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诗眼睛||理论园地:吕进:诗人简明的“缝合术"(总634期)

吕进 诗眼睛 2021-10-07

赏读

名家


理论园地TO BE

吕进:诗人简明的“缝合术”



 

诗人简明的“缝合术”

 

吕   进

 

我特别喜欢罗丹的雕塑《思想者》,“思想者”不仅是一位个体人的形象,更是人类总体的相貌。这个巨人弯着腰,屈着膝,右手托着下颌,沉思着人类在发展中经历的各种苦难。他的深沉的目光,有力的拳头,又蕴含出一种动的姿态:反抗和搏斗。静与动的结合产生出巨大的艺术张力。

优秀的诗人应该是思想者。当我们翻开简明的诗集,无论是《高贵》与《朴素》,或者是《手工》与《大隐》,我们很快就会发现,一位诗人思想者正站在我们面前。

简明的诗,和浅薄无关,和轻薄绝缘,他的诗不但有一种别样的美,而且有一种其他诗人很难企及的智慧的高度。这是有重量的诗篇,经历了三十多年的打造而形成的珍珠。把这粒珍珠放在耳边,可以听到边塞的风沙;把这粒珍珠置于鼻下,可以嗅到沙场的硝烟;把这粒珍珠搁在胸前,可以感受到燕赵大地的侠气。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简明都在这儿,都是当今诗坛的重要存在。如果没有简明,诗坛就会少了一位智慧的诗人,少了一位深谙诗味的诗歌评论家,少了一位海纳百川的诗歌编辑家。

读简明的诗,第一印象是冷,再读,感觉就会变化,其实这是一位很“热”的歌者:诗人对生命的敏感,对自然的情感,对过往的美感,化为随处喷出的灵感。透过这些似乎冷冷的诗行,你会感悟到一种温暖,诗人内心的温暖;你会感悟到一种温柔,诗人的人性的温柔。

诗的显著特征是“无名性”。歌唱着的诗人和歌唱者本人既有紧密联系,又有美学区别。既是诗人,就应当不只是充当自己灵魂的保姆,更不能只是一个自恋者。这种“无名性”使得诗所传达的诗美体验获得高度的普视性,为读者提供从诗中找到自己、了解自己、丰富自己、提高自己的广泛可能。原生态的感情不可能成为诗的对象。读者创造诗,诗也创造读者。艾略特在他写于1917年的著名论文《传统与个人才能》里,倡导诗表现“意义重大的感情”,艾略特还说:“这种感情的生命是在诗中,不是在诗人的历史中”,“艺术家越是完美,那么在他身上,感受的个人和创造的心灵越是完全的分开”。仅仅对一个人有价值的东西对于社会、对于时代是没有价值的。越是优秀的诗人,他的诗的普视性就越高。简明难道不就是一个例证吗?

简明的诗家语也值得留心:他的用词、断句、跳行都打上了个性的印记。诗家语不是特殊语言,更不是一般语言,它是诗人“借用”一般语言组成的诗的言说方式。一般语言一经进入这个方式就发生质变,外在的交际功能下降,内在的体验功能上升;意义后退,意味走出;成了具有音乐性、弹性、随意性的灵感语言,内视语言。用薄伽丘的说法,就是“精致的讲话”。简明的诗,是非常精致的诗。

组诗《缝合术》拥有浓浓的“简明风味”:个性化的语言方式和表达方式给人美感,智者的发现与探寻给人以沉思,尤其是简明的“缝合术”赋予了读者开阔的普视的内在视野。

个体人与作为总体“人”被融为一体,这是简明的第一道缝合。在组诗中,个体人的感受得到升华,从而超越了平常所见的“我”思“我”想,变成了具有无名性、普视性的经验。那怕在以“我”作为抒情主体的《无邪》中,“我”与作为客体的“我”也实现了有机的统一,这种统一既完成了诗人对自身从肉体到灵魂的一次观照,也完成了对“人”的一次全景式扫描;既是诗人对自我的一次认知,读者也在其中完成了一次精神的净化与提升。而《核桃的立场》、《缝合术》、《落红》、《人妖》、《蚊子:保持一种进攻的姿态》等篇章中,一个寻常普通的事物,在经过诗意的哲学升华之后,已经超越了“核桃的立场”,超越了对事物的简单直观,也超越了诗人的个体性感受。

简明还缝合了灵魂与肉体之间的距离。在目下的消费社会里,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浮躁的风气蔓延,人们已经很难像罗丹的“思想者”那样静静地反观自身,更遑论与自我的交流。在《无邪》中,“我”与“我”的肉体之间亲密媾和,通过凝神静观,与自我和解,并相知相惜。“我”与自己的灵魂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就像《壶瓶山登顶》中的铁与锈:“心灵之旅,相伴一生”。显然,如果不是从灵魂与肉体的缝合术上来理解《壶瓶山登顶》,我们就不可能从深度上去理解这种登山过程中的感悟,也不可能理解铁与锈在这首诗中的意义,更不可能理解“心灵之旅,相伴一生”这样看似离题万里的诗句。同样,《在杯子里居住》中,当灵魂住进杯子里,也经不住外部的敲打与观看。在对灵魂的自剖中,返回自身。任何一个高贵的灵魂,都是在不停反省自身,回归本真中所成就的。

简明还用诗缝合了物我二者之间的隔离。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有一段人们熟知的谈论境界的话:“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在简明的诗中,我中有物,物中有我,核桃的立场也是人的立场,蚊子进攻的姿态也是人的世态描写,人与物之间共享了同一种经验,同一种人生阅历。在对物的观照中,投入了诗人自身的人生认知,在以我观物的同时,也是通过物来“观”我,这是对世事的洞察,同样,也是在物我两忘中切近“人”,理解“人”的一种方式。

“人”是丰富的,人性、人情、人道是诗的永恒主题。组诗《缝合术》是高明的简明在缝合诗歌与世事过程中的沉思,读者也可以轻易地发现简明那有力的拳头。



简明新作选

 

简    明

 

无    邪

 

我常去看望我自己,另外一个

呼吸与行走的身体。我们彼此欣赏

感触,陌生又熟悉

 

——我伸出手,不为击碎什么

也不为获取。我们需要净化

已经抵达的地方

 

我说前半句,我自己,会意后半句

高山流水的秘密。如果碰到硬物

我会变换一种方式,让黑暗

 

弥漫,阻隔真相和存在

阻隔恐惧和伤害。黑暗如同手套

它帮助我们,占有更多的

 

温暖。蓝色的、粉色的、橙色的

经手指,入肺。灵魂的盲区

亦是手的

 

手已经沾污了太多——新鲜的空气

水、粮食和语言,无论伸手

缩手,从未轮空


核桃的立场

 

核桃是一种有立场的山果,盘踞雾灵山中

并非虎落平川。被称之为天堂的地方

总是山水共患,人畜同福

 

核桃满腹经纶,抑或满腹惆怅,将自己装满

填实,坚硬的外壳像甲胄

缺损之处,反而固若金汤

 

拳头击碎了核桃,不是拳头

多大本事,而是善良本身

没有设防

 

人与物各有其软硬,核桃皮

越来越薄,像人情

以及越来越脆弱的人心

 

——当水离开了源头,流水的路线

便成为立场,核桃破裂,如同内部哗变

不是花谢,而是花开

 

一棵核桃树与另一棵核桃树

始终保持着距离。不像山水缠绵

人与人搅成一团糊状

 

生活的倾盆大雨,淹没了雾灵山之外

庸碌的人,生活像空气

它无所不在,无所在

 

无论愿意与否,我偶尔会想起

从眼前突然消失的人

我知道:他们已经不爱这样的生活了

 

核桃也会从核桃树上

消失。坚实的大地多可靠呵

核桃已经不爱高高在上

 

在雾中对话,像核桃之间的倾述

抑或,像风与尘埃。我希望掌控

自己独行的步履

 

我喜欢这样一句话

——“这里的水太硬”

好像是说:核桃心肠太软

 

在杯子里居住

 

我改变去向后,不可思议的事情

频繁出现了。秩序颠倒

一只杯子,让空气停止了奔波

水,一生都在倒流。和我以前的

错误,趣味一致

 

当我的灵魂,住进那只杯子里

不见天日的感觉,并没发生

在透明的房间,你纵然洁白如玉

也不干净。你经不住来自外部的

敲打,和观看


缝合术

 

空间的搏斗,不是破裂

或者破碎。就算马虻

咬穿了烈马的皮肉

树根分割了两块并肩的岩石

 

不是撕裂。就算一群鱼

穿透了海水,海浪推远了两岸

狭隘、狭窄、狭小,分化

瓦解了人类的思维

 

不是断裂。就算猴子止步于聪慧

八哥止步于巧舌,跳蚤止步于

轻功。谁能经住缝合?

绝技无为

 

落    红

 

留白大方处才好:落——实。客观的

朱砂,养眼。主观的

会心

 

踌躇满志的人不屑于:英雄的五官

历朝历代,兵荒马乱的落款

仿佛人头落地

 

刺客阴雕走兽,侠客阳刻飞龙

江湖上,谁将留下鼎鼎大名

只见旧牌坊,换了新风水

 

壶瓶山登顶

 

釆药人从山谷出发。向山顶攀爬

他寻觅着药方的蛛丝马迹

沿途牢记:釆药区的水源与地貌

像锈,牢记铁

 

观光客则不同。壶瓶山的名气

还不曾远播,它像铁又像锈

攀登它,纯属自娱自乐

——你翻越了铁,等于翻越了锈

 

风光依附于山体,而不是山尖

山顶为什么留住了草木、炊烟和云

却留不住人间香火?

——锈常常被铁遗忘

 

在高处露脸的人,并非天生

脸大。见风使舵的面孔

其实就是一座山头,它重心上移

越长越尖,最终,举目无亲

 

低处的风景,最易错过

向上的欲望总是多于:向下的目光

攀爬海拔2098米的壶瓶山峰

需要心力与手脚并举

 

李白有诗曰:“壶瓶飞瀑布

洞口落桃花”。这是他58岁

人生走下坡路时的所见所闻

其实,所见即所得

 

猴子挂在半山腰的树杈上,不上

也不下。黄莲村挂在海拔1200米处

石头,从不在险峰逗留

把柄总是远离刀尖

 

鸟的先辈历经枪林弹雨,出头鸟

早已灭绝。如今冲锋陷阵的英雄

成了断后的人。众鸟正向猴子

学习居中

 

也许后来者居上。断后的英雄

率先登顶。前后、左右、上下

天机不可泄露。也许

世间本无序

 

壶瓶山,总有一天会游人如织

远观,像热锅上的蚂蚁

近看,像铁器上的锈

心灵之旅,相伴一生

 

人    妖

 

任何事情都一样

可以搞大

无法弄小


蚊子:保持一种进攻的姿态


蚊子将自己一头扎进人体内

像一枚不屈不挠的钉子

只露出硕大的屁股


钉子必须依靠外力的不断敲打

保持尖锐,逆势前行

以此诠释自己存在的理由

而蚊子的大脑一旦遭遇蛮力

可能飞速运转

更可能丧失进攻的能量

变成一堆废物


人类的脑袋高高在上

比起蚊子的屁股

它理应获得更多尊重

钉子的脑袋削得够尖了

但它却无法

自己钻进任何事物中去


(吕进,西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多届鲁迅文学奖评委,重庆市文联荣誉主席)





简明:真正的诗歌都藏有诗人精心埋设的情感“暗钮”



英国诗人艾略特(1888-1965)在一次偶然的阅读中,读到美国侦探小说之父爱伦·坡的小说《幽谷》中的几句诗:“在那里等我吧,我一定不会,/忘记到幽谷中,和你幽会……”。诗句中忧郁的节奏,令艾略特非常痴迷。艾略特说:我从此找到了抒情的基调。直到艾略特写出了《荒原》和获得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四个四重奏》,他一直把那次的阅读往事,视为“鬼魂附身”。


美国诗人惠特曼(1819-1892)的诗集《草叶集》出版时,美国《评论报》认为:“惠特曼不懂艺术,正象畜牲不懂数学一样”;“除了给他一顿鞭子,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由于惠特曼第一次把高贵的诗歌视线,放在了赶车人、铁匠、船夫等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上,小说家詹姆斯批判惠特曼“冒犯了艺术”;《草叶集》里还有两首被称为“大逆不道”的诗,一首叫《给一个普通妓女》,一首叫《一个女人等着我》。惠特曼因此丢掉了在美国联邦内政部的职位。《草叶集》从一版至九版,历经坎坷,激烈的争论持续了100多年。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全世界所有的文学大师,几乎无一例外,都在一生中的某一阶段,向《草叶集》行过注目礼。


法国诗人夏尔·波德莱尔(1821-1867)以象征派诗人领军人物的头衔蜚声世界。波德莱尔发现:“大名鼎鼎的诗人,早已割据了诗歌领域中最华彩的省份,因此我要做些别的事”。1857年,波德莱尔出版了《恶之花》,震惊世界,《恶之花》一举成为“颓废派”诗人的圣经。法兰西帝国法庭以“有伤风化”和“亵渎宗教”双罪起诉波德莱尔,并查禁了《恶之花》。但是波德莱尔的声誉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遣憾的是,波德莱尔的私人生活,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他患有梅毒,沉迷鸦片,成为波德莱尔无法完成宏篇巨制大作品的障碍,最终摧毁了他的天分。


俄罗斯诗人谢·叶赛宁(1895-1925)被称为“最纯粹的俄罗斯诗人”,因为除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按照俄罗斯的方式敞开胸前的衬衫”,叶赛宁甚至自己谴责自己,他“真诚的自咎更甚于自傲”;叶赛宁的生命中闪烁着同普希金一样的天才之光,叶赛宁的天才,反射在他对故乡土地的“宗教”和“忏悔”态度上,正如他在诗中写到:“一条腿的老械树/守护着蔚蓝色的俄罗斯”。1921年10月,27岁的叶赛宁与欧洲最著名的舞蹈家,42岁的“手势皇后”邓肯一见钟情,但他们的婚姻像闪电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1925年12月28日,叶赛宁用一条皮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怎样甄别一首好诗?我常常使用这样一个比喻:剔骨的肉与剔肉的骨;语言为肉,诗意为骨;技巧为肉,思想为骨;赘肉裹骨,那是一只羊、一头猪或者一头牛;反之,赘肉剔尽,骨肉分离,则是科学、数学、化学,甚至医学;诗歌其实就是:科学加一只羊,数学加一头猪,化学医学加一头牛。


诗歌赐给语言灵性,如同《圣经》赐给教堂肃穆和庄严。当诗歌将其所能调动的语言完美地镶嵌在诗意里,那些被调动的词汇,才会因为有了恰到好处的位置,而闪动智慧之光,成全妙境;词汇之间才会因为有了神奇的呼应和关联,而达慧通灵。语言之于诗歌,正如搭建一座教堂所需要的木料砖瓦,它们只有被放置在指定的地方,才能承载圣宗教义。


人类是需要时时刻刻被提醒的,或以灾难的方式,或以战争的方式,或以宗教与诗歌的方式;以诗歌触动人类心灵是其中最温和的方式。


一个人的秘史正是一个人内心的全部,一个民族的秘史正是一个民族内心的全部。诗歌写的是个人的秘史,小说写的是民族的秘史,散文写的是:诗歌与小说的秘史。


真正的诗歌都藏有诗人精心埋设的情感“暗钮”,找到并且转动它,阅读才有可能被导入私人化的经验暗道中去——阅读不是寻找所有的诗性装置,而是打开唯一的修辞“铁门”。


口号能够使多数人振奋,而诗歌只能让少数人会意。会意是表达与领会之间所达成的心灵的契约和共守的秘密,会意是文学的——快感。


文武之道,自古便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在现代社会中,体育是唯一能够替代战争而具备刺激性观赏价值的。文学与体育的区别,实际上是程度与境界的区分,体育追逐的是更高更快更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第一,没有第二;一切都以结果论高下;体育的精神在于“放”。而文学拿捏的是,多一寸则多,少一寸则少;文学没有第一、第二之说,只有一流、二流之分;文学并不在“体力”上交锋,文学的境界在于“收”。但是无论文武,剑走偏锋都是才华的无奈之举。





高璨诗歌:天才之路是诗人自己开掘的


简明


中国诗歌,是世界上唯一先法度再自由的文体。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收录了自西周初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间共305首诗歌作品;《诗经》分为风、雅、颂三大类,均为乐名。“风”为民乐,“雅”为官乐,“颂”为舞乐,所以说,“乐”即中国诗歌最早的法与道。西汉李延年的《佳人曲》,被认为是最早的五言格律诗的雏形。而始于民国,有着近百年历史的中国现代诗歌,则像一夜之间被解放的“小脚”女人一样,从此不再为形所羁,逐渐走上取意求神、风骨合韵的崭新道路。

高璨的新诗集取名《诗经未说完的秘密》,缘自她最早的阅读启蒙,还是第n次阅读《诗经》的新体会?我非常好奇。高璨在九岁时就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首诗,在中学时代就摆脱了“应试”阅读,逐步形成了以兴趣与写作相结合的宽阔视野和求知好奇的阅读习惯。这在她的早期写作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也使高璨较为轻松地可以同时进入几个文学园地去尝试“耕耘”。一个人的阅历和学养,从她的作品中很容易辨识,它们就像天才之光,无法遮挡——


我的书掷在生长的时空中

翻书人也不是我

秒进秒退的光线

它吃下它的父亲随后委命于它的儿子

……


两个人的交流

实质上是两个世界的切磋

——《表象外衣》


唐朝,是中国古代史上有着特殊意义的一段时期,史称:盛唐。唐朝是诗的王国,群英荟萃,诗篇繁富。高璨生长在西安,西安古称长安,她与雅典、罗马、伊斯坦布尔并称为“世界四大文明古都”,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历时最久的城市,先后有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曾长期是古代中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


凡遇见必有感悟

重叠时空

我们借用了你的光荣

花灯之处旧年燃着火把

你保护的城早已易主

——《城墙2》


    评判一段历史,正如评价一个诗人,它需要时间的过滤器。一个人的成长,是身体长高、视野渐宽渐远;一个诗人的成长,是心灵修真修善修美、情怀博爱万物。紧盯着眼前的人,不可能走得太远。一个人的内在品格最终决定:这个人能够走多远。


山外有雨

风中带着云和水的喘息


睡莲开了又开  仍是同一朵

两翼的袅袅红金鱼  水中炊烟


——《山外有雨》


 “袅袅红金鱼  水中炊烟”,绝妙的比喻。比喻的意义,不在用一个事物拟指了另一个事物,而在于,唤醒或激活了两种毫不相干的事物之间的神奇联系。学者钱钟书以长篇小说《围城》而名扬中西。《围城》于1947年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故事主要写抗战初期知识分子的群相,所以,《围城》是一部写给知识分子读的书,钱钟书极尽“闲笔”之功,书中精妙的比喻,比比皆是:“婚姻像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它向树上爬,就把后部供给大众瞻仰。”、“科学家跟科学大不相同,科学家像酒,愈老愈可贵,而科学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钱。”、“天下只有两种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

比喻在高考作文中深得判卷老师的喜爱。但是,在诗歌创作中,它却不是诗歌审美的核心要素。“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诗歌美学中的物我相契,天人合一,装饰了高璨的诗歌并帮助她出色完成了现实角色与理想角色的转换,客观角度到主观角度的建立,成全了如指掌高璨诗歌中悠远思绪或历史意味的道法:花开在两步之外/我该怎么去?//天在蓝它的眸子/水在淌它的心事/有昼  有夜  又一日//《山外有雨》;水的流动  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习惯//也许  水走着走着/就停不下来了/而山  休息着休息着/就不再想动了//《流动》。

诗歌只传达内心的经验。所以里尔克说:“经验即诗歌”。高璨诗歌纯美而富有内在情感的张力,诗意中既有心灵的风景,又有“小径通幽”的阅读经验和生命想象。篇章雅致,眉目隽秀,抒情样式轻巧空灵,叙述语言跳跃有度、收放自由,所传达的诗歌精神和人文情怀都较为纯正。高璨作为一个年龄小、诗龄长的女诗人,没有沾染的放任、浮夸的习气,潜心阅读,并匠心独具地用“读万卷书”之长,补“行万里路”之缺,这是一个让人侧目的高起点。


伍尔夫说:天堂就是缓慢的阅读时光。所以高璨说:


轻轻的轻轻的

总有些慢慢的光阴像倒流

树弯腰捡起的叶子

花儿重描的花瓣妆容

布谷鸟吞下的回声


慢慢的慢慢的

总有些轻轻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

在过去  或是未来  反正不是现在

——《味道》


诗性是人性的闪电,而不是道德的硕果——诗性,是更高更纯粹意义上的道德,诗性照亮人性,超越人性。诗性是人性稍纵即逝的灿烂,在人性的天空中,诗性绝不会选择朗日和风时出现,暴风骤雨来临前,诗性才会横空出世。

高璨诗歌,正如我所描述的“人性的闪电”——


先祖说

泄露天机者

应遭天谴

——《博物馆》


如果有人对高璨的诗歌产生误读,我能断言,他们误读的是人,而不是诗。高璨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状态的诗人,因为她年轻;高璨是一个强行给你深刻印象的人,包括诗,因为她年轻。为人率真,但不是心智上浅薄,而是心灵上的透明;为诗奇诡,但不是手段上的善变,而是情理上的多重与汹涌。

一首让人过目难忘的诗歌作品,往往成于诗歌中的核心喻义;大量的分行文字,为什么像树叶一样随风而过,难以进入阅读者的记忆系统呢?这是因为,这些文字还没有发现或找到事物之间的神奇关系,还没有发现或找到事物的诗性价值,还没有发现或找到事物的诗性动力;这些分行文字如同行尸走肉,缺失灵魂。

高璨的《岁月是一条透明的狗》中,“岁月是一条透明的狗/疯言疯语  横冲直撞/从不透露给行路者正确的预言/为赶上最后一口稠酒/跑得飞快/将路边摆设撞得粉碎/那摆设在人间还有别称/叫梦想/它没有醉  酒从不醉人/梦是酒精的鼻祖/至今配料不明//”,一个诗性的意象,一瞬间就照亮了人性。

还有《洞穴论》,笔锋凌厉,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撼,可谓难得佳作:就像从蛇开始的宗教/将撒旦讲作蛇//先知只需要一个/最先背叛祖先的人//而大多数的凡人要留下/来构成这个理论//。

高璨年轻勤奋,我看好她的前程。






诗人简介:


简明。河北文学馆馆长,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高贵》、《简明短诗选》》、《朴素》等9部;长篇报告文学《千日养兵》、《感恩中华》等5部;《中国网络诗歌前沿佳作评赏》(上下册);作品曾获1990--1991年度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第四届、第八届、第十一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诗歌作品入选上百种权威选本,诗集《高贵》入围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名人名言:

         

简 明


高贵和贵族不能画等号。高贵拒绝虚伪、低劣与粗俗,不拒绝真实、贫穷与世俗。高贵呈现内心的向度。高贵并非精神元素中必不可少的要素。更多的人吃着喝着,笑着哭着,无所谓高贵卑贱地活着。人,可以不高贵,不可以不吃不喝;而真正的诗人可以不吃不喝,但不可以不高贵。高贵不是诗歌建筑中的必需品,她更像奢侈品。对诗人而言,你也许一生都不会与她相遇,但你做梦都想着那一刻。




视频 小程序 ,轻点两下取消赞 在看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