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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他评:从《浮华》内容解读诗歌题目的内涵(连载74) (总500期)

恬燕于飞等 诗眼睛 20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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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浮华》内容解读诗歌题目的内涵 


作者:恬燕于飞


《浮    华》

   

雷平阳       


大理苍山,靠近玉局峰  

一个山谷中,乔木杜鹃,每年春天       

都把花粉,一点不剩地        

给了一座悬崖.登高看雪的那天       

我路过那里,怎么也不习惯       

一座石头的悬崖,从里到外       

都被渗红了,散发着浓烈的脂粉香       

旁边的一泓溪水,里面则埋伏着        

一群清冽的哑巴 


起先看到这篇诗,我无法读出其中的所蕴含的思想,更无法将它与题目联系起来,毫无思路可言。我只能大体上做一个表面上的解读:  云南大理的苍山上,靠近玉局峰的一个山谷中,长着一片乔木杜鹃。每年春天,这些杜鹃花的花粉都会随风飘散,落满整个悬崖。在我登上山峰想要去看清新纯洁的白雪时,我突然发现悬崖上的石头都被花粉染红了,而我怎么也不习惯干净的石头散发出这样浓烈的花粉的味道。然而我却看到,石头旁边是一泓清冽的溪水,在石头被染红染香的石头旁边,它无声地流淌着,与杜鹃相比,它毫不浮华。  这种理解显然过于浅显和平面化。于是,我尝试着了解作者的其他诗歌写作的特点以及作者的相关资料,以期望查出作者创作这首诗的大致时间和当时的生活和心理状况。后来我读了雷平阳写的《我为什么要歌唱故乡和亲人》才知道,他出生于云南昭通,这是一个闭塞的小地方,那里的人们过着艰难的生活。雷平阳在他的家乡欧家营度过了一个艰难而自足的童年,那里有他淳朴的母亲、亲人和乡民。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成长和丰满起来。而他的诗歌创作开始于沙坝中学读书的时候。他一开始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他喜欢出去听人唱曲子、喜欢写老师不喜欢的诗、喜欢在树上玩过瘾了再写作业、喜欢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世界而不是融入其中。这就成就了他的诗作醇厚、朴实、低调的风格。正如和他一起在沙坝中学的同学黄代本所言:“毫无疑问,对于雷平阳来说,沙坝中学和欧家营这一段时光,在岁月的河床上积淀了多年后,这时光就成了诗歌和感慨,就成了雷平阳作品中最厚的故土,在他的云南血统里,我们发现最早的源头,就是他老家的悲天河,就是沙坝中学围墙外的乱坟塬。 ”  我又尝试着回忆上课所学到的内容,在文学文本分析与解读中,我们往往既要关注文本中语言的能指又要关注它的所指。于是,我抽出其中的几个有实际意义的意象:染红石头的乔木杜鹃、悬崖上的石头、石头旁边的一泓溪水、清冽的哑巴。我尝试着挖掘出每个意象的能指对象,再对文本做相关解读。  第一点我就想到了雷平阳在《我为什么要歌唱故乡和亲人》中讲到他的一个不太熟络的亲戚跟他们家闹翻了,然后他就说当初你们家雷平阳考上师专的时候我还给过5块钱。可见。在那个闭塞的小地方,温饱等物质基础性的问题始终占据第一位。但是他的母亲此时只能沉默,因为雷平阳的成就并没有给它家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更别说给别人以帮助了。因此,如果从他对故乡和亲友的感情来讲:散发着脂粉香的乔木杜鹃可以理解为雷平阳自己目前所拥有的名气,那么悬崖上的石头就是指他本人,登山看雪则表示他走出昭通去看他想象的外


面比昭通更加美好的世界,溪水则是指故乡的人们或者是他的母亲,清冽的哑巴则指代母亲和乡亲们纯洁而又无知的内心世界。如此来理解题目“浮华”与整首诗的关系,则可以这样讲:我走出昭通,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本以为它和昭通一样纯洁美好,然而我发现我错了。现在,我自己“享受”着目前所拥有的名气,本以为我的这一切能给故乡或母亲带来一些福利,给昭通这个闭塞的地方开通一条光明之路,然而我这个光秃秃的石头“怎么也不习惯”世俗间的一些事务,我无法让自己变得圆滑世故去奉承一些能给自己台阶网上爬的人们,无法适应昭通外面的繁华世界,更没有办法为他们带来一些福利,而那些淳朴的人们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是又没有办法说出那种深沉的渴望。原来我拥有的这些名声不过是虚有其表的灼灼其华。  黄代本说:“在昭通的时候以为出了昭通路就平了,走了许多路后成了不断线的风筝,由此他写下了一大批有关家园的诗歌。”这首诗,从大理苍山到玉局峰,再到山峰上的一片杜鹃,从杜鹃下被染红的石头到旁边的小溪,再到小溪下面隐藏的哑巴......从巨大的山峰到小小的哑巴,意象越来越小越来越尖锐,主旨也一步步地显现出来,一步步刺痛作者的内心。而“哑巴”通常意义上都是心里有渴望但是讲不出来的人,也就是因为讲不出来,这种渴望才显得异常纠结和强烈。用“清冽”来形容“哑巴”,则是形容亲人们那种希望穷苦得到缓解的“渴望”是那样的强烈而无法抒发,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通过这种层层逼近的内心独白、自责和愧疚感,更加彰显出他对母亲和故乡之爱的醇浓和深沉,同时也使我们从中感受到了他对农村对底层劳动人民深切的悲悯之心和人文关怀。  后来,我读了雷平阳的一些诗,我发现他的诗里“山峰”“树木”“石头”“小溪”等自然意象出现得比较多。并且,雷平阳在鲁迅文学奖颁奖典礼之前接受云南信息报记者的采访时说:“我只希望安安静静地写诗。”2005年,在海南尖峰岭论坛上,他的《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七条支流》引起了一些争议,羊城晚报就此发起了一场讨论,让有兴趣的读者来回答“这是诗吗?”这场讨论波及到网上,使得更多人加入其中。他当时保持了沉默。据他所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不会上网,这让我能在一定程度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更清醒地去看待这些或褒奖或批评的声音。”他是一个希望安静写诗的人,他愿意栖居在诗意的家园,他更愿意保持自己的内心的宁静,用沉默面对外面浮华吵闹的世界。我想也许可以从雷平阳的生态意识和生活态度上面来理解。  散发着脂粉香的杜鹃象征着外面浮躁华丽的现代文明,而石头则是指本来未被染指的或者说是作者心目中理想的昭通外面的世界。他本以为昭通外面的世界和他所想的是一样的,只不过它比昭通多了雪一般的圣洁而不仅仅是“石头”,因此始终所谓的“登山看雪”就是指作者走出昭通看看外面那个他想象中的美好的圣洁的开阔的天地。他没想到自己没看到“雪”,却看到“被渗红”了的“散发着脂粉香”的世界,而自己以前不论是精神上的还是现实中的家园,都是充满诗意的家园,现在他突然来到这么一个浮华的世界,他是“怎么也不习惯”怎么也无法适应无法接受的,因为他渴望栖息在诗意的家园。所以,他选择呆在旁边的“小溪”里,做一个“清冽的哑巴”。而这个“小溪”在我看来,就是黄代本口中那个“两面是山”“热得闭气”的盐津县,也就是雷平阳现在工作的地方。他在这里做了一个默默写诗的人,做了一个保持内心清冽,有着自己独特想法的哑巴一般的沉默写诗的栖居人。  外面这个浮华的世界让他彻底失望,于是他在昆明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会想想在家乡的日子,他想象着云南大理,想象着玉局峰,想象着山峰上的石头的,想象着山上的小溪。孤独与苦闷让他更加怀念自己的故乡,于是他写出了更多的歌颂家乡和亲人的诗歌,歌颂他们的淳朴歌颂他们的爱,歌颂他们对生命的敬畏,他写出了“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我的爱狭隘、偏执, 像针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继续下去/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这样的诗篇,并因此更加沉淀了自己。他的诗歌在这样的虚幻想象中,反射出了他最真实的内心最真实的自我,他要安静地写诗,坚守着自己最朴素的生活和写作品性。  在雷平阳的诗歌中,除了关注生命,山河海等均是他钟情的对象。尽管现代文明已经侵袭了云南边地的山水景物、风土人情,但是诗人坚守着敦厚纯朴的文学品性,在现代人不断向外寻找的道路上, 返回故乡山河,向内寻找,回复自我。  整首诗歌大巧若拙,通透、秀雅、敏锐而又舒张,使作品具有了多向度地诠释和阅读的可能性。起先大理苍山给人一种雄浑壮阔的感觉,总觉得后面将会一次性抒发,而实际上他只写了“靠近玉局峰”,给人一口气呼出去却没有收回来的感觉,这就显得第一句很浮夸了。再从山峰到乔木杜鹃,杜鹃本是一种灌木,而现在被冠以乔木之名,并且染红了大片的石头悬崖,以浮夸之名做出浮华之事。作者本是去看雪,却看到了这样的脂粉气,怎么也不习惯,这种不符合常理的浮华。而“清冽”本是给人以清澈明快之感,而它实际上却是用来形容一群哑巴,安静的哑巴却在蠢蠢欲动,这又是一种浮华。本诗无一处提到浮华,却处处暗显浮华,可见作者对浮华是有真真切切的现实感悟的。而一个人也只有看淡浮华,才会明白那些所谓的追求外面的世界、执着地改变目前的困顿等等的坚持,最终都会走向虚无,因为我们想象中的世界也许现实中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只有这样人们最终才能脚踏实地,关注人和生命本身。(恬燕于飞)


参考文献:  [1]雷平阳. 雷平阳诗选[M] . 武汉: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6.  [2]邓海清.论雷平阳诗歌艺术的哲学底蕴[J].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 [3]黄代本.雷平阳其人 ——在雷平阳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2007.  [4]曹然霞.雷平阳诗歌的乡土情怀和生态意象[J].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




雷平阳 诗歌评论 


雷平阳的诗选,在我刚开始阅读的时候,产生了的感觉是“口语化的诗歌”?很自然的想到了于坚,读到一半的时候自然的又想起了海子。很显然雷的诗歌跟两位前辈比起来是不一样的,在文体形式和思想情感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首先在,形式方面,固然是口语话的写作,但是每首诗歌显然在结构方面都是用了功夫的,“ 往一碗小锅米线中,再加一点/ 辣椒和韭菜,抬头看一眼天土被阳光……‘这里有没有人坐?’一个少女,她坐到了/ 我旁边的位子上,像一架小型的单线飞机……我小心翼翼地吃着米线,尽可能地 / 与身边的少女保持相当的进度 /这架来历不明的小飞机,下一个航班  /我想象不出她要飞向哪里。所以/ 当她往桌上丢下两块钱(像卸下一件  /有着隐患的零部件),站起身来……”,像这首《早安昆明》里面的语言结构一样,他的诗歌一直在有意的把完整的句子拆开,把整句前面的一些词语放在上一行,下面的结构以此类推,以一种断裂式的形式,给读者带来的是一种新鲜的阅读经验,具有悬念式的吸引力,能给读者以思考的空间并且继续读下去。另外,他的诗歌大部分具备一种“豹尾”的力量,让我感觉是 “卒章显志”“意犹未尽”。像《高速公路》“看路上飞速穿梭的车辆 /替我复述我一生高速奔波的苦楚”,《生活》“我都是一个清洁工,一直在/生活的天空里,打扫灰尘”,在诗的前面部分描述的都是日常生活的经验以及一些假想,结尾却是一种思辨式的充满智慧与哲理的语句,把全诗的境界提升到一个更高的程度。

 

这种形式的写作,很容易把读者带入诗歌的情绪中,但是阅读增多后就会有些“审美疲劳”,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对于这种全集较类似的形式结构,看到后面就会没有对于阅读所期待的一种“新鲜”的东西。

 

在诗歌主题方面,我觉得用简单的“乡土”或者是“乡愁”之类的词语来概括是不准确的。“我一直身体向内收缩,像个患了自闭症的诗人,默默地生活在故乡;我希望能看见一种以乡愁为核心的诗歌,它具有秋风与月连的品质。为了能自由地靠近这种指向尽可能简单的‘艺术’,我很乐意成为一个茧人,缩身于乡愁”,虽然诗人一再自我标榜,但是他的乡愁跟我们传统诗歌中的乡愁是不一样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古诗中的乡愁是诗人在他乡所表达出来的对家乡的怀恋与向往,但却因为地理交通或是政治原因而无法回归的一种痛楚,乃至台湾当代诗人余光中、席慕蓉的《乡愁》,也因为独特的地理乃至政治背景下产生的具有古典诗意“乡愁”诗歌。而雷平阳一直生活在云南,自由的诗人,什么时候想回家买张车票,马上就可以回去,他不会具有那种有家不能回的痛楚以及一种急切的思恋之情。

 

我觉得可能用“现代性封闭意识的乡土情节”来描述雷平阳的诗歌更准确。

“我想说,我爱这个村庄 /可我涨红了双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它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且我的父亲 /和母亲,也觉得我已是一个外人”在这首《我的家乡已经面目全非》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家园”对于诗人的变化乃至消失。工业化经济的发展已经快速的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场景和价值思想观,诗人出走但是希望“家园”能够永远不变,永远是一个自我精神的栖居之地,可是当诗人回家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经变化了,悲哀的发现“我已是一个外人”,无言的酸楚让每个阅读者都感动。这跟贺知章的“少下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儿童相问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相比,更让我们所动容,原因就是在诗歌所蕴涵的“现代性”。在这样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所谓的“日新月异”以及大量的人口流动,给我们所有现代人的感觉是“只有家,已经没有家乡”。

       

雷平阳的诗歌中随处可见地名,似乎在有意建立一个诗歌中的“云南”。 “水富县  昭通旅馆   圆通街的樱花  早安,昆明   篆塘码头   我爱苍山  学府路一景  曲靖,一年之后   昆明的阳光”,只从这些诗歌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诗人书写的地点就是其生活的所在地。另外,也显示诗人的诗歌永远自在写自己经验范围之类的事物。《2002年冬天日记》《1999年8月6日日记》两首诗歌的就直接标题是“日记”而已,另外一些诗歌里面同样也常常注明时间地点,这种在是诗歌中的具体时间地点的标记,意味着强烈的纪实性,指在描述其所在的日常的生活,达到一种现实纪录的效果。用诗歌来纪实与叙事就限制了就限制了语言的发挥,缺失了部分诗歌应有语言的魅力。我们在阅读传统诗歌乃至到五四后的白话诗再到“朦胧诗”,都能欣赏到一种语言的魅力,这种体验更多的是在纯抒情诗歌中最强烈。而到了现在的口语写作以及散文叙事,诗歌语言的魅力似乎已经丢失,唯一剩下的就是生活经验与故事。

在我们读完如《 存文学讲的故事》《杀狗的过程》此类的叙事作品时,不会感到某个单独的诗句具有魅诱的诗意,而是在口语的叙述完故事后,我们被感染的是故事的内容而非诗语。所以我个人认为,雷平阳是在用个人的生活经验写作,而不是在用传统诗意的行而上的精神与想象在写作。生活无处不在,生活经验永无止境,因此诗人可以一直抒写。这种写作的态度与方式也跟诗人自己在一些文章里面说的经历一样,他总是行走在云南这块高原的山山水水,只为了热爱以及写出更有特色与自己满意的诗歌。其中一例,就是“澜沧江”这首诗歌了。

现代诗歌的发展是多元话的,因此也缺乏标准。什么是好诗?什么是坏诗?或者说一首诗能否定义为诗?每个诗人或是诗评家都有自己不同的见解,并且我们经常看到一些文章或是事件为了一个问题吵来说去的,对于这样的事情我个人觉得是没有多大的必要的。一首诗歌的命运与定位,不是由诗人自己或是某个理论家说了算的,而是由读者(现在也可以说是消费者)和时间来检验的。当初的白话新诗与朦胧诗都经历过各种论战,而今日它们却已经成为经典与传统。现在的口语写作,废话诗等等,现在存在既是合理的。也有些人说现在已经没有诗人,也不需要诗歌了,狂妄的八零后作家韩寒就说过此类可笑而幼稚的话语。我个人同意于坚在云师大讲座“诗如何在?”的观点,“诗意无处不在,诗歌无处不在。”我们的生活本身就是“诗”,而我们每个民族每个地方每个人都是千差万别的,所以就有各种风格与内容的诗作产生。 虽然现在纯诗歌的阅读者与社会影响力已经回归到文学自身的本原,但是“诗意”却掺透到各种文艺作品中。在小说,散文,戏剧,影视,歌曲等文艺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诗”的存在。特别是流行歌曲,让我感觉就是现代的“宋词”,它们在反映时代与个人记忆方面,特别是改革开放后的歌曲,在甚至可以填补纯诗歌主题某些方面的空白,并且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力。

雷平阳的最有争议的诗歌是“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七条支流”,我个人觉得大家给于的注意力与争议实在是太多了,在我看来这只是诗人的一个实验,并没有多大意思。说其具有“人文地理”意义也好,具有“生命的动力”也好,或者说“不是诗歌”也好,我觉得都说的有道理。文学作品始终是作者情感的表达,而读者需要在阅读过程中得到“感动”——一概而论之的审美体验,但是我在这首诗里看到的只是形式,而没有阅读出诗评家李少君所说的“生命质感、生活质感、生命冲动”之类的感受。仅仅是诗人的意预的形式创新与超越,但是最终的效果,很难说清。

 

 “杀狗的过程”无疑是惊心动魄的,让人不寒而立。。“今天早上10点25分 / 在金鼎山农贸市场3单元”,一开始就是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强烈的现实感与现场感,接下来是杀狗过程细节的一一呈现,就像看了一场残酷的记录片。这里没有所谓的戏剧冲突,也没有抵抗,有的只是在平静的表象下,“狗”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所经历的生死存亡。当然,诗人写狗并不是只写一只狗死亡的过程,或许这样太自然主义的烂情,因为日常生活中每天都可以看到杀狗杀猪杀鸡之类的。“和它那痉挛的脊背 /说它像一个回家奔丧的游子”,这是全诗的诗眼所在,也是最让人动容的比喻。“游子”既是无所依托的流浪儿,“回家奔丧”意味对“家园”做最后一丝牵挂的诀别,而在另一首诗歌《我的家乡已经面目全非》里面,诗人说“我已经是一个外人”。诗人与家园正如狗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明知将被自己所深爱的人所伤害,但是因为忠诚因为热爱而在所不惜义无返顾。正如诗人在作品《亲人》中的独白“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讲到《亲人》,我们看到这首诗是诗选的第一首,诗人为什么要把它放在最前面呢?从诗技方面来说,这是很简单甚至有些随意。诗人不耐其烦的从所说的爱云南到爱昭通到爱土城乡,这与我们日常表达的习惯是不相符的。正是在一面缩小的过程中,虽然变的狭隘、偏执,但更多是显示的一种执着与纯粹。这种简单质朴直述情怀的风格,为整个诗选奠定了基调,以后的所有诗篇仿佛都在为第一首诗的主题做诠释与补充。(蚂蚁民谣)




附雷平阳的诗:


《亲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 

我都不爱; 

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 

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 

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 

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背着母亲上高山》


背着母亲上高山,让她看看

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真的,那只是

一块弹丸之地,在几株白杨树之间

河是小河,路是小路,屋是小屋

命是小命。我是她的小儿子,小如虚空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

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

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

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

 

《疑问》


多少根青草才能长成一根羊毛

多少亩红土才能约等于一张羊皮

多少个春天,多少条河流

才能换取羊肝、羊肺和羊心

迟缓的羊眼、羊角和羊蹄

它们该耗尽多少光阴才能把

满肚子的羊奶送抵生的反面

在滇东北,在我的故乡昭通

有个疑问我一直无法问:多少柄小刀

才能结束一头羊的性命?多少头羊

才能组合成一个牧羊人?我知道

所有人都会选择终身沉默

因为一个牧羊人和一根草

他们的尺寸相等

 


《昆明的阳光》


转弯抹角来到昆明家中,父亲开口

就说:“如果昭通的阳光有昆明的好

昭通也就是昆明了。”我有意把昆明的阳光

全献给父亲,让父亲像我一样

能够牢牢地抓住一份阳光


一眼就发现阳光很多的人

不仅仅我的父亲。那天,路过小西门

我看见两个四川民工,一男一女

头枕着两个蛇皮口袋,在人行道上

睡得很香。温暖他们的,好像也只有阳光


还有一回,我到一个工地采访

看见几个建筑工人,在30层高的楼顶上

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着,烤太阳

从他们的裆部看过去,三角形的昆明

冬天了,仍然热气腾腾,一点也不荒凉


把这么多的阳光集中在一个地方

这正好说明,有些地方很少有阳光

我虽然无权向别人赠送自己不曾拥有的

东西,但是,寒冷的切肤之痛提醒我

我有必要把手伸在空中,抓一把,再往外送……

                

《记忆》


我还能如此清晰地记起从前

这真是奇迹:一个姓张的瞎子,在河流上

练习飞翔;一个姓李的木匠,在屋顶上

摹仿狼哭;一个货郎,姓刘,摇着手鼓

在一个新寡的妇人屋后吞金自尽

他们一齐埋伏在我的记忆之中

这真是奇迹,我的时间为他们倒流

我的身躯因他们而裂开。那是从前

我的寨子:云南,昭通,石头生崽

处处都弥漫着生命的尘埃

 

 <鹭鸶>


2002年4月16日,在云南

水富县新滩乡,两只鹭鸶在大雾中

顺着横江河床缓慢地飞。它们的速度

比江水慢,两边的山体、竹林

和榕树,是它们的背景

坐在“五代同堂”的陈氏牌坊下面

我一边整理关于匪患的采访笔记,一边

期待着它们飞去又飞回。屁股下的石凳

50年前,无数放哨的土匪坐过

它有些冰冷,但确实又还藏着

走投无路者的体温

             

《裸体》


每次去大理,我都跟人说我喜欢

大理的风。它们是皮肤的故乡,是骨头的床

从苍山那边吹过来,使我的皮肤和骨头,每次都

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大伙都知道,我是一个

贪婪的人,有时还极为癫狂。所以

2002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在大理古城

对着风,我脱去了衣服,裸着身体

发誓要走到天亮。那时,我真的以为我可以

这么一直走下去,从此失去了穿衣的愿望

但是,尽管是深夜,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我的皮肤和骨头也开始了幸福的吟唱

我却突然害怕起来,才走了二十来米,就觉得

四周全是目光,像一些暗处飞来的刀锋

命令我向虚无的世界举手投降

得到好处的皮肤和骨头不知道情况有这么复杂

皮肤上的毛孔已全部开放,骨头也第一次

自己把自己掏空。它们都灵魂出窍了

再不想妥帖地把自己安放在我身上

风啊,大理的风啊,我却为什么

总感到我不该这样?总以为脱去衣服的一瞬

我已被刀锋刺中心脏?真的很无趣

那晚,我只在风中裸体走了三十米

便被自己将自己彻底阻挡。虚弱的自己

虚幻的刀,一块儿目睹了自然之门的轰然关上

剩下的夜,还在继续吹的风

像一座堆满了黄金和自由的垃圾场

 

           

《战栗》


那个躲在玻璃后面数钱的人

她是我乡下的穷亲戚。她在工地

苦干了一年,月经提前中断

返乡的日子一推再推

为了领取不多的薪水,她哭过多少次

哭着哭着,下垂的乳房

就变成了秋风中的玉米棒子

哭着哭着,就把城市泡在了泪水里

哭着哭着,就想死在包工头的怀中

哭着哭着啊,干起活计来

就更加卖力,忘了自己也有生命

你看,她现在的模样多么幸福

手有些战栗,心有些战栗

还以为这是恩赐,还以为别人

看不见她在数钱,她在战栗

嘘,好心人啊,请别惊动她

让她好好战栗,最好能让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她,在战栗

 

              

《河流》


被劈开的空气,在它走远之后

才发出破碎的声音。它已经什么都不知道

在它的身后,我们被黑夜所笼罩

空气,是黑色的。作为惟一的亮色

它曾经带给我们很多梦想

我们都想像它一样:患有多动症

而且能把所有的高山劈成两半

我相信所有的河流都是一支刀斧大军

正如我相信在亡灵游荡之处,我是孤独的

 

               

 《乌鸦》


被一再地提及,能够以一点点黑色

藏下雷霆的,可以在停下来的流亡中

保持不同政见的……我们为什么对它

永远怀着警惕?真的很不幸

有些生命天生就不受欢迎,比如乌鸦

比如那些心中藏着乌鸦的人

 

          

《归去来兮辞》


“东方不可留,冷风萧瑟

南方不可留;遍地霜迹

西方不可留;天降大雪

北方不可留;雷霆赶着暴雨

尹红龄兮归来,我在昆明等你!”

尹红龄是韩旭老友

传说遁入了空门

那夜,在故园餐吧

韩旭大醉,长发飘飞

为尹红龄招魂

我、朱霄华、倪涛为之垂泪

 

                

《 飘逝》


太阳落了,应该说,我跟天空的关系

也就断了,空荡荡的天空犹如前世

月亮升起来了,应该说,我跟夜晚的关系

就更加密切了,空荡荡的黑夜犹如来生

像我这样的人,我还能奢求什么?

我本不是刻意的挖掘者

难道我还能从江水中挖出一把琴来?

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诗人

难道我还能在诗句中豢养无数的奴才?

 

           

《集市》


那是昆虫灿烂的集市

我梦里的天空,无数腐朽的树叶

充盈其间。石头洞开,破裂的男人

犹如经不起热水的玻璃杯

战战兢兢地露出头来,哦,多美的虫

锈迹斑斑的水,被一根根芹草撕开

下面伏着众多的女子,她们已经

被水泡坏,皮肤宽松

犹如被放逐多年的游魂

只有时间才能将她们拉回来

哦,多美的虫。还有蜘蛛

我领地上的贵族,它们躲在空中

碧绿的外壳,在灵魂中居无定所

还有蜈蚣、蚂蚁、蟑螂以及更多的虫

它们在1997年的夏天,突然

走到了一起,并发下毒誓:

谁让我生,我就死在他的怀里

谁让我死,我就活在他的裂缝里

       

《蚂蚁和蜘蛛》


无法说出蜘蛛的远方

也看不见蚂蚁腹中的天堂

我和它们,这些自生自灭的小灵魂

一块儿生活在穷乡僻壤

最碎小的步伐叫做沉寂、空寂、死寂

最快捷的亡失称之暴死和猝死

它们走着的路,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折断

它们的葬身之所,我的一只脚掌

就足以压塌任何一座美轮美奂的宫廷

蜘蛛寄身于空中,是暂时的,是虚妄的

它们已经被黑暗浸泡得比黑暗还黑

我和它们没有什么两样

身边处处都是庞然大物

如此巨大而彻底的挤压中

如果有欢乐,比如让蜘蛛说出远方

让蚂蚁拿出腹中的天堂

那正是我的所求:从血液中

驱赶出一群自由的山峰

可我什么也没有,左手中是暴死的蜘蛛

右手中是猝死的蚂蚁,像个暴徒


            

 《梨树》


把它育大,让风吹它

它就有了姓氏,在高出屋顶的地方

开出白颜色的花;把它的花收走

让它和瞎子一起抱着云团,在空气的楼梯上

爬上爬下,并在躯体的最低处

筑起一座座汁液的宝塔……

它带来的不是意外之喜,有着姓氏的树

有梨,还有杏、李、枣和柿

一大堆,在站台上,等待着搬运

像瞎子想象了一生的光,它们是黑的




诗人简介:


雷平阳,著名作家,1966年生于云南昭通。现居昆明,任职于云南省文联。 出版过专著散文集《风中的群山》《云南黄昏的秩序》和《画卷》、《普洱茶记》。2004年5月获第二届华文青年诗歌奖、2005年11月获第三届"茅台杯"人民文学诗歌奖、2006年获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2006年年度青年作家奖、2010年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2007—2009)。(诗集《云南记》 (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9年12月 )

 

从早期的《亲人》、《父亲的老虎》到《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三条支流》再到《秋风辞》,作为一个阶段的诗歌特征,都再现了高原品质的内在张力,在精炼的语言与叙事技巧背后都凸显了对云南故土的赤子之心,而且爱的那么真实,那么狭隘与偏执。

 

雷平阳曾说过:“我希望能看见一种以乡愁为核心的诗歌,它具有秋风与月连的品质。为了能自由地靠近这种指向尽可能简单的‘艺术’,我很乐意成为一个茧人,缩身于乡愁”的确,雷平阳诗的风格很特别,自成一家。在于坚与海子两个极端诗歌话语权的争论中,他开辟了第三条道路,并且走的很远。


今日名言

        “诗人不必要充满灵感地升到天上,在大地飞翔,他的使命不是在于离开大地,飞上天去摘取星星,他是永远也得不到它们的。诗人的任务在于从他所及的范围内闪烁着的东西中创造出新的星星。”(法国·勒韦尔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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