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诗眼睛||他评:张新泉的诗《邛海的早晨》等(连载83)(总614期)

马云飞麦笛 等 诗眼睛 2021-10-07

荐赏连载83

《邛海的早晨》



《邛海的早晨》


 张新泉


探身窗外的少女

用一根鸡毛掸子

拂拭向海的玻璃


有一团绒绒的白

在她够不着的地方

她必须往前挪一挪

七点钟的身体


一束朝晖移过来

但帮不上忙,只吻了吻她那件

纯棉睡衣


那团白东西突然动了

——一是一只鸟的影子

一只白鹭骑着风

正练习深呼吸


诗评


自由滑行的感觉性解体

——读张新泉的诗《邛海的早晨》


  文 / 马云飞


 我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喜欢读诗的人,但常常忽视诗作者。不知道在此之前,是不是读过这个叫张新泉诗人的诗,恍惚中还是觉得有些印象,但不管怎么说,这首《邛海的早晨》(原载《上海诗人》2010年第3期),我还是很欣赏的。我们的诗歌,需要这样一种安静,我喜欢这种安静的声音。


邛海这个地方我只是听说过,是位于我国四川省的一个淡水湖,属于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提起《邛海的早晨》,我们自然会想到初生的太阳、碧清的湖水,以及绿树红花等等。如果这首诗,这样开始写,难度相当大,很容易写出一首庸诗,不值得一读。诗人们大都不会做如此傻事,一定会选择独到的视角,给我们打开一片新境界。诗是要涉及具体的情境,主体在这种情境中可以把各种各样的内容纳入其情感和观察里,但是决定这个基本类型的是内心生活,所以诗决不容许对外在现实进行广泛的描绘。诗人张新泉这首《邛海的早晨》,是从一位少女擦玻璃开始的。风景区的早晨,一定有很多的风景,可诗人的审美视野,只集中在“探身窗外的少女”。这是诗人审美知觉的发现,是一个很特别的景象,而且是早晨的一部分,其象征意义灵动而深远,凸显张力。如果换另一位诗人,他或许对“探身窗外的少女”视而不见,这完全是一个诗人情绪记忆的物态化呈现。诗人没有做任何铺垫,突然把“探身窗外的少女”推到眼前。任何一个读者,都不会把想象力,仅仅停留在“探身窗外的少女”这个镜头上,他们会按照各自的经验,自觉布设整个景区的画面,并把“探身窗外的少女”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这些都是读者的事情,诗人是不能直接涉足的。诗人只需沿着“探身窗外的少女”这个方向继续。我们看到这个“探身窗外的少女”,是在用一根鸡毛掸子“拂拭向海的玻璃”。“向海”两个字,给了我们方向和距离,同时也给了我们色彩和亮度。


诗人还是没有离开“探身窗外的少女”,尽管《邛海的早晨》是一个很大的场景,并正在发生着千姿百态的景象,但诗人却固执地坚守着这个“探身窗外的少女”,相信她能折射出来他所要想表达的一切。诗人接下来更接近“探身窗外的少女”,更细微地观察,发现“有一团绒绒的白”,而且这一团绒绒的白,在少女够不到的地方,“她必须往前挪一挪七点钟的身体”。诗人环视邛海的早晨,果断地选择擦玻璃的少女,并截取了“探身窗外的少女”这个画面,但这个画面是动的,而且它的动向就是这首诗的发展方向。那这个画面是怎么样动的呢?诗中说“挪一挪七点钟的身体”。用时间来修饰身体,这种表达方式是很多诗人都喜欢用的,直接、简单、形象,而且活泼。少女挪动七点钟的身体,是因为她够不着那团绒绒的白。不难看出,这个“绒绒的白”在这首诗里是十分重要的,它引领着《邛海的早晨》向纵深发展。


按照惯例,既然诗人已经布设下“绒绒的白”,那么接下去就应该从此切入并展开,但诗人没有急着去做这件事情,他在这里迂回了一下,去做了一件另外的事情,这件事情就是“一束朝晖移过来”。既然是早晨,既然是“七点钟的身体”,如果不因此再填补一些什么,感觉有情感逻辑的欠缺,容易使读者的阅读出现想象的盲区。理性思维可以很顺畅,但情感的形象思维就显得不够丰满,因此,诗人的朝晖就移过来了。这一束朝晖,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但就一束朝晖,的确没什么意义,显得多余和无知。诗人的目的是让这一束朝晖发挥作用,是要让它“吻了吻她那件纯棉睡衣”。真是一个聪明而又细心周到的诗人,不仅有“七点钟的身体”,而且还有“纯棉睡衣”,把时间和空间交待得再清楚不过了。读者的阅读更加感性和有趣,想象的翅膀更加舒展和自如。


诗已至此,已经排除了障碍,并完成了必要的铺设。接下来就该关注那“一团绒绒的白”了。让我们随之感到惊愕的是,“那团白东西突然动了”,这很令人感到奇妙和意外,难以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一只鸟的影子”。这让我们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鸟的影子动了,说明鸟一定有动作。鸟的动作,应该就是这首《邛海的早晨》的目的地了吧?我认为,一首诗的结尾,就好比体操运动员落地时的结束动作,干净利索而且意犹未尽,或上仰或下沉。


可诗人张新泉的这首《邛海的早晨》,是没有结束动作的,他的“一只白鹭骑着风,正练习深呼吸”,让我突然感觉到这首诗的放任自流和它的失控状态。这种凭感觉的自由滑行,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是感觉性解体。


 



鼓角之外,最深长的是细细的洞箫

-----张新泉诗歌<缘分>赏读


文/麦笛   


缘分,亦作缘份,最早出自佛家。万物皆有缘,强调的是某种必然存在和偶然可能。“缘自天定,分乃天成”,说的是所有情感,乃至宿命,并非特指。缘分这东西捉摸不透,飘忽不定,猝不及防,所以往往不好把握。社会转型,价值多元,加之人生苦短,如何处理缘分,尤显弥足珍贵!因其自己对缘分的态度选择,决定了人品的高度,做人的风度,修养的深度。该怎样对待缘分呢?张新泉老师的“缘分”观融在一首诗里,时在二十五年前。

首段开宗明义。“你开不开花,我不计较/打马从门前走过的人/我已把他的无语/视作深情的歌谣/生命有各自的无奈/你耐心地活着/就好”。缘分不期而至,往往是无声的,命定的。无语的也许才是最真的,挂在嘴边的,可能就是逢场作戏了。至于是否开花结果,已经不重要。命运太过沉重,且有太多无奈,还要去计较些许得失,显然是不明智的,谁计较,谁受伤,谁傻帽。因为,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 “就好”单独一行,表达了作者最深长的祝福!

次段对比推进。“一年四季/就浇你一点点清水/偶尔去看看/你不秋不夏的叶片/无悲无喜的枝条/也让你看我/歉意的微笑/(邻家的阳台上/正蜂飞蝶绕)”。我只有一点点清水,你还能期望什么呢?君子相交淡如水,喧嚣是“邻家”的喧嚣。如果你艳羡“蜂飞蝶绕”,我只能歉意的微笑。让我们相守于缘分的枝叶,哪怕不秋不夏,但也无喜无悲,多好!

尾段深长。“缘分不一定大红大绿/鼓角之外,最深长的是/细细的洞箫/我就这么一点点清水/和一份永远的歉疚/你千万别开出花来“吓我一跳”。大红大绿毕竟是过眼云烟,缘来缘去,云卷云舒,一切应如拈花微笑,最好不要开出花来“吓我一跳”。为什么会“吓我一跳”?因为说了,就破了,破了,仅存的一点意思就没了。唯有潜藏在心底的,才是最长久的,如缠绵的洞箫,柔软而美好!

纵观全诗,以花喻缘,不装不绕,举重若轻,直达堂奥。一首诗歌25年过去了,仍然常读常新。这是一位诗人、智者的慨叹,是禅定之后的彻悟;是诗歌,更是箴言。他被铁屑烫伤过,被浪花抽打过;他被宿命沉河,又被渔民救起。所以在“大红大绿”面前方能不群不党,一灯如豆,静如洞箫。我想,这就是新泉老师深受圈内圈外读者朋友喜欢的主要原因。在当下,被读者喜欢并不太难,难的是被同行普遍赞誉!


缘分/张新泉


你开不开花

我不计较

打马从门前走过的人

我已把他的无语

视作深情的歌谣

生命有各自的无奈

你耐心地活着

就好


一年四季

就浇你一点点清水

偶尔去看看

你不秋不夏的叶片

无悲无喜的枝条

也让你看我

歉意的微笑

(邻居的阳台上

正蜂飞蝶绕)


缘分不一定大红大绿

鼓角之外,最深长的是

细细的洞箫

我就这么一点点清水

和一份永远的歉疚

你千万别开出花来

吓我一跳


(1992.6)




张新泉《朋友》赏析  

 

朋  友 

 

 张新泉 

 

 

  留一桌狼籍, 

  我们站起来说 

  该回家了 

  说这句话时 

  我们其实是想说 

  今晚不走了,陪你 

  抵足而眠 

  外面下着小雨 

  我们慢慢地 

  穿着风衣 

  如果穿得快了 

  便觉得,更对不住你 

  外面下着小雨 

  你从一条很累的路上来 

  你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多想把友情铺成 

  一张沙发 

  陪你谈心,谈诗 

  像从前一样 

  善意地挖苦和攻击 

  唱快乐或者忧伤的歌 

  然后,谁拥着一支酒瓶 

  打起鼾来 

  然后,窗子四四方方地说 

  天亮了 

  如今 

  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窝 

  我们再也难得享受到 

  那通宵达旦的快乐 

  外面下着小雨 

  留下孤独的朋友在旅舍 

  我们硬硬心肠,出门 

  朝着家的方向 

 

  

 

作者简介 

        素有“新现实主义”诗人之称的张新泉,出身平民。14岁辍学后,曾先后做过码头搬运、纤夫、铁匠、剧团乐手、文工团创作员、刊物编辑等,所以他的诗一直有着浓厚的平民意识。他的很多诗,不但选材来自于日常生活,其情感的自然流露也多不出“人间烟火”,但细品之下,却往往于平白、通俗之中透露出了骨子里的至真、至诚、至尊、至贵。 

 

作品赏析 

 

友情,如同爱情一样,千百年来都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话题。人是群体的人,人是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孤立存在的。因此,人们除了亲情、爱情之外,还需要友情,还渴望友情,以慰籍那时常孤独而寂寞的心灵,尤其是在失意与落寞之时。 

友情,这是多么打动人心的词语。人们说它、写它;人们赞它、颂它。且不说俞伯牙摔琴谢知音这千古绝唱,就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般朴素的诗句,千百年来也不断被人呤咏着、传诵着,世世代代、岁岁年年。人们之所以对这种友情如此推崇,就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它十分难得。正因为难得,所以才显得弥足珍贵。   

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人们渴望纯真的友情,但在现实生活中,却往往由于工作、爱情、家庭而忽略了友情。尽管有时十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这种矛盾的心情和对昔日好友无限愧疚、关怀之情,在张新泉的小诗《朋友》中表达得淋漓尽致,读来蕴意深长,回味良久。 

《朋友》粗粗读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只要细细地深入下去,体味作者字里行间流溢的真切情思,你就会感觉如一泓清泉渗入你的心间,如一杯芬芳的香茗飘散在你的周围,越品越有味,越品越甘甜,直至欲罢不能。 

《朋友》语言纯朴,甚至近于白话入文。“留一桌狼籍,我们站起来说,该回家了。说这句话时,我们其实是想说,今晚不走了,陪你抵足而眠。外面下着小雨,我们慢慢地穿着风衣,如果穿得快了,便觉得,更对不住你”。没有任何华章丽句,但却字字关情,句句隽永,拨动心弦,撩人遐思。 

 “外面下着小雨, 你从一条很累的路上来,你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多想把友情铺成一张沙发,陪你谈心,谈诗,像从前一样,善意地挖苦和攻击,唱快乐或者忧伤的歌。然后,谁拥着一支酒瓶  打起鼾来,然后,窗子四四方方地说天亮了”。昔日的时光是如此的美好与绚烂,昔日的时光是如此值得珍惜与留恋,挖苦和攻击是善意的,快乐或者忧伤的歌都是为了渲泄情怀。拥着一支酒瓶就可以打起鼾来,毫无顾忌、任情任性。这是何等真切,何等率意。 

为什么昔日的好时光难以再现,为什么不可以再象从前一样兄弟共叙情怀。那是因为“如今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窝,我们再也难得享受到那通宵达旦的快乐”。有了家庭就意味着有了责任,就再也不可能象从前那样通宵达旦而没有了约束。所以才会有“外面下着小雨,留下孤独的朋友在旅舍。我们硬硬心肠,出门朝着家的方向”。心中十分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心肠”。唯独只有朝着家的方向,才是真实的,也才是可信的。但在这诗句之后,却隐藏着对朋友无限的愧疚和关怀,读来感人至深。 

《朋友》一诗语言朴素简洁,深衷浅貌,短语情长,颇有渊明诗风“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之感。              (来源:四川文艺网)




张新泉诗歌鉴赏3首(附诗人简评)

——《喊风》《过江之鲫》《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


何休


喊 风


平水 无风/船工身上的每块骨头/都窒息得发痛/船 象落进了陷阱的马/任粗话的鞭子猛抽/抽也无用……


有人爬到桅杆上去了/剪影般定格在空中/向沉静的大江/向静默的山塬/挥动肌腱鼓突的手臂/挥响/金属般的喉咙:/哦嗬嗬——/哦嗬嗬——!


赤色的天光/从喊风者裸露的身后/辐射着……喷溅着……/给四起的回声/(波浪的回声)/镀一层炽热的沉雄:/哦嗬嗬——/哦嗬嗬——!


躺在翡翠床上伸懒腰的风/躲进礁岩蚀孔里与蟹们调情的风/啸叫着 应召而来/重又鼓突了/鼓突了耷拉的船篷!


看啦:被金属之喉/灼熔的云块 移动了!/因热切的呼唤而舞蹈的树丛 笑了!/浪花 开了!……/哦嗬嗬——/ 哦嗬嗬——!


▲ 鉴赏:


诗人以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描写,生动而又深刻地勾勒了船工们的生活与斗争的形象。其深刻之处在于,诗怍不仅刻划了他们与狂风激浪的战斗,更揭示了他们的生理感觉和他们的灵魂世界。船工们这种渴望风浪和拼搏的内心要求与筋肉感觉,被刻划得太深刻不过了,没有亲身的体验,是绝对写不出这样深刻的诗句来的。风格雄浑,豪迈,与西部诗群的“天山派”同一格调,


过江之鲫


密密的一大群/密密的一片喘息声/无形的命运之网/四面八方围过来/明明灭灭的诱惑/在前方幻影


密密的一大群/密密的一片喘息声/谁心事重重,一路无语?/谁逐波而去,杳无音信?/谁在春江水暖时掉头回望?/谁以鳍自抚,/于凌汛过后,痛悼被劫的体温?


密密的一大群/密密的一片喘息声/生存就是一次过江/一次背向故园的远泳/这趋之若雾的奔赴/是一瞬,也是一生


密密的一大群/密密的一片喘息声/濡湿一部厚厚的词典/视线落处/粘满/鱼鳞    


1991年4月


▲鉴赏:


《过江之鲫》在一种讽喻性的描写中,生动地反映了90年代人们(尤其是一般诗人和文人们)的生存景观和生存状态,表现了诗人对生活、对现实人生清醒的认识。这在历史的转折期,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诗怍以隐喻类比的方法展开描写和抒情议论,风趣、幽默而


略带嘲讽,极具讽喻意义。


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


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鸟和人一样/都往热闹的地方拥挤/它们在酒楼、饭馆周旋/它们围观鞭影下的猴戏


就那么蹦着,跳着/肮脏又可怜/它们的翅膀只会用来扑腾/在媚俗风中/它们自鸣,然后窒息/如今有一半的鸟/都在笼子里学人话/让偌大一个苍穹空着/让一个名叫飞翔的词儿摔下来/重重地!


许多纸鸢就模仿了它们/在春天的肚脐上摇曳/拂痛人类记忆的望眼/——浮云之上,丽日之下/那些鸣着号角的/悲壮的迁徙,和/自信高迈的独旅……     1993年6月


▲鉴赏:


诗人对90年代诗坛低迷衰颓的现实,看得很清楚:“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诗作以象征性描写,隐喻90年代的诗坛变迁,揭示了一些诗人们生活的平庸、空虚和创作上倾向堕落的悲哀。“诗人”向来都是以“会唱歌的鸟儿”自居的,人们也习惯于以“鸟的歌唱”比喻诗人的创作。但“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鸟和人一样”,这是多么深沉的感慨!——“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鸟和人一样/都往热闹的地方拥挤/它们在酒楼、饭馆周旋/它们围观鞭影下的猴戏/就那么蹦着、跳着/肮脏又可怜/它们的翅膀只会用来扑腾/在媚俗的风中/它们自鸣得意,然后窒息”。这种隐喻性的描写对于相当一部分诗人来说,可真是入木三分!这是多么可怜可叹的堕落的情景啊! 然后诗人进一步描写那些“鸟”的表现及其严重后果:“如今有一半的鸟/都在笼子里学人话/让偌大一个苍穹 空着/让一个名叫“飞翔”的词 摔下来/重重地!……”这里说“有一半的鸟”这只是一个概数,他们“都在笼子里学人话”是反语:“鸟在笼子里”学说“人话”,实际上是说那些诗人是把自己关在“笼子里”说“鸟话”,他们说的都不是人话。他们“让偌大一个苍穹空着”,“让一个名叫‘飞翔’的词摔下来,重重地!”他们完全忘记了飞翔的使命,诗人的职责,更严重的是在这伙庸俗无聊的诗人腐恶风气影响下,许多本来就没有诗人资质的“纸鸢”也以“鸟儿”自居,加入了“在春天的肚脐上摇曳”的庸俗行列,使天空变得惨不忍睹!这难道不正是对20世纪90年代诗坛面貌的有力批判么?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张新泉依然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不在乎“如今的鸟都飞得很低”的诗坛现实,依然在孤独中振奋着自己的羽翼奋飞,用与众不同的健康的声音继续歌唱着。他明白:正在艰苦奋斗、创造历史的中国人民,不能没有坚韧的斗志和崇高的理想,也不能没有真正的诗。诗集《鸟落人间》就是在这样的诗坛背景下,就是他关于生活、现实与生命的思考,依然体现着西部诗歌固有的生命本质和凛然正气,他因而获得了1997年的“鲁迅文学奖的诗歌大奖”。





从心灵出发的诗和远方 ——张新泉与张建华的对话


【编者按】这是一次诗人与诗人的对话,也是一次文化与产业的碰撞,精彩从诗、文学延伸到我们的生活与未来。特别转发,供大家分享!



张新泉:四川富顺人,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郭沫若诗歌奖获得者,第九届四川省人大代表。曾先后当过码头搬运工、纤夫、铁匠、剧团乐手、文工团创作员,曾任《星星》诗刊副主编,著有诗集《男中音和少女的吉他》、《野水》、《人生在世》、《宿命与微笑》、《鸟落民间》、《张新泉诗选》等。

张建华:

金手指文化传播集团董事长,四川省文化产业商会会长,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工商管理博士。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诗歌创作,曾以《她,放飞神奇的鸽群》、《表达方式》等佳作亨誉诗坛,其创作、主编或策划的多种形式诗歌作品,曾获《诗刋》优秀作品奖、全国图书“金钥匙”奖、文化部“文华奖”、四川文学奖等多种奖项。近年来,在生机勃勃的文化产业经营活动中,探索创新了“手机摄影诗画”的独特艺术样式,在移动互联的时代被誉为“手机摄影诗画第一人。”


诗与人生情怀


张建华:已经好些年没在纸媒上发表分行文字了。前几天《上风》杂志约稿,想把我在朋友圈里自娱自乐的“手机摄影诗画”印成图文形式。我既高兴,又惶惑,忍不住想和新泉兄聊聊,在我心中你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很纯粹的诗人,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张新泉:我觉得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诗。想到在八十年代中后期,你的诗歌名动一时,现在回过头去看一看你曾经写的诗,或许它不像现在有些诗那么“现代”,但是你的诗很真,一直都在追求美的境界,又把善作为基础,在当时的诗坛影响很大。一个能把诗作为基本出发点的人,他的事业总会和诗有关,更何况现在你做文化产业,我想你在做《大唐华章》这样的项目时肯定融入了许多诗歌情怀。


张建华:我一直认为,诗的本质应该包括了生命的激情,对梦想的追求和对人类命运的关怀。如果这么理解“诗”,我确实一直没离开过诗。在《大唐华章》里,我用诗的元素创造了全新的舞台样式,不仅仅是其中的歌词全都是唐诗,画外音都是唐诗,而且我吧这种舞台艺术样式定义为“诗乐舞”,后来在文化部的评奖与“国家舞台精品工程”的评选中都得到了专家和文化部的认可。


张新泉:你在我的心中一直是一位诗人,有诗人的情怀和诗意的人生。若这种情怀能带来生活中的诗意茂盛,则可逢山见路,遇水得桥,于洞明世事的同时,举一反三,无中生有。有这么一句话:才华在一些修为足够的人身上是可以互相置换的。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你。我觉得之所以你一直都没有离开诗歌,是因为你有一种诗意的情怀,做文学艺术、做企业、做学问乃至做任何社会性的工作都需要一种情怀,而情怀是一个人内心强大的表现。


张新泉:我在看你朋友圈发的诗画摄影时,我不认为它仅仅是一个作品,透过它是可以看到建华你的一种心态,从中渗透出了一种你对诗歌的热爱和追求。在你的摄影诗画中有一种两行诗的体裁很有味道,这样的两行诗其实很不好写,又要呼应照片,又要包含哲思,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在你的摄影诗画中,有许多对生人历练的回望,看似只有两句,但是意味深长。如“你若多情,江山自妩媚/你若善念,凡尘亦仙境。”这两句就充满了禅念,这是一个经过修炼的人对生活酸甜苦辣的体验。


张建华:新泉兄,我一直致力于文化产业的发展,尤其注重文化与科技的融合,我之所以把诗和画融合,且把诗歌凝练成两句,很重要的一点是为了便于传播。我在我微信朋友圈发摄影诗画时好些朋友会转发,结果最后又回传到我这里来了,很有趣的一个现象。后来我用了一个“微商水印”的软件,其实也是想让它打上“张建华”的烙印。


张新泉:看到你发的照片很美,使用了编辑软件吧?看到你把诗句印在照片的形式有一种和谐美,你能把手机玩得这么酷,很有时代特征。


张建华:对,说得极端一些,手机作为一个智能终端,已经是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了。我创新这种“手机摄影诗画”其实也可以是一种电子的问候卡,朋友之间互相转发,就相当于是一种勉励,一种心灵上的抚慰。现在是流媒体时代,这样一来就会更加方便信息的传递,方便美与善的传播。


张新泉:现在人们阅读的时间都是碎片化的,手机摄影诗画这种形式既方便人们阅读,又能让人们读完后有所思考,让人过目不忘。以诗意的碎片升华生活的碎片,很好。


张建华: 手机诗画摄影非常适合数字化的信息时代,适合如今的信息传播方式。


张新泉:对,你配的短诗非常富有哲理,现在的人们喝过太多的“鸡汤”,要求就变高了,而你的诗画摄影恰好能从中脱颖而出。


张建华:我每天早上都要在我朋友圈发一帧摄影诗画,并附上几行小诗,每次都会有许多朋友点赞。有一次早晨因为出差太忙的缘故,我就只发了照片没附文字,结果好几位朋友都问“今天的手机摄影怎么没配诗了呢?”


张新泉:以这种方式道早安非常特别,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情怀,也有新意,你是自己为自己设定了一份责任。即便是繁忙枯躁的朝九晚五,也可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捡索你前段时间的摄影诗画,画面唯美,画中有画;诗句多哲思,既有古诗词的工稳、精妙,也有现代诗的通感,在既有的画面中生发与提炼出多向度的意绪与境界。如“花开花谢不由花/梦生梦醒都是梦”“你若多情,江山自妩媚/你若善念,凡尘亦仙境”,“若有若无处见灵光乍现/亦真亦幻时听梦里花开”,“看开了才有海阔天空/悟透了才有云蒸霞蔚”等等,都是入眼入心的佳构。建华,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的摄影诗画是先有照片还是先有诗歌?


张建华:我并不是为了摄影而作诗,也不是为了作诗而摄影,都不是刻意而为之的。当我看到有诗意的的景色我会用手机拍下来,当心中有灵感有感触时我会写两句诗,再去我以前拍摄的照片中选取与之意境相符的照片。用照片碰撞心中的积累,用心中的积累去寻找照片。


张新泉:我觉得这样很好,而且你的每一幅摄影诗画作品都是恰到好处,短短两行诗升华了照片的意境,让碎片化的时代赋予诗意的光泽。


诗与生命哲思


张新泉:你写的两句短诗里面有很多东西是照片的表面表达不出来的,诗画相互映衬就不一样,这很类似于中华传统文化上的箴言警语,可以作为人生的信条,一代一代往下传承。


张建华:我一直在思考诗歌不应该只是抒情,抒情只是诗歌的一部分,诗歌还可以富有哲思和禅意,我一直在寻找诗歌和哲思之间的融合点。就如你之前说的如“你若多情,江山自妩媚。你若善念,凡尘亦仙境。”这句就已经包含了禅意和哲思。


张新泉:对,你的手机摄影诗画不仅仅是照片,它比单纯的照片更有深意,比仅有文字的诗歌更富视觉感染,诗画合一,这是作者丰富的内心世界、生活的历练和艺术积累的结合。在一个物化的时代能有这样的情怀的你,必是一个智者也是一个精神上的强者


张建华:新泉兄过奖了!这是我努力想要达到的一种效果。


张新泉:我觉得现在信息时代太厉害了,传播速度和传播量都是纸媒没办法比拟的。纸媒时代,一首诗能在短时间内达到成千上万的阅读量,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我看到你的手机摄影诗画集结编发了两三次,竟然都达到了3000多的阅读量,太让人惊奇了。


张建华:我一直都致力于推动文化与科技的融合,手机摄影诗画算是一个开始,今后我还想让诗歌配上音乐、朗诵,再加上富有意境的版面设计,一定会有更好的传播效果。诗最重要的功能应该是对心灵的抚慰。适应当下时代的表达方式,本身就应该是诗的一部分。


张新泉:媒体称你是“中国手机摄影第一人”,我觉得你是当得起的。你还可以建一个基于手机终端的公众平台,面向大众来征集大家手机里的手机摄影诗画作品,通过投票,选出最佳作品,或者征集好的照片,让大家来积极投稿配诗。促进更多公众的参与,让诗插上科技的翅膀,飞向更多人的心灵。




张新泉:从纤夫铁匠到“鲁奖”诗人 人生何其短文学何其大


华西都市报记者 张杰


在四川诗歌圈,张新泉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他很受诗人们的尊重,口碑不是一般的好,是特别好。不论年龄大小,官方还是民间,有名还是无名,是男是女,很多人都非常喜欢他、欣赏他。还有人直接跟他当面“表白”:“张老师,我严重地喜欢你。”如此受欢迎,跟张新泉诗歌写得好自然有关系。但肯定不只是因为诗。诗写得好的人,大有人在。张新泉的特别在于,有非一般的好人品:为人处世特别真诚、十分谦虚、罕见低调。


最近几年,诗歌回暖,四川诗歌圈也不例外。新鲜诗集纷纷出炉,很多诗人专场朗诵会纷纷举行。作为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也是四川首位获得鲁奖的诗人,张新泉宝刀未老,创作力旺盛,常有新诗好诗公开发表,被同行称赞。


数量之多,编5本诗集的量都够了,但他不愿意收集起来出一本诗集。事实上,从2001年从《星星》诗刊编审的位置上退休,至今15年,“没有去张罗出一本诗集。”


周围喜欢他诗的人,都劝他出一本诗集。但张新泉的态度一直都这样:“算了吧。诗集不好卖,我不想给出版社添麻烦。非要出一本书,不好卖,在那堆起,问人要地址,寄过去,没意思。现在网络平台很发达,如果想要寻找知音,写了新诗发表在微信、微博上,给诗友们看看,即可。”


作为资历资格深厚、至今笔耕不辍、创作力旺盛的好诗人,不出诗集,开一场诗歌朗诵会,总可以吧?2016年10月29日下午,由成都市文联等单位主办,《草堂》诗刊社等单位承办的“张新泉诗歌朗诵会”,在成都武侯祠举行。朗诵会上,张新泉诚惶诚恐,羞涩腼腆,唯恐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像一个刚出道的少年。他在台上憨厚地说:“我一辈子也没开过个人研讨会、朗诵会。听到主持人对我的评价,左一个经典作,右一个代表作,真是心惊肉跳。我清醒白醒地知道,我的诗歌不好。在座的人,有的我读过你们的诗。别看我70多岁了,我现在还爱诗歌,不晓得不爱诗歌我咋个过。我想,爱诗是悄悄地爱,(为啥)非要整这么大的动静?”


成都市文联主席、《草堂》诗刊主编梁平透露,在这场朗诵会举办前,“新泉大哥拒绝了3次提议。最后一次,我说,大哥,你要支持我的工作。他终于才答应,几乎算是‘绑架’他。新泉老师今年已经75岁了,他一直很低调。他编诗,写诗,与诗歌相伴几十年,不管成名前还是成名后乃至退休后,这些年来,他从未开过一次新书发布会或朗诵会。他从来不提这个事。而他诗歌的光芒,大家有目共睹。他是当之无愧的优秀诗人。由此可见,他做人是多么谦逊和厚道。”


“中国当代诗歌史上一个伟大的铁匠”


张新泉,1941年出生。初中辍学。做过苦力纤夫、码头搬运工、铁匠、剧团乐手、文工团创作员、地方刊物编辑。1984年后,历任四川人民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编辑、编辑室主任,《星星》诗刊副主编、常务副主编、编审。


曾选编《中国新诗选》《台岛现代乡愁诗选》,执编《中国·星星四十年诗选》等。创作出版《野水》《人生在世》《情歌为你而唱》《宿命与微笑》《鸟落民间》《张新泉诗选》《好刀》等10部诗集。作品3次获四川省文学奖,诗集《鸟落民间》于1998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


看了这份简短的工作履历,第一感受是:信息量丰富。从苦力纤夫、抡大锤的铁匠到剧团乐手,这是怎样的跨越?中间发生了什么?从文工团创作员到黄金时代的《星星》常务副主编、编审,又有怎样的故事?这让人很好奇。


川大教授、诗人向以鲜,曾对张新泉其人其诗发表这样的评论:“当我去了解一个诗人时,我有一个‘癖好’,那就是我会特别注意那个诗人的人生经历,以及他所从事的职业。在我看来,生活与文本应该是有一个‘互文’的关系。如果我在诗歌中看到不到他现实生活的痕迹,那就难称得上优秀的诗人。在张新泉老师的诗歌中,我看到了这种‘互文’。”向以鲜还特别注意到,张新泉曾经当过铁匠这个事实,“其实,写诗跟打铁的道理是相通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将力集中打向同一个点,凝练出好的东西来。我认为张新泉老师是中国当代诗歌史上一个伟大的铁匠。”


他的诗“正同文火临风,动荡起伏益显美丽与刚强”


诗人不是一个专有职业,帝王将相,贩夫走卒,谁写出好诗,谁就是诗人。被叫诗人或者自称的诗人,数量很多。并不是每一个叫诗人的人,都能写出一手好诗。张新泉是属于写得出一首好诗的好诗人。诗歌是语言的艺术。张新泉的诗歌语言是清新的,质朴的,简单的,干净的。


在《在昆明翠湖看海鸥》中,张新泉这样写道:“在昆明,十二月的阳光下/那么多善良友好的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很干净/每个人的笑容/都真实动人”。在《好刀》中,他这样写:“凡是好刀,都敬重/人的体温/好刀面对我们/总是不发一言/凡是好刀,都敬重人的体温/对悬之以壁/或接受供奉之类/不感兴趣……”他还写道:“在远方咳一声嗽/世界就安静下来/灭去灯火/无边的灵魂/都朝向你……”。在《为亲切塑像》中,诗句是这样的:“我将她从词典深处/搀扶出来/我想为她/塑一尊永远的雕像/趁着这个世界还未/完全变硬……”


除了语言风格,一个写诗的人关注什么,这很重要。张新泉的诗里多是对人生无常的感喟,对弱小贫穷的同情,对圆满破损的扼腕,对美好失落的凭吊,对寒窗昏晓的叹息,对浮华庸俗的憎怒。常见不鲜的事物,被他赋予扣人心弦的诗意,以及复杂的人生况味。


坎坷丰富的人生经历,深深影响了他的诗歌创作,字里行间有一种对普通大众和底层生活的巨大敬意和豁达态度,智慧洞见火花频现。悲苦的经历,没有沤坏他对人间美好的胃口,他为人处世,写诗,都是格外充满阳光和生气,用艺术升华了他的沉郁与孤寂。


川大教授张放在评论张新泉诗歌的文章中这样写道:“生命的律动尽管不平衡,甚至有那么多忧伤、痛苦,但这毕竟是一个和平的时代,而且还有着那么多‘好天气’。更重要的是,人间友谊之可倚重,理想闪光之可诱人,爱情芳馨不失,书卷味永常新。新泉的笔正如春风,荒芜甫过,鲜盈即至,又正同文火临风,动荡起伏益显美丽与刚强。”


张新泉满头银发,精神矍铄,气质干净。在他身上,还给人一种奇怪的混合的感觉:既有类似农民的质朴憨厚,又有知识分子的儒雅风度。张新泉很少接受采访,他不太愿意接受采访,“我觉得我不值得接受采访,比我优秀的人太多了。”别人夸奖他,他会特别特别不好意思,面色通红,连连摆手:“过奖了,过奖了!我非常平凡。”


一个人的性格形成,跟他的童年、青少年时代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从童年就开始的过于坎坷的现实人生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儒雅风度的养成,沃土来根植于保持尊严,有足够文化积淀的大家出身。他将底层与深邃打通,吸纳了平民的地气,又保持了血液里的知识的尊贵。


对自己的经历与诗歌创作的关系,张新泉回忆说:“我曾在码头扛包时落入洪水,沉浮八里之遥,幸被一渔民救起,免于一死。我数次去落水处沿岸寻找救命恩人,未遂,只好在诗中抒发衷情:‘三十二载,那船不知还在浪上否/我有今日,该来索去几袋顺口溜/将那半生不熟的弃于漩涡内/把那殷殷情浓的拿去下烧酒……’有此经历,自然会将社会底层的劳动者视为同类。久而久之,这些人物、场景便自然在写作时聚于笔下,与我声息相通,血汗同缘。”


诗歌生活不仅仅是写诗,还要读诗、赏诗、谈诗、抄诗


在张新泉的家中,华西都市报记者看到书桌上的一个笔记本,上面全是张新泉手抄的其他人的诗。“这样的笔记本有10多本。”张新泉说着,翻看他抄的好诗,忍不住读出来。有一首是诗人娜夜的《日记》:“去了孤儿院/月亮是中秋的/月饼是今年的/诗是李白的孩子们的/小衣服是鲜艳的/小手在欢迎/一切都是适合拍摄播放的……哦,孤儿院的歌声如此嘹亮/我的心却无比凄凉……回到家/我认真地叫了一声:妈”。


“这诗写得多好啊。我遇到好的诗,都忍不住抄下来。我当了几十年的诗歌编辑,有一个习惯,看到好的诗歌,总觉得好像人家在向我投稿,就忍不住要多注意一下。我忍不住要赶紧抄下来。这是我的财富。出远门的时候,我会带一本,慢慢读,好好欣赏。抄的过程,也是一次深读,很愉快的。一定要学会享受写诗歌,享受诗意。诗歌生活可不仅仅是写诗,还包括读诗、赏诗、跟朋友谈诗,遇到特别好的诗歌,还要抄诗。”张新泉说。


对于别人的好诗,张新泉是真心欣赏,“那些贴心贴肺的灵光句子,说出了我感受的、但没有说出来的东西。这多好啊!好的诗歌与平庸的诗歌,区别很大。我看一篇诗好不好,在最前10行之内,有没有灵动的句子、贴心贴肺的句子。有时候看到好诗,我内心特别快乐!我甚至想到:如果写这诗歌的人在我身边,我就要忍不住亲他一下。”张新泉今年75岁了,“人啊,最不好应对的就是老年。青年时代,什么都好说,遇到事儿也可以扛着,因为身体好。人老了,会有很多疾病的困扰。子女再孝顺,再有钱,身体这台机器旧了,你得独自承受。”


说这话的张新泉,显露出少有的感慨。时间是让人毫无还手之力,但好在,人还有精神世界,心态非常重要。张新泉年轻的时候自学吹笛子,吹得很不错。在10月底的张新泉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场诗歌朗诵会上,他自告奋勇地吹了一曲,引发现场诗人们的欢呼。


他还想继续提高技艺,交钱找老师教他吹笛子。“现在很多活动邀请我,我都不太愿意去了。除非有那种很有趣的、很好玩的、真性情的人在。现在有很多人不好玩儿了,我就跟自己玩儿。”


凡是有一定生活阅历的人都不会否认,人生在世,有很多潜规则、灰色地带。纯粹正直的人,往往比不上夸夸其谈、沽名钓誉的人得到应有的重视。张新泉年少时因家庭出身遭到巨大不公,身心受到重创,但他并没有沉沦。而是努力从书本上、艺术上、平民生活中汲取营养,努力让自己向光生长,而不是愤世嫉俗、自暴自弃。


取得不俗成就后的张新泉,非常低调谦虚。他是四川第一个获得鲁迅文学奖的人,却从来不提及。采访他几次,他都说自己只是瞎聊,说得不好。其实他说得极好。问他为什么会如此低调,他说:“不是我有多高尚,是我真心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优秀的人,跟我一起在空气里呼吸。我要向人家学习的地方很多。人生何其短,文学何其大,即便大家、大师,终其一生的努力,所触及的文学疆域也只能以方寸计,遑论区区我者。瑕疵不少的我,唯独没有妒嫉。庆幸此生与众多值得寄望和敬畏的作品、作家呼吸在同一时代,这是宿命对我的青睐。”


“我的文学上游,是我的母亲和幼时的家中藏书”


对于一个孩子,母亲的影响力量很关键。张新泉的母亲是大家闺秀。活到了90多岁。“年龄大了以后,她的皮肤依然光洁,几乎没有皱纹。头发纹丝不乱,保持着一个人年老后的尊严。但是60岁以后,她就不再拍任何照了。也很少出门。”


我们常常说富贵,其实富不一定贵。张新泉的母亲,无疑是贵气的。这种贵气不是能用钱一下子买来的,是需要几代人的知识储备、基因性格,成为传统积淀下来的。


回溯自己生命对文字敏感的源头,张新泉首先想到母亲。“余光中先生说:‘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我的文学上游,除了我幼时,我家的书房,还有我的母亲。我的文学,我的艺术之梦,源头就在那。我母亲是传统的家庭妇女,没正式上过学,就上过几天私塾。她会背很多首唐诗宋词,肚子里装得可多了。她没事的时候就躺在那,闭着眼,一个人读那些诗词。我听她读的这些诗词很有味,觉得诗词真好,可以唱,可以吟,可以戛然而止。有不少句子被我听到,虽然不懂,但等我长大了,我会顺着记忆去寻找,原来那个诗句一直在滋养我的艺术感觉。这就是我的艺术源头。”


张新泉出生在一个特大地主的家庭。“我的爷爷是个大地主,在川南有‘张百万’之称。家里有很多店铺、很多丫鬟。”张新泉回忆说,“我们家里对丫鬟们都很好,不是属于黄世仁那种地主,而是很仁爱。”


小时候,家里有很多藏书,张新泉还有印象:“我们家房子很多。我七八岁的时候,发现有一间大屋子里,是满墙满墙的书柜,顶天立地,一排一排的,像图书馆一样。我当时有一个想法:这么多的书,是很多人写出来的啊!那该多有学问啊!夕阳从窗子射进来,我站在书架前,总感觉,书里会有人走出来,跟我聊天。就站在那儿浮想联翩。于是我经常一个人悄悄进去,有点害怕,又止不住好奇。现在回想起来,这一份遇见书的生命早期经验,也让我对书本、知识有不一般的感觉。”




张新泉的诗,看诗歌“素颜”之美


牛牛


好诗如美人!在这个发张照片都要P图、美颜的年代,一首不靠华丽辞藻堆砌的“素颜”诗歌更值得期待。诗人张新泉在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了近十年的诗歌集结作品,书名就叫《张新泉的诗》,真是素得不能再素。

这些诗,还不肥胖,基本都是短诗,张新泉说:十多年没出过诗集了。诗还在写,先是在纸片、本子上,智能手机后,就在微信上写。这本集子中的许多短制,都是“健身走”一万步后,随手划在荧屏上的。他解释说,这些短制,符合“老还小”年岁的心理和有感之后便即兴划于手机上的方便。

正如吉狄马加所说,张新泉在江上拉过船,在码头上扛过包,在社会底层经历过许多艰辛和磨难,从一开始就与民间的生活、普通劳动者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所以读张新泉的诗,能感受到诗里鲜活的生活气息。


张新泉诗选:


耳朵里长草的人


耳朵里长草的人

活在浮雕里

草从石头中长出来

该有深意

身边的人和物

日日为冷硬唏噓

耳朵里长草的人

不屑闲言碎语

只听翠,和绿

在墓地打盹

在墓地打盹

约等于

为长眠热身


吱呀


灯下,捧书的儿问我

那种很斯文的

“吱呀”一声开合的门

现在还有吗?

我说,南山陶潜那一扇

还在……


  

许多坟


许多人和树都进城去了

许多坟也迁到了公路边

后人祭拜更省事

逝者拍拍身上的泥巴

从坟里出来

搭车出行也方便……

没什么阴阳两界了

山里的坟都帯有小园子

花开着,主人随时可以陪你

喝茶,抽烟……


旧书摊


旧书在黄昏时出来

旧书不喜欢强烈的光线

一个一个地摊前

围着一堆一堆的人

人都蹲着

书都躺着

暮色大网般落下来

罩在书摊上

罩在看书人身上

这时候你就分不清

人与书谁旧谁新了

这些年风把书吹得不成样子

这些年许多书刚出来就旧了

书店与书摊

不再有差异

唯一不同的是

在书店时你显得庄重些

而遇到旧书摊

你就很随和地

蹲下来……


  

松林中


几枚松果

突然

砸在头顶、肩膀

树桠间,三只松鼠

捂着嘴,窃笑

三片毛茸茸的

大尾巴

像风中芦苇

小规模

茫茫

今夜,我和童年

都住在树上……



 

张新泉诗选:



《不必》



有些书徒有其表

寒碜得只有一页

封面


如同有些人不仅是单薄

你对其生出的骇异反胃

会使部分心理致残


我赞赏王小妮的一句诗

不认识的人就不必认识了

同理没兴趣的书就不必细看


一生中只有几本书和你有关系

他散发的气味和魅力

让你一拍即合入心入眼


他分期出现在你的生存中

来催化你来激活你

给你另一种呼吸另一片蓝天


那种契合的欢愉就是缘分

他言说时的睿智与亲切

充盈至每个标点……


因此一生中不必读许多书

有些浏览浏览就行了

有些不妨对他做个鬼脸



《事到如今》



这当然是一种结果

用形体诠释这四个字

应该耸肩摊手无可奈何


童颜变鹤发是一种

生米成熟饭是一种

泪出来时只有一滴

因为要流就注定成河


长喉结和乳房是必然的事

单眼皮割成三眼皮是偶然的事

回到从前不可能

每一嗓从前都是童声

还在唱“排排坐,吃果果……”


叹息是另一种吹

能灭掉一支开花的烛

也能点燃世事的

万家灯火……



《火葬场的烟囱》



世上的箫只有这一支

无孔

谁在夜以继日地吹

把一炉红焰和火中睡者

吹得花枝招展春意融融


一首“回家”的曲子

活着时谁也没听懂

待到双眼闭了在火中躺下

旋律才响彻苍穹


都要被这支曲子接走

彻底卸下身上的负重

哭着来到人间

又被红尘深埋的我们

终要被箫声扶起

跟随一个个音符

袅袅升空……


大音希声大箫无辞

今夜谁在睡火?

零点——立冬



《仿真时代》



水印和暗处的伟人头像

已仿制得天衣无缝

面值愈大的钱币

愈有理由让我们

诚惶诚恐


一个农妇为一张二十元的假币

在市场上哭完了一生的泪水

一头注水猪在长夜里

痛得自寻屠刀

至于用炭粉喂出的乌鸡

据说已黑至每一根睫毛……


无边无沿的仿制业

正突飞猛进

重阳节无须九月九

嫁接的茱萸

真实得怀念欲滴

踏一座人造的土丘

就算登高



《所谓写作》



写作其实就是码字

就是自言自语或对人说话

我属于后者我倾吐的对象

首先是我的好友亲朋

我的窗前月盆中花

述说心中的风吹草动苦夏寒秋

我忠于自己的口型手姿

一些夸张和浪漫刚露头就自惭形秽

一群巧辞妙语才到舌尖就被我扼杀

我当然想感染听众并达成交流

从一团抹布走向生存的千丝万缕

剥一只人造翅膀现出来井底之蛙

我也会抒那么一点点人之常情

但绝不手舞足蹈呀噢哦啊

只不动声色地在听众眼底,

催开一朵最多两朵感动之花

峰回路转时我有意缄口不言

恭请他们去沉思或惊诧

让简单朴素的语汇仪态万方

我挽弓有术放箭有靶


像对人说话一样伏案写字

我常常从稿纸上抬起头来

用他们的表情验证我的笔力

因为亲近和平等才没有人在乎

我文字的潦草嗓音的沙哑……


口无悬河只有一脉小溪

刚好匹配低处的谷子芝麻

风采不如演说者但毕竟大同小异

异者他们在台上我在台下



《盗贼来访》



大约凌晨四点

他们在我客厅的沙发上

安然就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们擦汗、扔餐巾纸

喝啤酒、啃苹果

这伙人胃口好,兴趣也广泛

翻检书报,还揉了揉

我刚写完的小说

从遥控器的被挪动

猜测他们再放肆些

就可能看影碟、唱流行歌


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实在是一个谜

那么,在他们的眼里

根本就无所谓门和锁

出张家,进李家

步履平静,心态祥和


那晚我意外地取消了

坚持多年的梦游

否则我会视他们为

来访的文学青年,热情地为之授课……


吃饱喝足,他们还来不及

检阅我的全部家私

消防车就尖叫着开来

——对面的七楼B座

突然失火……


凌晨四时五十分

我在现场写完这首诗

决定一稿两投——

110和派出所



《忘掉一个人》



忘掉一个人

是一次郁郁的潜逃


你企图背向往昔

往昔却是一个

巨大的圆

三——百——六——十——度

都是那人

都是那人

都是那人

都是无所不在

清晰异常的细节

新鲜挺拔的细节

将你掩面的手背

击——穿


用口红涂改嘴形?

用时装盖住伤瘢?

遗忘其实是一只

智力低下,身体孱弱的

羔羊

因了昨日青青的咀嚼

便逃不出命定的归宿

踩着喘息的尾巴

喘——息——

前面依旧是

绿得伤心的

草原


忘掉一个人

你竟要耗去一生的时间



《一个盲人在爱他的孩子》



像爱一枚小小的果实

他用手一点点摩挲

从孩子的五官

到小腿到胳膊

(他摸得出色泽和瘢痕吗

青涩或芬芳,蓬勃与孱弱)


他的手有些颤抖

除此之外都很静

静在此时此刻

是不是一支嘹亮的歌?


现在,他用嘴去亲那双眼

用吻,去迎那双眸子中的

丽日、长河、鸽哨、花朵

(鸟翅和炊烟是纯甜的吧

一队白羊从虹桥上走过)


下午。公园的一把长椅上

一个盲人在爱他的孩子

(一批巡航导弹亲吻科索沃)

世界一如既往。生存的环扣中

谁已溺水?谁在喊渴?



《飞来的一只蜻蜒》



想象它是世界上最后一只

最后一只蜻蜒

飞来,停在我的书上

这是一本名叫《心灵学》的书

这是南郊的一个下午

一只蜻蜓突然来访

略去一切礼节与我亲近


老实说这本书有些深奥

那是关于人的并不包括它

但它直接飞来停在某一页

这就给了我欣喜也给了我

打量它思考它的幸运


一架有生命的直升机

却喜欢自然优雅的静

它飞不高,高处不仅寒冷

而且风大,内中有啸叫的秃鹰

其次是蜻蜒好奇,不谙世事

处子般这里看看那里停停

刀刃它也敢站上去

它熟悉善良,却不认识陷阱

最后是蜻蜓与这个世界

总是若即若离,不知什么缘故

对一朵花,一潭水

只是点到为止,绝不投入

它的来和它的去一样轻轻


它是那种我们很难再做的梦

很难再看到的花朵

再听到的谣曲

它是从宁馨的家园深处

照过来的一盏灯......



《小街上的孕妇(向母亲们致)》



大大咧咧的三个孕妇

常常走在一起

隆起的裙装如城堡

即使坦克开来

也不会回避

她们耳语,玩指腹为婚

放肆的嘻嘻哈哈

把一条小街弄得十分喜剧


她们臆想中的孩子

一出世就能跑能跳

就会唱“小燕子,穿花衣……”

她们隔着幼儿园的栅栏

观赏园内的芬芳天使

并择优组装自己的宝宝——

帅鼻子。酷酒窝。双眼皮……


她们看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眸子里盛满真正的诗意

这时就有小脚或小拳头

在她们的肚子里“肇事”

是警告,也是无声的抗议……


走出幼儿园的三个孕妇

快乐得气喘吁吁

她们喷发的母性和爱心

足够下一场伏天的阵雨



诗人简介:


张新泉1941年生于四川富顺县沱江畔。14岁初中毕业后开始在波涛汹涌的沱江上作拉船“喊风”的纤夫,在火花飞溅的铁砧前作汗流浃背的打铁工,这之后又在地方剧团和文工团作演奏员、创作员。火燎浪打,养育了他坚韧豪迈的气质,激发了他要求抒发内心激情的强烈愿望,自1978年以来开始在全国各报刊上发表大量诗作,随后一直在出版社和诗刊做诗歌编辑,现任《星星》诗刊副主编。迄今为止,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创作态势,先后出版了《男高音于少女的吉他》(1985)、《野水》(1989)、《人生在世》(1992)、《宿命与微笑》(1994)、《鸟落民间》(1996)等9部诗集,《鸟落人间》获鲁迅文学奖的诗歌大奖(1997)。80年代的诗作大气磅礴,雄放豪迈,颇有“天山派”诗歌的雄风,但却是不谋而合:巴山蜀水间拉纤长大的张新泉,与边塞诗人的地理环境虽然不同,而时代文化背景和诗歌精神却是一致的。其创作发展也走过了类似杨牧、周涛、章德益们的道路,90年代以来他的诗作渐渐从对“自然现实”的审视与自我价值的表现,走向了侧重对“自然哲学”探索和“生命本体”的叩问——和90年代整个纯文学创作的艺术精神显示着一种趋同的态势。值得注意的是:张新泉面对90年代诗坛低迷衰颓的现实,仍能保持其清醒与坚韧的姿态,依然奋斗如初,坦荡如初,始终是顽强乐观的。他一再表示:“生存就是一次过江/一次背向故园的远游。”(《过江之鲫》,1991年4月)“风雨中那点疼,/算什么?”(题《野水》集,1994年秋)“我们一生的努力/就是向宿命微笑。”(题《宿命与微笑》赠何休,1994年秋)其坚韧的人文精神令人起敬。


名人名言

 “诗人不必要充满灵感地升到天上,在大地飞翔,他的使命不是在于离开大地,飞上天去摘取星星,他是永远也得不到它们的。诗人的任务在于从他所及的范围内闪烁着的东西中创造出新的星星。”(法国·勒韦尔迪)  


视频 小程序 ,轻点两下取消赞 在看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