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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面面观||争鸣:曹伊之争引发的关于“口语诗”大论战(总616期)

梦亦非乐冰等 诗眼睛 2021-10-07


理论园地TO BE

呼唤真正的口语诗歌

(作者:梦亦非)


呼唤真正的口语诗歌


梦亦非

 


梦亦非,男,出生于70年代,贵州独山人。诗歌报荣誉版主,民刊《零点》主编,地域诗歌理论专家。 

 


作为盘踞诗坛多年而已无效的静态写作,口语诗歌写作必须退场。  

口语写作经历了农民式造反的一系列阶段:不满、反抗、攻杀,夺得半壁江山,自立为王,争夺霸权。当前的口语写作虽还未到独揽诗坛大权的地步,却已经成为与“知识分子写作”展开拉锯战,拼死争夺天下的集团。  

在事件的炒作上,口语诗歌表象的热闹辉煌,掩盖了许多真相,人们难以透过层层烟雾去凿穿口语诗歌的真相,或者说更多的既得利益者与看客忽略了去考察口语诗歌。  


   

从价值变构到价值混乱  

  

口语写作从反价值起家。仅仅二十三行的韩东的《有关大雁塔》,是最早的口语诗之一,几乎是以一对十,其针对杨炼的长达二百一十九行的《大雁塔》而出现。韩东剥除了《大雁塔》中种种人为的附加价值:“有关大雁塔/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我们爬上去/看看四周的风景/然后再下来”。韩东是反价值的,反对《大雁塔》的文化、历史价值,也反对朦胧诗那种启蒙色彩的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价值;进而疏离,抛弃来自传统、外在的佛家儒家价值。靠着对文化政治价值的反对,《有关大雁塔》与《你见过大海》为韩东赢得了关键性的声誉;也为口语写作奠定了一个良好的起跳点。丁当的《经过想象的一个姑娘》则是对想象、象征的反感;在朦胧诗被奉为“镇山之宝”的象征,被丁当所怀疑、反对、并作出沉思。“我,丁当,一九六二年出生/坐在南京的一张木桌前/在这三页稿纸上/拼命地靠近你/你赤身裸体/从我的想象中走过/我真的就伤害了你吗/你真的在呼吸吗”。“莽汉”的一些作品也是较早的口语写作,比如李亚伟的《中文系》,甚至比《有关大雁塔》更加口语,更加生活化。后者使用的乃是经过筛选的口语;前者更直接、更粗痞、调侃、揶揄、反讽教育以及后面的政治价值、更深处的儒家价值。稍后于坚的《对一只乌鸦的命名》,可看作反价值的最后一次出击;体现了反隐喻反象征的诗学主张,“命名”是对常规语言反叛的“重新命名”,层层剥除了主观臆加上去的各种所指意义或象征的隐喻内涵:“……它不是鸟它是乌鸦……它是一只快乐的大嘴巴的乌鸦/在它的外面世界只是臆造”。  

在第三代的早期,口语诗歌的文本意义并不充分,但它们更大的意义在于对既成的、僵化的价值系统的冲击、变构;有效的、自觉的反价值策略让口语写作的反神话色彩被激活,被承认。口语写作进而进入价值虚位阶段。与别的写作范式一致,这一阶段的口语写作中,立体向客体移置,带来了后朦胧诗重要的现象还原与“走向过程”的倾向,这一种写作手段也被称为“平面写作”“零度写作”、“冷抒情”,最典型的莫过于杨黎的《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张纸牌》与《高处》、《A之三》等文本。《撒哈拉沙漠上的三张纸牌》完全摒绝主体,让物自身呈现,绝不揭示象征意义,虽然与美国诗人斯蒂文斯的《坛的故事》有相似之处,但并非如它一般私设象征:“一张是红桃K/另外两张/反扣在沙漠上/看不出是什么……”等物自己“那在儿”自在,立体意识始终在诗歌之外。《A之三》只剩下声音。念音的结果,音质消解了语义,至少淡化了语义,声音决定写作立体的思维、意识、无意识、幻象,声音让文本与生命粘结在一块混杂地流动,声音获得独立的意义,文本只给出声音,所有的价值判断、选择均进入不了文本,表现出在绕过价值之后的纯粹:“我们念:安/多动听/我们念:麻/一片片长在地上/风一吹/就动/我们念:力/看不见/只是感到它的大小/方向和/害怕/我们念:八/一张纸从楼上/飘了下来/我们念:米/有时候/我们也念/咪/我们念:哞/鸟飞下来/不留下痕迹/我们念/我们念/我们念/安麻力/八咪哞……”。《高处》、《大雨》、《红灯亮了》、《声音》同样具有与《A之三》一样的文本效果。韩东也在此期写出一些注重语境、语感的文本,这时候他已经放弃《有关大雁塔》式的潜在的价值反抗,转而营造一个客观的、冷静透明的清纯语境。在他的《下棋的男人》中,语境是这样无关价值地自在:“两个下棋的男人/在电灯下/这情景我经常见着/他们专心下棋/从不吵嘴/任凭那灯泡儿轻轻摇晃”。此后的1991年,于坚也有《啤酒瓶盖》《坠落的声音》问世:“我听见那个声音的坠落/那个声音/从某个高处落下垂直的我听见它开始/以及结束在下面在房间里的声音我转过身去”。于坚用中性的口语不带褒贬地叙述了一个声音以及有关的一切,给人们仅仅是一个声音,没有象征、没有隐喻、没有价值的影子,文本的自足性被增强。何小竹、斯人、阿吾等诗人也有类似的绕过价值的作品,这一时期,平面写作风行诗坛,几乎放眼可见“现象还原”。  价值虚伪,同样属于对价值的变构,这是全面的彻底的变构:放弃、绕过旧有价值系统,期待新的价值选择出现,虽然它仅是一个发韧阶段。  


现在的口语写作者将八十年代的口语写作称为“前口语写作”,九十年代的口语写作称为“后口语写作”。“后口语写作”放弃了变构价值的努力,像一辆行驶中停下来的自行车,无法站立。“后口语写作”处于价值混乱之中。我将以伊沙作为个案剖析。  

政治是伊沙的第一消解对象,这个出生于文革前夕的诗歌顽童对政治有着刻毒的、无所不在的反叛、消解:“……那年头根本就不用担心/这样的洗澡会染上梅毒之类/啊!我是那么怀念/毛泽东时代的公共浴室/但仅限于怀念”(《毛泽东时代的公共浴室》)。“文化同样在伊沙这里遭到了拆解,伊沙善于采用戏仿的手段对称化。《中国诗歌考察报告》:“同志们/中国的问题是农民/中国的诗歌问题也是农民……”戏仿了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将矛头对准诗歌并无情地挪揄了一回。《春联》则采用了中国农业社会最普通的文化现象──春联的方式:“印度的苦行僧在吃屎/中国的诗人们在写诗/横批──东方欲晓”。《法拉奇如是说》:“人类尊严最美妙的时刻/自然是我所见到的最简单的情景/这不是一座雕像/不是一面旗帜/是我们高高蹶起的臀部/制造的声音──/意思是‘不’”。这首诗其实是篡改了法拉奇的名言:“人类尊严的最美妙时刻仍然是我在伯罗奔尼撒山上所见到的情景。这不是一座雕像,不是一面旗帜,而是三个希腊字Oxi,意思是‘不’”。东方精神,古希腊在世精神等文化价值又被伊沙站在萨特的屁股上“操”了一次。嘲弄、亵渎、篡改。《命运之神》:“那是雨后/闪电/将一株巨树/修剪成炮筒/令我思忖/命运之神的脾气/昨天/它忽然在我左侧/相距五米/但懒得理我/大手伸向三百里外/点石成金/把一只跳跃池塘的癞蛤蟆/指为蛙王”。《皈依佛门》:“进山之路已被折断/他仍然沉默寡言/拐过一座山头/我想对那和尚下手”。立足于古希腊价值系统内,伊沙狠狠地调侃了希伯莱价值和佛家价值,甚至要“下手”。同时,伊沙同样对支撑他消解政治、文化、神性等价值的人性价值下手:“我直奔东郊──动物园/与一头身患绝症的母猴/疯狂交媾”(《老城》)。“我依照我八位朋友的模样/打制了八个木偶玩具/给我的儿子玩弄/让他觉得:一开始/这个世界是好玩的/第二步:我教他辩认敌人”(《教子有方》)。再比如《动物园》、《吃在中国》等等。这一次,伊沙又借儒家“性恶论”的棍子狠狠地敲击了古希腊价值系统。伊沙并没有自己的价值立场,也没有自己的价值动向,只不过抓住了价值的某个方向而已。混乱的价值没有导向,不能生存活力。伊沙所做的,就是让孔了、耶苏、尼采、萨特等互相拳击,这些拳击远没有刘晓波借尼采的拳头,李泽厚借孔子的拳头来得精道。 

 

伊沙说:“我使我的祖国在20世纪末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当代之诗、城市之诗、男人之诗;我的先锋与前卫从姿态变为常态──汉诗的“后现代”由我开创并只身承担”(伊沙《我整明白了吗?》)。伊沙对后现代的理解就这么简单:“解构”。伊沙错了,伊沙屁股后面的小兄弟们也错了。他们顽的是将水搅混,好混水摸鱼。

    

伪“民间立场”


后口语写作宣称:“艺术上我们秉承:真正的永恒的民间立场”(见《1998中国新诗年鉴》)。  那么,后口语的写作立场是不是真正的民间立场呢?不是!在于坚那里:“民间的意思就是一种独立的品质”(见《我们时代的诗歌》)。首先,于坚曲解、含混了民间这个词。“独立的品质”是诗歌的共性,而非口语写作才具备的物性。其次,我再从“独立的品质”这个角度去察看“后口语写作”文本,也没有发现“后口语写作”的独立性何在,《零档案》依附于“档案”这一既有的文体,对“档案”进行模仿、修改。抽掉“档案”,这个庞然大物就会轰然倒塌,缺乏于坚的独创性支撑。同时,于坚在以书写拆解书写的时候,也没有显示出他独特的建构品质。“独立”的一个构涵便是“建立”,一是少了“建立”作反向力量,拆解就会带上混同于西方流行多年的“拆解”的危险。伊沙则更缺乏独立性,他仅仅是对现实中的某些场面作照搬,再加上小聪明的欧●亨利结尾艺术罢了。并且,伊沙受严力的影响显而易见,没有对生活的独立思考与提炼。而且,于坚、伊沙们存在着对自身严重抄袭。《事件:寻找荒原》、《事件:停电》、《事件:铺路》,这类的文本与《事件:说话》、《事件:围墙附近的三只网球》等文本缺乏必要的区别;伊沙的文本则十份仅等于一份。那么,在“后口语写作”这里,“独立的品质”或许不是指文本,而是指:“对继承传统的拒绝,对借鉴西方的拒绝”。这是真的,从他们的写作中,看不到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的血脉,感觉不到对开掘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努力,而于坚这些年却在文论中大谈中国古典文学精神、美学原则,俨然一个古典文学研究者。从他们的写作中,也看不到对西方文化的创造性借鉴,还能从“后口语”中找出与艾伦●金斯堡、贝克特等的文本相提并论的文本吗?“独立的品质”是拒绝纵的继承、横的移植的“无中生有”?让人怀疑“后口语”诗人们是否具备学习的能力,只好以“民间”作掩饰。  


民间是一个相对的词,是相对于庙堂(官方)来说的,也即是相对于主流意识形态来说的,含有一定的意识形态成份。后口语写作以“民间”,以“反对者”的姿态出现,他们反对谁呢?反对一个不存在的“官方”的主流写作。但并没有哪一种写作范式自称为“官方立场”、“主流意识写作”,事实上,后口语诗人要的是立场,是姿势。“民间立场”这个漂亮的口号会让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们就是压制者,是真正的诗歌的力量,这会给他们带来许多实利。这是另一种“对一只乌鸦的命名”。  

后口语的“民间立场”是针对北京来说的(把北京之外的写作称为“民间写作”,滑天下之大稽),其实,从后口语的一些文案来分析,比如于坚的《穿越汉语的诗歌之光》、《我们时代的诗歌》,伊沙的《世纪末,诗人为何要打仗》,沈浩波的《谁拿九十年代开涮》,徐江的《每个诗人都有那么一点毛病》、谢有顺的《诗歌的内在真相》等,可以看出,“民间立场”针对的是“北京”,是“知识分子写作”。滑稽同样存在,针对“知识分子写作”而提出“民间写作”并不聪明,有东施效颦的嫌疑。虽然“知识写作”、“知识分子写作”的提出是一种简化写作的做法,但其并非“北京写作”或“主流写作”。针对北京,则应命名为“外省写作”。  

后口语诗人是清楚的,他们应该这样宣称:“艺术上我们秉承:真正的永恒外省立场”。他们写作的本质用“外省写作”来概括,再恰当不过。“外省写作”并非一个贬意词,至少算是中性词。可惜后口语诗人不敢,他们深知“民间立场”的政治价值。所以,他们才会风马牛不相及地扯上“民间立场”这块招幌。  

如果说“民间”的提出是针对“主流”的话,如果存在主流,那么这个主流不是别的,而是“后口语”写作者本身。南方:《他们》十余年惨谈经营,推出一批又一批的口语诗人:韩东、于坚、丁当、于小韦、鲁羊……。《诗参考》坐镇北方,推出一批批口语诗人及作品集,成为口语写作在北方的大本营。杨克掌握《作品》,伊沙执掌《文友》,徐江运作《葵》。西南有于坚留守云南文联文艺理论研究室,西北沈奇在“敲边”。“后口语”近几年真可谓牛气逼人,火得够劲。哪里还存在别人去批判他们。从出版,到舆论,到炮制理论,他们都有实力成为先锋诗界的“老大”,而《“他们”十年诗选》、《1998中国新诗年鉴》《野种之歌》等文集的运作,正证明了这一点。  

至此,以反神话著称的“口语写作”终于成了一个写作的神话。 

   

口语狂欢  

  

口语,是一种原生态的言说和语言。它与书面语相对,从思维到书面语的过程中,存在着翻译──选择、组合、取语言优雅、干净,但少了清新的气息,有被文化化的危险。而口语从思维意识下意识就直接到了语言,因而保持着直接性,鲜活性、原生性。口语更为日常,更为生活和地域;用于坚的话来说,是一种“软语言”。“与生活/生命同质,或者就是生活/生命”。但潜在的一个不安就是,对口语的过度信任有回到索绪尔的危险,按索绪尔的观点,言语高于语言先于语言,具有在场性、直接性、稳定性和生发性。  

与口语密切相关的便是语感。象非非主义一样,语气这个词出现得比较早。1986年,杨黎在与周伦佑的谈话中脱口而出“语感”这个词。1987年,周伦佑从语义学角度修订了“语感──语感先于语义、语感高于语义,故而语感指语言中的超语成份”。在“太原谈话”中,于坚和韩东共同肯定语感与生命的关系;于坚认为:“生命被表现为语感,语感是生命有意味的形式”;韩东认为:“诗人的语感一定和生命有关系,而且全部的存在根据就是生命”。后来,陈仲义肯定语感:⑴强调语感出自生命,与生命同样的本真状态,⑵强调语感自动或半自动性质,语感奉为口语写作的“玉玺”,因为它赋予口语诗的在存动力,从而也成为口语写作的一个标尺。  

有“语感”作润清剂的口语写作到了世纪末,简直是疯了。狂欢的场面出现了:“口语狂欢”。如果说前口语还显得收敛、节制、节约、审慎的话,那么后口语的“口语狂欢”刚好反向而行。肮脏、浪费、过度随便。疯狂是事物死亡的征北,“上帝欲令其亡,先令其疯”。口语成了诗人们的最后一块可供撒野的空地。究其更深层原因,与价值混乱,争夺话语霸权有关,或者说正是口语狂欢,方出现了价值混乱。


“口语狂欢”深深地破坏了语言。


首先,语言狂欢污染了语言,把语言变成一个垃圾场。生活中废弃不用的、破损的、肮脏的东西,被倾倒进了语言中。口语究其本质,是鲜嫩的、纯洁的;其宽敞度,承受力比不上书面语,无止境的大批量任其塞入僵硬的污染性的东西,这个“场”必然会遭伤害。“我是私生子/俗称:野种”(伊沙《野种之歌》)“十四行/是一个便盆精致大小合适/正可以鼻涕比眼泪多得多”(伊沙《反动十四行》),“我呼吁:饿死他们/狗日的诗人/首先饿死我/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伊沙《饿死诗人》)。“灿烂勃起插入收拾陷害诬告落井下石/干搞整声嘶力竭捣毁揭发(于坚《零档案》)“其实我多愿是个快活的小流泯/歪戴帽子,吹着口哨”(唐欣《春天》),诸如此类的诗句,并非在口语中得到激活,也并没有拓宽口语的表现界域,反而给口语带来死气、臭味。口语的“在场”使成为一个疑问,这个“场”是一个被污染的场,其“在”可能变为“缺”,所指因而消隐,能指与所指的距离被拉大。语感也会出现“死机”。  

其次,后口语写作丧失了语言的变构。我们置身其中的语言世界是虚构的语言世界,未进入写作的语言也是原构的,语言通过一次次有效的使用发生变动、偏移、形成二度构成。写作的结束归结到语言上,是为了有效地变构,推动语言。我们无法改变世界,但我们可以改变语言,语言的松动或许会带来世界的改变。过于依赖语感的“后口语”排斥“陌生化”,但“陌生化”恰恰是变构语言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后口语因摒弃“陌生化”,显得仅仅是在消费原有语言资源,而非提供新的语言资源。象一大批小金矿,语言被消耗、被损伤,而不是得到增值;失去了变构的语言具有某种“无赖”的品质。伊沙说:“我为汉语贡献了一种无赖的气质并使之充满了庄严感”。这恐怕也是“语言狂欢”的后口语写作的“贡献”,无赖,我认为并非表象上的一种态度,而指语言内部的情性;以及自我磨损性。至于“庄严感”应该是指以口语的借口“名正言顺”地“无赖”,伊沙无意中说出了后口语写作丧失语言变构的内在真相。因而,口语的鲜活,直接的质地在这种无赖的狂欢中丧失殆尽;剩下的,不过是假性罢了。结果,语言所说出的比语言本身少,比语感小。  

再次,口语被大量的浪费。写作应该是对语言的珍惜,对语言的态度应该是慎之又慎的,节约而深入。但“后口语写作”却在成吨地使用语言。对语言的大量浪费,实则是对语言的一种遮盖。于坚的《零档案》、《对一只乌鸦的命名》、《在诗人的范围之外对一个雨点一生的观察》等文本中,语词大规模密紧,试看后者的一个片断:“……小雨点终于抢到一根晾衣裳的铁丝/改变了一贯的方向,横着走/开始吸收较小的同胞/渐渐膨胀/围扰成一个/透明的小包袱绑在背脊上/攀附着滑动着收集着/比以前更肥大也更重……”。语言的密度在《零档案》中达到极致,词语与词语的并列、碰撞、消解、关连,《零档案》之所以是“突然大物”,不是诗意的密集带来的,而是语言堆积成的,难怪张柠会把它称为“词语集中营”。相比之下,伊沙的语言要疏落一些,但同样存在严重的浪费。例如:《假肢工厂》前面15行只不过是为了反衬后面的“一切完好如初/我们哈哈大笑”,伊沙惯用欧●享利结尾伎俩;有时,落后一句就否弃了以前一大堆的写作语言。在短句的外貌下,伊沙毫无顾忌的挥霍语言。过度的浪费语言,是对语感的稀释、掺水、消解,因为语言变成了暴力(这是狂欢的实质),只顾在语义上暴动,与生命不在同构,也失去半自动或自动性质。语感之所以与生命同构,因为在言说的同时,语言也倾听世界,它是双向的;而狂欢的口语仅只是单向的,有暴力式的诉说,语言向内的动力与品质被遮掩了,人与世界在语言中相遇成为不可能。  

最后,“口语狂欢”只剩下“言说”这一过程。“在写作中‘淫示’,玩得高兴,别无替代”。(伊沙《饿死诗人,开始写作》),取消了价值变构、写作良知、语言变构、语言道德,还有什么顾忌的呢?言说是开始也是目的,说什么不重要,怎么说也不重要,说的背后是什么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说(狂欢)本身。于是,怎么快活着怎么来,语感被言说快感所取代。不错,口语具有自动/半自动性,让口语滑动才是有趣的,象滑冰。言说的命名功能、敞亮功能不复存在,甚至解构功能也不存在。语言越狱了,大规模的溃散,“后口语”写作者们一次又一次地获得了“说”的快感,语言变成了他们的场地、工具。天哪,语言的“工具论”又回到了他们的身上,世界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原来,“后口语”写作者们不过是打着口语的幌子在糟踏口语而已,与真正的口语无关,他们要的不是语感,而是快感。

    

呼唤真正的口语诗歌

    

口语诗歌(我是说真正的)在中国并未出现,它何时会出现,怎么出现,都不能预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决不会出在后口语写作之中;而且,或许应该具备真正的民间立场,应该与生命同质同构,提供新的价值动向和价值系统。它是新鲜的、干净的,象清晨的第一滴露珠,象大地上安静的庄稼,是我们身边本真的物事,是我们。  


无效的静态的口语写作应该结束了,只有结束“伪口语”横行的时代,真正的口语时代才会来到。但我们感谢前口语、后口语写作者们:韩东、杨黎、李亚伟、于坚、伊沙、徐江、阿坚、宋晓贤、杜马兰……,正是他们的一次次哪怕失败的努力,才让我们有了参照,避开更多极易滑落的陷井,新的口语诗歌才会出现。 





我所理解的口语诗


乐冰



乐冰,1966年生于安徽宣城,后移居海南,先后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和鲁迅文学院19届作家高研班,中国作协会员、海南省诗歌学会副主席、海口市作协副主席,代表作《南海,我的祖宗海》广为流传。



中国诗坛一直不太平静。最近又有了纷争:曹谁炮轰伊沙:《中国新诗99%是垃圾,伊沙是垃圾中的垃圾》,伊沙回应曹谁:《口语诗是世界潮流,这种土鳖根本不该入诗歌这一行》,引起不少诗友关注。有记者采访我,让我谈谈。我这人习惯于安静,不想参与诗坛的是是非非。今天只谈我对口语诗的一点浅见,仅供参考、批评。

《诗经》中有“风、雅、颂”,“风”其实就是民歌,来自民间,可吟可唱。魏晋之后的五言、七言也可以吟唱。宋元之后的词曲,由于可以说唱,在民间传播很广。可以说,口语诗歌(主要以民歌的形式)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

“五四”运动提倡用白话文写作,其实就是口语写作,人们怎么说话就怎么写作。新诗,吸收了散文的自由与口语的特点,这使中国的诗歌得到了解放,所以,新诗也叫自由诗。这是口语诗歌对中国新诗的贡献。

口语诗更贴近生活,被大众所接受。口语不是口水,“口水是肉体的分泌物,口语是灵魂的物质化”(文艺评论家谢有顺语)。口语诗也要有意境,就是要有诗味,不能像白开水。但白开水加了茶叶,就不是白开水了,就成了茶,就有了味道,就值得品味了。这个味道就好比诗意。

我所理解的口语诗应该是这样的:它不仅注重对诗的字句的把握,而且要用最简单、朴实、明快的语言,记下诗人要说的话;它服从诗人内心情绪的指引,注重诗的力度,让情绪的节奏形成诗的节奏;它的感人力量,来自作品的感人力量;它强调诗的形式服从诗的内容;它提倡诗歌要从生活的实感出发,只写生活中最令人感动的事情;它拒绝无病呻吟,它像一条粗绳紧紧地与人民、与生活捆绑在一起。

美国“垮掉的一代”代表诗人金斯伯格就推崇“口语诗”,他主张“反叛”、“一切可以入诗”、“诗歌语言来自口语,能吟唱、朗读”。金斯伯格曾获得过美国全国图书奖,入选美国艺术文学院院士,还获得过美国普利策诗歌奖提名。

我的诗歌也常常引入口语,以平常的文字书写。这样的诗作,阅读起来反倒觉得真诚,真诚可能是我写作的一个关键词。

下面我谈谈我所理解的“真诚写作”。

“虚伪”与“真诚”是评判文学的标尺之一,人格的真诚也是现代作家的基本品格。诗评家张清华教授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作家应该以真诚的心灵面对世界,一些好的作家为什么会被称为历史的良心、民族的良心,那是因为他是真诚的,有原则的,他反对虚伪的写作。”

我们现在很多诗歌看上去不错,但经不起探究和追问,不能称之为“真诚写作”。不少诗歌,要么为了诗意制造虚假的抒情,要么是简单的散文语言分行,要么机械的玩弄“诗艺”,要么空喊几句口号……有些诗歌作者虽然在形式上写的是分行文字(貌似诗歌),白话文,但完全又是从西方模仿来了,生搬硬抄,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写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写。以为作品越是晦涩,越是让人看不懂,越是有水平,这就带坏了诗坛风气,让读者疏远了诗歌。《周易》上说“修辞立其诚”,意思是说:写文章要把一颗真诚的心捧出来,对读者真心、诚心,才会与读者产生共鸣。

我常常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什么是好诗?它的标准是什么?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把尺子,好与不好主要看站在什么角度,侧重点是什么。但我以为,认同感上还是有一个最大“公约数”。好诗最起码是情感真诚的作品,对灵魂有所触动的作品,就是能让人产生共鸣,打动人心或者让人产生美感、力量、惊喜和启迪。

至于经典,也是相对化的存在。张清华教授对此有过一段解读,他说:任何一个经典都有一个生成过程,时间是一个因素,大浪淘沙,已有的古代经典无疑是经过了千百年淘汰生成的结果,“通常来说,经典就是可以被反复阅读的文本,是对人类文化的承载具有典型的符号意义的那些部分。对当代的文化生产来说,经典变得很相对,你没有办法最终决定一个作品是不是经典,在现代文化条件下,经典可以用一个相对的范畴来认识。”我认同他的说法。

诗歌是关乎人心的载体。用健康的心态来创作,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对诗歌怀有一份崇高的敬意,用朴素的心,写真诚的诗歌,让作品来赢得读者的认可和尊重。

是不是好诗、佳作,不是自己说的,也不是靠一帮人吹捧、炒作,投机取巧得来的,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是不是伟大的诗人,不是当代某个团体授予的,也不是几个诗人在一起鼓捣出来的。只有历史、只有广大读者,才有资格评判。历史不会埋没伟大的作品。陶渊明、杜甫的诗在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并不被看好,他们基本上进不了主流诗坛。但他们坚持自己的文学个性、道德修养,并坚定地走下去,历史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回报。

现在的人大多数浮躁,一些人以为作品靠包装、炒作才能成为“名作”,成为“名人”,这说明我们这个社会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里尔克在《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中说:“如果你觉得你的日常生活很贫乏,不要抱怨它;还是抱怨你自己吧,怨你还不够做一个诗人来挖掘生活的宝藏;因为对于创作者没有贫乏,也没有贫瘠的地方。”是的。在生活面前,只有谦卑地扑下身子,用心灵去创作,才能开掘闪光的诗歌。






谯达摩:《关于“伊曹之争”:十条论纲》 



谯达摩(1966-),又名谯达慕。1966年4月生,贵州沿河人。 先后就读于复旦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北京大学,获教育硕士学位。著有诗集《橄榄石》、《摩崖石刻》等。《世界文坛》、《第三条道路》主编。 谯达摩为中国当代著名诗人,中国"第三条道路写作"诗派创始人。




一、胡适的“白话诗”是尝试,伊沙的“口语诗”是再尝试,他们的目标是不断走向伟大,直至伟大之巅。


 二、伊沙的“口语诗”探索属于后现代诗,在他之前的韩东、于坚、杨黎、李亚伟、万夏属于现代诗。

 

三、我和伊沙共同主编的《后现代之光------近40年中国新诗流派运动代表人物诗选》(九州出版社2016年5月出版)一书的问世,标志着后现代主义诗学在中国大地上业已巍然耸立。


四、《后现代之光》一书,包括八位诗人的作品,北岛、严力、韩东、周伦佑、西川、伊沙、徐江、谯达摩。


五、“北京诗派”作为21世纪中国第一个后现代主义诗歌流派,创立于2016年端午节。在创立过程中,伊沙、徐江和我,扮演的是中国后现代主义诗学先驱的角色。

 

六、事实证明,中国新诗的发展业已进入后现代,因此凡是与此相悖的,均属于落后、保守,甚至无知。 七、伊沙是当今中国诗坛的航空母舰,其渊博的学识和非凡的创作成就,即使放在整个当下世界文坛,也令人叹为观止。 八、伊沙论口语诗,的确已经到了一种纵横捭阖的境界。 九、当下中国如果有什么文艺复兴的话,应该从我和伊沙共同主编的《后现代之光》一书开始。历史将证明,这是一个伟大的开端。 十、在“伊曹之争”的灰烬里,我的拨火棍只是想让大家在闪烁的火星之中,辨认出伊沙的伟大与非凡。 


(2018年10月6日上午,写于北京)






口语诗批判


楚青子



楚青子  男,73后生人,曾任教于西北大学,现任教于河北大学。诗歌元现实主义倡导者,曾两次获诗歌赛奖,诗歌曾刊发《2016年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校园文学》、《工会博览》、《参花》、《新诗刊》、清华校报《文苑》和入选《诗歌周刊》、《大别山诗刊》、《诗山西》、《诗阵地》、《诗支流》、《短诗三十六家》、《女娲抟诗》、《民间诗刊》和《五诗人诗选》等网刊民刊。

诗观  通过元诗歌写作,回归人的内心,回归人的本元,回归尼采所说的婴儿般的状态。元现实主义不是某一流派,而是诗歌写作的一种精神指向,是众多诗歌写作向度中的一种。有时候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喻,或者以象征的姿态呈现。



最近,曹谁和伊沙吵起来了。曹谁首先开炮:中国新诗99%是垃圾,伊沙是垃圾中的垃圾。伊沙反轰一炮:口语诗是世界潮流,他(曹谁)这种土鳖根本不该入诗歌这一行。两人像骂街大妈一样,不挂颜面,市侩气百分,火药味十足,扎开马步,你轰一炮,我轰一炮,轰得不亦热乎!


当然,炮轰的根子还在口语诗上。


口语诗是垃圾吗?口语诗是潮流吗?两种观点都未免失之偏颇。


当今诗坛,口语诗和抒情诗,应该是门徒最为众多的两个流派。抒情诗派没有带头大哥,门徒们散落稀拉,各自为营。口语诗派,伊沙则是振臂一呼喽啰云集的大佬。伊沙曹谁一开轰,局势立马倾斜,亦在预料之中。


在某种意义而言,口语诗是对学院诗的反叛,是对晦涩深奥式写作的抗议。口语诗接地气,通俗易懂,便于传播,是所有诗歌写作中最为大众化的一种。它把只属于少数人专利的诗歌写作解救出来,交还给大众,让大众也体验到写作的快乐。这可能是口语诗门徒众多的主要因素之一。


口语诗写作随心、随性、随时、随地,较大限度地解除了诗歌写作的桎梏。一个新鲜的意象,一句锋利的批判,一个新奇的比喻,某个真实的社会场景(这一点和元现实主义的观点很相符),都可以成为口语诗的素材。灵感来了,随手写下来;一个奇怪的场景,随手记下来;一个有趣的念头,随口说出来。口语诗可长可短,平仄随意,信手拈来,在语调上一般能较好地保持周瑟瑟所说的一致性。


口语诗写作,初学者不需要多深厚的文学阅读积累,不需要去读卡夫卡、去读博尔赫斯、去读艾略特、去读乔伊斯、去读托尔斯泰、去读鲁迅、去读莫言、去读北岛于坚,读几首口语诗,基本就可以上手了。只要你有一颗敏感的心,一个善于思考的大脑,一双敏锐的眼睛,以及对语言的天然把握,你就能写出不错的口语诗。


一寸长,一寸短,口语诗也有它的硬伤。


口语诗容易写成口水诗。这应该是口语写作的一个先天病症,几乎所有口语诗写作者都有不少口水诗,伊沙沈浩波等大牌也不例外。这可能是曹谁炮轰伊沙是垃圾中的垃圾的主要原因吧。


口语诗缺乏深度。口语诗一般是随性而作,一个意象,一个比喻,一个社会场景,都能成为一首口语诗。口语诗这种随性,自然就限制了它所能达到的深度。当然,这并不是说,口语诗就不能揭露人性的阴暗面。


口语诗缺乏厚重。口语诗轻捷明快,失于轻飘,缺乏历史和情感厚重之感。口语诗便于短兵相接、速战速决,失于持久积淀、深厚钝重。当然,口语长诗,以及写作者深厚的文化底蕴与人生体验,应该可以弥补这一不足。


海子的诗,应该是抒情诗写作的短暂高潮。伊沙则是口语诗的积极实践者和有力推动者。伊沙很多口语诗写成了口水诗,但他的一些诗作和他对口语诗的贡献,已经奠定了他当代诗人的地位,不是一言两语所能抹杀。


伊沙在某些方面颇受诟病。梅老邪对伊沙的批判颇有见地:他(伊沙)既不学无术,又不知羞耻,该承担的责任不敢承担,不该做的事一件没拉下名不符实却热衷沽名钓誉,又靠着虚名头衔行骗于江湖。伊沙肯定是写不出好诗也选不出好诗的。因为他一动笔就就朝着伟大朝着经典方向去的,他太想写出牛逼的诗太想选出牛逼的诗,一个妄想症晚期患者就成一个假神经病。为什么说他是一个假神经病呢,因为他看到过很多真神经病怎样旷世骇俗的。而恰恰相反的是,一个真的神经病,根本就不会想到要把作品写好、写新、写出牛逼的境界来,更不会想他的诗卖给哪个读者群值多少钱,让多少人膜拜,能泡到多少文艺妞。他永远不会写出好东西,也永远不会选出好东西。除非他是一个真的神经病。






伊沙是中国诗歌的一个要点


陶发美


陶发美,笔名:南窗、小园春秋、缶玉乾坤,湖北赤壁人,现居广东深圳。诗人、批评家。人生信条:与伟大的诗在一起。主要作品:萤魂系列长诗《竹林童话》《时间涟漪》《光天化日树》《天车行》《窗帘曲》等五部(被称为“本世纪最后的抒情”),寓言体长诗《上邪!上邪!》;文学评论有《诗之形而上》《海子的情场》《存在与诗意》《谁写出了高尚的诗歌?》《中国诗人的五大历史之问》等。出版有诗集《萤魂》《狩猎者》、哲学笔记《庄子随笔》,主编有《中国诗歌民间读本》。




近日在《诗歌周刊》上看了一些针对口语诗的争论文章。一个叫曹谁的对伊沙进行了一番泼骂式攻击。而伊沙的回击相对理性,但他摆出了一堵墙的架势,要撞你就撞,何惧之有?我无意参加这类论争,只是借机说说伊沙,说说口语诗。

我不时想过:对中国诗歌虽有不少争论,但它确有很多值得关注的要点,而伊沙就是其中的一个要点。

说伊沙是一个要点,当然是他主张现代口语诗。现代口语诗是他的一面旗帜(注意:我用了“现代口语诗”的概念)。我们不是总在说现代主义么?而在中国,现代主义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现代口语诗的出现。21世纪以来,汉语诗歌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同样,这新阶段的一个特别标志,也就是现代口语诗。

我以为,那些打击伊沙的,十有八九是存有不公正心的,也多是不懂诗的。一些人攻击口语诗,却不知道什么是口语诗。殊不知,我们平日挂在嘴边的就是口语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是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是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不是么?还远一点的,如汉乐府时期的那些诗。更远的可追溯到《诗经》。在中华诗史上,口语诗的基因是从来就有的。

20世纪初,胡适倡导的白话诗,是相对于旧体诗言的。白话诗是我国新诗史上的第一种口语诗。20世纪末以来兴起的现代口语诗,标志着又一次语言上的突破。其对应的是现代书面语言。以新诗的发展说,现代书面语言已失了生机,都僵化了、陈腐了,是死的语言。例如,一般成语就不适合直接入诗。还有一些人喜欢用唐诗宋词的一些句式和节奏来写新诗,明显的胃口不对,无异于一种破坏。原来好的现在不一定好。这方面,还是要讲点语言观和发展观。

简单说,口语诗就是用口语写作。但说到底,口语的创造者并不在诗人,而在大众那里、在民间那里。诗人是利用者、分享者。口语有着生活的、平民的、直击的优势。这样的优势带到诗里,也自然是优势。当然,也不是说一切口语都可以入诗。有的口语诗好,有的不好,甚至很坏、很糟糕。要清醒看到,现在的口语诗还在路上,有的还流落在审美误区。

说伊沙是一个要点,还因他是战斗的。每个时代都要有战斗诗人。人家说他的“口语”已沦为“口水”。我的理解是:“口水”部分是他的武器,是为着战斗的。它们不算是精髓的诗,却是精准的武器,也算是“图穷匕首见”吧。那些过度包裹的、过度隐晦的作品,能算什么?我们要讲的现代主义,必是锋芒上的现代主义、刀尖上的现代主义,必是富有战士精神的现代主义。

说伊沙是一个要点,还因他的一个重要理论,即“事实的诗意”。说到这个理论,很遗憾,我迄今没有看到与之匹配的论述。一是“事实的”,一是“诗意的”。维特根斯坦的第一部著作《逻辑哲学论》,它的第一句就写着:世界是事实构成的。这个“事实”与伊沙的“事实”是不是一脉?应该是一脉。无论那个“事实”都是对世界的观照。到了伊沙这里,哲学的“事实”向着诗学的“事实”转化了。事实也好、世界也好、生活也好,一切都有了诗意的赋予。

因伊沙写了《车过黄河》,现在不妨设想一下,让刘川、招小波、还有周瑟瑟、沈浩波他们几个与伊沙都同坐一趟车,也都写一下《车过黄河》的同题。可想而知:刘川必是睿智的;沈浩波注定是顽皮的;招小波的笔意干脆有声;周瑟瑟呢?他要把列车写成一只可以“喂饱的公鸡”也说不定。伊沙的《车过黄河》我们已看到了,是很惹眼的,但时光里有种悄然的不舍。

这个同题的设想,为的一个论证:“事实”的世界是诗意的世界,而同一个“事实”却诗意无限。为什么?只因我们拥有一颗无限丰饶的心灵。

有意思的是,“事实的诗意”正好是亲近口语诗的。凡有过充分写作经验的人都应该体会得到,当某个“事实”遭到表达的困扰时,口语的感觉一旦有了,就像是援军到了,“事实”就一下子生动地跳出了来。好的口语是奔着“事实”来的,好的口语也一定是诗意的解放力量。

我说伊沙是中国诗歌的一个要点,也就是要说:口语诗,现代口语诗也是中国诗歌的一个要点。


2018.10.2






不咬人的口语诗

 ——兼及伊沙及其所代表的诗人群和诗歌理念


阿斐


阿斐,原名李辉斐,1980年生于江西都昌。写诗,作文。1999年第一次发表诗歌,2000年在《下半身》发表作品,为"下半身"诗群最年轻的成员。


 

我认为,迄今仍围绕在伊沙周围的所谓诗人,基本上都是在生活和审美的表皮层摩擦的差诗人,是整天琢磨歇后语式的“意思”、想着如何抖机灵写假诗的人,是鼠目寸光、只能看到脚下那一小块诗学之地的人。他们是本来就不适合写诗,却一定要往诗人堆里钻的诗人,诗歌成了他们的收容站,而伊沙,是站长,他开了一个收容站,所以,站里被收容的诗人特别服他。否则,没有这个收容站,就没有这些诗人们的立足之地。一个收容站,在这些人看来,也等于一个国度,一个世界。因为,眼光决定了他们这样的想法。

 

写“事实”就等于写诗,真TM牛逼啊!原来我真的是诗人。伊沙周围的诗人们,就是这样。一堆破铜烂铁,充斥在收容站内。

 

他们把口语诗搞烂了。在“伊沙即口语诗”的意淫中,把充满自由精神的口语诗,变成了“朕”的口语诗。

 

口语诗好像成了一种宗教,写口语诗好像在信仰一种宗教,“不背叛口语诗”,居然成了一种让那些人欢欣鼓舞的说法。

 

什么是口语诗?口语诗针对的是“舶来诗”,是没有本土经验的诗,是那些脱离生活尤其是生活细节的诗。口语诗是自由诗。当口语诗成为一种咬人的诗,口语诗人成为一种咬人的群类,对非我族类,一概杀之,甚至不惜一切口水诋毁之,这样的口语诗及其诗人,是一种可怕的存在。它们和他们看似有建设性,实则对中国诗歌充满了巨大的破坏力,并不亚于舶来诗的侵害。这样的口语诗及其诗人,脱离了自由精神轨道,成为被戾气和狭隘锁死的非自由诗。非自由诗,不能代表口语诗——根本就不是口语诗。

 

这是我与伊沙和沈浩波之间的根本分歧。当浩波对我说“恕我直言:不会写”时,我就知道,这样的分歧已经无法调和。

 

回到刚才,什么是口语诗?我可以对口语诗大致下一个定义——

 “口语诗是砍断韵体诗和舶来诗的锁链,走出文言和翻译的大牢,在日常口语和自由精神基础之上,所构建的一种有本土经验、有存在细节,诚实于刹那间生命体悟的自由诗。”

 

注意,是“存在细节”而不只是“生活细节”,存在大于生活。很多人误解了诗歌中的“及物”,以为及物就是触及生活中的可触之物,其实,对于诗歌来讲,更应该触及的,是那些生活中无法触达之物——它存在于诗人的灵里。很多人认为,这就是想象,我认为这狭隘了,它不仅仅只是想象,它是诗人要去探索的暂不可见的世界,是一种与生活一样的真实的存在。

 

有人说口语诗就是说人话。“说人话”是口语诗特别容易被记住的外化特点,但口语诗不等于“说人话”,后者所指向的只是“口语入诗”。如果说人话就是口语诗,那么,诗人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凡能开口说话的都是,不必另外存在“诗人”这一人群。

 诗人一般来说,是要说人们所不能说却又想说的话。但不止于此,否则任何写字的人都可以是大家所认为的诗人。“诚实于刹那间生命体悟”,这特别重要,可以理解成诗与人合一。诗贵诚,无诚不成诗。任何一个写字的人都可能写出诗,因为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是诚实于刹那间生命体悟的,但长时间乃至于一生如此,则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做到的,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诗人。如果说一定要在诗人和非诗人之间划一道杠,那么,这道杠在这里。

 

伊沙及其周围的诗人,更多的是把“生命体悟”理解为“意思”,一堆歇后语式的诗歌就这样冒出来,尽管很难去媲美任何一个歇后语。在他们嘴里的高级的诗歌,因此而低级无比。为写诗而写诗,这是他们很难做到“诚”的原因。我说他们是假诗人,正基于此。


 




把曹谁的那面旗再拉高一点


雷鸣


这几天气温降得好快。想写点内容,参与到曹伊争论中去,支持一下曹谁,写了三四天,却反复着想换个平和的形式来写,结果乱了笔头。这几天有关曹伊争鸣的形形式式的文稿看到了不少,那么多文章的内容归纳了一下,目标基本相近,几乎都想拿出看家绝招,都想借此机会独自建立营地,各自占领制高点,对曹对伊仿佛都能喷上几句,或责备几句,这样可以抬高自己的存在感。特别在曹伊朋友圈的微信上看到了奇趣;伊的圈友写了不少喷曹的短诗,这么些诗我是越品越糊涂,糊涂到分不清是骂人语句,还是口语诗,因为这不像诗。

其实诗界从1976年至今四十多年来,未曾太平过。从82年开始,我一直是诗界的外围参与者,说诗场上风起云涌并不为过。这次曹谁对伊沙的责论,我认为是一次很好的争鸣,也是对中国诗界现状的一次批评。对诗歌创作的总结和观点历来争论不休,但创作新意的败落和拓展一直在诗界共鸣着,不管哪种形式哪类风格,作为曹谁能大胆提出质疑,应该值得所有同仁去思考,甚至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因为不少诗人尚在窝里不明世事,以至让诗开始坠落,坠落到变异,变异成非诗。我作为旁观吃瓜群众,很清楚曹谁的举动并非针对众诗人的杰作,而是对沒有新意或起色的某个局部诗界高地,因为这个高地上一定有个坚固的堡垒,正是这个堡垒邀集了一帮自我满足的人,筑起了一条坚不可摧的阵地,这条阵地却刻意阻碍汉诗的前进方向,此时此刻,能有人站出来,去捅上一锹,为新诗改道打开一个缺口,或纠正一条新道,这本身是件好事,好到让人鼓掌的大事,我们何不动容接纳呢?

这次怼论,开创了一个全新否定模式。打开《诗经》便可读诗,读到一棵挂满硕果和绿叶盎然的诗树,让我们欣然品尝到了诗果带来的喜悦。几千年一直下来,楚辞唐诗宋词就像今天络网摆渡一样,给我们带来了对诗的无穷启发;然而,不少诗者自立山头,给诗的定义自下结论,甚至把某种不完整的过渡风格确立为自己的独创丰碑,以为这是诗歌的最高峰,以至把自己当作一面旗帜,闪耀在诗界的领空,这是大错特错的,是盲目无知的自我表现的结果。其实,诗是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匆忙的给自己定论,只怕是一种愚蠢的举动。今天,有个曹谁提了否决票,我觉得是件大好事,对诗界而言应该值得鼓掌,诗歌队伍需要有挑刺的勇敢者,否则,诗歌永远得不到改良,那些自立的过渡的诗歌创作形式将被当作法宝而传承下去;那么,泱泱大国的汉文化将无法发扬光大,将无法承担起未来,更无法向未来诗人有个交代。





谈一点关于口语诗和现代诗歌发展方向的浅见。 


微凉


因为很多人都比较了解,这里不再赘述中国诗歌的发展过程。且谈下当下口语诗和现代诗歌的发展方向问题。以下观点和论证,仅供参考批判。


  1. 诗歌本身是语言的艺术


从语言上来说,诗歌最大的魅力在于把成千上万的词汇,放入特定的情境和语境中,产生一种全新,独特的语义。我想这是诗歌艺术本身赋予文学的最大贡献。

正如洛夫所讲“诗歌的语言是创意的语言,它可使我们民族的语言变得新鲜而丰富,法国哲学家巴什拉说过这样的话:“诗是开向世界的一个美丽的窗口,是使梦想能够实现的一种方式”,所以我认为诗可使语言增值,诗是我们语言的未来。”


2.语言是诗歌的载体


诗歌不是抒情或者说理,揭示社会乱象,探究人生意义的最佳体裁。因为散文,杂文,小说,报告文学等体裁能够更全面深入地进行阐述和表达。如果诗歌只是为了抒情或者说理,揭示人生意义,大多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完毕。之所以要写几句甚至几段,肯定有它的道理。我想穿插其中的,便是强调语言的艺术化表达。说到底,诗歌追求的还是语言本身。


3.口语或者书面语都是语言交流的表达方式


口语和书面语表达都有其特点和优势。在文字创造之前,都是口语表达。文字出现以后,书面语将口语加以固定和规范。口语本身亲切,真实,但也随意,粗糙,拖沓,缺乏条理,这些特点不可否认。语言的发展发向是去繁从简,但绝不意味着会丧失语言规范。口语写作如何能避免口语而不是口水,这才是我们应该思考的。而口语表达比较直接,存在未经加工、艺术性不足的先天劣势,一定程度上不利于诗歌的艺术化表达。这一点是不容忽视的。


4.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诗歌的审美与艺术的审美肯定存在共性


所有的艺术归根结底探讨的都是人性。艺术是人理想化的存在,一种理想化的价值追求,一定是积极的向上的。

而讲艺术就得谈到审美。审美审的是赞扬人性之美,揭示人性丑陋。所有的形式和手法不过是为了更好,更准确,更艺术地表达。诗歌的审美离不开真善美的精神美学。具体体现在语言美,情感美,思想美,强调艺术的真实,追求精神美学和人文关怀。好的作品不会将其割裂,而是寻求有机统一。


5.不管诗歌艺术的外在形式怎么变,其追求的价值导向本身是没有变的


诗歌的外在形式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唐诗宋词元曲都是特定时代的表达方式。

文言文到白话文,变的只是形式。每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书写习惯和表达方式。

每个时代的人也都会囿于那个时代的局限性,于是也才有后来者废除了先前的格律。


6.诗歌一旦脱离语言和精神美学,所有的抒情和说理都将是陈词滥调


站在读者的角度来说,诗人抒发的情感,哪一种是这世上没有的?所讲的道理,哪一个是我们闻所未闻的?诗人也是普通人,他想表达的,基本不会超出同时代人的已有认知。对于绝大部分诗人来说,他们本身并不是先知。所以读者在乎的并不是你说什么,而是想看你怎么说。怎么说便是一种艺术。


7.不管是口语还是书面语,未经艺术加工都不能成为诗


现代诗歌本身并不是简单的分行文字。如果任何体裁分行都能成为诗歌,现代诗歌也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相对于其他文学体裁,诗歌的篇幅有限,追求字句的精炼,情感的张力,形象地表达。它是一种更为写意的文学体裁。不追求上下行文的因果联系和语法规则。强调语言的艺术性,原创性。试想一下,一首诗歌作品,语言,思想,情感都没有独到的见解,让人回味的句子,我们还有必要看它吗?


8.诗歌更侧重于写意,而不是写实


写实决定了要有来龙去脉,更适合用篇幅较长的文学体裁去表达。唐诗宋词,很多作品虚实结合。但写意部分仍占主体。强调见闻感受,而不是说故事,摆事实,讲道理。


9.当下现代诗歌作品的诸多问题


(1)当下很多现代诗歌作品不过是散文和小小说的分行。散文和小小说也会让人产生共鸣,但不意味着,将他们简单分行就能成为诗歌。这种分行文字普遍存在于当下诗人群体当中。这些作品,论语言其实并没有多少原创性和艺术性。吸引我们的不过是它的矛盾而富有戏剧化的叙事情节。

雷平阳《杀狗的过程》张亚伟《中文系》更具有小说、戏剧的特征,而不是诗歌。细究起来,这两首作品诗歌语言本身的原创性、艺术性特征并不明显。

(2)口语沦为口水。

上面讲到口语在实际表达过程中的先天弊端,这种弊端削弱了诗歌语言表达的原创性和艺术性,把握不好,口语诗很容易就变成了口水诗。

古代有很多白话诗歌,究其语言,虽通俗易懂,但并不粗糙,依然富有原创性艺术性。当下很多口语诗在语言表达的原创性和艺术性上明显不足。

(3)警惕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文明理论造成的破坏和冲击。

不可否认后现代主义思想在某些方面有它积极的意义。但是要警惕它矫枉过正带来的弊端。这种弊端会将人带入不可知论和生命无意义论的荒谬之中,让人产生困惑,而内心无所寄托。




名人名言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他的《林中路》中这样写到。“只有诗人才能愉快地感受一件事物的美,感受到隐藏在事物内部的美的神秘规律。除他以外,谁也不能给我们传达美的魅力。”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在他的《论美感》中这样写到。“诗人喜欢夸张,但无论如何他的嗅觉都应该是准确无误的。”法国诗评家勒内·夏尔在他的《诗论》中这样写到。他们都无不道出了诗人的天职:保护好自己的嗅觉,誓死捍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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