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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眼睛||理论园地:评林旭埜的诗评(总635期)

林馥娜吕本怀等 诗眼睛 2021-10-07


理论园地TO BE

想象力、情商与哲思的集团感染力

(作者:林馥娜)



想象力、情商与哲思的集团感染力

——诗集《孤山放鹤》序


林馥娜,著有《我带着辽阔的悲喜》《旷野淘馥》等诗歌、理论、散文集多部。作品发表、入选国内外刊物、选本,高考模拟试卷、CCTV-10“诗散作者及优秀作品”栏目。获首届国际潮人文学奖文学评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诗歌奖、广东省大沙田诗歌奖理论奖等多种奖项。广东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广东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诗歌是对现实的超拔,是人在俗世中的飞逸,故曾经浸淫于诗意中的人往往欲罢不能,许多在学生时期写过诗,进入社会后因生计繁忙而中断的作者,多数会在某一时间或某一事情的触发而重操诗艺,林旭埜就是这其中的一员。笔者作为他的妹妹,眼见他远离诗歌甚为可惜,同时也抱有希望哥哥通过诗歌写作进行积极休息的私心,便劝说其重拾旧爱。自从2014年开始重新写作以来,林旭埜呈现出一种涌泉式的创作态势,不但数量上日增月升,写作手法也迥异于学生时代的抒情套路,作品呈现出焕然一新的面目。


林旭埜具有从日常生活中提取诗意的能力,在诸多诗歌写作的构成元素中,想象力奇崛是其最为突出的特点。他善于从不同的对象中提取出抽象的共性,同时又把它具象化地表达出来,使人读之既超乎想象又有会心之感。“地球/是一只转经筒/足迹/皆为写满地面的/‘六字真言’”(《地球是只转经筒》),诗人从松赞林寺的香火联想到宗教的源远流长;又通过转经筒的旋转而想象到地球自转的亘古绵长;由人们朝拜转山与颂念真言的周而复始,这些从独立的个体中提纯出共性的张力达成了诗意的呈现。


在《父亲的球艺》这首诗中,诗人由父亲打乒乓球的技法,联想到生活中的事件,并从原本不相关的场景与事件中找到其内在的联系——打球技术上娴熟的“防守推挡”与生活中面对冲突的“避实就虚”都具有太极的化力技巧。


面对母亲的唠叨,父亲避实就虚,以太极推手的圆融,把“打球太拼”等“缺点”引向“身子骨照样这么硬”的优点。这种四两拨千斤的生活智慧是经过岁月沉淀而形成的情商,与其以蛮力对撞,两败俱伤,不如顾左右而言他,反而能化解生活中的矛盾。其实,这种唠叨式的所谓责难,也是老一辈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他们拙于(或者不好意思)像年轻人一样表达关爱,故而以责备的方式来掩饰内心真正的动机。诗人通过生活场景的并置,给我们带来了解决生活矛盾与发现事物本质的启发。


诗人的言说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接着把想象力发挥到极致。通过“把太阳从东边扣杀到西边/把月亮放个高球,常挂在天上”的夸张手法,强调生活需要想象力与技巧,婚姻也需要经营,而使生活过得轻松的途径是练成能够操控“足够大的球拍”的胸襟。


都说“少年情怀总是诗”,在中年写作中,青春的激情已然退去,但阅历与经验却是一笔年少时无从获得的财富。我认为阅历与经验的思辩结晶便是哲思。在林旭埜这里,哲思往往成为其诗歌的骨架,使他对现实的介入具有诗的意味。事物的软与硬,弱与强并不一定是表面所见,它们具有互相转化的可能性。正如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无形的风也能刮塌巍巍大厦。在诗人这里,风更是被赋予了正义的力量,用以斩下罪人的头颅——那怕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坚硬的石头在无声风化/只有软弱的野草,弯腰之后又挺立//风,提着寒光凛冽的刀/一会站在高处,一会奔向低处//它的吼叫凄厉惊涑:若无认罪之人/每天黄昏,将斩下一颗头颅”(《寒冬里风提着刀》)。


诗人以自然景象影射人事代谢的社会大环境,“发酵了整个春夏的大事件/终于在季末揭盎”(《立秋》),大事件与秋老虎终归要纳入正常运转的时序和节奏。同时以气候紊乱代指纷纭世事,末节以回归正常秩序作结,达成诗与事,景与人的相互代指,这种春秋笔法在林旭埜的写作中占有较大的比重。他在以《纸上春秋》的方式抒写他的所悟所感,“前页的秦时月,照彻后页的汉时关/上卷的长城烽火,烧不焦下卷的后庭花//笔墨落处,闻马蹄声四起/指尖翻动時,见波涛涌动”。他在诗中告诫自己“你可以左手写春,右手绘秋/可以翻手行云,覆手泼雨,但//不管是轻描淡写,还是浓墨重彩/请用洁白的灵魂为底色”(《纸的自白》)。在写作中纳入哲思是使文本厚重的途径,但需要警惕的是不可太倚重思辩,思辩过深则易使诗意滑入互相矛盾的境地。


林旭埜是具有文本意识的,他在写作的过程中就已有意识地把每一个主题尽量多方面呈现,形成一组诗。这部诗集是由十三个组诗组成的,而不是通常我们所看到的分成几个大辑,而是一个组诗自成一小辑,这更有利于感染力的集成,我把它称为“集团感染力”。比如在第十一组诗《漂泊》中,把黑、白与乌鸦写出了极致,既有词的本义与再认识,又在诗与诗之间获得了互相诠释、互为张力的效果。




附:林旭埜诗歌七首


《地球是只转经筒》

——松赞林寺随想


背着光前行

影子越来越长

何必调整方向

穿过夜幕

太阳就在前方

梵钟揉着藏香

自窗户溢出

亘古不断

地球

是一只转经筒

足迹

皆为写满地面的

“六字真言”




《父亲的球艺》


父亲酷爱乒乓球

白天,夜晚,球不离手

球艺远近闻名

村里男女老幼

多是其手下败兵

在家里,母亲的唠叨

常常乒乒乓乓攻向父亲

“抽烟,熬夜,喝浓茶

打球太拼”

父亲防守推挡

手法驾熟就轻

“我可改不了这些毛病

瞧,都七十有余

身子骨照样这么硬!”

我猜想,如果有够大的

球拍,父亲肯定会

把太阳从东边扣杀到西边

把月亮从西边推挡回东边



《立秋》


发酵了整个春夏的大事件

终于在季末揭盎

风中尘埃落而未定

暑气依然逼人

但秋天,毕竟来临

某些兽类以提早冬眠的方式

试图隐姓埋名

北方的黄叶跳下枝头

列成雁阵徐徐南进

浮云不复沉重如铅

仰视高天的人们

张臂迎接水银泻地般的秋韵

四三拍,强弱弱

凌乱的四季正回归

固有的节奏,调音师

调校着时光的旋律

让春是春,秋是秋

让高音是高音,低音是低音




《纸上春秋》


以蝉翼般的薄,折叠数千载历史的厚

用烟云般的轻,承托万里山河的重

前页的秦时月,照彻后页的汉时关

上卷的长城烽火,烧不焦下卷的后庭花

笔墨落处,闻马蹄声四起

指尖翻动时,见波涛涌动

一张脱胎于草木的纸,何曾想到

一段暗哑的前世,抒写了灿烂繁复的今生



《纸的自白》


交出青葱的发肤

交出血肉,交出挺立傲骨

交出遍踏四野的根,交出我的草木一生

留存的仅是纤薄、洁白的一纸灵魂

你可以用比夜更黑的墨

把白昼涂黑,把黑夜描白

你可以用比花更艳的七彩

让苍白灿烂,让灿烂暗淡

你可以左手写春,右手绘秋

可以翻手行云,覆手泼雨,但

不管是轻描淡写,还是浓墨重彩

请用洁白的灵魂为底色



《寒冬里风提着刀》


有些事物在黑暗中诡异崛起

有些事物,在光明中极速堕落

所有的人,都蒙着面

分不清谁是侠客,谁是盗贼

坚硬的石头在无声风化

只有软弱的野草,弯腰之后又挺立

风,提着寒光凛冽的刀

一会站在高处,一会奔向低处

它的吼叫凄厉惊悚:若无认罪之人

每天黄昏,将斩下一颗头颅



《漂白》


时光如水

却时常将人性越洗越黑

用尽月光,可以漂白夜的底色

是否也能漂白暗黑的梦境?

乌鸦不借阳光,不借月色

以一如既往的黑,漂白自己




日常诗思,大巧若拙

——评林旭埜的几首诗


文/黄春龙


日常是诗人写作的出发地,基于“日常”而得以什么程度的超越并获得无限空间内涵,则由诗人的人生格局与察物境界影响。从这点来看,林旭埜的这几首诗尤能凸显其在日常诗思中大巧若拙的思想内涵。


从信息渠道得知,林旭埜非班科的诗写者,大多时候忙碌于社会生活;拾起青春激情向诗句后井喷式出品林式诗歌,我认为正是日常积淀被激活的结果。因此他的诗歌呈现出鲜明的题材“日常化”特征,然而一旦读者进入这个“日常”的诗歌世界,又能感觉到诗人返璞归真的自我诗思色彩。诗人以“日常”作为诗写的外壳,渗透入超越“日常”的个己丰富的人生哲思,使拙实的语言形态之下呈现诸多可能。如《踢皮球》、《校服》、《死胡同》等皆见其独特处。


《踢皮球》:


他们说我不懂规则之外的规则

所以,在球场里

我总拿不到球

还常常被当成皮球,踢出场外


这是现象诗学。现象给诗人的印象带来可喻性,故而看起来寻常至笨拙的诗句,却隐含现代社会生活学问“踢皮球”的寓意:一个人不善于圆滑变通,终究难以在“球场”立足,更不要说拿到球了。现代社会灰暗处无所不能的潜规则在这里被天真的诗人“踢”出;同时诗人也认识到另外一点:


对着不讲规则、善于变形的影子

踢过来,踢过去

却无法把影子

踢离自己的肉体


“规则之外的规则”大概如这踢不走的“影子”,无处不在作祟。诗人以日常揭示超日常,思想上似乎无所指向,实际已经阐明:你无法“踢离”“规则之外的规则”。


诗歌实现了诗人对自我人生境界的诗化,使其内心世界与外部现实世界相互建构一个超越性的精神领地,这正是自由诗写对日常必然的超越,是诗意的无限可能对有限的现实的超越。《校服》初看是一首嫌疑拙劣的作品,但在诗人这里,依然有一个内涵目标落实在句里:


讲台的每个人

善于把世界剪裁得一模一样

套在学生身上

所以你会发现

走出校门的每个人

眼皮上,都有等同距离的针脚

嘴巴上,扣着形状相同的扣子


显然,这是对现实模板式教育乃至统化教育的本质披露。纵然于琐碎之日常,诗思无处不在。而《死胡同》的以小窥大,俨如一个破口,看见开阔的日常人情与人性。诗人化繁为简,单一、枯燥的日常,在他眼里往往能看到丰富内涵,正如朱光潜在《文艺心理学》说的:“希腊悲剧家和莎士比亚使我们学会在悲惨世界中见出灿烂华严,阿里斯托芬和莫里哀使我们学会在人生乖讹中见出谑浪笑傲,荷兰画家们使我们学会在平凡丑陋中见出情趣深永的世界。”


诗人林旭埜不懈地对日常超越性的理想追求,体现了他对可能的生命和存在深层意义的哲思,这种哲思让他的诗歌品质不在于追求语言形态的华丽特征,而重视超越凡俗人生的庄严与神圣。在《神时代》一诗中,诗人几乎蕴现代庸俗于作品,从而透视现象与本质。


左一个男神,右一个女神

神在圣殿之外大肆繁衍

……

我肯定也是神的一种

是被归于瘟神,还是贴错的门神?


能透过日常观本质,超越于现实,让读者自领清白去;善于在本质中对照自我,道出自我生命的高贵与拙劣,使个己的人生境界得以升华。这是《神时代》的诗意观照,又岂非林旭埜若拙的日常诗写对现代社会生活的哲思?


林旭埜的诗


《踢皮球》


他们说我不懂规则之外的规则

所以,在球场里

我总拿不到球

还常常被当成皮球,踢出场外

百无聊赖的我

只能练习着

对着不讲规则、善于变形的影子

踢过来,踢过去

却无法把影子

踢离自己的肉体


 

《校服》


莫非所有的校服

都是一个人设计的

穿校服的孩子们

离远一点

就认不出是男是女

凑到跟前

你才看得清哪个是自家孩子


而讲台的每个人

善于把世界剪裁得一模一样

套在学生身上

所以你会发现

走出校门的每个人

眼皮上,都有等同距离的针脚

嘴巴上,扣着形状相同的扣子


 

《神时代》


时空中,神曲回旋,神灯高挂

萤火虫亦喷洒着光芒


左一个男神,右一个女神

神在圣殿之外大肆繁衍


人间已是天阙

我拙于操控打了鸡血的颂词


扛着放大镜,望远镜

在众神中,我费力指认凡人与鬼影


我肯定也是神的一种

是被归于瘟神,还是贴错的门神?


 

《死胡同》


我时常拐进一些

死胡同

走到尽头

只好往回走

却看到另一些人往里走

我怀疑自己

变成了

误导他人的路标


 

《僵尸》


眼眶空洞,脸庞煞白

直挺挺地往上蹦,向前跳

僵尸之僵

在于外表,也在于动作


桃木剑令其动

镇尸符使其止

控制僵尸

也只需僵化的三板斧


造僵尸的活人

眼珠转个不停,脸色变幻莫测

弯腰屈膝,进退自如

在僵尸眼里,估计也是僵化模式


 《午夜街头》


无人乘坐的黑色车辆

疾驰而过,融入无尽的黑暗


我左一个倾斜,右一个踉跄

仿佛一个鬼撞过来,另一个鬼闪过去


和白日里一样,午夜里

我依然在装模作样


心里有鬼的我,其实

挺想撞见一个鬼,见识鬼的真模实样


《撞南墙》


尚未老眼昏花

我㤞异于自己时常撞上南墙

这种碰撞

其实分不清无意还是有意

我还发现,墙上的壁画

已被额头撞得斑斑驳驳

撞成另一幅奇异的水墨

有一天甚至发现

自己的灵魂已经穿墙而过

而躯壳却越撞越扁,越撞越薄

成为立于南墙之前的

另一面墙


 

《横行》


有时候就想学螃蟹,横着行走

在无人处舞爪,于深水区吐泡


可以在偏离大道处,看李一亦步亦趋

罩于王二的影子里


也可观察,风一百八十度转向时

王二成为李一的尾巴




微品汇:林旭埜《这类文字也已经排队,轮番跳进了黄河》 


诗歌作者:林旭埜

微品:吕本怀 


扣帽子



他拿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帽子

审视着大街上的每个人


头上爬着蚤子的光头

鼻青脸肿的肇事者

头发红绿的愤青

头上长角,脸上长刺的

长了七个嘴巴八根舌头的

这些奇离古怪、有碍观瞻者

都必须扣上一顶帽子


他手上的帽子越来越多

于是,把拿不住的一顶顶

摞在自己头上


微品:


这情形、这种人,于我实在熟悉不过,只因我也是从“扣帽子”时代走过来的人;别人曾给我扣过帽子,我也曾给别人扣过几顶,只是今天我对扣帽子再也不感兴趣,而对喜欢扣帽子的人,则深恶痛绝。


感谢诗人给我们呈现这样一个孜孜以求的扣帽子者,你看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拿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帽子|审视着大街上的每个人”,这“审视”来得绝妙;再看他“审视”得多么仔细而执着,在他心中,几乎所有人“都必须扣上一顶帽子”。


好在,扣帽子的时代终究已经过去,他到底没赶上当年那样的好运气,尽管“他手上的帽子越来越多”,却无法再像原先一样一顶一顶给人带上,最后只得“把拿不住的一顶顶|摞在自己头上”。这样一个人假如遇到,估计应像唐吉可德一样滑稽可笑吧。


然而,仅仅感到滑稽可笑是不够的,在今天之中国,喜欢扣帽子的人并非只有这一个,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比如五毛),只是还没遇上合适的气候;一旦气候适宜,他们绝不会吝啬手中那一顶顶帽子,说不准什么时候,你的头上就被扣上几顶,叫你叫天不灵喊地无声。 


 

赶尸



我从不怀疑赶尸的真实性

人类,就没有干不出的事情


你只要留心,每天都能看到

一个人赶着一个尸体走


或者,一队人马赶着一个尸体走

甚至,一队尸体赶着一个尸体走


当今人世间

到处都是行尸走肉


微品: 


赶尸是传说,但诗人并不怀疑;他为什么不怀疑,因为他觉得“当今人世间|到处都是行尸走肉”。“你只要留心,每天都能看到|一个人赶着一个尸体走|或者,一队人马赶着一个尸体走|甚至,一队尸体赶着一个尸体走”。这情景恐怖吗?恐怖!这情景寻常吗?寻常!不管恐怖还是寻常,这都是今天真实的人世间。



算计


城市里,硬键盘,软键盘

可见的、不可见的

近在眼前,远在地球另一个角落的


计算、算计

每个人的神经,成了一根根

连接算计中心,惊颤不止的线


我的手指

还时常不由自主地

把脑壳当成键盘,敲击


偶尔逃离于郊野,乡村

不期而至的雨,在荷叶、野芋叶上

嘀嘀答答,打起算盘



微品:


前三段里的算计有些可怕,“每个人的神经,成了一根根|连接算计中心,惊颤不止的线”,“我的手指|还时常不由自主地|把脑壳当成键盘,敲击”,无论社会或者自己,都早已深陷算计的沼泽之中难以自拔。似乎好在还有末段里那偶尔的逃离,然却“不期而至的雨,在荷叶、野芋叶上|嘀嘀答答,打起算盘”,由此看来这算计真是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诗眼在最后一段,尽显人类生存空间的逼仄与纠结。


 

程序


他意犹未尽,继续发挥着说

就算放个屁,也要有个程序

例如,先充分酝酿

规划一个合适的时间

选好一个合适的地点

避开重要的人物

提前喷洒香水

尽量把声音控制住,等等

突然,扩音器里传出怪异的一响

台下听众,齐刷刷地

用手掩住鼻子



微品:


诗人以极小,见极大,首先概说“就算放个屁,也要有个程序”,然后将其程序一一道来,实在叫人忍俊不禁,最后那“怪异的一响”,看似偶然,其实必然,放屁这样的生理现象根本就不可能将其规定到程序之中,更不可能严格遵照各种程序步步到位。那个在台上大讲放屁程序却憋不住放了一个屁的人,不知能否被这记耳光打醒。


诗中的例子较为极端,情节设计有几分荒诞,但谁敢说这首诗不是现实里某些人、某些现象的折射呢? 



掉链子


我看到一个手舞黑色链子的人

对一群同样手舞黑色链子的人说

每个人,每分钟

都不能掉链子


我倒希望他们手中的链子

瞬间一节节锈蚀

这样他们就不能随心所欲地

将地上的蚂蚁,扣上链子



微品:


掉链子是个网络词汇,诗人将此写出了新意。新在哪?


一是看到上上下下对于“不能掉链子”的高度重视, 以及每一个人在这种高度重视之下的紧张,“每个人,每分钟|都不能掉链子”,有过体会的人,不难从这简单的诗句里看到目前社会的影子。


二是诗人对“不能掉链子”的反感,“我倒希望他们手中的链子|瞬间一节节锈蚀”,我相信这句诗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为什么?因为“这样他们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将地上的蚂蚁,扣上链子”。蚂蚁本来已经足够卑微虚弱,还要时不时给它们“扣上链子”,它们还怎么活得下去?



总体感受:诗歌里应该有现实,不管是直射还是折射,总还得有点时代与社会的影子在,否则,这诗便是象牙塔与空中楼阁,不能完全说不美,但这种美多少有些虚幻,没有根基;诗人应该有悲悯,应该尽可能与卑微者立足于同一水平线 ,以便即时听到他们的心跳,感受他们的悲欢离合。林旭埜的这组诗,有现实的影子,也有巨大的悲悯,虽写得含蓄,但仔细品味,还是可以感受到诗人的温度与良知在诗句里隐隐约约地运行着。




林旭埜老师评论的诗歌:


林旭埜


细小的事物

——黄礼孩


我珍藏细小的事物

它们温暖,待在日常的生活里

从不引人注目,像星星悄无声息

当我的触摸,变得如此琐碎

仿佛聆听一首首古老的歌谣

并不完整,但它们已让我无所适从

就像一粒盐侵入了大海

一块石头攻占了山丘

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

是我尚未认识的朋友

它们生活在一个被遗忘的小世界

我想赞美它们,我准备着

在这里向它们靠近

删去了一些高大的词



林旭埜:星星,因为离得远,所以显得小;溶于大海的盐粒很小,但生命中不可或缺;是石头攻占了山丘,还是山丘离不开石头?所有细小的事物,都有其伟大之处!珍藏,抚摸,赞美细小的事物,黄礼孩这首诗,仿佛是在写他自己一直为诗歌界所做的事一般,他为诗歌所付出的一点一滴,影响着广东,全国,乃至世界诗坛。



习惯

——雪克


最后

我还是习惯右眼瞄准

使用右手右脚,摸着石头过河

做错了事

我习惯扬起右手

打在左脸上


林旭埜:雪克的诗写,已经形成了“习惯”,他的诗歌,有鲜明的个人印记——“冷调侃”式的笔调。难能可贵的是,同种风格的每首诗,却都有出乎意表的诗意,给读者意外的惊喜。这首《习惯》,短短几行,当你读起来正要形成习惯时,最后一行,却出现了“左右”反转,使之习惯不成,令该诗呈现质的飞跃!



偏爱

——阮雪芳


时常人们因着喧哗,会说

我喜欢——寂静,那声音

像风停止在窗外

似乎这样,大家都

有了一颗水做的心

近来,我却偏爱动的东西

争食的鸟儿,奔涌的乌云

哐当的电车,骤然袭来的雷电

和你有力的敲门声



林旭埜:阮雪芳偏爱“动的东西”?从平常对她的认知,没看到。但这个安静的女诗人,却常常写出令人心动的诗篇。这首《偏爱》,说“静”也好,说“动”也好,其实都在为最后的“敲门声”做铺垫,而且铺垫得那么不露声色,读到最后,你是否也在期待属于自己的“嘭嘭”敲门声呢?



我们相爱了

——蔡小敏


尽管起得很早,山顶还是

挤满了人,没有传说中的云海

怎么还不出来呢——

旅人们喋喋不休

我们靠着大树,坐看雾气消散

周围的草木有点枯黄,它们更像

随遇而安的人

太阳探出身子

深秋的风,吹来一片凉意

我们挪近了彼此的身体


林旭埜:只要相爱,管他有没有云海,管他有没有日出,所有的外部事物都是无关紧要的陪衬,所有的事物也都是美好的。这首写于感恩节的诗,可以说是情诗,也可以说是写人间大爱,随手掂来诗句,却可以看出,蔡小敏的诗,就如诗中写到的深秋,越发成熟了。



朋友

——东荡子


朋友离去草地已经很久

他带着他的瓢,去了大海

他要在大海里盗取海水

远方的火焰正把守海水

他带着他的伤

他要在火焰中盗取海水

天暗下来,朋友要一生才能回来


林旭埜:读东荡子的诗,有时你得站得“远”一点,逐句去琢磨,有时反而会陷入迷茫。这首《朋友》,可以说是在友情,也可以说在讲理想,讲情怀,讲离别,讲忧伤......或者都不是,但是,你会深陷于这首诗无限的张力中。



《良宵》


成都锦瑟


无非是月色正好

死去的桂花重新活了过来

一缕香魂

在村口,迎回良人

无非是昼长夜短,秋虫吟唱

桂花一宿的颤栗


林旭埜:《良宵》这个题目,从古至今,写得太多,不小心就会落入俗套。成都锦瑟这首,却另辟蹊径,以重新开放的桂花作为切入点,实则写归来的良人,令一个心如枯木的女子花容重现。短小的篇幅,无意间对应了良宵苦短,遣词用句,温婉典雅。



《一根白发》

敕勒川


一根白发落在桌子上,像是一段

可有可无的时光,被人注意或者忽略

都已经不重要了


一根白发终于找到了自己

像命找到了命运

像人找到了人生


一根白发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缕

累坏了的阳光,可以

安安静静地躺一躺了,然后


怯生生地说——

我用一生,终于把身体里的黑暗

走完了



林旭埜:一个普通人的一生,总是或多或少地沾黑染尘,随着年龄增大,华发骤现,往往又会大彻大悟,找回生命中最洁白的部分,于是,“命找到了命运”,“人找到了人生”。敕勒川用一根白发,比喻人生,甚至比喻一个人临终前的恍然释怀,出乎情理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最后一句“我用一生,终于把身体里的黑暗/走完了”,令人赞叹。



《归》阵风


去一趟就回来

不脱胎,不换骨,也不要任性不归

在自家的园里种上桃花

种着种着就有桃花源了

拿个塑料袋装春风

一玩能玩到玉门关?

小巷的叫卖声你是熟悉的

蹲下的姿势依然优美

一碗草果就是一个

真实的世界。妈妈说话虽然轻声

却是真实的母语

说人话吧!你的呢喃

属于虚伪的异类


林旭埜:眼前的世界,太多的“变”与“离”,所以,有时候更需要呼唤“回归本真”,阵风这首口语风格的《归》,言语质朴却又充满趣味。“在自家的园里种上桃花/种着种着就有桃花源了/拿个塑料袋装春风/一玩能玩到玉门关?”这样的诗句,读起来,你还会觉得乏味吗?



《钥匙》


周黎谷穗


进入冬,就剩下冷了

抱紧一场又一场雪的人

足不出户

用一堵墙隔开尘世

仿佛一个大抽屉

被锁着


直至收到一个包裹

纸条写着

春天是你送的

我才找到了钥匙


林旭埜:当今社会,物质丰富了,温暖反而少了,冷漠,比冰雪,更令人心闭锁。其实,有时候,短短的几个字,轻轻的一声问候,就是打开心灵的钥匙。你愿意送出一把这样的钥匙吗?对周黎谷穗的这首小诗,不需再说什么,只说:喜欢!



《影子》


谷宁


越过子午线,阳光开始在我的身体打孔

影子流出来,铺盖着青草地

千凿万刮。直立的疼痛被匍匐的事物

掩去狰狞。扭曲

被一堆火焰唱成了赞歌

照耀之事持续光临,影子越来越亮,而我

越来越轻。像一条冰封许久的河,一寸寸破碎

我拉紧上衣,影子流向远方

它的边缘,已抵达夜的栅栏



林旭埜:谷宁的这首《影子》,写得新颖奇巧。开篇两句,便已先声夺人,“越过子午线,阳光开始在我的身体打孔/影子流出来,铺盖着青草地”,你会惊讶,《影子》还可以这样写?如果这首诗就此打住,也已经很不错了。紧接着后边的每一句,每一个意象,都带给你陌生感,给你展现一个不一样的影子。





  诗人简介:

林旭埜,60后,原籍广东揭阳,现籍广州。作品散见于《花城》《作品》《诗歌月刊》《中西诗歌》《中国诗歌》《广州文艺》等刊,出有诗集《孤山放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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