招安后没落的事件后,虽然我们耳熟能详的他们的“扶危济困、彰善罚恶”的狭义精神多少传承给了后代,但那最多不过堕落为“无风可乘\亦无浪可破\一个个成为满身鳞片的石头\渴死云海”,写出了诗人无限的叹惋和对现实对自己的不满。这样,诗人在诗里谱写一曲泰山的挽歌,读着,我们仿佛看见了泰山历史辉煌的背影渐行渐远。


但作者并没有因此而沉沦,悲悯不是目的,批判是为了重建。诗人在最后巧妙的安排了一个尾声,表达了新时代的泰山精神应运而生,正奏响划时代的新的乐章,泰山文化已经在剔除封建糟粕成分制高点,成为华夏子孙的精神地理长生于天地间。


于是最后一句:


“恍惚间

猛听得一声怒吼

一位好汉死而复生

我的诗笔刹那变作两把斧头”


整首诗像写一纸狂草书的运笔,一开始凝重,中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是忽然收笔,全篇的力量都在这顿笔的尾上。“我的诗笔刹那变作两把斧头” 与前面的“持笔杀来”遥相呼应, “两把斧头”是侠肝义胆情,忠义照千秋的好汉的“黑旋风”李逵的刀笔吧,这就是萦绕本诗的主旋律,可见诗人马启代的心志。


2、“从平凡的生活中发现诗。”,诗的本质就在于发现,一个好诗人一定能够在平常的生活中发现不平常的东西,诗是形而上的,没有第三只眼睛的人谈诗就是隔靴蚤痒,这样的人写出的诗也是不痛不痒的。陈先发在《炉边补》中说道:“诗是对已知的消解和覆盖。如果你看到的桦树,是体内存放着绞刑架的桦树,它就变了。如果你看到的池塘,是鬼神俱在的池塘,它也就变了,诗性就在场了。诗即使将世上一切‘已完成的’在语言中变成‘未完成的’,以建成诗人的容身之所,这才是真正的‘在场’”,‘在场’就是发现,没有好的发现就没有好诗。


 比如马启代的:


《做一树桃花,开不开都不重要》


这个春天,做一树桃花,开不开都不重要

或者,做哪条枝上的随便一朵花

只要含苞,迟开两年,不会延误我的花期


让人间的花潮汹涌来,汹涌去,尽情喧嚣

我想开时,整个天空都会知道

墙外的大山里,那片桃花开没开,我不知道


风一再催问,我内心的花朵已含泪开放,千朵万朵


 “这个春天,做一树桃花,开不开都不重要”这第一句话就是题目,表明种植诗、种春天的理想,“开不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向度。象姜太公直钩钓鱼,“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因此接着由整体到个体:“或者,做哪条枝上的随便一朵花/只要含苞,迟开两年,不会延误我的花期”,“迟开两年”这不是说形而下的。


“让人间的花潮汹涌来,汹涌去,尽情喧嚣

我想开时,整个天空都会知道”


这就把花的意象从通俗的花的意象隔开了,摆脱世俗的烦嚣,耐得住寂寞,这就是诗人想告诉我们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墙外的大山里,那片桃花开没开,我不知道”说明诗人关注的确实是精神的意象。


“风一再催问,我内心的花朵已含泪开放,千朵万朵”


这是最后一句话,自己毕竟不能局外于红尘,因为有风的催问,颇有点“树欲静而风不止”之意。因此结果是“我内心的花朵已含泪开放”, 千朵万朵……


再比如他的《最后那撮残雪》:


《最后那撮残雪》


春回来了

风场的背阴处,那撮残雪

已被蹂躏的面目全非

它死死的抱紧最后那点洁白

每当看我,都泪流满面


"春回来了",又是一个时代的交待。“风场的背阴处,那撮残雪/已被蹂躏的面目全非”,雪是纯洁美好的象征,所以又叫雪花,那飘在“风场的背阴处”的雪象征善良的人处境艰难,颇有《红楼梦》里《葬花吟》“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诗意,因为“那撮残雪/已被蹂躏的面目全非”,马启代诗人把“污淖陷渠沟”的意象扒开让人看,用的是拟人手法。表现在最后两句话的细节刻画:“它死死的抱紧最后那点洁白”,这样现场性的描写栩栩如生,增加情节的悲剧性,林黛玉发现了这点的处理方式是“葬花”,诗人就只能:“每当看我,都泪流满面”。总体看作者这首诗是写了人生中的一种体验,我们读着也感同身受。


再比如:


《父亲,我生命里最硬的词汇》


所有的汉字里,唯有“父亲”一词最硬


父亲,我要把您请回来

坐在我诗的题头,作为最硬的词汇

为儿子的诗句,呈现铁质


父亲,马明文

一个不识字的农民,故去多年

这质朴的光辉


让一个时代的文学蒙羞


“所有的汉字里,唯有“父亲”一词最硬”,一起始就定了个调,是刚而不是柔。是阳而不是阴。我感觉马启代诗人写诗总是切入到最本质的地方去写,譬如黑白、譬如阴阳、譬如刚柔。


“父亲,我要把您请回来

坐在我诗的题头,作为最硬的词汇

为儿子的诗句,呈现铁质”


这是诗人为文的底线,弘扬正能量,这种“铁质”,是父亲的脉脉相传,是父亲的血液里带的,是每个人的长生天。有时也会丢失,会遗忘,所以诗人要把父亲请回来,“坐在我诗的题头,作为最硬的词汇”,为儿子的诗质、品质、精神增强骨感。


“父亲,马明文

一个不识字的农民,故去多年

这质朴的光辉


让一个时代的文学蒙羞”


诗人诗里的隐喻处处皆呈现,“明文”就是文明,“不识字的农民”隐喻农耕文明,隐喻传统,“这质朴的光辉”丢失了,才有“让一个时代的文学蒙羞”的结果,最后一节是一节,表转折。


这些对日常生活司空见惯的桃花、残雪、父亲的发现都是奇崛而新鲜的。正如李小雨说的:“这种诗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它必须从生活体验中来,哪怕是粗粝的、原始的,然后按情感取向重新组合,重新命名。它要从无意义找到意义,从有意义处看出无意义。”


要做到“从无意义找到意义”也不是太难,但要“从有意义处看出无意义”也是需要慧眼别具的。比如马启代的诗:


《从这头燃到那头,数完时间的爆竹再无话可说》


——今日还是这样,自己将自己点燃,让那串鞭炮

一声一声,帮着数一遍往年


从这头燃到那头,数完时间的爆竹再无话可说

地上是一堆堆体制的灰烬


——感到疼的还有我。相对于被割去喉管的人

所幸它们都能爆响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尚闪烁着鞭花

皮下的骨头有些凉


“——今日还是这样,自己将自己点燃,让那串鞭炮/一声一声,帮着数一遍往年”,这样的方式写鞭炮响还真是别出心裁。很形象,但读后又感觉是写人,写诗人自己的生活经历吧。


“从这头燃到那头,数完时间的爆竹再无话可说/地上是一堆堆体制的灰烬”这让我们想到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其实生命的延伸状态又何尝不是这样,从时间的这头燃到时间的那头,然后“地上是一堆堆体制的灰烬”。


“——感到疼的还有我。相对于被割去喉管的人

所幸它们都能爆响”


第三节,感觉到生命的疼痛那说明还活着,还能有响声。有的人连疼痛的权利也没有了,那就走向终结了。这又是对生命苦难的认知和寻求解脱的思想。


最后一节:“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尚闪烁着鞭花

皮下的骨头有些凉”


这是继续写闪烁着鞭花对自己的影响,有些错觉,错觉中呈现出悲苦的心境。“皮下的骨头有些凉”写了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感觉。表现了自己越是在别人热闹欢乐祥和的环境越感到悲凉的心境。


3、李小雨说:“想象力、距离感、空间感。写诗要有新颖、奇特的感觉,由感觉而催发想象,与外物拉开审美距离,创造一个独立自足的诗意空间,诗应该从似走向不似,又由不似回归本质意义上似。”


马启代的诗正诗这样的,“棉花是地上的白云,这些白云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这是他在一首诗的句子,没有人能把诗想象的这么奇特,我们来看他这首诗:


《没有比把一地棉花喊作白云更天才的比喻》


棉花是地上的白云,这些白云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捡棉花的人,要把它们收藏起来

铺进生活


摘棉花就是把一地的白云卷起来,一直卷到天上

还一直卷,直到抱不住了


——撒了,落到地上,变成雪花


“棉花是地上的白云,这些白云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捡棉花的人,要把它们收藏起来/铺进生活”,这句话是很诗意化的。他的许多诗都是换一种思路去认识事物,这也是反常达道吧,白云是在天上的,他却说:“棉花是地上的白云,这些白云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棉农种棉养家糊口,他说成是:“捡棉花的人,要把它们收藏起来/铺进生活”,这是陌生化的处理方法。这样的表现方法让读者浮想联翩,尘世也仿佛在云中,让我们余味无穷。


诗人并未止于此,他继续展开自由的想象:


“摘棉花就是把一地的白云卷起来,一直卷到天上

还一直卷,直到抱不住了”


这叙述很有现场感。一个普通的劳动场景表达的这么富有诗意,真是神来之笔。


最后一句:


“——撒了,落到地上,变成雪花”


这是季节的变化:过了秋就是冬。诗人的自由想象就像上帝,把白云、棉花、生活、雪花等世间万物都融会贯通了,直抵达性灵。


在比如马启代写雪里月季,写得特别的独立自足,想象力的高昂使具有了他诗里特有的那种悲剧美。


《雪已经下了》


雪已经下了

那株月季往死里一红

红花燃烧成白花

风一起,漫天都是纸幡


“雪已经下了”,这么简短的开头!非常突兀却大有深意。马老师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含量很重,简短的交待,是时空中的时间,除开精神向度不说,老百姓有句俗语:下雪不冷消雪冷,所以时间也就是空间的语境,请看下面的空间:“那株月季往死里一红”,月季绽放本是生命的象征,可是由于气温的变化,生的时间就是死的时间,有种荒谬的感觉,可事实正是如此,从精神向度上说就迎刃而解:时矣,道矣。万事得审时度势。否则的话就成:“红花燃烧成白花”,这是生命的悲剧。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文中说过:“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诗人在这的悲剧意识,就是在提醒读者什么。特别是最后一句:“风一起,漫天都是纸幡”,诗人进一步诗意的营造了这悲剧的氛围。由于有时是天不作美,所以又是无奈的,所以在这首诗里体现了诗人的悲悯情怀。短短一首诗写出了诗人对生命的感受和对宇宙人生深刻的思考,引人深思,耐人寻味。


再比如马启代的《南方山水印象》想象力异常丰富和美妙无比,象齐白石的画“在似与不似之间”。


 《南方山水印象》


是水做的

一攥

每个指缝里

都蹦出几声泉的呐喊



是云做的

随便一个山头

扑下去

就有几条江河发源



就在这

山站起来是水

水站起来是天的地方

曝光吧

带回冰着雪着的北方

盛夏一回


“山是水做的/一攥/每个指缝里/都蹦出几声泉的呐喊”,如果说山是山做的,这可以理解,但山是水做的,就不可思异了,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本是不同品性的事物。山是刚性,水是柔性,把这两个现象上不同的物象互化有点不近情理。但如果从本质是分析:山是刚,水是柔,奥,刚柔兼济。山就是水,这是精神向度,所以这里所说的山水有意化的意思。南方的山是柔性,水性就是柔性,所以


“一攥

每个指缝里

都蹦出几声泉的呐喊”


“攥”字炼的好,真是百炼钢的山,化成了绕指柔的水。可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呐喊”是通感的运用,也恰到妙处。


“ 水/是云做的/随便一个山头/扑下去/就有几条江河发源”。水是云做的,这好理解,云是水凝结成的,水是地上的云,云是天上的水。所以“随便一个山头/扑下去/就有几条江河发源”,这节看起来简单,但是为最后一节做铺垫的,我们看最后一节:


“就在这

山站起来是水

水站起来是天的地方

曝光吧

带回冰着雪着的北方

盛夏一回”


因为南方的山上的水多,所以,诗人充分展开联想,假设山站起来,就是水站起来了,就是一条条河流站起来了。你看,诗人的奇思妙想把江南的山写活了。我们不得不佩服诗人的大匠用斧。接着诗人写到:“水站起来是天的地方”。你看把河的源头写到天上,让我们想到雨,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这就是反常合道,无理而妙啊。最后一句,诗人为自己的发现兴奋到极点,他几乎是喊出:“曝光吧”!让所有的北方人都知道,然后把南方的山水,“带回冰着雪着的北方/盛夏一回”.,痛快淋漓,饱满感情色彩。在技法上力图在诗歌意象、语言的“拆迁”,乃至“破坏”中,“重构”与“组建”,象一帧写意的山水画,呈现出诗人自己的知性特色和精神理想。


南方山水真是太美了!其实,这样的特点,在他的每首诗都具备这样的品质,就不一一例举了。


4、“形象性和细节。”,李小雨说:“诗用意象说话,细节是意象真实的重要条件,因为细节即生活,即个人化,即独特性。”


比如马启代的:


《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


一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又一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许多只麻雀,落入树冠里


……松树,激动地晃了晃

夜晚也一块落了进去


——我站在树下,成为夜的一部分

几丝灯光来救我


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


似乎夜在粉碎,有无数的阴影掠过


前三节,每一句单独成节,都营造了 “暮鸟归林”的意境。了了几句为我们呈现了一个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图景:


《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真美啊!特别是第四节:


“……松树,激动地晃了晃

夜晚也一块落了进去”


妙哉!我们一下一下跌入美好的意境。不是松树落进夜晚,而是夜晚落进松林。反写有何等惊人的效果!接下去诗人继续往下发掘诗意:


“——我站在树下,成为夜的一部分

几丝灯光来救我”


当我成为夜的一部分时,灯光照我是救我,想象很巧妙,也包含人生的些许意义了。第六节:“天堂里有翅膀的扑棱声”,苦难里都是有天堂的声音的。最后,“似乎夜在粉碎,有无数的阴影掠过” ,夜在粉碎是在光的状态,这既是写夜、灯、阴影的感受,也是写人置于苦难的感觉,非亲历不能感同身受。


再比如马启代的诗《在泰山下,遭遇一场清明雪》,这场雪写的神乎其微,没有细节的刻画,是达不到对清明雪精准的刻画的。


《在泰山下,遭遇一场清明雪》


去年冬天,我曾放牧过它们的父兄

这些微小的尘粒,被辐射伤害的孩子

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

无家可归,纷纷扑向春天的背阴处


它们也想取暖,被温暖俘虏,一个一个

灵魂抱着泪水,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去年冬天,我曾放牧过它们的父兄/这些微小的尘粒,被辐射伤害的孩子/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无家可归,纷纷扑向春天的背阴处” ,又是给雪和下雪重新命名,还没见哪个诗人这样命名雪的:“放牧”、“ 它们的父兄”,作者是把雪当成有生命的东西去对待的:把雪当成白羊去放牧、当成彼此的父兄,此等语言颇似于“燕山飞雪大如雪”的浪漫主义叙述风格;“微小的尘粒”、“ 被辐射伤害的孩子”(因为雪的生命不长久);“一个一个追不上远去的亲情”、多形象,想起那纷纷攘攘的,原来都是去追远亲!太美感了!可见诗人性灵思考的魅力;“无家可归”、“扑向春天的背阴处”,春是阳春,阳的背面是阴,是冬天。你看诗人用心良苦吧。


第二节:


“它们也想取暖,被温暖俘虏,一个一个

灵魂抱着泪水,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诗人的许多地方,都通过荒谬感去揭示真正的人生,比如:“它们也想取暖”“ 被温暖俘虏”,是的,得到温暖的时候,就是失去自我的时候。“一个一个/灵魂抱着泪水”,这是命运的必然结果,诗人好像是在暗示他的一个经历。因此才有最后一句:“掉进我有些潦草的前半生”,“ 潦草”,是自嘲,耐人寻味。


再比如写雨后阳光的这首诗: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的直掉金子》


——久雨之后,阳光正好打在那株野菊上

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

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


我不知道它要说什么,连问三声,它一动不动

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


“——久雨之后,阳光正好打在那株野菊上/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马启代的细节的发现和描写何其了得!他对生活品味,咀嚼时光的味道,对生存中那些触动心灵的细节和细微的感动都捕捉得出神入化。久雨应该是绵绵秋雨,是冰冷的到来,所以久雨之后,阳光不是照,而是打,感觉何其细腻!“我分明看到它使劲摇摆了一下”,这是久经沧桑的人给点温暖有点不适应呢!并且“整个正午都跟着晃了晃”,时光也不适应时光了。


第二节:


“我不知道它要说什么,连问三声,它一动不动

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

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


沿着叙述方向诗人继续写这种感觉:诗人想与菊花对话,菊花不语,“阳光在我头上抓了一下”,对菊花是“打”,对我是“抓”,谐趣调侃,却也生动活泼。抓住感觉抓住特征。“我拍了拍额头,把天空拍打得直掉金子”,这是一种想象、见无形之形、奇特!有才华!正因为诗人能见无形之形,所以才让语言意象趣味横生、超凡脱俗。


再比如他写泰山暮色,与同步的自己地心情,如李小雨说的“没有深切的体验,就没有细节。细节有时是诗的生命的脉动和呼吸”。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


雨后,我看到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

湖面刚被斜阳揉平

风一来,湖水就激动,心情波波折折


云,一脸疲惫,在搬家,整个天空都在动

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

苍茫之间,我凉了,暗了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在天边

几点渔火跳到水里,蹦到天上

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


第一节:“雨后,我看到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湖面刚被斜阳揉平/风一来,湖水就激动,心情波波折折”,马启代诗人在自己的诗里经常出现“泰山”的意象,其实此泰山既是此泰山也是彼泰山,它就是诗人的精神地理。当“泰山坐在冷风中,头埋在白雾里”,他更加苍凉。风一动他就要激动、心情波波折折。湖水就是暗喻心境。“湖面刚被斜阳揉平”很有诗意。


第二节:“云,一脸疲惫,在搬家,整个天空都在动/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苍茫之间,我凉了,暗了”, “云,一脸疲惫,在搬家”这样新鲜的比喻和现场感很浓的意象在马启代的诗里比比皆是。云的疲惫是诗人的疲惫,“摸一摸中年的额头,堆满了秋意”诗人的心情总离不开苍凉孤独。


第三节:


“天光闭合,泰山渐渐生成一块积墨,在天边

几点渔火跳到水里,蹦到天上

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


这最后一节是把前面的近镜头拉远,只有这样有些东西在诗人心目中才能变小,诗人才能客观的把握生命的际遇:“成为我心中呼呼的小火苗”。这首诗又是写了一种思路。这一切都是通过传神的细节抵达的。


5、李小雨说:“构思的智慧、巧妙、集中、凝聚。小中见大,出人意料,别处心裁,单纯而又丰饶。”,这个特点几乎在马启代的许多诗都有应证。因为他是一位生活经历异常丰富,对社会、生活体验颇多,又睿智有思想的诗人。


比如马启代的诗《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把自己坐成雕塑

透过铁棂,与天空对视

把病痛逼出体外

把温暖逼进体内


直到一个暗下阵来


那怕你黑到黎明

上帝啊

我也要一直让内心亮着


这是一首对自我拯救的诗,写得很悲怆!“把自己坐成雕塑、透过铁棂/与天空对视/把病痛逼出体外/把温暖逼进体内”,人在遇到困境和绝望时,不能沉沦,《庄子·田子方》:"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指最可悲哀的事,莫过于思想顽钝,麻木不仁",这时要自我拯救,没有坎坷的生活磨难的经历,是万万感受不到这点的,自我灵魂的拯救就要做到


“把病痛逼出体外

把温暖逼进体内”


“病痛”是身体上和思想上的毒素,“温暖”是正能量。要排毒,虚心了,才能接纳正能量,才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这是一场斗争,直杀的天昏地暗,鬼哭狼嚎,也就是诗人所说的“直到一个暗下阵来”,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如孙悟空进了太上老君的烧炉。


“那怕你黑到黎明

上帝啊

我也要一直让内心亮着”


这样的黑暗过后必是黎明,在这期间挺过去就是胜利,而要挺过去,必须“要一直让内心亮着”,这是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得抓着,等待黎明。等待炼一双火眼金睛。这首诗就是一首苦难哲学的诗,是诗人告诉我们挑战战胜苦难的金钥匙。


再比如:


《太阳正在走近我》


我只能坐下来

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

已在天空闪闪发亮

有含孕的潮汐,它就会

春暖花开。太阳正在走近我


“我只能坐下来”,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劈头一句?因为事物都在运动中,只有运动的对方处于相对静止,就是等待。诗人等待什么呢?“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已在天空闪闪发亮”,人贵直,诗贵曲,诗人并没有说什么在天空闪闪发亮,是星星?是月亮?都不是,任何释义,都有语境的背景。那“被黑夜和爱熟透的心”是什么呢?是太阳。是初升的太阳。我想到一句古诗:“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所以太阳是生在黑夜;那红灿灿的晨曦不是“爱熟透的心”,又是什么!你恍然大悟了吧,但这仍然是浅层的理解,是形而下的。黑夜不是简单的黑夜,有哲学与苦难之意。西方著名哲学家黑格尔十分赞赏这样一个比喻:“密涅瓦的猫头鹰要等黄昏到来时才起飞。”密涅瓦及雅典娜,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栖落在她身边的猫头鹰,是思想和理性的象征。等待黄昏就是渴望辉煌壮丽的人类思想之永恒的星空。黄昏的到来就是夜的到来。著名诗人 顾城在诗《一代人》有一名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也是此意,夜在这更多的是形而上的含义。这样就不难理解下一句:


“有含孕的潮汐,它就会

春暖花开。太阳正在走近我”


太阳是孕育的光明,无论从形而下还是形而上都是这样,有太阳才有“含孕的潮汐”,才有“春暖花开”,这正是“江春入旧年”,这样的“太阳正在走近我”,奥,诗人等待的正是这个哲学意义的太阳。


他的构思精巧体现在内在的格局,他几乎不玩虚的,不玩文字的花样,他是一位典型的言之有物的有良知的作家,我想起一句古语:“是有真宰,与之沉浮”。


比如他的诗:


《 大年初一,阳光空阔,我偶尔看了一眼泰山》


——泰山应当是母性的,像我的祖母,盘腿而坐


祖母你好!容我囚衣在身,不会跪拜任何人

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


——十八盘一根一根,怎么看也是男人的肋骨


祖母,不成为另一座大山,就枉做您的子孙

胸肋后面,我也有一颗山的心脏


第一节:“——泰山应当是母性的,像我的祖母,盘腿而坐”,诗人笔下的泰山都是正能量的,有尊严,它像祖母,“盘腿而坐”是一大家子的主人。


第二节:“祖母你好!容我囚衣在身,不会跪拜任何人/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囚衣在身”说明身体不自由,“不会跪拜任何人”说明精神是自由的。“在人间,我也不接受神的赏赐”,说明诗人的尊严,反对奴性,不对邪恶势力屈服。于泰山他可仰视,但不跪拜。


第三节:“——十八盘一根一根,怎么看也是男人的肋骨”,诗人崇尚泰山的品质,“十八盘一根一根”“ 肋骨”是压不垮的正气凛然。


第四节:“祖母,不成为另一座大山,就枉做您的子孙/胸肋后面,我也有一颗山的心脏”,他要成为另一座泰山,铁骨铮铮。“胸肋”里有一颗如泰山的良心。这首诗也是写他的泰山宣言,表明了他对泰山文化意象的态度。


这首诗我们看到了他的骨感。他的诗是有温度的,也是有骨力的。李小雨说:“没有好的构思就没有诗,没有好的构思就没有好诗”,而我更愿意说他的诗是在“我思,故我在”的游刃有余,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纵横捭阖。


我们再看他的《蚯蚓,是地下诗人》:


《蚯蚓,是地下诗人》


——蚯蚓,是地下诗人。最懂黑,所以不说话

唱歌,但像元曲或宋词


它让土地穿越身体,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


……所谓精耕细作就是从泥土里打磨词语


它不以柔克刚,只以小搏大


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

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


第一节:“——蚯蚓,是地下诗人。最懂黑,所以不说话/唱歌,但像元曲或宋词”,这样的表述既悲催又调侃,“最懂黑,所以不说话”,有点明哲保身,是弱者的生命态度,它歌唱但不敢大声的歌唱,象儒弱隐忍的元曲宋词。


第二节:“它让土地穿越身体,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这节文本特点又是反写,应该是蚯蚓艰难穿越土地,诗人却说是土地穿越蚯蚓。反写的目的是为了引出:“如诗人让黑暗穿越灵魂”,这样就把握了黑暗。使诗人真正成为主体。


第三节:“……所谓精耕细作就是从泥土里打磨词语/它不以柔克刚,只以小搏大”,这句诗意超强,精耕细作、打磨词语、以柔克刚、以小搏大都让我们感觉亦真亦幻、亦诗亦物,物我同化。具象生动有趣,拟人化特强。


第四节:“为了躲开人类的挖掘,那些血腥十足的铁爪

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


最后一节是诗人在《蚯蚓,是地下诗人》这首诗里最终想表达的,为了躲开一些邪恶,“它必须把自己向深邃里写”,这里的象征意义韶然若揭,这也就是“元曲或宋词”的歌唱模式。


整首诗构思巧妙,把诗人的人生观与蚯蚓结合起来,语言鲜活,文本构建方式独立不群,对读者有开悟启迪的功效。


6、李小雨说:“诗的语言,是抒情的、美的、有内在韵律和节奏的。”,马启代的诗在这点体现的特别明显,他有他自己的语言特色,普通的文字在他的笔下焕发了强大的生命力,每一个母语文字都在同一个节奏和韵律上为他效力。他的语言、视角、意象都是别开生面、独具一格的。“强将手下无弱兵”,有李白的浪漫主义风格,也不乏杜甫现实主义的沉郁顿挫。


比如他的诗《泰山是长满腿的,雾已退去,它就前来等我》:


《泰山是长满腿的,雾已退去,它就前来等我》



——泰山是长满腿的,雾一退去,它就前来等我


或者,它学会了隐身术,会在武警巡逻时隐身


在我来到窗前时突然出现


你看,阳光刚到,它就到了,它托风告诉我

那些爱我的花草又回来了


——我举起两目调整焦距,一山春意把我醉倒


第一节:“——泰山是长满腿的,雾一退去,它就前来等我”,这首句又是陌生化的语言,马启代是在说着自己的语言,诗人的语言,童化的语言。而且泰山意象在马启代的诗里常见,已经成为他精神的高峰。


第二节:“或者,它学会了隐身术,会在武警巡逻时隐身/在我来到窗前时突然出现”,这是调侃的语言,泰山是诗意的泰山,它会在“武警巡逻时隐身”,却会出现在诗人诗意的小窗前。


第三节:“你看,阳光刚到,它就到了,它托风告诉我/那些爱我的花草又回来了”,它的高大使得最早见到了太阳,为什么托风告诉,因为树大招风,山高招风,风是山的手下的。“那些爱我的花草又回来了”,说明是春风,爱我的花草就是我爱的花草,诗人总是反其道而行之。


第四节:“——我举起两目调整焦距,一山春意把我醉倒”, 举起两目调整焦距其实就是看,用常态的语言就是:一眼望去。“一山春意把我醉倒”,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见也”的古为今用。


再比如: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黑是害怕白的,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

也活在暗夜里


雪是太阳派来的卫士,黑夜奈何不得

风偷偷来擦


因为冷,足够硬的骨头都泛着霜白


——黑啊,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第一节:“——黑是害怕白的,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也活在暗夜里” ,这是对生命的一种体验,“——黑是害怕白的”一句话说明这个世界不够纯洁,黑暗总是担心光明,白与黑是对立的两面,黑的侵略性又总是呈现主动的态势。:“只要你够白,一粒火种/也活在暗夜里”,可见斗争的残酷性。


第二节:“雪是太阳派来的卫士,黑夜奈何不得/风偷偷来擦”,这些充满童趣的语言里深藏着人生的大道理,雪、太阳是正向的;黑夜、风是反向的。“风偷偷来擦”是很有诗意的。


第三节:“因为冷,足够硬的骨头都泛着霜白”,“ 足够硬的骨头”是草木的枝干,这是描写风雪中的一种状态。


第四节:


“——黑啊,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

因你,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


最后一句有抒情性,常规思维,纸是没有重量的,但纸能承载文字,文字是有重量的,所以诗人要说“我的爱超越一张纸的重量”,我们再看,爱是温暖的,但“每一个笔划里都飘着雪花”,雪花是冷的,只因斗争:“——黑啊”“ 因你”,诗人把斗争诗意化了,思想上也看开了斗争。这是一个饱经忧患、世事洞明的人才能有这种境界。


特别是:


《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


我爱过每一楼春风,像万物一样

现在,我热爱每一缕秋风


我从不讨价还价,给一点阳光,我就灿烂


我知道没有永恒的事物,早亡早生,像草

总是绿着来,枯着去


这半生,我与火焰擦肩而过,差一点淹没

如今,我终于上岸


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

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


第一节:“我爱过每一楼春风,像万物一样/现在,我热爱每一缕秋风”,在经过了美丽的青春年少后,诗人进入到中年,诗人以欣赏的眼光发现生命季节的美。


第二节:“我从不讨价还价,给一点阳光,我就灿烂”,诗人对生活也是随遇而安的,他在尽情享受着生活的馈赠。


第三节:“我知道没有永恒的事物,早亡早生,像草/总是绿着来,枯着去”,诗人对生命是达观的,世上生命没有永远,在这我感觉诗人是在给自己解脱什么!早亡早生不仅是形而下的,也是形而上的,任何美没有一成不变,人就像世间的小草,一岁一枯荣。


第四节:“这半生,我与火焰擦肩而过,差一点淹没/如今,我终于上岸”,诗人的前半生经过了火的洗礼,这不是侧肩而过,而是凤凰槃涅,终于走出了那段苦难。


第五节:“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正被风压扁/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露珠指美好的东西,而风是损耗这美好东西的物象,这是事物矛盾的的两面,最后一句:风知道一颗露珠体内的风暴。对立面都是知己知彼的。


这些诗都是他特有的惊天拍浪的语境语感,别人是模仿不来的,如李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再如他的诗《美总是猝不及防,在最柔弱的时节击中我》“人把梦撤回梦里”“ 枕头上山河津凉”“ 诗中有流光枯荣的声音”;《 一阵风把我吹回童年》“一下子来到桃源/一阵风把我吹回童年/我已无法再退。世界,我要生长!”;《称称春天的体重》“我看到天上的星辰/不由自主,成为秤杆上的准星”; 《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风不停地吹/再吹/天空,我将把这些皱纹还给你”.这些语言和视角都是个性化的,马启代诗人驾驭诗意和语言的娴熟,才华恣肆,笔底生风。他是如何达到这个艺术功力的,如李小雨说的:“这一切在于气,在于流动。不同的词语形成不同的诗意风格,可以是朦胧的,可以是透明的,也可以是尖锐的、有摩檫力的”。我们再看他的诗: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看到最多的是天,只能是天,蓝或者灰

这是天的一小部分。想起自由和辽阔

就让人伤感


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

一堆堆影子在挣扎

心和时光不动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

我正在藉此长高


“——看到最多的是天,只能是天,蓝或者灰/这是天的一小部分。想起自由和辽阔/就让人伤感”,这是一段感伤经历的体验,没有自由或失去自由,才会向往自由。没有辽阔才向往辽阔。


第二节:“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一堆堆影子在挣扎/心和时光不动”,面对苦难,诗人很达观,因为他心底磊落:”风云明暗都是常理,对此,我不会在意”,浮世生活的记忆在和电影一样过与纠结。但心是光明的,是安之若素的。而且在困境里的时光就如同“山中无日月,寒尽不知年”,只不过是悲与乐的区别罢了。


“秋风正站在我的头顶,整个天空压着我

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

我正在藉此长高”


好歹还知道是秋天,这也是人生的秋天罢。“整个天空压着我”,这是诗人的处境,“它们密谋以金黄的尘土将我淹没”,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但诗人却是“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事情往往就是相反相成。生活的困苦反而使自己迅速成长起来:“我正在藉此长高”。这就是生活的历练。反映了作者大难后达观的人生态度。


 

总之,马启代的诗好不仅是表现在形式意义上的,更多的诗表现在他的苦难的生活经历和对生活睿智的发现层面上的,他是“为良心写作”的倡导者,他在《90后:悄然站起的诗坛新生林》谈过对目前新诗创作的几个想法我们共勉:


“一是大家一定注意“新诗”(我近几年一直用“新汉诗”这一称呼)的文体形式问题,它所关涉到的“意、气、象”我多有论述,特别是关于“气”在新诗文体形式中的作用,是对声音诗学、视觉诗学等的进一步梳理和挖掘;二是永远不要偏离了新诗写作的一条原则,那就是“灵性”和“想象力”,人们说诗是人类得以求真向善的最后的城堡,我想有它的道理,西方式理性和科学只有在保有人类“灵性”和“想象力”前提下才是理性和科学的;三是要有对汉语的敬畏感和责任感,母语承载了我们祖先的创造,我们的文明是人类“轴心期”产生并延续下来的,蕴含着生生不息的智慧,就像诗,诗意是亘古如斯的,看谁能凝聚一个时代最厚重的诗意,现代人未必在诗意书写上高于古人;四是一个诗人首先要做好一个“公民”(当然我们要先去争取),要像上帝一样思考,但必须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提高自身的和诗的境界。为此,诗人要敢于承担苦难,如果这些苦难必须由我们来承担的话。”,这些话我们可以看见他的诗观,他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最后我们再用他的意首诗味这篇评论作结: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秋天成熟了,不落雨,就落阳光

雷声已被风抹净


秋风来了,我照样不能低头

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


这个秋天,我只长思想,不长翅膀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秋天成熟了,不落雨,就落阳光/雷声已被风抹净”,还是充满隐喻。秋天也可以是人生的秋天,马启代的诗里都有一种济世的情怀,他在自己的苦难中拯救了自己也欲拯救他人。秋天也是诗人的理想境界,是使万物成熟的季节:“不落雨,就落阳光”。风是现实存在的矛盾,雷声是年轻的热血冲动,“雷声已被风抹净”,这是典型的人生之秋的状态,语言也很有诗意色彩。


第二节:“秋风来了,我照样不能低头/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秋天也是充满挑战的季节,所以叫“劲秋”,“秋风”仍然是隐喻外在的忧患,面对这些:“我照样不能低头”,“我的身影只能埋在天空”,这是精神蹈高的一种姿态。占据高地是诗人获得的人生经验。


“这个秋天,我只长思想,不长翅膀

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


“只长思想,不长翅膀”,是荒谬的表现法,其实思想本就是飞翔的翅膀,所以“思想”“ 翅膀”本一体也。最后一句:“我一生靠飞翔的身影照耀大地”,身影怎么能照耀大地,但如果你理解了“飞翔的身影”精神意象,是思想。就不难理解这句话了。帕斯卡尔说过:人是会思想的芦苇。思想形成人的伟大。


  写于2017.7.23和顺




 诗人简介:

马启代:1966年生,祖籍山东东平,诗人,诗评家,“为良心写作”的倡导者,“长河文丛”、《山东诗人》《长河》主编。1985年11月开始发表作品,创办过《东岳诗报》等民刊,出版过《太阳泪》、《杂色黄昏》等诗文集22部,作品入编《中国新诗“新来者”诗选》等各类选本200余部,获得过山东首届刘勰文艺评论专著奖、第三届当代诗歌创作奖、2016首届亚洲诗人奖(韩国)、第四届滴撒诗歌奖等,入编《山东文学通史》。



评论者简介:


王恩榮,網名,雨中思緒集,山西省晉中市和順縣人。晉中市作家協會會員。閑時進行寫作,詩評微信平臺《詩眼睛》的主編。《詩歌周刊》評論版編輯。《新文學》雜誌平臺編委。在《都市》、《火花》、《並州詩匯》、《光線詩刊》、《詩歌周刊》、《詩日歷》、《大詩刊》、《山西经济日报》、《三晉都市報》、《九州詩文》、《太原晚報》、《鄉土文學》、《天涯詩刊》、《新詩刊》、《晉中日報》、《梨花》、《汾河》等報刊雜誌和大型網站(作家網、華語作家網、中國詩歌報、中國散文網、詩歌中國、河南詩歌網、愛文化等)、天天快報、今日頭條、各類平臺有發表作品,作品包括古體詩、現代詩、散文、詩評、小說等。古詩體作品《大話“喬家大院”》在觀電影《喬家大院》大賽中入圍。古詩體作品《七絕.賭東風》在晉中詩協"金秋美"家鄉好山河詩詞歌賦賽獲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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