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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赵目珍《诗歌中的小说笔法及其所营造的意义世界》(总528期)

赵目珍 诗眼睛 2021-10-07


理论园地TO BE

诗歌中的小说笔法及其所营造的意义世界

(作者:赵目珍)


诗歌中的小说笔法及其所营造的意义世界

——读聂权诗歌《理发师》

 

赵目珍

 

    随着时代和文学自身的演进,各种文学体裁在写作路径的演化上似乎有一个趋于借鉴与融合的趋势。在近年来对诗歌的阅读中,我发现诗歌与小说联姻的现象越来越普遍。80后诗人肖水的《渤海故事集》就“试图同时拓展诗歌和小说的边界,在两者交汇之处修筑语言的城堡,安置生活中难以察觉的潜流。”同时,许多评论家在对现代诗的批评中也开始经意或不经意地使用“故事”“讲故事的人”“讲古”等术语。可见,文学自身是一直在朝着更深远更宽广的方向演进与发展的。

    读聂权的《理发师》,第一感受就是诗歌采用了小说的笔法,主要体现为设置悬念、节制叙事、环境烘托、细节处理等几个方面。

    诗歌的开篇,诗人采取的是一种自问的方式,实际上也是设置了一个悬念。对于作者而言,这也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开头,然而却直接引起了阅读者对诗体故事的兴趣,同时也为作者接下来的回忆伏了脉,做了引子。从文学写作的惯常视野来审视,它就是一个小说的笔法。不过对于小说而言,这种手法早已经构成审美疲劳。然而诗人在此处借以处理诗歌的开篇,却带来了一种异样的审美,让人倍感新奇。

    此外,诗歌叙事与小说叙事在写作上有一个共通的美学原则,那就是节制之美。然而,相对于小说,诗歌在叙事上的节制处理难度更大,更需要一种精良的驾驭,因为诗歌本身就是精炼的艺术。诗歌叙事节制的独特性在于,小说是借重于叙事的,而诗歌却并不以节制叙事为旨归,它更加注重的是叙事之外的无限敞开的那一部分意义或者说节制之外更多其它的可能性。为此,诗人在进行节制叙事的营造时,就面临着一个如何把握“遮蔽”与“去蔽”的平衡问题。聂权的这首《理发师》在写作上明显展现了一种节制的叙事艺术,对于“理发师”故事的袒露与遮掩把控得非常到位。诗歌写出了故事情节中的冰山一角,那就是——理发师的被捕,而对于被捕的原因全诗却只字未提,只是以理发师“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等待他们/应已久”来作“敷衍”。其实这更增强了阅读的悬念。除了这一点,第三节的开头一句——“得让人家把发理完”,也处于一个独立设置的地位,前后并无主语,发言的“主人”遂成为一个谜。这句话到底是谁发出的?警察?还是理发的“我”?给人留下一个难解的悬疑。中国传统的诗歌艺术讲求意在言外,在诗歌叙事的进行中设置“悬念”,似乎也可收同工之效。

诗歌的第二节,从诗人对少年时那次理发的回忆开始,然后简单地交代了理发室的内在环境——“屋里有炉火/红通通的/有昏昏欲睡的灯光”,这似乎在暗示理发师所在的环境是一个近于封闭的环境。这本来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境界”,然而诗人突然插入新的情节——“警察推门”,一下子打破了昏沉中的寂静。并且,接下来诗人还对警察的这一行为举止作了一个非常典型化的譬喻——“像冬夜的一阵猛然席卷的冷风”。很显然,这个譬喻带有一种冷森森的风格,它实际上直接暗示了理发师身上所发生的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一个悲凉的结局。而这两处描写与小说中常见的环境烘托手法极为类似。

诗歌的最后部分诗人设置了一个细节描写:“偶尔忍不住颤动的手指/像屋檐上,落进光影里的/一株冷冷的枯草”。尽管诗人在前面已指出理发师“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等待他们/应已久”,加上“他沉默地为我理发/耐心、细致”这一叙述,仿佛作者的用意是在表现理发师在面对“灾难”来临时的冷静和沉着,然而诗人又用“手指偶尔颤动”来泄露出他心的不安。并且,诗人接着又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来刻画理发师的手指:“像屋檐上,落进光影里的/一株冷冷的枯草”,这仍然是一个细节性的处理,尤其是“冷冷的枯草”这一形容,一方面突出了理发师手的瘦削,另一方面也凸显出理发师手的温度,后者其实又直接暴露了理发师的内心。

从以上四个方面的剖析看,诗人对理发师这一形象的建构可谓形神兼具,而且以点带面、半遮半掩地铺垫出了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引人入胜的悬疑故事。正像作者开篇所问的那样,阅读的人读完此诗也会一直带着同样的疑问——“那个理发师/现在不知怎样了”。这是此诗得以成功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

当然,诗人不仅仅是要为我们用诗的方式来讲述一个故事,在营造故事的同时,诗人也通过个人的思想和诗歌理念为我们建构起了另外一个意义上的诗歌世界。聂权是一个非常关注小人物并且注重从日常中发掘诗意的人。这使得他的诗歌在思想上呈现出了一种带有强烈悲悯意识的人文主义情怀。诗歌中的理发师无疑就是作者发现的一个小人物,故事的发生已经是很久以前——作者的少年时代。然而时过境迁如此之久,诗人的心目中仍然不能忘却这样一个小人物,并且一直对他的“后来”牵肠挂怀。可见作者的悲悯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根植于血肉与精神之中。第三代诗以来,在诗歌中书写个人化的隐秘体验成为了写作的主潮。而聂权在写作上游离于这股大潮之外,更多地实践着对中国诗歌传统中现实主义精神的继承与发扬,突出了现代诗的历史感和人文性,为新世纪诗歌坚守住了又一个写作的方向,也使得现代新诗的前景变得更加广阔。

 

[作者单位:深圳职业技术学院人文学院]

 

[附]

理发师

 

聂权

 

那个理发师

现在不知怎样了

 

少年时的一个

理发师。屋里有炉火

红通通的

有昏昏欲睡的灯光

忽然,两个警察推门

像冬夜的一阵猛然席卷的冷风

 

“得让人家把发理完”

两个警察

掏出一副手铐

理发师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等待他们

应已久。他沉默地为我理发

耐心、细致

偶尔忍不住颤动的手指

像屋檐上,落进光影里的

一株冷冷的枯草




聂权近作六首:



晓峰岭

 

 

草木葱茏,海水幽静

 

浑不闻八十年前风声

不见当年炮火印迹

此处,鸦片战争

三位总兵同一日战死

 

此日前,浙江总督余步云

拒派援兵,愤怒抛出

一纸批复:

“小题何须大作!

抑故意夸大其辞,

为他日论功乎!”

 

两年后,不战而逃的

太子太保余步云

始被斩首、弃市

其年,已69

     

 

 

刘戈说迁徙

 

 

星夜快

 

没钱寄信,怎么办?

走回去,把小家安然抵达的消息

报告大家

 

你看啊,一条大汉,太爷爷

踏山岭过大河穿小路

餐风饮露

又走六七天

推开那山间小屋门

道一声:“我们到铁岭了!”

便匆匆转身,又从本溪折返

 

星夜快啊

那时,身体不值钱

     

 

 

仙去

 

 

还好,这是传说

或许并未在现实中发生过

缑氏县仙鹤观

常于九月初三夜

有一道士仙去

此观,非常人可入

非专心、明志、天姿高颖、精进修习之人

无资格入得,自律刻苦的

七十多人,每年

九月初三夜

净身、盛装、洁心、打开门户、望月

等待飞升的一刻

而事实上,所谓成仙消失的道者

都做了黑虎的口中食

虎穴中,发现了他们的

冠帔、鞋子和骨殖

还好,这只是纸上传言

未必构成一种

一边努力一边本是镜花水月的虚妄

未必构成

一种隐喻和另一种悲凉

还好,很多时候

我们的付出,终有所得

 

        

 

 

朱鹮

 

 

朱鹮的出现

是凡俗生活的一种惊喜及洞穿

多少人穷尽一生

想要抵达朱鹮一样的人生:

它们在温暖浅塘中、绿草间

食虫鱼、振翅、昂首、理翎

硕大身躯,艳红宝石样头冠

偶尔腾于半空

便引来注目与赞叹

温饱无虞,现世安稳

不需理料天敌

寿长,鸟寿

三十余年

约等于人生

一百五十个年头

专情,一雄只配一雌

有他鹮侵入其间,二鸟

交颈,呈备极欢爱之态

使它羞赧退去

雌亡,雄不复他取

雄不存,雌亦孤独度过半生

 

 

 

信智村的神仙

 

 

穿过半个大海

到达一座风浪摇晃的斜坡

我们爬上高高的柿子树

采摘鲜红果实

树旁,信智村石屋住着的四个老人

毫不介意

这些抢盗,他们只是

摇摇手:“涩。”

他们拉出一筐柚子

杀半筐清凉与甘美

中和我们的冒失、无知和苦涩,他们用斧头

砍半爿野猪肉

要送给我们

山腰“咯咯”鸣叫的鸡们

也要送给我们

白云在天,也在他们身畔流动

他们的笑容让我们知道

他们过的是神仙的日子

 

 

 

脸面

 

 

苍南多奇山。碗窑古村

此地,叠嶂重峦

仿佛无尽,山中

太奢侈,八百年

户户绿意葱茏,家家

流水环绕,太奢侈

处处鸣珠溅玉

太奢侈

一架瀑布,悬于

另一架之上,这一架

又悬于另一架之上

奢侈极了,无数水的清澈的布匹

来做无穷的脸面

          

 



  诗人简介:

聂权,1979年生,山西朔州人。有诗集《一小块阳光》《下午茶》。获2016年华文青年诗人奖、2017年华语青年作家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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