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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年轻的骨头咯咯作响——孔令剑诗歌印象(总561期)

温建生 诗眼睛 202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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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园地TO BE

年轻的骨头咯咯作响——孔令剑诗歌印象

作者;温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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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骨头咯咯作响——孔令剑诗歌印象


温建生



在山西的80后诗人中间,孔令剑是和我交往最深的诗人之一。


很多个夜晚,酒酣神迷之际,大凡有孔令剑在场,常常他会主动送我回家。从酒场辗转至东山,然后自东向西,独自一人横穿夜色深沉、空空荡荡的太原城,再折回到汾河西岸他的家中。每每想起这份情谊,总是让我感念在心。


和孔令剑相熟一晃将近10年了。生活中的孔令剑很有人缘,他热情、谦逊、行止有度,常常是一张令人舒服的招牌式的笑脸,很招文学圈中女士们的待见;他为人真诚、正直,超乎年龄的成熟度和果断练达的执行力,同样得到了诗歌界师长和兄弟们的首肯。


去年深冬,孔令剑的第一部诗集出版了,书名听起来像一本科普读物,叫《阿基米德之点》。我能理解他,将诗集取这样一个名字,含蓄表露了他的诗歌创作雄心,也理所当然将成为他撬动诗歌星球的一个有力的支点。


这个生活中的暖男,在诗歌中表现的异常理性和冷峻,这是他诗歌风格最显著的一个特点。读一首他的诗:



稻草人


他不说话,他

只在寂寞里说

风,成群结队走过

他不走,他在风中停留

秋天丰盛的田野

他不收获

天空中云在变幻

他不变,他在守护

内在日渐的荒芜


这是剔除了生活繁复背景的一次呓语。风中孤零零的稻草人,在收获的秋天一无所求,只和自己的寂寞说着话,内心的荒草已然将它淹没。全诗没有任何抒情和议论的部分,是用最朴实的词语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一幅极简的风景画,画中的稻草人在背光处拖着一道极深极重的浓黑影子,这影子就是它的全部。这首诗在艺术处理上说不上有多动人,但诗中伸出的一把冷冷的刀锋让人心惊。我不知道这首诗在多大程度上有诗人的自况和对生活本身的体味,但当代社会多维度的困厄对人性和诗人内心的挤压,在这首诗中表露无遗。此类风格的诗歌在这本诗集中不时呈现。如《里程》、《场景》、《墙》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我注意到,在近期某报的一次诗歌访谈中,孔令剑谈到了诗歌写作的距离问题:“我和我所要表达的事物,甚至我个人的生活,身处的时代,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距离是必须的,也是实际存在的。有一点我十分明确,就是我选择怎样的题材,有怎样的言说,我都清楚看到了背后的那个我,在现实中他有多么鲜活,在写作中就有多么冷静。”这是他对自己诗歌风格最好最直接的阐释。


所有时间都是轻的,所有的虚空都是重的。在孔令剑诗歌中,时间与虚空反复纠缠,这是构成他诗歌最主要的表达内容,也是中国80后诗人在诗歌题材选择上的一大共性。他们摒弃了传统中国诗歌家国情怀的宏大主题,甚至对日常生活的描摹表达也显得漫不经心,他们常常着力于具象或幻象生活的一个点上,以此为中心层层展开。这与网络时代碎片化的写作倾向高度吻合。


诗人米沃什曾经说过:“我是一个理想国的居民,这个国度与其说存在于空间里,不如说存在于时间里。”时间对于任何诗人来讲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它是一个诗人到达形而上的必由途径。时间的对应物应该是空间,在宇宙无边的苍茫里,空间即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虚空。对时间和虚空超乎寻常的敏感和把握,对于任何一个诗人都是一场巨大的挑战。孔令剑在这部诗集里,充分展示了他的这种能力。时间喘息着冲进钟表的身体\年轻的骨头们咯咯作响(《时间漫歌》);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今天\似乎都已发生\今天在一只眼眨动的\恍然中,过完\短暂的一生(《今天》);从清晨开始,我就期待\黑夜能够早早到来\白天,许多人醒着,你便\为这许多人忙,夜晚\许多人睡了,你才开始\为自己着想,写下字\称作诗。或者仅仅是\几条扬起的皮鞭\把一个个陌生的自己\往光亮的地方驱赶(《自白》)。


孔令剑的诗歌在场感极强,对时间立面的剖析和定格运用自如,他的目光穿刺并俯瞰着虚空,并使之成为他诗歌最重的底色。在这里,时间成为孩童手中的积木,不断被拆解和组合,幻化为一串串带有奇异色彩的密码;虚空由此抽象而出,并随之导入到对自己深刻的自省之中。在诗集的后记中他这样写道:“我不知道自己的虚空究竟如何。有时候,它几乎不存在,仿若空气中的微尘,只有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而有时候,甚至只是一瞬,整个黑夜都无法把它容纳,漫天繁星也无法将它安抚。”


诗歌归根到底是高度浓缩的语言艺术。在很多时候,语言的高度,就是诗歌本身的高度。“语言是存在之家”(海德格尔语)。对诗人而言,语言就是他的美学、哲学、人生态度和诗歌的终极指向。诗人聚会,酒酣耳热时论及诗歌观点,大家一定会争来吵去,最终的分岐点和落脚点,都会归于语言本身。汉语太复杂也太精妙了,语言上些许偏差在诗歌中都会失之千里。


多年前,在外地参加一个诗歌活动,回太原时孔令剑搭我的的车,车上和他谈及诗歌的语言问题,想听听他的看法。我记得他说了两个词:简洁,直接。在这本诗集中,他坚守并很好地实践着自己的诗歌观念。除一首长诗《声音》之外,他的诗歌都属于短制。就那首长诗来说,句式短小,每节都是微型诗。他的诗歌更多的注重句子的精练、词语的力度、和诗歌内部的节奏。


无论如何,对诗歌语言的探索是每一个诗人必须面对的问题。我不想对孔令剑诗歌语言做太多的评价,但从诗歌发展的自身规律来看,较长和较复杂的句式,更有弹性和张力,长句短句结合,能够更准确表达和伸展复杂的感情。关于诗歌语言的探究,永远都没有尽头。


当下是中国诗歌发展非常尴尬的一个时期。


进入自媒体时代,诗歌的门槛被迅速拉低。随便一个人,随便写几行分行的句子,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贴上诗歌的标签。与此相对应的是,当代中国诗坛,喧嚣和闹剧从不停歇。一些三流、四流,甚至不入流的诗人,常常以出位和搏人眼球的方式,频繁地制造一些无良事件和话题,让中国诗歌持续蒙羞。而同样糟糕的情境是,即便在拥有良好阅读习惯人群当中,能够将当代诗歌纳入阅读视野的人,却又少之又少,诗歌在世俗生活中,几乎退化为一种可有可无的文体。


诗歌与诗人承受着戏谑和孤独双倍的撞击。


对于怀有创作雄心、崇尚汉语尊严的诗歌写作者来说,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写诗最大的动力来自内心的召唤和驱使,他们与鲜活而强悍的汉语词语搏斗,从灵魂的躁动或寂静中出发,在感受生命本体的同时,一直试图驱散遮蔽我们思想的阴霾,那些诗句一直在大地上自由地流淌,在天空中恣意飞翔。这是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和剥夺的诗歌荣誉。


套用孔令剑的一句诗,我听见“年轻的骨头们在咯咯作响”,从这个层面上讲,我愿和孔令剑共勉。


2017年3月14日夜




远方与更远——读孔令剑诗集《阿基米德之点》


吴言 

  


孔令剑可以称得上是含而不露的。比如,很早就有出诗集的便利条件,但是到现在才出;写了很多诗,但拿出来发表的少;发表的诗中,又精简再精简,很少的一部分收入第一本诗集《阿基米德之点》中。这里面有着人们看不出的认真。


这种认真也处处闪现在他的诗中。能感觉出他非常认真地,从平凡的生活中提炼着诗句。而且不依赖酒精,勤勤恳恳。生活多么顽固!强大到不由分说。一个诗人能保持一颗诗心,已经是最顽强的抵抗了。因为诗总是急先锋,总是最先被生活瓦解。所以,他在《自白》这首诗中写道,“从清晨开始,我就期待\黑夜能够早早到来”,因为,“许多人睡了,你才开始\为自己着想,写下字\称作诗”。白天诗人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即便在专事文学的工作场所,仍然难以抵挡世事的喧嚣;只有在夜晚,才能为自己写下诗行。


而“诗”从哪里来呢?诗不像小说,小说几乎就是生活本身;诗也不像散文,散文和生活保持一种等速的平行;诗和生活,最需要的是保持距离。从古至今,人们愿意把文学的桂冠给予诗歌,因为诗歌最能体现文学的真谛,那就是寄托人类的情感,体现想象力。生活的万有引力,将人紧紧吸附于地面,保持精神的、心灵上的距离,就像人类翱翔于天空的梦想。孔令剑的诗,离生活是比较切近的。所以读过后会让人觉得,原来生活里也有这么多的诗意,只是我们没有像诗人那样去发现。他写《斯诺克》,“看我被这个世界\所规定,到处是漏洞和撞击”;《医院电梯间》可以是诗,《轮椅上的老妇人》还可以是。他的诗里很多地方写到“香烟”,抽烟的人很多,只有他因烟成诗。


诗人在发现,也在做着转换。能感受到,孔令剑在孜孜以求地寻找着诗句,寻找着事物和词语之间的对应。他有首短诗就是《词与物》:“披上词的外衣\不停地变换名字\这世界\已在事物里关闭”。在节选的长诗《声音》中这一点很突出,这首诗就是为各种事物的命名。似乎生活和词语正组成一个闭合的环路,诗人在其间寻寻觅觅。诗歌成为生活或事物的影子,“紧紧抓住影子专注一境\完成无数次命名”。写诗这件事情本身,常常成为他诗的主题,很多诗的题目直接就是《写诗》《诗歌》《诗意》。“不被照耀,一首诗\缓缓爬上头顶”,“你问我为何\不曾在一首诗里出现”。“文字”“词语”“语言”在他的诗句里出现的频率很高,在《词语的故乡》这首诗里,“秋天”被转换成“一个名词”或“一个动词”,“名词”是“红叶”,“动词”是“无拘无束的飞”。在《言语》中,“词会排列组合\产生毒和有用的诗歌”。


当然,对应于生命中隐约闪现的虚无状态,孔令剑也用了很多虚词,比如《在》《当》《过渡》,和许多形容词,比如《永恒》《完整》《许多》《颓废》。“钟表”是他常用的物象,那是关于时间、生命、死亡的思考。“鸟”和“翅膀”在他的诗里,应该是代表着理想,“疯狂的理想成就全部的生活”,“黄昏时在山上放一把火\让今晚的星星全部复活”。同诗集中更多的理性思索比起来,这样的张扬占很小的比重。实际他内心是有这样的爆发力的人,也许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也许他的诗歌会告诉他这一点。


为了心中的诗,诗人如何拓宽与生活的距离?孔令剑这本诗集里,也隐约透露出了方向,那就是《远方》和《更远》。《远方》这首诗,开篇是“来吧,姐姐”,立刻让人想起海子的那首诗,“姐姐,今晚我在德令哈”。我问小孔是否受过海子的影响?除了海子,他还说出了一连串中外诗人的名字,不同阶段受不同诗人的影响。那是我所不熟悉的诗歌的殿堂。海子诗中的德令哈已经因诗而成风景名胜,那里是戈壁,是草原的尽头。孔令剑的这首《远方》更多是一种向往,“穿越人群和高楼”,到远方去。在《更远》这首诗里,“我确如群星中的一颗\只是这微弱的光芒\早已淹没在了万家灯火”。人群之外的地方,都是远方,向大自然奔去,那些称为诗歌的影子,也许就会尾随而至。


《阿基米德之点》这本诗集中收录的大部分是短诗,如诗集第二辑的名称,这是孔令剑追求的“简约世界”。整个诗集散发的气质,如同他现在所处的年龄点,是单纯透明的少年气质,和深沉复杂的中年气质的混合。就像诗集的名称,孔令剑正在寻找自己的阿基米德支点,究竟能撬动一个怎样的诗歌世界,在坚持和认真之中,相信总有一天孔令剑会受到时光的点化。


我一直认为,从事文学工作的人,一定是要读诗的,不论你是写散文、小说,甚至评论。读诗是逃避同质化语言,保持文字跳跃度和活力的有效途径。读孔令剑《阿基米德之点》,能感觉到很多词语被一一激活。也感谢这本来自身边诗人的诗集,使我找到了读诗的“阿基米德支点”,得以寻到进入诗歌殿堂的门径,并且,再度激发了读诗的热情。




孔令剑:黑夜与白天、观照与破解


王者芳菲 


孔令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总是圆圆的脸上叠加着圆圆的眼镜,他的笑是圆的,我怀疑他打哈欠也是圆的,他很少说过头的话,平时谨慎又专注,会作官样文章,他的话也是圆的。


我以前不怎么相信他和诗歌的关系,没有那种愤世嫉俗、尖酸刻薄、歇斯底里,或者莫名其妙的热情,他的诗会是什么样子呢?一直到拿到这本《阿基米德之点》,湖水一样的封面,两个黄色的非月非星的点引导我进入阅读的时候,我能确认他的诗人身份了。


在我的眼里,有两个孔令剑,一个是白天的,一个是黑夜的。白天,他观照世界,跟万物对话,消耗日常,夜晚,他观照自己,把自己放逐到边缘去,用尽力气消解白天的不适和阳光下的黑暗,一点点腾空,进入安静,再装一些美好、清醒和力气进来,在梦乡里酿酒,酿成诗歌,直到阳光照耀,然后再进入下一个白天与黑暗的无限循环。这样的循环,让我们看到两个孔令剑,一个是夹着公文包,混迹于官场与文坛,不能行差踏错的;另一个是在诗歌中与语言打架,也与生活对抗,非要指向事物内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两个人,也是两把剑,让我们看到的都是生命的本质以及一些秘不可宣的启示,它们同时存在,并不相悖,是因为诗人找到了阿基米德之点。


诗集分为四辑:


 第一辑:观照自己


在这一辑里,诗人在寻找一个点,也找到了。


在没有找到这一个点之前,他发现自己才是世界唯一的陆地,空旷的陆地上,只有一个影子,他厌倦《一些往事》,痛苦都长在身上,如影随形,他努力地摒弃白日里加诸在身上的所有琐事和情绪,到夜晚,他化身为鸟,唤出月亮渡化自己,他在月光下,把自己剥离,分离成两个,第一个是第二个的过渡,第二个才能成为他自己,找到自己,他就找到了诗,在每一个自我抽离的过程中,他又让第一个自己回归白天那个世俗中的“我”,并安于现状。他感知到自己在自己的《反面》,发现了撕裂的现实,于是对自然和世界产生对抗,最终他也明白,生活和事物都是幻影,人,对抗的是自己。


而有月亮的夜是安静的,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诗人一边收割现实,一边放纵自己,一边清理自己,也一边修复自己。


所有诗句加起来,在诗歌的浮层上,出现一座天平,内心在这边,现实在那边,天平总在动,他不停地给诗歌加减砝码,然后取得与生活的大平衡。


大平衡之后,他找到了一个点,这个点在时间之前之后,在空间之里之外,是生活与现实之间,是白天与黑夜之间,是安静与喧嚣之间,是放大与缩小之间,是停顿与徘徊之间,在有限与无限之间,是起点也是终点,是沉默也是歌唱,在清醒与梦乡之间,在水和火之间,最主要的,在生与死之间。


找不到那个点时,他的触觉会陷入困顿,失去意义。诗句里就带有了批判的性质。


诗歌是诗人最后的温暖,最终会退缩回来,而且未来的向往也在诗歌之上,只要找到那个点,他的诗歌就开始跳跃出轻盈和丰满。


那个点,是阿基米德之点。其实,是哲学之点。


第二辑:观照世界


在这一辑里,诗人与生活平行。


他看到抽烟人的群像,是用一星半点的烟火去获得活着的感觉。他看到这世间都象《稻草人》一样,每个人都是空心的寂寞的,仿佛田野与丰收都与自己无关。他看到故乡消逝了,童年不见了,所有人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径,只能在夜晚借着《记忆》回望故乡。他看到《野花猫》《轮椅上的老妇人》,内心柔软起来,也对生活产生质疑,他看到杀人的《舌头》,他看到欲望的《城市》,他看到人们之间的疏离与冷漠,他看到生命表像之后的谜局。


他记录下他看到的,记录下他面对世界时的卑微与挣扎,在与生活平行又产生质疑之后,获得高于生活的痛苦和成长。


而用诗记录,是为了忘记。


第三辑:破解声音


在诗人心里,声音就能幻化成大千世界。


诗人把世界压缩为声音的表述,在表述的过程中,发现,声音承载着破解世界的密码,只要捕捉到声音的存在,就能找到钥匙,完成对世界的阐释,这个过程让他自鸣得意,偶尔,他还用猫捉老鼠的方式去获得语言的快感。


诗,越写越长,在诗里,他填平人世的沟壑,让尖锐的不再尖锐,让神秘的不再神秘,让悲伤更加悲伤,让许多秘密无处可逃。


世界说:

我是如此之小

我只有少数几个词


这个世界这么小,小到不想碰面的人都要碰面,小到流言象蚊子一样飞,却又那么阔大,大到生死都没有动静,大到欲望无边无际,它不以诗人的评判和描写而消失或隐退,冷眼看,世界就是毁灭和建立。


而我触摸到诗人内心的一点点凄凉。


第四辑:时间突围


时间很强大,以至于每个人都在与时间的对抗中败下阵来,时间有迷人的外衣,常常让你忘记它的存在,变得虚无,从黎明到黎明,从青春到青春,从真诚到理想,人都活成了标本。时间还让你产生错觉,在梦中停顿,等你意识到时间的无情时,只能用《记忆》突围,可这是徒劳的。所有的错失,再用时间去治愈,是个伪命题,你从时间的此岸根本无法泅渡到彼岸,只能留下《落差》的煎熬。内心盈满了煎熬时,只能让内心和外表剥离,用时间为代价去《等待》。时间让太阳燃烧,让黑暗循环播放,诗人说,靠的太近就是毁灭。时间最终把一切导向死亡,死亡是幸福的,在这条路上,大家都会同行,所有的一切都会陪葬,何尝不是幸福的呢?


在时间之内之外,梦和花都不在,人类束手就擒。


诗集分为四辑,界限却也不严格,彼此可以自由挪动和增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诗集中,风花雪月几不可见,少了几分旖旎。那些花月哪去了呢?可以想见生活有多么折磨人。


他是语言的贩售人,可是在有些诗句里,也是语言让他陷入迷宫,顺带着把读者也带入了迷宫。


至于为什么是阿基米德之点,我忽略了这个话题。我想,已知的,揣着明白走路,和诗人无关。未知的,存着一点儿好奇,也会带着糊涂走自己的路,并不影响生活。知与未知,都与阿基米德无关,而诗人是木质的,条纹清晰而内心温暖。


诗的本质是广大的,而对诗的解读是渺小的,毕竟,人与人,人与诗,只能求出两个图形阴影部分的面积,而更多的空白是无解的,想到此,我释然。


而孔令剑,依然还得用两把剑,泅渡属于他的时间。




我们如何向诗歌挺进 


孔令剑


应《新作文·高中作文指南》首席编辑孙明亮之约,写了这篇有关诗歌的文字。因为是写给学生,还有字数的要求,当然,最主要是我的水平有限,它成了如此的模样。还望诸君多多批评。


 


面对诗歌,我拒绝使用“写作”这个词。一首诗从某个地方开始,可能仅仅是一个画面,一个声音,一个词,甚至一道心灵和思想之光,到最后成为一篇有形的、完整的,有着独立的血液循环系统的文字,这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我认为只有“创作”才能使它完成。


创,在字典里是“开始做,初次做”的意思;创作,简单的表述就是创造性地写作,从中我们一眼就看出了“创作”和“写作”的本质差别:一个是创造,一个可能只是制造;一个富有力量和激情,一个却显得平静而缺少活力。


因此,我们对待诗歌,只能是“创作”。这个偏见不但源于我对诗歌的理解,而且源于我的工作经验。在文学杂志当编辑,每天要看许多诗歌稿件,可以毫不避讳地说,其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平庸之作。它们不但质量平平,杂志上不能刊用,而且,即便作为编辑或者仅仅是一个读者来阅读它们,也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无论是语言层面,还是表达的思想或者情感层面,它们都是毫无新意,千篇一律,大多数时候让我提不起精神,有时甚至感到麻木和厌烦。极端一点地说,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作品对诗歌是一种伤害,甚至一种侮辱。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通过这些作品,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的作者大概在和诗歌发生关系之初,就是抱着一种“写作”而不是“创作”的态度来进行,因此,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后果:许多年过去了,它们的写作技巧日益成熟,对文字的运用愈加灵活,却在表达的深入上浅尝辄止,始终停留在一个较为固定的层次。这是诗歌所不能容忍的。他们在放弃向诗歌继续挺进的同时,早已被诗歌所抛弃。而我赞成,一首诗应该是一个挑战,一次突破,尤其是思想上的,而不仅仅是把自己轻易就可碰触的文字拾捡到诗歌的篮子里。否则,你不但没有希望最终建立自己的诗歌王国,而且,你踏上的注定会是一条毫无生趣又平凡平庸的道路。而这条道路不属于真正的诗歌。


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接下来,我要说说阅读。怎样才能尽量避免不让自己的诗歌道路流于凡俗?怎样才能保证你所走上的诗歌道路是一条创造之路?最好的方法,就是阅读。诗歌在文学诸文体中,是最富有争议的一个,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是诗,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样认为。诗歌是一个人真正的王国,而为了让你迅速建立自己的诗歌观念,除了多写多练,我想只能通过阅读寻求帮助。在阅读中,你可以多少知晓诗歌曾经走过的道路,正在走的道路,甚至凭你的直觉,你知道她将要走向哪里,这都是诗歌经验的重要内容。从阅读中得到学习,学习之后有鉴别,然后才能发现,逐步建立自己对诗歌的独特理解。这些,都有助于你最终创作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诗。


当然,阅读是有选择性的,而且我们对自己的选择应该保持较高的警惕。所以,我们不但要选择自己喜欢的诗人诗作,反复阅读和揣摩;另一方面,我们要向更优秀和伟大的诗人靠近。他们那里才有我们最终所需的宝贵财富。即使像大多数人那样,一开始是那样难于理解他们“艰深”的作品,觉得他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甚至使人一度气馁和烦躁不安,但只要对诗歌的热情不减,坚持不懈的努力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逐步深入,渐渐到达诗的核心。对阅读的选择,也便是《论语》中所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所以,从始至终,我们都不能甘于平庸,这样才能创作出好的诗歌作品。


当然,诗歌永远是个无法完成的名词,我们也只能依靠一些暂时的标准来要求和规定我们的创作。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我比较赞同美国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所说:诗歌中你得热爱词、思想、形象和韵脚,至爱它们。词、思想、形象和韵脚,我认为是一首诗必备的四个要素,否则不能称其为诗。


我是这么理解的。诗歌相比其他文体,更注重也更能体现出词语的力量,无论在诗行之内,还是一首诗的整体之中,你所运用的每个词都会被凸显,都至关重要,在这种因限制而被无限放大的词语上,浪费或者说挥霍都是不应该的。因此,创作中我们都应该十分谨慎地使用词语,在保证表意的完整和丰富的前提下,宁愿它们缺少而不是多余,也就是说,你必须在节制中,感受每一个词的存在,挖掘它们,激活它们,使它们恢复它们本来的面目,而不是如滴水归海,却被海所溺。


而形象,简单地说是物象,在诗歌中更多是被创作之后的意象。因为,诗歌不直接说出某些东西,而是通过它们实现转述。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言说。如果缺少了形象,一首诗就变得直白,裸露,就成了一种说明而不是表达,这不属于艺术的范畴。至于什么样的形象,会让诗歌变得独特,充满魅力,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它们就存在于你的身边,等着你去发现和创造。


关于现代诗需不需要有韵脚,诗人们争论不休,各有各的说辞,我个人的观点是:在保证表意的情况下,尽量能够追求诗歌的音韵之美。当然,诗歌的韵律和节奏是多方面的,不单单体现在韵脚上。但是韵脚的存在,会让诗歌的节奏感和韵律之美得到强化,毫不注重音韵的诗歌作品,我认为只能是“诗”而不是“诗歌”。


最后说到思想,我想说的是,这是一首诗的灵魂。如果一首诗没有思想,它也就没有了存在必要。如前面所言,我工作中所看到的诗歌稿件,大都停留在一种情绪的渲染和抒发上,软绵绵的,没有力量也没有深度。所以,只此一点,就注定了它们是失败之作。那么什么是思想呢?我认为这是和“什么是诗歌”同样的命题,你找到其中一个,就可能找到了另外一个。而且,思想永远是自己思考和生命体验所得,它有强烈的个人标记,学习和靠别人传授都不能获得,就像诗歌一样。




孔令剑:智性写作的真诚实践者


孔令剑,男,1980年生,山西绛县人。曾任《山西文学》编辑,现任山西文学院办公室主任,兼任省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山西网络文学院办公室主任。有诗歌在《诗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星星》《诗林》等发表,部分作品入选《中国新诗排行榜》《中国网络诗歌精选》《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档案》等国内各类选刊、选本。出版诗集《阿基米德之点》。


1917年,对于中国的诗歌文脉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

那一年的2月,《新青年》刊登了胡适的白话诗《两只蝴蝶》,自此,拉开了新诗发端的序幕。

在延续和传承中,时间走到2017年,中国新诗恰恰走过了百年。

在这一百年间,新诗浩瀚的潮流中涌现出了多少的诗人才俊,诞生了多少的名诗佳句,留下了多少的璀璨辉煌。

山西青年诗人孔令剑即是其中一位。

从步入诗坛开始,用了十年时间,诗人孔令剑创作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诗歌,并在2016年将其结集命名为《阿基米德之点》,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

作为孔令剑创作道路上的第一本诗集,《阿基米德之点》刚一出版,即引起诗坛轰动。

3月17日,山西文学院、省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联合主办的“山西新锐作家群系列研讨会之三:孔令剑的阿基米德支点”在太原召开。

在研讨会召开之际,围绕诗歌,围绕创作,围绕《阿基米德之点》,与诗人孔令剑有了这一次对话。


记者:老孔,祝贺你。第一部诗集出版、第一次研讨会召开,在你的创作生涯里,具有非凡的意义。回忆过往,你写过小说,写过散文,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还记得第一首诗歌发表的心情吗?

  孔令剑:首先感谢老同学,在我的研讨会举办之前,有这样一次访谈也同样具有特殊的意义。

  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从有了明确的诗歌意识和创作实践算起,对我来说就要到上大学的时候了,比较晚,但心思也没有专注在诗歌上,写得特别少,个别作品刊发在了我自己创办的学生刊物《左右》上。再后来,专注诗歌写作之前,在《山西文学》上发表了我的第一首诗,时间是2006年,题目叫《幸福》。但发表之后,我没有特别幸福,因为我是通过直面死亡、越过死亡来描绘我所认为的尘世的幸福。而且,我当时就是刊物的编辑,更多的时候感到的是羞愧。能不能写得再好一点?有这样的追问。

  记者:《阿基米德之点》本身是你一首诗歌的标题,却被用来作为第一部诗集的书名,这是出于怎么样的考虑?

  孔令剑:《阿基米德之点》这首小诗,是我在写诗之初,有意识向更广泛的领域开掘时偶然得到的,说不清楚是先有了题目还是先有了表达的意向,总之,就那样一下子出来了,而且无法修改,作为这首诗的作者我表示无能为力。而更可怕的是,它诞生之后似乎一直在慢慢作用于我,直到两三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所纠结的写诗这种行为到底要指向哪里,要到哪里落脚这些个问题,答案其实就在这首小诗中——要在写作中撬动世界,它既是一个点,也是一根杠杆!一个写作的人可以通过写作本身,和世界建立非常复杂而又亲密的联系,或者说,作品是一个写作者十分真实的存在之域,即使他表达的是质疑、困惑、虚无,他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因此,它成了我第一本诗集的名字,意图十分明显。

  记者:在这部集子里,一些灰色黯淡的意象出现的频次很高,比如黑夜、墓地,比如虚妄、忧伤,比如孤单、静寂,与之对抗并生的则是太阳、月亮、婴儿、明天等等,通过这些激烈对抗和矛盾重重的诗歌意象,你想要表达怎样的诗歌思想?

  孔令剑:就目前的作品来看,要说我到底要表达什么样的诗歌思想,很难几句话说得清楚。但在写作中,我一直有一个很强烈的诉求,就是真实,内心的真实,不管世事如何变幻,一个人要看到不变,要看到洪流之后细沙的沉淀,既是自我的,也是非我的,他人的。当然,说起他人来,我这个对真实的诉求就多少变得虚假了,所以,我还是要回归自己,可能是目力不够。

  而李江兄提到的激烈对抗和矛盾重重,其实在我看来并没有那么严重,从高中时候起,我看到的世界已经十分平静了,大概因为我有了“死亡”意识,而站在“死亡”的高度——这应该是离生命最远的距离,看人世间的一切都会觉得波澜不惊。不过,也正因为有了这个意识,在现实生活中我比别人更积极,更加充满了热情。

  记者:这也正体现了你在诗歌中表达出一种执着的精神追求,“充盈着生活的哲思以及对生命和诗的坚守”。

  孔令剑:这是张锐锋老师给我的诗集写的序言中提到的,我时常体味这句话,因为我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明确地意识到这个,还有其他的方面,张老师作为前辈,几句话点醒了我,也鼓励了我。我知道,作为一个尚未不惑的年轻人,所谓精神追求,所谓生命的坚守,无论怎样都会显得装模作样,我要走的路还很长,这本诗集仅仅是门前的一个台阶吧。

  记者:对于我个体的阅读体验来说,更偏爱于你集子里第四辑里面选录的诗歌,有几首既有哲思,又有情思,如《当》《淡绿》《梦中》等。除了蕴含哲理的诗歌外,你似乎写的情诗不多?

  孔令剑:李江兄又鼓励我,第四辑收录的全是我早期的作品,从诗艺上来说很显稚嫩,诗句也比较干涩、直接,之所以你会喜欢,而我也厚着脸皮把它们收录进去,我想,是因为它们足够真诚,或者叫纯情也好。但你所说的我的“情诗”不多,我想这是一个误解,我的每一首诗都饱含深情啊,只是我表达感情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当然,如果你所说的“情诗”是专指爱情诗,我承认确实不多,收到诗集的不多,我写的也不多,为什么?我害怕!那里有一厢情愿,有幻想,也有深深的孤独,我不允许它们来强化我们本已虚幻、孤独的人生。哈哈。

  记者:畅读该集子中的诗歌,能明显感觉到诗歌语言在节奏感强烈的背后呈现出的张力,这是你诗歌语言精练的典型表现。在诗歌创作过程中,你是怎么追求语言的内在之美和音效之美的?

  孔令剑:语言的内在之美,我想,大概是我认真对待每一个词语吧,尤其那些日常使用已经失去“新鲜感”的词语,我在使用它们的时候,大都是用它们的形象、位置、分量、温度,以及它们的语境、文化意义等等来表达,我尽量感受它们的真实存在,而不是仅仅作为词语的它们。

  至于音乐之美,我没有好的办法,就是在写作时和写完之后一遍一遍地读,用我的默念,也可以说用我的呼吸打磨,让它们尽量光滑而富有活力,像河道里的卵石,流水已走,它们却自有水流的形状和响动。

  记者:你曾写过一组诗,名曰《并州意象》,发在《都市》上,这是将你生活的城市入诗。众所周知,你的故乡绛县也是个文化重镇,故乡的文化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有无考虑将故乡入诗?

  孔令剑:《并州意象》几乎是命题作文,写不好,也很少写,但确实拉近了我和这个城市的距离。虽然在太原学习、工作已有16年之久,但“异乡人”的感觉依然十分强烈。再说起绛县,我的出生地,“故乡”这个概念放在我身上一直都觉得牵强,为什么?我的父母都不是绛县人,他们也都不是在山西出生,在绛县我们家是独户,我们能有自己的院落,已经是我小学四年级的事情。所以,我一直都有“漂泊”之感,而且十分强烈地注入到我对人生、对世界的理解当中,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是个过客,似乎是一种宿命,挣脱不掉。但,叶落归根,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愿。

  记者:你的才气有目共睹,不知道接下来在创作上还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孔令剑:才气不敢说,在诗歌方面我的禀赋也十分有限,甚至比身边许多写诗的朋友都要差,但我仍在行动,认真一点,努力一点,可能会好一点。我已经布置了几个组诗,有些有了点模样,但尚不清晰,一个感受是,我似乎离现实的世界近了一点。也是命运之手的安排吧,毕竟,年龄长了,“死亡”的高度在下降。而且,作为一个年近不惑的人,不管接下来能不能不惑,我想我的写作应该能把我推得离不惑之门更近一点,那门里,不是有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吗?

  记者:想法不错,那就衷心祝愿你写出更多的精品和佳作。

  孔令剑:我也祝愿我自己吧,谢谢老同学,也祝愿你!


作品赏析


里程


走在黄昏的街道

犹如走在一条静默的

记忆之河。此时,世界

是一口躺倒的水井

而他,是一个背着自己影子

从井底向世界之外

行进的人。越走

他的脚步越沉重

影子却越轻盈,越走

世界越亲近

呼吸也纯净

直到黑夜蒙住眼睛

他才发现自己

竟是这世界唯一的陆地


阿基米德之点


可以撬动世界的点

虚妄的点

在那个纯粹的空间

和青春里闪现

不能忽略的实在的点

可大可小,或者

我看它时

它隐而不见


寻找


身边没有答案

我不得不向远方

眺望

远方没有答案

我不得不向天空

打量

天空没有答案

我不得不低头

默想

内心丰富的宇宙

伴我痛苦地成长


记忆大师


记住高速公路穿过的

每一座村庄的名字

记住每一座村庄里

升起的每一缕炊烟

记住雨天,记住夜晚

记住每一个词语

它们在词典里破碎不堪




附:孔令剑诗选



1、幻境


午后的阳光埋人

比夜晚更深。强烈的光

夺取你的瞳仁。即使

眼睑在困倦中紧闭

逃往短暂的白日之梦

即使曾经所见,以及

别人在你身上的种种预言

窗外,鸟鸣和寂静借助

同一片光亮,只为

看见那光亮里虚幻的叶片

看见那热风,席卷世界


 

2、麦田边的小屋


 

道路在面前延伸

像一条即将冬藏的巨蛇

一个闪着亮光

到达或远去的愿望。右侧

块块田地掠过车窗

彷如掠过四季,迅速或缓慢

各自取得意义。晨光照耀

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令人信服

突然,一间小屋远远出现

在麦田边上孤独站立着

守护大片绿色如守护自己

内心的希冀

一道标志牌显示数字:

三十,是速度还是距离

或是两者的交错——

一个即将而立的年纪


 

3、话题


 

在夜晚想起夜晚

总是另一个

每一个,都有一盏灯

坐在未眠的窗前,静静

阅读时间的空白

都有书页,在羽翅中打开

同夜一样黑的文字

在一双眼睛里逗留,又

沿着灯的光线飞走

都有一个人

从夜色中剪下自己的影子

挂上身后空寂的墙

此刻,所有这些影子坐在一起

谈论一个话题:

沿着一颗星星钻探的隧洞

如何开掘这夜晚之上的

另一片天空


 4、一些往事


一些往事总也不死

一次次从它的遗像里复活

白天,它在你嘴边

在你言语之外的标点里

夜晚,它来到你床边

在你反复回忆的呼吸里

回忆不起,它就跳上你的脸

在那里挠啊挠,直到

你的脸皮发烫再也睡不着


 

5、言说


洞窟里的蛇

和土地有关,和

一切对立的事物、影子

以及影子里的“生活”有关

为何不能忘掉生,生已完成

没有了水,只有蛇

在愿望的草丛中曲折

一个人沉默,不是

真的软弱

镜子上升到天空的高度

你终究身陷其中,无以言说

把整个字典吞进腹中

不用咒骂和称颂

在内部,词会排列组合

产生毒和有用的诗歌


 

6、场景


除了四壁

没有什么可以支撑

一个中心

一群人坐着,紧紧环绕

飓风的中心什么也没有

也许正因如此

大家才能坐进同一片静寂

空气也不在

作为意念,他们已全部吸入体内

没有言词可以逃逸

他们复制般统一的表情

悲伤和欢喜,保持

绝对的平衡。毫不费力

为什么会在他们中间

坐在一起还要多久

大家才会站起来,各自走掉

继续明天



7、零点


 

无限大或无限小

指向更远或者更近

一副画,一片灯光

有时仅仅,是一次碰杯

一句错话

不是因为即将逝去而是注定

要不期而至

小心翼翼将一个又一个夜晚深藏

区分,隔离,为它们

贴上标签,它们因此不会篡改

连成一体

就这样,黑夜闪动睫毛

保存阳光的秘密

现在,当我坐进又一个零点

它们便会列队走来

让我欣慰:无论如何

又走向新的一天


8、问答


你问我为何

不曾在一首诗里出现

转过脸,一只事实的鸟

飞过屋顶,飞向高空以及无限

难以启齿的玻璃

一片浑浊的光照耀,更加腼腆

别处有一扇不能穿越的门

看见看不见的情感,越收越紧

而平淡生活成就或者损坏

正如语言。尚未达到顶点

飘忽不定的光斑仍在心间


 

9、现在


 

他不再谈论死,想也不想

初恋情人被遗忘

他也不再追求永恒

永恒里他只看到虚妄

白云无助的忧伤

他只活在现在

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分秒之中

甚至不肯跨越一步

他说:零点的月亮

也是太阳


 

10、秋夜


 

孤单的人,和

同样孤单的房间

相互取暖

他们说话,用

窗外的落叶

金灿灿的文字到处都是

偶尔有风走过

他们停下来

听,刚才说过的话

乱成一团


 

11、厌食症女孩


你牵引未来的双手

透着冰凉,仿佛

你已放飞的日子

在空中,温度下降

而你依然在坚持

即使忍受风的饥饿

即使在夜的空空的胃里

你也要把自己身体里的忧伤

轻轻,安放在梦的边疆


 


12、雨


          

下午三点

他独自坐在窗前

看,天上的云

堆积心事

空气中微尘漂浮

那是他身体里

飞走的鸟儿,带着秘密

文字的秘密到处都有

他要努力破译,还有风

在其中来来去去

为迎接这一时刻来临

他很想在自己的言语里

放声哭泣


 

13、墙


一些事物从墙壁中涌出

正如你的想象

打开一本书,读

曾经读过的文字

窗外,阳光闪烁其词

说不想说的话语

在风的寂静里

过往躺在床上

而未来站立

空如一张白纸


14、过渡


生活的忧伤

并不表明在今天

晨光,道路和远方

也不意味在明天

他们是一对心平气和的

兄弟,而且就在夜里

在天空

无心将星星们的希望

全部埋葬



15、鸟巢


飞鸟已经带着翅膀离去

只留下这鸟巢,在单向度的风中

回忆每一片叶子的存在

那是一段虚幻的光阴

在生长和枯亡之间

曾经画出宿命的弧线

跳跃或者逃离

无法抵挡一种声音的消失

缓慢,寂静如这空荡的田野

一眼望穿整个冬季

在睡梦中找寻希望

最终都要回到孤独的色泽

即使心脏仍然跳动

这心却也逐渐消瘦

任谁放开喉咙嘶喊

都不会听到回声

只有身旁的铁轨

耸着肩膀走完最后的旅程

身体也开始倾斜,这树

已厌倦了直线的上升


 

16、鸟


被自由宣判的鸟

有一对银色的翅膀和一个

没有边际的天空

疯狂的理想成就全部的生活

时间的指针停止不动

是沉默还是唱起流动的歌

难道为了在笼子里安然入睡

雨水和闪电统统不要       

自己与自己的关系难以捉摸

曾经的梦想是堆起的柴禾

黄昏时在山头放一把大火

让今晚的星星全部复活


 

17、解密


秘密到处飞翔

飞翔,并传播理想

为什么会飞

为什么会有梦乡

我的童年在发问

而我正坐在过去的石头上

感受它的体温

一棵草为什么

会从石头中长出,石头

为什么会向河水屈服

真的破碎,这世界

摸着石头走进深夜

一个梦和梦对抗的地方


 

18、魔术


世界变幻,在表面

你根深蒂固的眼睛,在欺骗

一道并不能看见的光

带着无奈,在沉重的巨石上

反复摩擦。如果真相的背后

永远有不能终极的真相

疼痛只是年轻母亲

腹中喜悦的动荡

你还能相信什么?我的朋友

走在尘土飞扬的街上,被

无数个事实挽起胳膊

犹如走在漏洞百出的蛛网

你能挑选什么?除了代价

你将不再拥有坚定的信念,因为

你的心变幻,总不能如愿


 

19、努力


你要同时穿越清晨和黄昏

你要在清晨登上山峰在

黄昏深入山谷。你要

在山峰感受冰和火焰,在

山谷拥有河流的起点和终点

你要在冰中燃烧在火中睡眠

在起点获得成功,在终点两手空空

你要在燃烧中沉默在睡眠中歌唱

你要在成功中感受寂寞在两手空空中

把握整个世界的承诺。最终

你要清醒地走进梦乡,并

在梦中努力解决梦所形成的原由


 

20、颓废


带走最后的证明,死亡从我身上

证明他曾光顾,并鼓起勇气

将我带入黑暗的天堂

是我拒绝了他,还是他最终放弃

不是。是生活把我一次次从阴影里扯拉

令他害怕。一个不健全的人背后

连影子也没有。他说。当黑夜降临

巨大的影子把我遮蔽,我才猛然醒悟

波浪里浮沉的生,只是死的复数


 

(以上选自孔令剑诗集《阿基米德之点》,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9月出版)


  




诗人简介:


孔令剑,男,1980年生,山西绛县人。曾任《山西文学》编辑,现任山西文学院办公室主任,兼任省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山西网络文学院办公室主任。有诗歌在《诗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星星》《诗林》等发表,部分作品入选《中国新诗排行榜》《中国网络诗歌精选》《漂泊的一代——中国80后诗歌档案》等国内各类选刊、选本。出版诗集《阿基米德之点》。




名家评:

         

孔令剑的诗歌中有一种精神执着,充溢着生活的哲思以及对生命和诗的坚守,经由各种独特的诗歌意象,投射出对于现代性世界深重的忧虑与批判。其中既有对现实的某种抗拒,又有理想化的、参照式的自我针砭,更多地传达了在现实、历史和未来之间的人的尴尬处境和个体经验,以及作为生存者的某种不安和焦虑。他的诗歌的语言是质朴的,他试图在质朴中探寻蕴含于语言内部的某种天然张力,并将之与自己的内心隐秘相对应,获得丰蕴的诗性。他的诗作,诗句短促而有力,追求更为强烈的节奏,以便在语言的内在之美和音效之美之间获得平衡,充分利用汉语言的特点造成更强的心灵冲击感。

——张锐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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